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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她的声音越飘越远,仍听得出明媚的笑意:“别被妈妈发现了。”

    “——宋澄。”

    薛枞的眼睫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

    宋澄向他走过来。他穿着淡色的风衣,更显得肩宽腿长。

    一直以来,宋澄看上去尤其像那一类不萦于物的谦谦君子,气质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任谁也想不到,他也可以是这样偏执的一个人。

    薛枞死死地看向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忍不住用目光描摹他褪去稚嫩的轮廓,时光将曾经温润的弧度打磨得棱角分明,那眼里的光亮也终于湮灭了。

    原来这些年,竟还有另一个,无法逃离的灵魂。

    或许是这样的神色将宋澄刺痛了,他迅速将柔情的面具撕毁。

    薛枞右手的锁链被他粗暴地解开,本就因为挤压而充血的手腕被磋磨出片片血红的痕迹。

    “……为什么要让我再遇见你呢?我本来都快忘了。”

    薛枞任他动作,比几日前被注射了镇定剂的时候还要温驯。

    可这样不反抗的妥协却并不能令宋澄满足,他更靠近一些,一只手扯住薛枞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宋澄面前,冰冷而压抑,它像是根本什么也没看,又像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出去,看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薛枞,”

    他像是要将这个名字咬碎嚼烂,嗤笑一声,“你真会自欺欺人。”

    薛枞闭上眼睛。

    宋澄的手指拂过他因来不及修剪而略长的刘海,又垂下头,轻轻吻着薛枞的眉角。温热的气息吹在眼睑上,薛枞条件反射地想要往后退去,又想到什么似的,僵在原地。

    “别动。”宋澄将他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薛枞的后脑勺抵着他的下巴,整个人都像嵌进了他的怀里。

    如此紧密的接触催生了片刻的温情,宋澄低声说道:“我很想她。你忘记她了吗?”

    薛枞的面色更加苍白。

    “在我眼前,”宋澄将他的脸转过来,神色晦暗,“她碎掉了。一节一节地。”

    薛枞浑身的战栗渐渐无法止息,宋澄将他牢牢按在自己胸前,好像这样他就永远无法逃离。

    “她那天特意穿了裙子。她很漂亮,你知道的。”

    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宋澄将薛枞困在自己身边,与其说是交谈,更像是将难以承受的痛苦回忆统统抛给另一个当事人,即使无法分担,无法转移,也不要独自一个人沉沦。

    薛枞的眼神被长而密的睫毛遮掩住,因而也没人能看到那里头融化的冰棱,已成了蒸腾的水雾。

    宋澄的手移向薛枞毫无知觉的大腿,他恶意地揉捏了一下。这已经是纯粹的羞辱了,可是仍没有激起薛枞眼中的波澜。

    “那时候你痛吗?她是不是更痛?”宋澄头一次将这些话说给心理医生以外的人听。压抑了多年的心绪,如今也只能这样语无伦次地表达出来,可是薛枞不用试图去拼凑。

    他什么都知道。

    “不要说了——”

    随着宋澄的描述,薛枞比他更深地陷入了回忆。以为封存完毕、早已麻痹的痛苦,如今又一次被狠狠撕开,令他毫无招架的余地。

    “她和我约好第二天,去看她的演出,可是没有第二天了,对不对?”

    宋澄的声音没有停止,这种折磨对薛枞而言,是比摔断双腿更难以承受的事情,往事的重述令他这些年的伪装都分崩离析。

    原来他也从没忘记过。

    可谁能忘呢,那么惨烈的一幕。

    “别再说了……求你……”

    薛枞的声音很低,他是真的摆出了一副乞求的卑微姿态。

    “为什么不要说了,”宋澄将他的脸转过来,“如果那天我多留她一阵子,可能只要一刻钟,她是不是就还活着?死的本该是你吧。”

    薛枞的神色破碎而绝望,他没有再闭上眼睛。

    “对不起。”薛枞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是如此地憎恨自己,却不得不苟且偷生。

    “她现在会长成什么样呢?不如你来让我看看,好不好,”宋澄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心中隐痛,“她睁开眼睛是什么样的?睡觉的时候呢?你把她赔给我吧。”

    宋澄没有等他回答,径直离开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袭雪白长裙。

    “自己穿。”

    长裙被扔在了薛枞的腿上。

    薛枞垂下头,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才缓慢地动作起来。

    “不愿意?”宋澄见他连脱件上衣都扭捏许久,便将方才取下的锁链在他眼前晃了晃,“都解开了——你可以走,我不拦你。”

    “不。”薛枞轻抿嘴唇,手却更加不稳了一些。

    宋澄见他这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不加置评,只道:“那我来帮你。”

    他靠坐在床边,一只手揽过薛枞的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他斜抱在腿上,与自己的大腿相叠,薛枞无力的小腿则软绵绵地垂落下去,无法绷紧的脚尖随着宋澄的动作小幅度晃动着,竟透出股不合时宜的纯稚来。

