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加上酒店里有点强行硬来的纠缠,她走路时腿间的不适尤其明显。而且晚上吃的东西总感觉消化不了似的,积压在胃里,她头晕还偏头疼,导致此刻极其想吐。
她撑着膝盖,半个身子前倾,一分一秒,呕吐感逐渐强烈——
顾迎清受不了,快步跑到卫生间,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三十几度的天气,洗手间里也闷热难当,她在冰凉的地上坐着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去洗澡。
胸上还有残留的红痕,她低头看时,左手从皮肤上抚过,小臂上一处处指甲大小的伤口也映入眼帘。
新伤血肉绯红,与暗红的旧伤有色差。
她把手伸到水帘下,一面麻木地冲洗,一面揉搓皮肤,把整个小臂的皮肤搓得泛红,眼看跟伤口差不多的颜色,能使伤口不那么明显了,心里才好受些。
顾迎清不喜欢这样,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迟钝,也很矛盾。
许多事情无时无刻地挤在她脑中,只要闲下来便会一直想一直想,担忧那些未曾发生但即将发生的事。
想爷爷的大限之日会在哪天,想十日之期到了自己会不会真的死,想越来越近的三号,想如果赵缙没弄死她,视频发出去,沈纾纭或者许安融哪个会接着搞她?
想太多又理不清,便睡不着。
睡眠不足,脑子便混沌。
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又不得不强行通过外力手段使自己保持冷静,比如掐自己的手,痛感能使她恢复思考能力。
可是这样一来,又无法入眠,又需要烟酒使自己进入昏蒙的状态,内心拥有短暂的平静才能入睡。
如此循环往复,像没有尽头。
而且她发现,一开始只需要掐痛自己就能起作用,到后面得要把自己掐出血痕的程度才能清醒。
再后来想着想着事情,陷入沉思了,她会意识不到在掐自己,回过神来,手臂上都在冒血珠。
烟也是,最初一支能起效,之后得两支三支甚至更多才能达到那种,平静又晕乎的状态。
不断拔高的阈值,让她头疼又无奈。
在逐渐适应习惯这种状态的时候,偶尔会突然清醒,浮现出这样下去可怎么行的恐惧。
可转眼又有个声音说,那还能怎么办呢?
她会想那就算了,然后躺在床上或坐在椅子上发会儿呆,有时候会忘记时间,但回过神来离天亮不远了。
上班了,藏在人堆里就能好很多,还比较有安全感。
从老家回来这天,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害怕车子鸣笛声,高铁上别人碰到自己,她都会反应过度,顿时心跳加速血液倒流。
回来之后她实在睡不着,身体撑不住,第二天请了一天假,蒙头睡到晚上,感觉舒服了不少。
金玉吟早上给她发了微信,一直没收到回复,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说晚上要过来找她。
顾迎清起来洗了把脸,打开窗透气,把书桌收拾了一下,静静抽了一支烟。
起初抽烟只是一时兴起想试试,什么都不懂,随便买了一盒包装小清新的女士烟,后来再去那家便利店,老板给她介绍了某种进口女士烟,说大多数女孩儿都喜欢。
什么双爆单爆,什么水蜜桃西瓜味的,听着怪不错,她就每种都买了些回来。
她最喜欢西瓜双爆,开盒就有一种甜蜜蜜的味道,抽起来也很香,只会让她晕,呕吐感不会那么强烈。
因为刚睡醒,抽完之后,不仅心情轻松,还思绪清晰。
顾迎清按灭了烟,把烟灰缸清理了,系好垃圾袋,把烟和烟灰缸一并藏进书桌左边的一个抽屉里。
她晚餐准备做三菜一汤,备菜的时候收到赵缙发来的消息,提醒她还有五天。
她看了两眼,把手机放回原位。
第216章
彻夜难眠
金玉吟来的时候,顾迎清给她开门,笑说:“你也太会掐点了,我刚做好饭。”
金玉吟刚入职新公司,忙里忙外的,见顾迎清瘦了不少,估计是为她爷爷的事操心,怜爱地抱了抱她。
吃饭时,金玉吟说她新公司的事,总之还算满意,只是有一两个同事不对付,但金玉吟说那俩人办事愚钝,招上级骂,感觉做不长久,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
顾迎清一边听着,一边卖力塞饭菜。
金玉吟一走,她刚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就冲到卫生间吐。
胡乱塞了胃炎药,去洗澡。
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又是睡不着,顾迎清坐在书桌前,一手夹着烟,一手滑淘宝,最后下单了几把样式和大小不一的弹出式户外折叠刀,让店家发顺丰。
第二天在公司,休息时跟梁倩他们在茶水间喝咖啡,几人讲着搞笑的事,她恍恍惚惚地跟着笑。
之前她跟许安融叫板估计惹恼了对方,现在她手上刚结束了两个项目,但是新活没有派给她。
她也懒得争取,反正这段时间她累得慌,事情多了也跟不上,先前忙昏头了工作还出了差错。
顾迎清出茶水间时,遇见程越生跟一行人从会议室出来。
程越生跟朱董说着事,抽空看了她一眼,又一脸沉着地微颔首垂眸听对方的意见。
夜里离开饭局的车上,程越生喝了点酒,又想起下午出会议室时,那人眼神清亮,在公司那样的场合,竟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两秒才转开视线。
他不适地拧眉,按了下酒后胀痛的太阳穴。
想起先前不欢而散后,谭令很乐意在这种事上当别人的指导老师似的,以一副阅女无数的口吻跟他说,你要真对她有感觉,就认真哄一下。
程越生却认为,成年人谈感情,就是物质上满足她,床上喂饱她,谁想搞她他就替她搞回去,多了谁有那个精力?
