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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错了人,不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娘娘,这次流尽了泪,就别再有一丝伤心了。”

    睫毛轻颤,像两瓣振翅欲飞的乌蝶。

    她好乖,余莺儿忍不住去抚她的脸侧。

    “莺儿会让你开心的,我们在深宫里,做彼此永远的慰藉好吗。”

    “爱从无罪,都是他的错,不是你。”

    “我陪你。”

    年世兰睁开了眼,紧紧攥住了余莺儿的手,她很无助,像是寻求最后一点希冀,眼底是想不通又委屈又痛苦的血红,她紧紧看余莺儿,她说:

    “我好恨。”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她似乎又哽住,眼泪重新模糊了双眼,一刀刀刮开自已的心,艰难开口:“我爱他,好爱好爱,多少个夜里我为他彻夜不眠,看他宠幸别人,心一点点碎裂。”

    “他一点关心,一点偏爱,我便着魔,失去了自已,我爱他。”

    “可是为什么!”

    “我的孩子,为什么,我的孩子!”

    年世兰再次绝望哭了出来。

    呜呜的,压抑的,狰狞的,一声高过一声。

    那个成型的胎儿,是她毕生不能释怀的痛,多少次、多少次她梦中哭着醒来,求求她的孩子不要离开她。

    是她最爱的人亲自扎进的尖刀,狠狠无情搅烂她,比任何都让她难以接受。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她要他死!!!

    突然一股愤怒到极致的恨意攫住了她,她眸中爆发出惊人杀意。

    眼泪滑下,她看着面目模糊看不清的余莺儿。

    求救般向她嘶吼。

    “帮帮我,帮帮我,我要他死!”

    “我要他去死!!!”

    回应她的歇斯底里,是一声轻笑。

    湿润的眼睛被慢慢擦干,余莺儿对她笑。

    眼睛弯弯,似乎无比愉悦。

    “我帮你。”她说。

    “我永远帮你。”她再次重复,温柔到不可思议。

    年世兰看着她,她已经分辨不出余莺儿眼里可怕的情绪,她只知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重新失力,再次晕厥。

    只手依旧紧紧攥着余莺儿,不肯松手。

    第14章

    欢宜香的秘密(十四)

    沉压于心的郁气化作恨意吐出,娘娘也被抽干所有力气般倒下,或许也只是睡了,她需要休息。

    只是手始终不肯放。

    余莺儿轻轻掰开一点,她便受惊般,眼睫开始不安稳地颤动。

    娘娘留了尖长指甲,尤其是环尾二指,攥紧的动作就像死死掐住她,痛。

    时间长了,钝痛一点点变成刺痛,想缓缓抽出,看了她这样,也舍不得,便也算了。

    痛就痛吧,她自已拿应有的奖励。

    余莺儿毫无顾忌去摸她脸,另一只没被禁锢的手,伸出指尖一点点流连,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丰盈两唇,轻按,依旧柔软,令人心神遐想。

    娘娘为谨慎起并未请太医,她也只能故技重施,亲自喂药了,天地良心,她怎么会故意轻薄娘娘。

    她只是担心娘娘身体。

    唇间落下一个轻吻,舌尖微顶,一粒药被送入口中,滋润,温热的气息从微弱吐息中渗透,极其好的滋味,软得惊人。

    她伸手去扯床幔,轻纱落下,她探身而至。

    浅尝辄止的想法变得艰难,分离时连带出一点银丝,她坐起了身,面容平和,又像个正人君子。

    那碗汤早凉透了。

    期间颂芝进来一次,见娘娘似乎睡着,眉目安静,唇间也有了血色,差点喜极而泣,余莺儿叫她备好吃食,晚点她哄她吃点,颂芝点头蹬蹬跑出去了。

    时间慢慢过去,听她平稳的呼吸声,余莺儿就那样耐心等,不曾离开,也不曾抽回手,那点被掐住的皮肤红透了,快要流血。

    两只乌蝶忽然颤得厉害,扑棱扑棱,闭眼的她有另一种美,她要醒了。

    “水……”

    噢,嘴里很干吗?

