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2章

    “我……我想……回彭怀村。”

    廖远停闭闭眼,听见这个地方就没来由的心烦,听到这句话怒气值更达顶峰,他平复心情,温柔地说:“我们回家。”

    “不……不……”刘学提出微弱的抗议,“回村,我想……回村。”

    廖远停瞥一眼后视镜,周梅低着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廖远停伸手摸刘学的脸,下巴,脖子,带着色情地侵占,掐他的后颈像掐月季柔弱的茎,迫使他抬头,拇指伸进他的嘴里,摁他湿热的舌,坚硬的牙齿,柔软的唇,将涎水摸在他的脸上,声音沙哑。

    “不要惹我生气。”

    59.

    刘学不想回别墅。

    可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廖远停,廖远停对他的掌控与强势让刘学感到害怕和胆怯,仿佛自己只有听话,他没见过廖远停真正生气,但他只是冷脸,刘学都要站不住,这种畏惧仿佛是血脉压制,像兔子见老鹰。

    车停下,刘学尽可能往后缩,不想下车,他看着那高大的三层建筑,像看到监狱,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他怎么会被困在这里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一切,他依然不明白,廖远停看着他抽根烟,挥挥手让周梅先下去,将烟头扔出窗外,反锁车门。

    他掐住刘学的脸,强迫他看自己,刘学不敢看他,盯着他的胸膛,手不由自主搅紧。

    廖远停摩挲着他的下巴,凑近吻他的唇,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厮磨,“非要惹我生气?”

    “没……唔……”

    刘学说不出完整的话,所有的解释与求饶淹没在唇齿间,烟味在口中弥漫,廖远停反手脱了外套,掐着他的腰压向自己,刘学那么瘦,仿佛就剩一把骨头,他逃无可逃,心脏起伏,鼓动着廖远停的耳膜,廖远停体热,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给刘学,刘学推着他的掌心都感到炙热,可廖远停的手又那么凉,伸进他的衣服,顺着腰线向上,刘学仰起头,轻轻哽咽,脆弱又可怜,廖远停的太阳穴在跳,咬着他的唇,不许他哭,闭上眼,眼前全是他站在自己面前,扭捏羞涩地笑,头上别着那朵月季,不伦不类,格格不入,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感到怜惜,他松开刘学,手背摸他的侧脸,指关节擦着他的下颚缓慢向上,刘学紧绷着身体,睫毛上是透明的泪珠,一颤一颤的,廖远停看着他,收回手,点根烟,摇下车窗,手搭在车窗外弹烟灰,“下车。”

    他声音沙哑,目视前方,没有看刘学。

    “否则我在车上干你。”

    刘学下意识摸车门,踉踉跄跄地下去。

    廖远停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开车走了。

    一直在窗边猫着的周梅赶紧把刘学拉进家,给他倒热水,安抚他,刘学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撇,眼眶红了一片,轻轻拉周梅的袖子,很轻地问:“我是不是回不去了呀。”

    周梅心里一软,拉着人的手坐下,摸摸他的头,像母亲一样温柔,“回哪里呀?”

    “回家。”他低头掉泪,无助地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周梅心里碎的一塌糊涂,抱住他,自己也抹眼泪,“刘学乖,刘学乖,不哭了。”

    刘学抱住她,哭的止不住,断断续续地说,想回家,回家,想奶奶。

    哭到最后,他抽抽鼻子,清透的眼睛通红,亮晶晶地看着周梅,认真的,带着纯真地问:“我是不是克她们呀?”

    周梅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刘学抱住膝盖,缩在沙发上:“村里人都说我命犯煞星,克人。”

    “听他们放屁!”周梅气急,“什么封建迷信!咱不信,别听他们瞎说,咱不信啊刘学,咱不信。”

    “好难过呀。”刘学抽抽鼻子,笑笑,“奶奶明明说等哥哥回来的,为什么就死了呀。”

    周梅愣住,轻轻扒他:“你,你还……有个哥?”

    刘学看向她,眨眨眼。

    “如你所料,他哥没死。”

    窦静云把牛皮袋扔到桌子上,滑向廖远停,“查到了。”

    廖远停将缠绕的线团解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警察局备案的失踪人口调查表。

    “你真是这个。”窦静云朝他竖大拇指,“你怎么猜到的。”

    廖远停微微眯眼,“刘忠没死,就是刘旭明死了。”

    “两个人必定死一个?”

    廖远停点头,“刘学的状态不是装的,徐喜枝既然能瞒天过海,自然能狸猫换太子,你说彭怀村的花名册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但失踪人口备案表只有刘旭明。”

    窦静云拍大腿,不禁叫绝,“死的人报失踪,没死的人说死了逃避责任,只要不报案,谁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障眼法!”

    廖远停将备案表收起来,牛皮纸袋扔回桌子上。

    窦静云:“但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廖远停转转手机,笑笑。

    60.