谭令反问他:“那你送她的东西她收吗?给她钱,她用了吗?”
他一时哑然。
谭令又说:“人家明显是正经家庭娇养长大的,又有自知之明,不会因为男人给的物质好处就迷失自我。”
程越生那时懒声一笑,举了个例子:“以前送沈纾纭东西她就挺喜欢的,一不开心就哭哭啼啼诉苦,懒得听了,就说送她看上的珠宝钻石,她立马就能笑出来。”
“所以你十年了都没追到她。”谭令不留情面地戳穿,“因为你也不是想认真追的。”
程越生没接茬,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更像是哼了一声。
谭令又说:“而且你自己也很清楚,顾迎清跟沈纾纭压根就不是同一种人,顾迎清更需要的,可能是情感上的安全感。”
说完谭令都觉得白说。
程越生这种天之骄子,自负骄傲,从小都是女人围着他打转,什么时候轮到他去满足女人的情绪需求了?
他觉得追人、喜欢对方就是塞东西。
或者给他自以为对方需要的,夸夸给,一股脑砸晕对方。
他稍微迎合一下,女方就应该感恩戴德彻底臣服了,还敢提要求?
程越生当时没细想,之后又忙起来,正是盯沈贯期的关键时候,怎么着也得等这事过了再说。
而今正是暴风雨的前夜,他反而想起她。
有种忙里抽闲,驱赶烦闷,获得片刻宁静的感觉。
程越生阖眼躺在床上,却彻夜难免。
十年等待,五年筹算,连日来的打点,总算就要看到些成果。
想起即将到来的明天,他便忍不住热血沸腾。
第217章
出刃
六月二十一日,一个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的周三,因为是端午节的前一天,人心涣散,无心工作。
但金融从业者一上班,就被接二连三的信息炸弹轰得目不暇接。
股市刚开,股价创新高的泰创能源发布了一则停牌公告,称控股股东正在筹划与公司相关的重大事项,将在事后复牌。
实际上,圈内人早就知道所谓的“重大事项”就是申源集团要收购泰创能源。
前些日子,因泰创能源在一片跌势中逆涨,前有财经博主背书,后有专利技术引进,在收购金额上坐地起价。
前景如此之好,申源集团看得眼红,价再高也势要咬牙拿下,万一能再创一个时宁那样的辉煌传奇呢?
泰创从一开始标价九个多亿,到斡旋多日后,最终和申源谈成的条件是:申源以十七亿购入泰创能源52.22%的股份,获得泰创能源的完全控制权。
就在泰创能源宣布停牌后,证监会根据私下掌握的情报,正式宣布对证安金融证券公司展开调查,审计和律师团队入驻证安。
紧跟着,,举报泰创能源市值虚高,实际上是找中介坐庄操盘,恶意拉高股价再变现。
而且泰创资金不够,需要资金代持,中介通过证安金融,又拉拢另外两家证券公司,从今年年后开始,陆续买入泰创的股票。
到目前为止,泰创股价已经拉高百分之四十。
如果是小盘股,买个几千万的股票,在一两个月内就能拉高股价,美其名曰:市值管理。
但泰创这种体量的公司,操之过急容易被人发现异常,所以才花上了好几个月。
这人还披露,之前两年,泰创就经历了三次拉高股价后,高层股东套现后再在低谷买入,再抛再买,这种割韭菜行为。
而泰创能源的大股东是谁呢?