    余莺儿动了动,半梦半醒间,娘娘终于肯松手了,她去桌上倒了茶,又坐下扶她半身起来。

    年世兰睁开了眼,还有些懵然。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觉得很不舒服,干涩,似乎还有肿胀微麻,她没有多想,转而抬眼去看余莺儿。

    “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左右。”

    余莺儿让她倚在床靠上,开始一口一口喂水。

    手上几处鲜红的痕迹惹了年世兰注意。

    “你手…”

    “你抓得不肯放手,我不想吵醒你。”余莺儿无所谓道。

    年世兰没说话,只是垂眼去看自已长甲,她睡中觉得手上一直有股温热的感觉,汲汲传来,很舒服,令她安心,原来不是梦。

    她怎么不知道抽手?

    好像要流血了,哦,她也不是很心疼,本来就应该这样。

    她心里很高兴。

    一杯茶喂下,余莺儿问她:“好些了吗?”

    “嗯。”

    “吃点东西,会难受。”

    “不想。”

    “吃一点,稍微垫下肚子,我喂你。”

    年世兰看了看她的手,“嗯。”

    果然听话,很乖。

    余莺儿吩咐了一声,颂芝立马端了吃食来。她就无甚气力靠着,任余莺儿一小口一小口去喂,也吃了半饱。

    “还想干什么吗。”余莺儿问。

    “不想。”年世兰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想躺着,你…..”

    “我不走。”余莺儿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躺着,我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要说话,我都陪你,好吗。”

    “好。”年世兰安心闭了眼,她没问她是否有这样多的空闲,也没问她需不需要用膳,她要她坐在这里,不想问。

    反正她也能命令她。

    那句大不敬的话,依旧回荡在心间,她不知道,既像是自已一时怒起的狠话,本该清醒后抛之脑后,却又像是埋在心里的一颗种子,随着失子之痛的重现一点点开始发芽。

    宫外的消息应该快回来了。

    她等着。

    第15章

    欢宜香的秘密(十五)

    日暮时分,年世兰再一次醒来,她方才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睁眼,神思还没清醒,便能见余莺儿坐在床沿,对她笑。

    她当真一直守在这吗。

    六阿哥不用去照顾了吗?午膳用了吗?她怎么坐得住?

    年世兰最终都没问出口。

    “你醒了,好些了吗?”余莺儿去牵她的手,年世兰温顺的让她动作。

    “嗯。”

    “你睡了,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余莺儿笑着问,有些狡黠。

    年世兰疑惑看她。

    “等你也无事,我便显露一手丹青好本事。”

    “古人题词有虞美人,便说的是娘娘这般——”

    “睡美人。”

    余莺儿收回牵她的手,取了旁边的画纸,轻轻展开,念念有词。

    “玉盘光洁,乌眉长挑,凤眼轻阖,朱唇吐息,色如春花,更盛艳阳。”

    她毫不吝啬夸赞之词,仿佛画中人天上有,地下无。

    年世兰定睛去看,水墨勾勒,不知什么技法,画上的女子,嗯,是个人。

    只粗粗见得五官身形。

    她当真忍不住笑了,连带着颓靡之气都随之淡去几分。

    余莺儿就知道夸得好听,那双拙手却并不听她使唤。

    她看着余莺儿居然略显自得的脸,轻轻吐出:“真难看。”

    本就是故意逗她,能见她稍微展颜,余莺儿识相认错:“是我的错,娘娘的花容月貌我……”

    宫门下钥前,太监出宫取了消息再赶了回来,他身上揣着黄头绳,翻露一截,意味着身后之人来头大得很,是替贵人办事的,出入间侍卫并不过问搜身。

    除了确凿的消息,还有一些银票,他恰巧碰见了回府的年将军,没有多问是办什么事,只叫他顺便捎带些贴补进去,提醒娘娘夏日炎炎,不要热着,一多用些冰,二也多置些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无妨。

    他到了翊坤宫,颂芝得了他的话,这银票揣在手里是半点也笑不起来,心沉到谷底,都不知道怎样面对才好,灰败着一张脸走进。

    她步履踏得跟赴死一般沉重,可才没多久就突然止住了脚步———

    她怀疑自已看错了,娘娘怎么笑了?

