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赵缙已经慌不择路,几乎是把一个个字眼往外砸出去的:“不管是不是他,我要你让他想办法帮我从中摘干净,明天晚上我就要答案,我要你给我保证,否则我弄死你我说真的。”顾迎清默默听着,把刀刃叠进刀柄中。
良久,她哑声妥协说:“那我要见你一面,我首先要确认视频的真假,我还要你白纸黑字给我写承诺书,保证事成之后你会删掉视频。”
赵缙考虑了片刻,决定先稳住她,说可以。
顾迎清说:“那就明天晚上吧,你找个私密点的餐厅,我不想被人看见。”
挂了电话没多久,赵缙发来了一个地址,饮泉路1号。
还发来短信说,要是明天给不了他一个准话,就在那里弄死她。
顾迎清和金玉吟曾一致认为,饮泉路1号是个非常适合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程越生今晚正在那里和几个能源行业的老总以及投资人吃饭,其中还有周赋和时宁能源的人。
沈贯期利用中历和锋单搅乱行业被曝光,惹了众怒,加上他一时之间丑闻缠身,还牵扯进了刑事案件,两天之内多家企业宣告和庭安控股终止合作。
其中就不乏在座的人合力狙击。
程越生以为赢这一仗会很有成就感,谁知也就那样,顶多比大学打联盟赛进了个球要爽一点。
毕竟只废了个沈贯期,顺便让沈氏损失惨重。
只要没彻底除掉沈进友,就不叫夙愿达成。
周赋今夜心情格外复杂,他看了眼神情轻松,姿态闲散靠着椅背吸烟的程越生,一时竟觉得杯中酒无滋无味。
那天程越生跟他说中历和锋单的事,知道证安背后的是沈贯期吗?
不得不说,程越生的确是拉了海联一把,不然事发之后,让人知道海联要投资中历、锋单,现在海联的股票恐怕也绿得不能看了。
周赋见他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程越生到了院子外,沈纾纭站在车前的灯束里,轮廓背光,像一个充满怨恨的影子。
隔着几步距离,他才看清,沈纾纭是哭过,素面朝天,看来真是愁得连化妆的功夫都没了。
“我二哥的事,是不是你干的?”她直接问。
程越生笑了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捏着手里的烟,指尖点了点烟身,烟灰抖落,他眯眼浅吸了一口。
“你敢说没关系?如果不是有人计划好,不会在一天之内爆出这么多的事,接二连三,一环扣一环,才让他根本来不及翻盘!”沈纾纭几乎吼着说完最后一句话,蓦地捂着嘴。
程越生觉得她声音刺耳,皱眉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顿了下,跟她开了句挑衅的玩笑:“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会劝他遵纪守法。”
沈纾纭脸色苍白,他这般悠闲的懒调刺痛了她。
“变相的承认是吧?”
她逼近:“这么多的事,你查了多久?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我二哥五年前来的南江,六七年前开的赌场,跟他合开地下钱庄的我的同学,是我十年前认识的。你呢?是不是十年来,我的每个行程,身边每个人,每件事,你都查了个透?”
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程越生不为所动地抽着烟,好像她说的跟他无关。
沈纾纭一身红裙,眼里都是撕心裂肺的恨,“我就说,你今年为什么突然提结婚,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赵南川死了,你看到机会想逼我跟你在一起……你,你其实,我要是真跟你结了婚,现在是不是整个沈家,就会像当年的程家一样?!”
第219章
该死
“警告你,不要从你那张嘴里提到程家。”程越生骤然盯住她,眼中迸出森冷寒意,语调却格外的平和。
沈纾纭见他装也不装了,嗓子里瞬间像堵着一把石子,会因为声带震颤而乱石滚动,痛得她难以出声。
她看着面前这人,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不是那个默默守着她,为她安排一切的人,不是在她难过时立刻会送她礼物开心的人。
事实上这一切也都只是稳住她,获取她信任的手段,为的就是今天。
沈贯期竟然还一直担心程越生现在是德信的人,会在泰创能源的事上给他使绊子,要她稳住他,直到泰创成功卖出去。
结果人家早都把他家底刨穿了!
谁听了不会说一句,程越生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高手,沉得住气的赌徒呢?
他用十年时间稳住她,骗过沈家,让人对他放松警惕,蛰伏到今日再突然出手,让人根本没有缓冲时间。
昨日沈氏集团股价暴跌,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和合作业务接连被叫停,合作方唯恐被牵连。
沈贯期连夜销毁了和洗钱有关人员的资料和硬盘,带着核心资料想跑到国外去,结果在机场就被沈进友的人按住。
沈进友说,洗钱这事主谋一日不落网,上面的人就会一直查下去,迟早会查到沈家头上,会查到所有参与其中的利益集团头上!