是庭安控股。
庭安控股创始人沈贯期,正是州港沈氏集团的二公子。
好巧不巧的是,庭安控股旗下,还有好几家科技、能源、房地产公司,都有过和泰创一样的二级市场套现经历,也通过内幕交易卖掉过两家公司。
沈贯期除了庭安控股还有一家子公司,叫做庭安投资。
庭安投资又是证安金融的大股东之一,庭安投资还注资了中历和锋单两家能源公司。
最开始振臂高呼时宁能源垄断市场,扬言要联合小公司告时宁的,就是中历和锋单的老总。
从那个时候开始,能源行业大地震,行业股不景气,数家能源公司和投资方受牵连,市值蒸发万亿,泰创能源却在逆涨。
这一切,都是沈贯期为了能尽快做高泰创股价,卖掉泰创,给了中历和锋单好处,为了搅乱市场做的局。
而这其中最大的冤大头莫过于申源集团。
为了买泰创能源,被坐地起价后,拿不出足够的收购资金,便又由证安集团牵头,拿到了一家银行的贷款。
而这家银行,背后股东还是庭安投资。
兜来转去,申源集团买公司要给庭安投资钱,之后还银行的贷款利息也落入了庭安投资的兜里。
举报人笑称,申源集团你真是今年金融笑话之最。
此人刷刷发完一系列资料证据,最后又别有深意补充:
总而言之,泰创、证安、银行、庭安投资背后的人,是沈贯期,这位沈家二公子立足南江五年,就亲手造就了自身的资金闭环。前两天听业内人士在传,庭安投资的资金来源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别忘了沈家在州港是靠什么发家的哦。
此人的举报贴被人买了热门,庭安投资涉嫌内幕交易,沈贯期恶意操控市场的消息,血洗各大社交网站财经版。
下午股市还未收盘,沈贯期关联的几家公司全部跌停。
最大冤大头申源集团的老总,觉得被人骗了,资不抵债,泰创能源又俨然是个烫手山芋,深感走投无路,跳出来举报庭安投资参与洗钱。
申源老总称,他最开始跟泰创接触,就是泰创高层介绍他去澳城赌场的VIP厅,输的钱可以到国外地下钱庄取出,赌场作为中介收取高额中介费,还让他介绍客户去。当时一起去的,就有庭安投资的一个董事。
紧跟着又有财经新闻发布一则调查报道,指明澳城那家赌场的实际控制权的确是在沈贯期的公司手里,除了申源老总,还有一名匿名受访者声称自己经人介绍去慈善画展高价买了画,以画为凭证,再到国外地下钱庄领美刀。
两人说的地下钱庄,竟是同一家。
也让人不得不怀疑,沈贯期是不是受他爸庇护在澳城开设了一家洗钱中转站。
因为沈氏集团最开始就是靠涉黑和赌场发家,沈进友子承父业,后来上面扫黑除恶力度大了,才决心想洗白,对外公布金盆洗手,也不再沾染博彩行业,做起了正经商人。
可现在根据沈贯期的所作所为来看,沈进友恐怕并未“金盆洗手”,不然他儿子怎么敢明目张胆在澳洗钱?
顾迎清在家,一根又一根地抽烟,不断地刷着这些消息。
她知道,一定是他的手笔。
她正在看一则州港媒体采访沈进友的视频。
记者质问沈进友:“沈贯期在澳城没有赌场合法经营权,是不是你在帮他打通门路?”
沈进友赶紧说:“怎么可能呢?我好几十年没搞这个了!大家不要急,我也还在确认中,如果那个逆子真敢做这种事,我一定打断他的腿,让法律制裁他!”
后来沈进友便在属下簇拥中上了车。
州港日报表示:这是事发两天里,沈氏集团做出的唯一回应;据悉,南江、州港和澳城三地政|府对此表达了高度重视,正准备展开联合调查。
手机又有消息进来,赵缙每天都会更新倒计时,顾迎清一次也没理。
顾迎清找出了一把趁手的刀,每天晚上都会握在手里练习出刃。
第218章
扣环
赵缙却等不及了,先给她打了电话。
顾迎清接通后按免提放一边,一遍遍把折叠刀贴合在手心里转圈,再精准握住刀柄,按下开关,利刃弹出。
“有事吗?”她低声问。
赵缙逼问:“你是不是真想死?”
他如乱锅上的蚂蚁,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还要焦灼万分。
顾迎清很遗憾地说:“你不是给我十天吗?可是我看事情好像提前发生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赵缙深夜还未离开办公室,在里面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他没想到,一切的根源都是沈贯期这个蠢货。
沈贯期被障眼法蒙蔽了双眼,以为只是证监会盯上了证安,怕证安被查,就着急把泰创卖出去,结果他早被人家扒得底裤都不剩。
凭着泰创和证安这件事,沈贯期名下的资本和灰色产业链全被抖了出来。
赵缙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跟证安有业务往来,证安出事,他跟证安脱钩就行了。
结果没想到证安背后的背后是沈贯期。
他也从来没有把当初画廊洗钱的事跟沈贯期联系起来过,他一开始也是借的别人的路子。
这两天看到那家地下钱庄,才知道当初画廊那人背后的背后还是沈贯期!
沈贯期这死人隐藏得可真的够深!
他刚才收到消息,沈贯期打算跑路,结果没跑成,人都到了机场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去了。
凛兴的窟窿他认了,他已经在想办法填了,他之前只怕赵家有人借此逼他离开凛兴。
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洗钱的事,在沈贯期那里有记录之类的。
到时候沈贯期被抓了,迟早会查到他身上。
赵缙光是想想这些,就已经被憋得喘大气,他咬牙说:“你,去问程越生,他那里有没有沈贯期洗钱的证据,比如具体的资料,名单和金额的记录之类的。”
“沈贯期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顾迎清装傻。
“少来!别以为他在这件事里隐身我就不知道!这件事一看就是有人计划好的,于符和证安的关系是他查出来的,背后的沈贯期也是因为证安和泰创被带出来的,一定是程越生干的!”
赵缙错了,他以为程越生是针对他。
大错特错了,他因为搞错了方向,全然没准备好对策。
而且他居然才知道,自己被网进了这团乱局里面。
他是被牵连的。
顾迎清语气毫无波动:“那你等我问问他,确认是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