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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个不骗她的,不会带给她谎言的,不会伤害她的人。

    娘娘自然对从来顺从她、纵容她、为她打破谎言,又给出永远陪伴承诺的人,生出依赖之情。

    娘娘只喜欢这样的她吗?

    她当然愿意一直顺着她,可她的心并不如面上这般平和。

    伪装只是一时的,她不是,或许是太想要了,如果得到,她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她。

    余莺儿很矛盾。

    她的心疼不假,为她以为能如愿的眼神心疼,为她日日期待的模样心疼。

    但她的恼怒和愉悦更不假,昨日,看她为皇帝痛苦,不愿相信真相的那一瞬间甚至想要杀了她,她很生气,于是她顺从心意,用手指玩弄奸、淫了她。

    她就在床侧看了她很久,想着她的心一点点在烂去,又慢慢能被她占据,那一点心疼的念头早死了,只有愈来愈深的,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有与此同时滋生的阴暗欲望。

    她有时在想,应该怎么样对待爱人?

    她从没有过,她只知道喜欢的,就要千方百计得到,紧紧攥在手里。

    如果她费尽心思,娘娘却始终不肯,或许喜欢也会变得戾气横生。

    夜风吹来,干燥,闷热,没有一丝水汽,她开始漫无目的地想,会下雨吗?

    娘娘会很喜欢她吗?

    永和宫快到了。

    余莺儿依旧每日午间去,晚间归。

    第三日。

    娘娘萎靡不振,她静静陪伴。

    第四日。

    娘娘开始剥脱萎蔫的叶片,她为她抖动茎杆,枯黄落了一身。

    第五日。

    叶片还剩一些,娘娘说她难受,她为她剪去蛀洞的残枝。

    第六日。

    残枝满地,茎杆细长,光秃秃的,娘娘却觉得干净,开始为她铲除烂根。

    第七日。

    根都扔了,娘娘将它们燃起,焚杆还田,留出位置,余莺儿为她换上松软的土,开始浇水。

    第八日。

    茎杆好像粗壮一些,余莺儿扬起温柔的风,欢声笑语像暖阳照着她,似乎要抽芽了。

    第九日。

    细细小枝干舒展延伸,几片翠绿的嫩叶随风扬起,是新生。

    第十日。

    日光耀进,临镜梳妆。

    笑语轻轻,神态欣欣。

    “长眉入鬓。这样,再这样,可好?”余莺儿执起一根螺子黛,有些生疏为她描眉。

    她蹩脚的手艺,颂芝忍了许久,眼见这那抹黛色斜歪出去,她实在看不下去。

    “昭嫔娘娘,不如还是让奴婢来吧。”

    年世兰皱皱眉,看向镜中自已,掀了眼皮斜上去看余莺儿:“你让我如何出门?”

    “别出门。”余莺儿说,“我陪你待在宫里,不是也很好吗。”

    懒得理她痴言痴语,横她一眼,年世兰直接从她手里拿走螺子黛,“我怎么会信了你,你丹青画成那样,描眉又能好到哪里去。”

    重新对镜,瞧着里头的自已瘦了许多,两腮少肉,年世兰轻啧一声,手执着眉黛摔在妆奁面上,发出一声响,忍不住抱怨:“病歪歪的瞧着都心烦!”

    “怎么会。”余莺儿说,“环肥燕瘦,便是不较身姿丰腴或是纤瘦。”

    “颂芝,你为娘娘梳妆吧,嫔妃们等会也要来请安了。”

    “是。”

    年世兰还有些烦躁,她讨厌自已这般模样。余莺儿在旁侧去握她的手,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心思,她笑着,不掺半分假话:“庸脂俗粉,不可与世兰同日而语,即便近日憔悴些许,也是增添几分纤弱容色,非她人可以比拟。”

    今日是娘娘宣称身子不适后的第一次请安,众嫔妃都在这,她这是不想落入下风,纵使不再对皇帝抱有心思,她的性子,自然不愿差与别人分毫,一向只想做那要耀眼夺目的。

    手中温热的感觉传来,年世兰垂眸去看,没有说话,即便她不再那样脆弱痛苦,相交的温度,也能带给她心安,让她平静。

    是一种与从前握他的手,不同的感觉。

    以前像是得到他的恩赐,垂悯,会自喜,会自得,她像个乞怜者,献出自已的心,总是妄想得到所有偏爱,一点点就能让她着迷。

    现在,她觉得是她在恩赐余莺儿,因为余莺儿会用她曾经对他那种姿态来对她,时时念着她,顺着她,想让她开心,不想让她烦心。

    这么多日,她才后知后觉,原来真正被偏爱,是这样的。

    她从前给了别人,别人不要。

    她看着余莺儿。

    她更喜欢这种感觉。

    第17章

    养花(一)

