第138章
她想起之前,心里更是苦涩,“我融入不了你的生活,你跟我之间除了床上的交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我……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但每次我问你得不到答案之后,明明担心好奇却又不敢往下再问。许安融说我攀上你是没有自知之明,沈纾纭说你早晚厌倦我……其实我很介意,但我也没法跟你说,怕你不耐烦,怕你觉得我不识趣,生怕你厌倦我……”顾迎清难以启齿,有种卑微地把伤口暴露给他看的窘迫,但无所谓,反正这已经是结束了。
她自虐般麻木道:“我很清楚你成长环境优越,既不缺女人,也不缺物质,那我能给你什么呢?我怕你不需要我,慢慢地会觉得我无趣,所以不断地想要讨好你,让你开心,我偶尔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因为……甚至……”
顾迎清有些语无伦次,“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你只是在床上需要我,那我就满足你好了……”
她因为难堪红了眼眶,压抑地哽咽:“你对女人来讲,的确很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动心,陷进去……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会有种心理的满足和刺激,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而像我这样的女人很多。”
两人相对而立,顾迎清从说这些开始就一直埋下头,但能感觉程越生目光始终在她头顶。
她心里空空,又有种无处可遁的困窘。
忽然鼓起勇气抬了头,程越生眉眼依旧英气逼人,叫人百看不倦。
“要不是我一开始找上你,我们根本就不会开始。或许我爱上你,是因为在被人拿捏控制的绝境中,把你当救救命稻草,想让自己有个可以依赖的人。”
第325章
手
程越生五官沉默绷紧,半晌说:“你可以继续依赖。”
“继续依赖?”顾迎清为了说上面那些话,已经费去了许多精力,她有些疲乏,红唇勉强抿起一个弧度,“然后被动地等到你被我搞得腻了厌倦了,彻底不耐烦了,责任感都无法让你继续守着我一个的时候,然后甩掉我?”
程越生脸上凛然腾起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厉,压沉语气说:“你不也一样觉得我会劈腿出轨,一口一个对你会厌倦,对你只有新鲜感?你又什么时候信任过我?”
顾迎清断然说道:“你做的事,以及你的成长环境,你的过去,你的性格,你对我隐瞒的所有事,都让没办法相信!”
程越生看着她,有种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怒气攻心却又理亏,有力却无处可施的气馁。
顾迎清缓了缓呼吸,“何况,孩子的事情,更让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程越生不说话。
她说:“我理解你心里有恨,有父母之仇要报。换做我是你,我也会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何况是了个女人,让这个女人生了你的孩子。你不想计划被打乱,所以一开始不愿意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顾迎清如梦呓语,“可我不是你,我能理解你,那谁来体谅可怜我?”她说,“从五年前开始,我就只是个受害者,而我所遭受的一切,有你的参与。”
她努力想笑,但比哭难看,控制不住地皱起五官。
顾迎清突然觉得很生气,她明明很想平和地结束这一切,他非要搞得她心神动荡,非要把伤疤揭开给他看。
“我忘不了那一晚醒来后的屈辱,忘不掉发现怀孕后的无助,更忘不掉怀着孕被限制人身自由,遭受身心折磨的每一天。”
顾迎清红了眼眶又酸了鼻尖,数次把要溢出的眼泪忍回去,才把这些话说完。
“我做不到得知这一切跟你有关之后,还要像之前那样卑微又下贱地讨好你,患得患失生怕哪天被你抛弃。我之前可以刻意忽视你最初对我的无视和冷漠,但现在我看见你,就会想到孩子……就会想到你一开始知道我是孩子的妈妈,还冷眼旁观,看我被赵家的人威胁玩弄,会想到你只想睡我几次就把我撇到一边的初衷。”
程越生不想看她哭,更不愿看她忍眼泪。
他迟疑片刻,抱着最后挽回一次的心态,放低语气说:“其他的我无话可说,做过就是做过,你说得对,我性格如此,重来一次我可能仍然会做一样的事,是我理亏,是我对不起你。”
他向前,重新捧起她的脸,“但你能不能记着些我对你的好,至少别把对你好的部分抹掉?”
顾迎清面对他如此低姿态的语气,有一瞬间的心悸和迟滞。
程越生眼神有如深海暗礁,漆黑危险还触不到底,稍一松懈就要被旋涡卷进去。
她不敢再看他,“你有些时候、有些方面是很好,言出必行,出手大方,就算是在我知道真想之前,你暗中提到要给我的补偿,其他女人生个孩子未必能得到这么多……”
顾迎清自嘲一笑。
程越生手一顿,迟疑片刻,松开了她。
她说:“而且你挺懂女人的,玩起花样和浪漫来,没几个女的能招架得住。”
何止招架不住,那简直就像迷魂汤一样,就算是清楚知道他是在玩,并不算认真,也依然心甘情愿跟他玩下去。
顾迎清眼底潮热:“但是女人又很贪心,我也一样。我想要的你不愿意给,想要分开你又不让,凭什么事事都要你掌控?”她语气自嘲,露出一抹自怜又笑得勉强的表情,“反正你跟我在一起也是觉得我可怜,我觉得我现在也够可怜了,你再多可怜可怜我呗,我受够了,不想继续了。”
程越生喉头轻滚,制止她再往下说:“行了。”
顾迎清噤声,真的不说了。
没一会儿,见她闷声不响,程越生不死心,又问:“那程之兖呢?”