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沈贯期手上还有这些利益集团的资料,人人都担心沈贯期把自己供出去。
如果沈贯期不揽下所有罪,那就只有让他变成一个开不了口的死人。
沈进友的原话是:让沈贯期在国内等着彻查后认罪伏法,与逃到国外被人追杀砍死之间选一个。
沈进友已经做出决定,牺牲一个儿子,保全他的商业帝国。
反正他还有好几个儿子。
现下不断有人从沈氏相关项目中撤资,忙着与沈家割席的不止一家。
沈家在州港横行多年,积怨颇深,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家,等着趁火打劫。
“程越生……”
“怎么?”程越生噙着几分没温度的笑。
沈纾纭深深提了口气,放下骄傲的语调,“我二哥不能坐牢,三哥是个废物,我弟弟还小,能跟老大斗一斗的,只有我二哥了。”
程越生嗬了声,不太明白的样子:“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能不能收手?”她恳求。
程越生凝眉,告知她:“覆水难收,我也没办法。”
说完,他让她早点回去,便转身要走。
沈纾纭只觉得他背影决绝,祈求无用,她双眼重新被怨怒占据,她恨恨瞪住眸,银牙咬碎:“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
程越生止住脚步,转身瞧向她,微微蹙眉,想了想说:“这么跟你讲吧,程家生的审美,我一直不敢苟同。”
顿时,沈纾纭几乎站不住。
他知道……
原来他全部都知道。
甚至知道得比她想象中更早。
从她接近程家生的时候,他就在怀疑沈家了,是不是怕程家生中计,所以……所以他那时才大张旗鼓地开始追她?
她真是蠢,根本不需要答案,如果他知道程家生的事,又怎么会真的喜欢她?
哪怕一点点,也不会的。
程越生走开后,忽然驻足两秒,猛地折返回来,大步逼至她面前,冷峻紧绷的面容尽是极端的痛恨与厌恶。
他指着她的脸说:“程程死的时候十五岁,程家生十八岁,还有我小叔,你给我记清楚这笔账。”
沈纾纭死死睁着眼睛,不住地发抖,像被人掐住脖子,呼吸受制,直到他消失不见,她都喘不上一口大气。
她撑着车头,缓缓地,一点点地挪动无力的双腿,花了好大力气才坐进车里。
她崩溃地扶住方向盘。
程家生跳海前跟她说的一句话重新钻入脑海:“沈纾纭,你之前身上背着两条人命,今天开始,是三条。”
那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像去世之人的诅咒。
可她也是没办法啊……
没有作为的子女,在沈进友眼里就毫无价值,顶多能在将来成为沈家联姻的工具。
她是真的没办法。
她有什么错呢?是沈进友的错啊,动手的又不是她!
沈纾纭抬起头,力气重新灌入四肢,她发动车子离开。
程越生怎么能这样对她?竟敢说程家生看上她,是审美不行。
她疾驰在盘山路上,愤怒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审美有多行?顾迎清那种吗?
顾迎清有什么好的?他之前答应跟她订婚,明知会惹她怀疑,也要冒着风险把顾迎清留在身边,看来是真的很喜欢。
那个贱人间接害死了赵南川,如果赵南川还在,事情绝不会是像今天这样,一定不会。
所以该死的是顾迎清啊!
顾迎清再次拿出那张硬盘,这一次没有犹豫地点开了一个文件夹的深层目录。
根据文件夹标题的年份推算,那是程越生十八岁的时候,她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从这里开始看。
里面只有五个视频,分别是:《新年》、《生日》、《毕业派对》、《冰球(官方直播)》和《冰球(阿敏录)》。
新年视频又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州港,一大家子人,程越生并没有怎么单独出现在镜头里,但她还是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他。
比她保留下来的那张八卦报纸上的照片还要青涩几分,轮廓的线条和骨骼感还没那么分明。
另一部分是程家人一起去日|本滑雪,镜头拍着他刚穿好滑雪服从屋里出来,一脚迈进雪地里,随后他母亲把运动相机给他父亲,让他父亲跟着他去高级道。
父子俩从高级道出发点滑下去,镜头里穿黑色滑雪服的人影飞速下滑,没一会儿,雪道里便没了人影。
他父亲追不上,便在后面骂:“又没影儿了,臭小子,慢点!喂!你妈要我拍全程……”
顾迎清抱着腿坐在椅子上,盯着镜头里空无一人的白皑皑的雪道,双眼不知什么时候被泪水糊住,视线模糊。
她眨下眼,视线便重新清晰,模糊了又再眨,如此往复。
第220章
是我,沈叔
顾迎清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程越生。
不太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他平时有什么爱好。
也就是在之前不久才知道,他会在闲暇时去练拳。
今日才知道,原来他滑雪很厉害,曾经会在冰球场上恣意纵横,会从游艇甲板一跃而下,会置身事外地看着女孩哭着给他唱情歌。