    较比景仁宫更富丽华美的正殿,众人几乎都落座轻语,无人敢在翊坤宫里放肆,只有早早来的,没有敢晚上半分的,殿中虚置两位,只等最上方正座,以及左侧第一的两人了。

    现下谁不私下里说昭嫔这些日子可受尽刁难了,明明身份不低却偏偏被命令着日日侍疾,还要忙着打理琐事,听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见是有人诚心蹉磨了。

    这不今日一早,那位明摆着身子好了,昭嫔却还要在翊坤宫里侍奉,真是跋扈!以她那样的脾性,永和宫的不知受了多少气。

    添茶置上点心,随着外头渐近的脚步声,终于是来了。

    只见为首那人瑰丽华贵,艳若桃李,身形修长,略略瘦削有些病色,只眉目间是从未变过的高高在上。

    后者则是全然与之相反,婉兮清扬,淡淡妆成,沉静之态。

    这两人只是站在一块,极素极艳,都令人觉不相宜。

    “见过华妃娘娘。”

    “起来吧。”

    等嫔妃皆落座,华妃开始用惯常带了两分高傲的眼神打量一圈,落在柔贵人身上,更凝了两分寒意。

    皇后的人。

    该死。

    余莺儿说得对,欢宜香,分明就是紫禁城这三位一齐的阴谋,哥哥多年征战,浴血沙场,才换得如今边境稍稳,她们安坐权力顶峰。

    从王府一路费尽心力送他们入主紫禁城,却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不,他们太狡诈了,太阴险了,还没有攀得那份滔天权势,就想早早除去隐患。

    那么早防备她年世兰的肚子,那哥哥呢?

    皇上亲口所说一家人?太可笑了。哥哥,只是他们利用的刃,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是害怕忌惮到连带有年氏血脉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明知她再也不能有孕,成日用子嗣暗讽她,看她难堪,皇后很得意吧?

    思及此,年世兰的眼神一瞬间阴冷到仿佛淬了杀意,触及这道视线,柔贵人不由得心头一颤。

    “本宫一病这些日子,你们倒乖觉,没有给本宫生出事端。”

    “嫔妾不敢。”众人忙道。

    年世兰哼笑一笑,幽幽说:“柔贵人,本宫见你面上似乎有愠色,难道是本宫身子好了,你心里不痛快?”

    分明是无中生有,柔贵人却也只能急忙起身请罪,“嫔妾不敢。是嫔妾自已身子虚弱,面色晦暗难看,才使得娘娘误会,都是嫔妾的错。”

    “这身子虚的人。”华妃去看丽嫔,“是该好好养着的吧?”

    丽嫔立马会意,说:“是啊娘娘,柔贵人身子不好,本该好好将息的。”她又斜眼去看柔贵人,含了几分嫌弃,讥讽道:“时节不好,自个身子差就别跟着成天在外头晃悠,谁要沾上了你的病气,可不都要陪着你一起倒霉,还在这给娘娘添堵,真是晦气!”

    柔贵人面色有些难堪,皇后不在,自然没人为她解围,她本是寻个话认错,不成想被如此侮辱,她想出声辩解几句,却被华妃冷冷看着,自知只能忍受。

    若她有宠爱,又何需如此忍气吞声。

    “柔贵人身子不适,不宜侍驾,摘了她的绿头牌,回宫好好休养,也为合宫姐妹着想,怕过了病气,没本宫的吩咐不得外出一步。”

    听说皇上就在这几日回程,这时候却要摘她的绿头牌,她本就许久无宠,现下岂不是更要绝她前路,柔贵人暗暗咬牙。

    一时失言,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辩都辩不出什么。

    见她似乎不忿,年世兰随意笑问道:“怎么?柔贵人不是自个说身子弱,本宫这般安排可有不妥?难不成你方才是同我玩笑?”

    “还是说,柔贵人明目张胆欺上,藐视本宫,无视尊卑?杖责五十?”