    这种时候,娘娘笑出来了。

    颂芝惊疑再看了两眼,心里犯起嘀咕,总觉二位娘娘间似乎有点奇怪,她隐隐有种现在不该进去的感觉,可她依然毫不犹豫出声打断,“娘娘,有消息了。”

    原本带着些欢快,又更见亲密的氛围瞬间冷了。

    年世兰脸上已然毫无笑意。

    余莺儿话还没说完,转头看她一眼,默了一息,眼神像刀子,“过来说话。”

    颂芝身上一寒,那种视死如归的感觉更重了,缓慢走近床侧,见两人看着她,又并未直接开口,似乎斟酌着如何说。

    多年情谊,年世兰看她一眼脸色就知道了,嘲弄又笃定道:“有麝香。”

    颂芝被娘娘的眼神刺得心里一痛,她话出口有些哽咽,“是、很多……府医说,香调配得极好,难以察觉、又可以无形使人不孕……”

    空气仿佛静止,凝结,几息后,再碎裂。

    “知道了。”年世兰似乎很平静,只她又开始忍不住细微颤抖的唇和手,显示她并不平静的心。

    终于、终于,她做了一回彻底的笑话。

    她就像犯了死刑的囚犯,奔赴刑场的折磨时时锁住她、缠紧她,可无尽的害怕、痛苦和怨恨之余,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微弱希望,现在,她没有等到救她的圣旨,那把铡刀终是落下,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可笑。”她喃喃道。

    “大将军,他……”

    一听这三个字,年世兰仿佛被触到最敏感的神经,顿时急切看着颂芝,极快问道:“哥哥怎么了?”

    “大将军顺带送了银票进来,天气闷起来了,让娘娘多用些冰,不要热着,再添置些衣裳首饰,大将军他,一直记挂着娘娘。”

    “嗯。”年世兰只觉鼻尖眼睛蓦地一酸,刚才没哭,现下泪水一齐涌了出来,“哥哥总是最疼我。”

    她仰面躺着,眉目都沁了水,静静哭出。

    余莺儿的帕子,现下又湿了一条。

    换做以往,年世兰即便是流泪也是侧身,抬眼,用高傲伪饰,不让人看见自已的脆弱,可现在,她的心活生生被剜了一大块,缺失的口子哗哗流血,更失态的模样早就显露无疑。

    颂芝忍不住也偷偷抹泪,心中一半心疼一半咒骂,她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骂两句。

    只余莺儿,无言欣赏了片刻。

    像快碎掉的白瓷,有种想让人欺凌的美,就像昨天,她将手指cha进去肆意玩弄,看她yin靡不堪,如果是因她流泪———算了,想入非非却吃不到,曾漫漫如今路渐短,等是她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良久,低低哭泣声渐止。

    “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颂芝点点头,就要离开。

    余莺儿心思一动,明知她只是吩咐颂芝,却也作势起身要走。

    嘴里慢悠悠道:“那我也……”

    年世兰看她一眼,并不直接说,而是问,声音还有些嘶哑:“永和宫有什么事?”

    “唔……”余莺儿朝她轻眨眼,笑出声,“没事。”

    “娘娘以为什么?我只是有些渴,想要去桌上倒杯茶。”

    这样趁虚而入的机会,她甘之如饴才是,只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娘娘的心意。

    年世兰用仅有的力气翻了个白眼,侧身背过去,不再看她。

    余莺儿哄她几句,年世兰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于是茶水也不敢去喝了,乖乖坐在床沿。

    第16章

    欢宜香的秘密(十六)

    余莺儿午间来的翊坤宫,直到夜深才离开,晚间她喂了年世兰用膳,再等她睡着,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她慢慢走着,月光如水,静静泼洒,夏日的夜有许多虫鸣,并不寂寥。

    手上的深红印慢慢淡下,只有一点痕迹了。

    天坛祭祀大约十日左右,这才第二日,娘娘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依赖她。

    至爱之人才能伤得最深,身在巨大的谎言欺骗中,真相一朝残忍揭露在眼前,太过痛苦不安,惶恐害怕,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塌,她需要一个能紧紧抓住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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