顾迎清脸上出现一瞬间的木然,她道:“我没办法养他,也养不好他。”
他说:“他是你儿子。”
程越生记得,她给小孩画过画,证明她对她生的孩子并非全无母爱只剩厌恶,而且程之兖跟她处了那么些日子,怎么着也能有些感情。
“血缘上是,但我跟他并没有感情,”顾迎清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眼底的挣扎,“在他眼里,你是他爸爸,我只是一个关系不错亲戚。他从小跟着你,感情已经很深,让他强制跟父亲分离,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她不可能为了孩子跟他在一起。
程越生认为他能说的话已经说尽,对女人该服的软已经超过他的底线。
但顾迎清就在他面前,他仍然会想她。
想到她嗔笑哭怒的神情,在州港被他从水里捞起来后惨无人色的脸,抱着他说“好喜欢”,做爱时爱脸贴着他脸,还想到那个没了的老二。
答应分手的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两人安静了许久。
顾迎清开口安排之后的事:“到南江我会让人把你的物品送到你家,你找时间把钥匙寄给我,我的东西太多,不想搬家了,劳神费力……孩子也不需要让他认我,我会跟我奶奶说你出差了,或者你姑姑带孩子们出国了,之后再找机会跟她说我们分手的事。”
“你想得倒挺周全的。”程越生看她一眼,清明锐利的眼神欠缺几分从前的力道。
“时间不早了,奶奶应该快回来了。”顾迎清催他走。
话说到这份上,再纠缠有失脸面。
程越生转身前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不用了。”
他背对她,身形顿了下,然后离开。
大门关上,“砰”一声之后,屋子里寂静无边。
顾迎清先前有疲倦难过,也有激动不舍,但等她回到床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怅然若失。
她想到他没留恋的背影,那张英俊的脸在她心里却很清晰。
毫无预兆地,一股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令她痛彻心扉。
顾迎清抱着被子蜷缩起来,又开始睡觉,流着泪进入梦乡。
睡着了就不会去想那些。
第326章
病
顾迎清明明每天都在睡,身体却还是像时时刻刻在被透支,总感觉睡不够,睡不醒。
之前能睡得极沉。
睡着了梦境纷呈,有的不着边际,有的是现实的镜像,有坏也有好,偶尔她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更是不想醒来。
半梦半醒的中途,转个身,半睁开眼愣上一会儿,又能接上下一个梦。
今天睡下后,却怎么也睡不安宁。
梦里,像是又回到跟他在卧室相对而立的情形,说过的那些话时不时在耳边萦绕,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始终模糊,叫人看不清摸不到。
只有最后留下的背影却十分清晰。
也许是程越生身上的衬衫长裤,莫名让她联想到一些男士着装的样式,跟着就梦回州港的一个夜里,他喝了酒,她从他身上仔细地解开衣扣裤链,替他脱下的衬衫西裤。
恍惚间想的是,程越生还有不少衣服在她家里,得尽快回去收拾出来给他。
接着画面就回到南江那间卧室,被子下,她靠在他胸膛,两人看着电影,他接到一个电话后,穿衣出门。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她没他的任何消息,心急如焚。
打给他,程越生接了,她问他:“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他回:“你管不着,不都分手了?”
才挂了电话,她正哭着,李方长又打来,问她要不要参加程越生的葬礼。
她心如刀割,半天说不出话,嗓音如被砂纸磨过般沙哑:“我才跟他打了电话……”
李方长说:“那不是他,他不想你伤心,找人骗你的,他从你家离开那晚就被人杀了。”
她不信。
李方长又告诉她,程越生本来能躲过一劫,但仇家拿她作威胁,程越生就跟人同归于尽了。
她说不可能,程越生早就跟她分手了,再拿她威胁他有什么价值?
她去李方长说的墓地求证,葬礼刚刚结束。
天沉似夜,工作人员正在封墓。
一群身穿黑衣参加葬礼的人,正团团围着一座新墓,有他的几个亲人,几个好友和下属,以及一个小孩。
人人脸色沉重,掩面拭泪。
墓碑上清楚写着程越生的名字,墓碑照片上的面孔英俊年轻,神情冷峻,严肃时总让人觉得压着眉头,却压不住眼中的狂妄不羁。
不难看出,用的是他更为年轻时的照片。
样子跟顾迎清曾经看的他的冰球比赛录像,开场的球员介绍里的面容重叠。
她总感觉里面的不是他,走过去不顾阻拦,要去掀墓盖。
没人拦得住她。
人没火化,里面有棺,别人不肯帮她,她就自己动手。
扒开石板又是泥,她一点点挖,满手脏污,泥巴和着泪水。
终于看见棺盖,她推开一半,瞧见一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穿了合身西装的腹部。
他从不会做这样规矩又安静的动作。
但这双手……她认得出来。
顾迎清这回自己醒了过来,是抽噎着醒来的。
眼泪还在淌,脸下的枕头早已经湿透大片。
她咽了咽喉咙,动了动沉重的身体,看着天花板几乎缓不过气。
这样漫长芜杂的梦境之后,一看时间,才中午十一点过,她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顾迎清换衣出卧室,听见传来说话声,往外走到客厅,才听见是金玉吟和奶奶在厨房说话。
说鸽子汤里面该放些什么,如何炖,才能味道好,又补气血。
金玉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顾迎清站在走廊外的客厅,盯着餐厅那边的小阳台的落地窗,愣着神。
“咦,我正想去叫你起床呢。”金玉吟诧异一笑,又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看什么呢?”