    柔贵人知道华妃的狠辣,现下无人庇佑不敢与她作对,忙作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说:“嫔妾不敢,嫔妾多谢娘娘关怀,必定好好养好身子。”

    “那就是了。”年世兰嘲弄看她,而后说:“皇上皇后明日回宫,你们便不用再来请安了,散了吧。”

    齐妃率先走,余莺儿也起身,甄嬛在下首站起笑看她,是要等她走过来一同离开。

    年世兰没有动作,微眯着眼睛看,余莺儿快步走向甄嬛,两人似乎极为亲密,一同离去,甄嬛说起话,余莺儿侧头去看,柔和温婉的侧脸能见欢笑之意,是很愉悦的模样。

    两道都是淡雅清素的背影,年岁相仿,看上去的确极为合宜。

    年世兰不知在想什么,不自觉攥紧了手。

    明知全然是余莺儿的伪饰,是假的。

    但是她开始烦躁。

    第18章

    养花(二)

    第十日,余莺儿只有晨间留在翊坤宫。

    请安离开后,她先与甄嬛去了湖心亭,再是去了碎玉轩。

    年世兰看着桌上的午膳,再看着晚膳,清清淡淡,都是余莺儿喜爱的。

    人都不在,厨子倒是个蠢货,难不成这么久做惯了,就快忘了原先的模样规矩。

    食之无味,她搁下筷子,毫无胃口。

    这是她这么多日来,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这用膳,前几天是有人哄着喂,后面她愿意下床走动,也是她们坐一起用。余莺儿做着从前颂芝一样的事,为她夹菜,看得出她更喜欢哪一道,又劝她炎炎夏日要清口一些。

    她还会做冰甜水,冰块混杂许多新鲜果子,鲜艳好看又沁凉,做来与她解燥。

    还画了许多难看的画像。

    也总是逗她笑。

    桌上满目翠白清淡色,吃不下。

    她看着旁边空荡的位置,微微出神。

    碎玉轩里,她们也在用膳吧。

    果然,周宁海跛着脚走进,到近处小声说:“娘娘,昭嫔还在碎玉轩。”

    殿内安静几息。

    “叫她滚过来。”年世兰到底没忍住。

    周宁海一时踌躇,“娘娘……”

    “怎么?本宫请个人来,何时需要理由。”年世兰冷声道。

    “是。”见娘娘脾气似要上来,周宁海应下很快出去。

    碎玉轩里。

    烛光影下,笑语连连,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昭嫔娘娘,咱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这个时辰,怎么还要发难,甄嬛先声发问:“华妃娘娘可说是什么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周宁海说。

    “知道了,本宫等会便去。”余莺儿回他。

    这…..娘娘那模样怕是等不得半点,周宁海继续说:“娘娘似乎是有要紧事找您,昭嫔娘娘,奴才这回去,若没带着人,定要受罚了。”

    余莺儿笑了,她去看甄嬛,已然起身,“大约是宫里的事要问,那我先去了,你早点休息。”

    甄嬛点点头,眼神有些担忧。

    等出了碎玉轩,便见一顶辇轿候在外头。

    这是铁了心要来接她走了,大概还嫌她走得慢。

    余莺儿心情颇好。

    “娘娘用晚膳了吗?”

    “似乎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一点。”周宁海说,“昭嫔娘娘,您可要帮着劝一劝咱们娘娘。”他眼睛精贼着,虽不在里头时时伺候,许多细微不知,但二位娘娘关系定然不一般,不说其他大小事,也就只看颂芝态度便知了,那叫一个恭敬。

    “嗯。”余莺儿笑着想,娘娘已经忍不住主动插进她的身边了。

    到了翊坤宫寝殿,便见一道身影清冷静坐,似乎等了许久。

    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

    余莺儿进来后不与她行礼,而是直接看着颂芝吩咐:“全部热一下,再送来。”

    她径直坐在娘娘身边,而后手撑在桌上支起额角,好整以暇去看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吃饭。”

    年世兰瞥她一眼,“吃不下。”

    “真是娇贵。”余莺儿哂笑,“没有我布菜,你便没有胃口了,那莺儿来服侍你好不好?”

    年世兰没说话,默认了。

    “是我不好,不来也没和你说一声。”余莺儿乖巧认错。

    “谁要你来了?”年世兰嘴硬,“本宫是有事找你。”

    “好好好,是我不请自来。”余莺儿笑道,十分顺她,“原是我做昭嫔觉着没意思,思来想去还是做娘娘的莺儿有意思,特意的上赶着过来侍奉,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我笨手笨脚。”

    年世兰心里舒快了,斜她一眼,轻哼一声,“能伺候本宫是你的福气,你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

    等颂芝她们将菜热好一一布上,余莺儿便开始为她夹菜,瞧着那绿油油白清清的,年世兰又开始觉得饭菜还算可口。

    “别挑食,吃这个。”

    “这个也吃点。”

    “娘娘用膳也这么好看。”

    “……”

    颂芝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已格格不入兼多余了。

    炕桌摆放着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气,宫人呈上刚剖开鲜红的西瓜瓤。

    两人对坐榻上,烛光在旁。

    余莺儿去看她,卸了珠钗,鬓发垂散,有两缕墨色随轻微动作滑至胸前,或许是柔和的光映照,凌厉之气减去许多,娘娘看起来好温柔,眉眼带着笑,再看,也会忍不住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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