    宋澄环着薛枞,手臂从后背绕过来,不疾不徐地,替他将纽扣一颗颗解开。

    但这种放缓的动作无疑加剧了薛枞的难堪。

    宋澄的身体很冰,是刚冲了凉水的缘故,薛枞被他箍在怀里,那冷意就汩汩地传递过来,随着游移的指尖,像是要钻进骨骼里,更令他产生一种被冷血动物缠绕裹覆的错觉。

    随着最后一颗纽扣解开,薛枞身上黑色的丝绸睡衣终于滑落下去,露出削薄却并不算瘦弱的上半身来。长期训练而形成的肌肉薄薄地覆在骨架上,线条流畅而优美。因为总是穿着长袖遮掩而不见日光,他的皮肤算得上是苍白,趁得那些陈年的暗色伤痕愈发明显,却并不显得可怖。宋澄的视线停留了一瞬,又错开了。

    薛枞像是被扯着线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弄,只是终于忍不住将双眼阖上。

    宋澄又握着他的腰将他提起,把长裤褪掉,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就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薛枞这些年从没放弃过将腿治愈的希望,治疗和复健都没有停过,也找人学了手法,每天给自己按摩双腿,从最初累得大汗淋漓,到如今已是轻车熟路,也因此没有让双腿的肌肉萎缩,只是免不了比寻常的男人更瘦弱一些。

    有什么从头顶将薛枞罩住,他忍不住挣动了一下。

    “伸手。”宋澄将长裙套了上去。

    薛枞双眼仍然紧闭,眼睫却微微颤动。他的手被宋澄牵引着,穿过了袖口。

    宋澄的手此时来到后背,将身后的拉链也拉上了。

    薛枞只能维持着双眼紧闭的姿态,好像这是于他而言唯一能做的抵抗。

    宋澄又拿起一顶黑色的长发,替薛枞戴上。发梢窸窸窣窣地磨蹭着薛枞的脸,令他想要忽视也做不到。

    “好了,”宋澄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他替薛枞理了理裙摆,“看一看吧。”

    薛枞却将头垂得更低。

    宋澄勾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对着自己:“睁眼。”

    披散的长发将薛枞的脸颊遮了大半,锋锐一些的棱角都被掩藏在鬓发的阴影里。额前细碎的刘海,将弧度稍显凌厉的剑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一些,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

    当他这样低垂着头,闭着双眼,无力而怯弱地卧在宋澄怀里时,竟显出几分羞怯来,是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是真的……很像她。

    可当薛枞认命地将双眸睁开,本该盈盈的眼波里盛的却是一汪死水。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宋澄。

    “笑给我看。”宋澄用手指抵住薛枞的唇角,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薛枞顺着他的意,突兀地绽出一个笑来。那黑得过于纯粹的双眼仍是茫然无焦的,像是深远寂静的无垠夜空,难以寻到边界和尽头。

    可这么凛冽的一双眼,竟在笑起来时,会露出浅浅的卧蚕,将冷冽裹上一层浅淡的柔和。

    只是他并不常笑,竟没人注意过。

    宋澄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扶着薛枞的双肩,令他无处可逃地直面自己如今的形貌。四壁都是镜子,薛枞只瞥了一眼,就垂下视线,他甚至徒劳地抬手将眼睛捂住。

    他屈辱极了,可这屈辱之外,却是恐惧。

    这样的相似令他绝望,令他再一次重复地责问命运——连他也觉得,活下来的不该是自己。

    他不自知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下意识地想要脱掉,却被宋澄按住。

    这条颜色雪白的长裙,更接近婚纱的质地,没有夸张的蕾丝和修饰,只有一些精细的暗纹,是很简约的剪裁,不算贴身,只稍微束了腰。它的质地极好,应当是很昂贵的面料,裙摆不算太长,恰好露出薛枞略嫌纤细的脚踝。

    连宋澄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替他换上这样的装束。

    “关上灯。”

    薛枞是咬着牙将话说完的。

    可他没料到,宋澄竟真的伸手按下了开关。

    房间里一片漆黑,那些令薛枞心神不宁的一切全都隐没于黑暗。

    宋澄将头埋在他的右肩。

    得益于常年的训练,薛枞的肩颈线条十分优越。他的肩线平且直,脖颈纤长。

    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宋澄也知道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应当是怎样勾起人心底欲望的一对锁骨。

    是什么欲望呢?