顾迎清也笑,边打量金玉吟跟平常不一样的性感运动风穿搭,边说:“我看天气呢,最近躺太久,感觉时间过很快。”
金玉瞧顾迎清脸上没血色,眼神冷清,偏偏笑容如常,心里有种难以道明的熟悉感。
金玉吟故作若无其事:“是挺快的,我之前忙那项目都结束了,月底又要忙新展,这回是我挑大梁。”
她说着冲顾迎清挑眉,想活络气氛,又有些用力过猛。
顾迎清配合她,竖起大拇指:“这么快就受重用,说明你天生吃这碗饭的。”
奶奶从厨房里偷偷拿眼瞧她俩。
一天睡到晚,顾迎清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但不想让老人担心,进去帮着端菜递碗。
奶奶看她弯腰在橱柜拿东西,下意识开口阻止她:“这些用不着你,你得多休息!”
“我都躺了一周了。”
“得养一个月。”
“用不着,人家医生说卧床三天就够了,一周内注意休息,一个月内不能提重物,你说的那种得精心伺候一个月的是坐小月子的。”顾迎清平静地提起流产的术后休养这种事。
她想打破她们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伤心的局面。
金玉吟凑进来,闻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奶奶坚持己见,斜她一眼,“你懂什么。”又问她,“程越生呢?”
顾迎清自如道:“我让他回南江了,他工作耽搁久了不太好。”
“那确实。”奶奶将鸽子汤起锅,倒进汤盅,“之前你爷爷还没走就过来了,帮忙安排这事安排那事的,后来你又倒下。估计是怕打扰你休息,我夜里很晚还听见他在打电话,最开始前两天他都是在外面沙发上睡的,后来又去外面的酒店,天天给你吃的都是他让人买了送来的。”
顾迎清一声不吭。
吃晚饭,奶奶去午休,顾迎清也回了房间,感觉才一顿饭的功夫,又想睡,说几句话都累得胸闷。
金玉吟跟进来,看见她瞬间萎靡的眼神,上前抱着她安慰:“清清,这个孩子只是跟你没缘分,别太难过。”
她以为顾迎清是在为没了孩子的事情伤心。
顾迎清想解释,冥思苦想许久,也不知从何说起,干脆直接说:“我跟程越生分手了。”
金玉吟讶然:“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他?”
而且程越生这段时间一直陪顾迎清待在老家,她以为他们感情还不错,就因为流产这件事?
她不敢问出口。
顾迎清扶着床坐下,“玉吟,我可能真的生病了。”
第327章
回
金玉吟一开始被她这话吓得不轻,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绝症才跟程越生分手。
后来听顾迎清的意思,才知道她指的是心理方面的病症。
顾迎清自己查过,相关的帖子和科普也都看过,即便一直逃避否定,但一一对应的症状骗不了人。
她敛眉低呓:“也许在很久之前就生病了,频繁不想活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好现象。”
“频繁不想活下去”听起来是很温和的用词了。
金玉吟曾经以为顾迎清内心坚韧,以前遇事瞒着所有人,一个人扛,苦也自己咽。
可即便是弓弦,拉扯到最大限度也会断掉。
她看似隐忍,在阴暗岁月里的苦撑,等到又破灭的希望,仅凭一副弱势之躯跟赵缙许安融之背斡旋,担惊受怕过的每个日夜,忍下来的这一切,也在日积月累地反向腐蚀着她,直到她不堪抵抗。
遇见个程越生,让她陷进去,却又野惯了,给不了她笃定的爱意。
金玉吟轻声安慰:“没关系,生病了我们就去看医生,吃药,治疗,总会好。”
门关着,但也怕声音传达隔壁,两人都压着声音说话。
金玉吟抱着一些从顾爷爷去世时开始的疑问,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跟程越生分手?”
顾迎清摇头,脸上露出想要平静提及、又抵挡不住内心波涌的矛盾感,声音极低:“兖兖才是我的孩子,是我和程越生的。”
金玉吟没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整个人怔愣数秒。
哪怕早就有过这样的怀疑与猜测,比如在听到永溪养老院的谣传,还有顾中敏出院那天兖兖叫的那声太爷爷。
真听到这样的答案,金玉吟还是为之一震,反应过来立马确认:“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
顾迎清以前一直说星星是她孩子,总不可能是装的吧?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