当她看见冰球比赛开场前,场馆上方的四面转播屏上播放球员介绍VCR,程越生一张年轻又野性难驯的脸,身着黑白色球衣,唇紧抿眉微皱地凝视镜头。
球衣号是23。
一瞬间像某种天命降临,她瞄见电脑显示器上的日期,已经过了零点,进入6月23号。
顾迎清无声地泪流满面,盯着屏幕,满场追随23号,看他敏捷疾速地带球过人,跨下进球,打架后被关小黑屋,一脸不爽地折断球杆,然后又重新上场。
她后来有些累了,胸口闷阻感很厉害,心跳飞快,拔了硬盘,到床上躺了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她梦见好多蛇朝自己游来,顿时惊惧地睁开眼。
因为清醒得过于猝然,一股酸麻感直接从心脏蹿到手心,导致她手腕发麻手掌手抖,许久都难以控制。
之前一个晚上,赵缙让人给她送了一个外卖。
大纸袋里套着三层打包袋,裹着一个类似用来装火锅汤底外卖的圆形打包盒,很重。
她打开袋子,隔着透明盒盖看清,里面盘着一条被砍成几截的蛇,断了的蛇身成团挤在盒子里。
她惊声尖叫着把东西扔出去,外卖盒“哐”地一声砸地上,把猫都吓得弹起来躲在沙发角落里。
她过后蹲在墙边一边哭一边发抖,感觉指尖好像隔着外卖盒,碰到了蛇身的温度,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断地搓着手指。
赵缙跟着就给她发来倒计时的信息。
他知道她最怕这个。
之后她一闭眼,就梦见蛇,更难睡个整觉。
第二天一早,顾迎清起来给自己洗了头洗了澡,给猫换上新的猫砂,猫粮和水。
公主一直在她脚边徘徊,用脑袋蹭她,她揉了揉它脑袋,回了书房。
顾迎清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备忘录,那瞬间又突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翻到上面的内容,才想起她漏掉了一件事。
她工作的钱,大部分都放在以爷爷名义开的卡里,密码二老都知道,父母去世后的抚恤金、保险赔偿,在存折里从未动过,也都放在爷爷奶奶那里。
没什么好安排的。
她把随身用的那张卡拿出来放在书桌上,压在一个杯子下面,把卡号密码写在备忘录里,里面有大概十二万左右。
她之前计算过,公主一年大概能花一万出头。
她在备忘录里补充写下:玉吟,希望你能帮我继续养公主,生病要带它看医生,谢谢。
顾迎清截图了备忘录的内容,上传到邮箱,定时到晚上十二点。
当然事情能解决最好,她就不信刀架在赵缙脖子上,捅他个两刀跟他拼了他还能这么猖狂。
最坏的后果就是,赵缙真的被激怒当场弄死她。
她还能回来的话,就取消发送,如果事情能有个暂时的了结,她就也能暂时放下心,去看看这失眠的毛病。
刚弄好这一切,手机里有陌生号码来电。
手机开了静音,屏幕亮起的瞬间,心里遽然升起恐惧,她立刻把手机扔回桌上。
她害怕接,怕那边又是无止境的威胁。
漫长的等待之后,屏幕回到主界面,不过几秒,来电显示再次亮起。
顾迎清还是接了,用力掐着手,尽力平声礼貌问:“你好哪位。”
“顾小姐,是我,沈叔啊,我们在州港见过,还记得吗?”那边的男人嗓音有中年感,笑声带着慈和的意味,说的话却令顾迎清从头凉到脚。
顾迎清静默一瞬,再次道你好,问:“有事吗?”
沈进友徐徐说:“顾小姐,我儿子要坐牢了,我这两天愁得啊,心里憋了一团火,又气又怒,又无处可泄。沈叔今天请你来州港做客,给你买好机票了,你来不来?”
顾迎清有些混乱,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听见自己冷静地告诉电话那头的人:“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来不了。”
沈进友也不生气,慢条斯理跟她讲:“你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沈叔的麻烦都是拜程越生所赐,听说他挺喜欢你的,你喜欢他吗?你们小年轻不喜欢谈婚姻利益,最喜欢谈情情爱爱了。”
“沈叔,”顾迎清嘴角动了动,眼眶泛红,“你找我没用,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欸?这由不得你说了算。”沈进友显然不认可她这说法。
“我这人做事讲究有来有回,他这次等同于断我臂膀。要么你过来让我泄愤,这事就过了。不然这口气堵着,我恐怕会不计代价找程越生麻烦。对了,你知不知道程家人怎么死的?别以为他在南江我动不了他,我可以雇人杀他的,他保镖多,我可以雇更多,我不怕事情闹大,最好大家都别过啦!老子不是没在刀口舔过血,敢动到我头上,当初我就该天涯海角砍死他……”
沈进友越说越难保持镇定,一开始还能假装和气,逐渐恼羞成怒,随时准备鱼死网破似的,甚至还传来踹翻重物的声音。
顾迎清捂住嘴不说话,咬着自己的手背,眼泪珠子直往下掉。
那边沈进友平复了一会儿,又是笑眯眯的语气:“一会儿有人来接你去机场,有人给你打电话,按他们说的做,别告诉阿生和保镖,知道吗?反正我已经布好人了,他要是来州港,我就不惜一切做死他。”
窗帘紧闭,书房内晦暗不堪,顾迎清怔怔盯着窗帘缝中间穿进来的一缕日光。
她低低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