    宋澄的唇从薛枞的肩胛移到后颈,他将牙齿印在上面,慢慢地、慢慢地加重了力道。

    齿印越来越深,他的舌尖尝到了一丝血的味道。

    可是,仍然不够。

    他好像不知道要从薛枞身上得到什么。他甚至疑惑于这种欲望究竟从何而来。

    年少时候的那一点点喜欢,大概总是纯白无垢的,混杂着说不清的小心翼翼与不敢触碰。而成年人的欲望确却翻涌着晦暗的铅云,暴虐着要撕开所有伪装。

    他的手从薛枞的领口慢慢滑落下去,拂过胸前的凸起,另一只手拉开了拉链。

    薛枞只觉得自己被冰凉的蛇尾卷住了心脏,那些蠢蠢欲动的挣扎都被他强自压下。

    难以言说的地方被指尖划着圈撩拨着,又重重地碾下去。他的耳廓被宋澄用舌尖轻佻地勾缠、舔吻,那种痒意好像直直钻进了心里,他的手指勾起,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又无力地落下来。

    “嗯……”薛枞泄出一丝呻吟,很轻,还带着一丝喑哑。他可以忍得住疼痛,却因从未经历过情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只能将唇抿得更紧一些。

    宋澄捉住他被长裙勾勒得更显细瘦的腰,将他提起一些,靠得离自己更近,另一只作乱的手却没有停。

    薛枞招架不得,脸颊都烧出薄薄的绯红。

    宋澄的手从裙摆下探进去,将他下身敏感的部位拢住,隔着一层布料,轻轻搔刮着,又十分有技巧地逗弄着它。

    “不、放开……”薛枞觉得自己像是一尾被甩到岸边的游鱼,挣扎也无济于事,可是那从脊椎升起的快感,又让他觉得莫名危险,他伸手想要推开宋澄,“放开我。”

    宋澄却轻而易举地将他扣在了怀里,他能感觉到薛枞身体的颤抖。薛枞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阻拦他的那只手臂,竟将它当成了浮萍。

    薛枞很快就释放在宋澄手里。

    羞耻混杂着快感,令他喘息起来,触电似的酥麻让他的头脑都有些眩晕。

    可为什么,宋澄要对他做这种事?

    来不及想更多,宋澄已经将他贴身的那一件也脱了下来。

    宋澄垂下眼,将额头与薛枞的额头相抵,竟没有再动作。

    隔得这么近,即使没有光线,也足够让他看清那双深渊一样的墨色眼睛。其下应该是挺直的鼻梁,和柔软而适合亲吻的双唇。

    他甚至想象得到,凌乱的白色裙裾包裹下那具苍白的身体,无力地陷进夜色一般纯黑的床单里,是如何矛盾而妖冶的一种美丽。

    黑暗将人所有隐秘的心绪都藏了起来。

    再如何相似,也是不一样的。

    他想要的,分明就是——

    薛枞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滑了下去。

    他的心也跟着揪紧。

    “小枞,我好害怕……”宋澄的声音离他很近,他的气息将薛枞团团地包裹起来,“别离开我。”

    他的吻落在薛枞的眉间:“代替她,陪在我身边。”

    薛枞静默了许久。

    他抬起眼,什么也看不见,可或许正是这样的黑暗,才能让两只无路可走的困兽抱团取暖。

    他也很害怕,可若是有人要将他卷回到噩梦中去。

    那么他只能选择作陪。

    他更怕的是再也记不起,再也没有人能记起。

    “……好。”

    薛枞的声音仍是颤抖的,却出人意料的坚定。他摸索着去握住宋澄的手:“我不会离开的。”

    宋澄将他反握住,送到唇边,在他的手背落下一个吻来。

    他的另一只手,却探进了薛枞的臀后。

    冰凉的触感令薛枞禁不住颤抖,那双为了弹琴而保养得过分细腻的手,只在指腹留下了一层硬硬的茧。

    一根指节钻进了薛枞的后穴。

    “什么……什么东西……”

    薛枞在片刻前那种令他汗毛竖立的抚摸下,都忍得住没有出声,却在这样有悖常理的侵入里,难以自控地躲闪起来。

    他双腿残疾之后,连普通的情事都无暇肖想,更没有渠道去了解两个男人间的做爱。

    被异物在甬道里进出的感觉令他不适,甚至感到恶心,他的后穴在刺激下猛地收缩,却在对方来回的抽插里被磨得更疼。

    又有第二根指节探了进去。

    薛枞挣扎得更厉害,可那种毫无章法地扭动只能加剧他的痛苦罢了。

    “不……不要。”薛枞低喃。

    宋澄在黑暗的罅隙里看到薛枞湿漉漉的眸子,心就这么突兀地软了一下。

    “乔乔。”他用脸颊去贴住薛枞的侧脸,轻声唤道。

    薛枞一愣,他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

    身体里冰凉而刺痛的触觉仍然明晰,可是他咬牙忍下,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了。

    可是永远也不会习惯。

    当第三根手指被他吞进身体时,有人闯了进来。

    “啪。”

    灯亮了,黑暗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接着,是惊怒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第七章

    薛枞醒了。

    在睁眼的瞬间,就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说道:“别问。”

    声音平淡无波,可是孟南帆仍然感觉得到他的颤抖。

    他这次没有遵循薛枞的心意:“是谁来了?”

    见薛枞没有理他,又换了个问法:“谁救了你?”

    至少上次见到薛枞时,他的身边没有宋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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