    徐喜枝的尸体在殡仪馆停放两天,廖远停在星期一上午检查结束后去安排火化。

    上午省检查组早上八点到,六点韩书德还在补扶贫资料,头天晚上连夜把几个问题重的贫困户给拉走,徐喜枝是去世了,没去世估计也在其中,她们以前住的地方空空荡荡,落的全是荒叶,积了薄薄一层,哪怕只过了几天,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廖远停站在路口,似乎能看到徐喜枝弯着腰捡落叶,做饭的样子,他站了一根烟的时间,抬脚走了。

    检查组分为五队,兵分五路,问的详细仔细,哪怕事前交代过许多老百姓应该怎么说,还是有些许纰漏,气的韩书德直跳脚,就差张嘴骂娘,廖远停抱着膀子站在屋檐下,同检查组的人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如果不是检查,他还真想不透刘忠和刘旭明的关键。

    脱贫是一项政策,要求落到实处,任务是全面脱贫,但凡录入到系统里面的贫困户,都要有详细的去向及动态,徐喜枝能瞒的过村里人,县里人,但瞒不了检查组,她不是个一般人,有胆量这么做,肯定有万全的准备,只是伪装,就需要撒谎,与现实逻辑相违背的事,就肯定会有破绽,两者一对,必定会发现端倪,摔的粉碎。

    廖远停甚至在想,她为什么要喝农药自杀,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查刘学的身世,但近百年的老人,又有年轻时的传奇经历,或许猜,都能猜到,倘若她去世的晚一点,廖远停或许还能拿着搜来的证据询问,但人死如灯灭,最重要的一环已经灭了。

    殡仪馆,窦静云和沈舒杭面对面聊天,两人穿着黑衣服,各举一把黑伞,廖远停从车上下来,两步跨到台阶上走过去。

    “这天真邪门儿,你看。”

    窦静云指指不远处的停车场,“就这儿有雨,那儿就没有,搞针对?”

    沈舒杭笑笑没说话,看向廖远停,“刘学没来吗?”

    廖远停想起宋院的嘱咐,摇摇头。

    火化进行的很快,老人骨瘦如柴,别人烧三十分钟,她恨不得十分钟就结束了,进去时还需要推车,回来时就剩一捧灰,被封在盒子里,被廖远停抱出来。

    当年廖老爷子去世时是廖华恩抱的,他跟在父亲身后,抿着唇,没有多少视线停留在那小小的盒子上,更多的,是他父亲的肩膀,黑西装,沾着雨滴,轻轻颤动,他伸手放在廖华恩的肩膀上,廖华恩微微偏头,没有看他。

    亲人的离世是世人难以接受的打击,廖远停捧着徐喜枝骨灰盒的时候,忽然想老太太愿不愿意最后一程送她离开的人是他。

    沈舒杭站在他身边给他打伞,不经意间看到他鬓角的一丝白发,微微皱眉,但没说话,陪着他上车。

    盘龙公墓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墓园,廖老爷子就葬在这里,毫不夸张地说没多大的四方地,价格起码一套现房的首付,他们没有徐喜枝的现照,干脆从公安系统拉了她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徐喜枝还不算太老,六七十岁的样子,微微笑着,慈眉善目,温柔可亲,让人心生不忍。

    刘学没来,廖远停替他摔了盆,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临走时,他说:“我会带刘学来看您。”

    沈舒杭和窦静云面面相视,相顾无言。

    从墓园回来,窦静云拦着他,问他刘学好点没,廖远停没说话,窦静云叹息,拍拍他的肩,嘱咐他好好休息,别把身体熬跨,什么都会过去的。

    回到别墅,天已经黑了,廖远停推开卧室门,看到熟悉的身影,那个在月光下安静躺在床上的人,一瞬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去洗漱,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从背后搂着刘学,把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刘学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却没有转身,只是问:“你可以放我走吗?”

    抱着的人呼吸如常,像没有听到。

    刘学说的很慢,但很认真,像是在组织语言,“我想回家。”

    廖远停感到可笑,尾音带着笑意,但声音已经沉下来了,“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

    廖远停在黑暗中捂住他的嘴。

    “嘘。”

    61.

    廖远停很忙,只有天黑才回来,刘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周梅和他说话了,他才偶尔动一动,有时候热喷喷的饭放凉在桌子上,他也想不起来吃,周梅看他这样不是个办法,经常拿小白逗他玩,小白是只小土狗,很聪明,灰绒绒的毛蓬松柔软,摇晃着小屁股,转着两只大眼睛,趴在窗边向外看,满满都是对院子的渴望。

    自己和小白又有什么区别?他说声好,小白就能去院子里,他想回去,也需要廖远停一声好,可廖远停不愿意。

    他想回家。

    他想回到奶奶待过的地方,他想自己一直在村里没离开,他想那天下午没有跟着廖远停回来,他想哭,但他哭不出来,他有种下坠感,勒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喘息。

    他要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他的自我保护意识被激发,他要自救。

    晚上六点,周梅出去买菜,嘱咐他好好在家,他拉着周梅的袖子,说想去院子里看花,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主动提要求,周梅喜不自胜,连连说好,李单忙完了徐喜枝的事,就又回来看着他,刘学蹲在院子里看花,他的馒头,他的黄瓜,似乎要发芽了,秋风萧瑟,他和李单说,有点冷,李单收起手机,说那我进屋给你拿件衣服,他回屋了,刘学站起身,推开栅栏门就走了。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知道怎么回村,他只是凭借几次从彭怀村回来,车驶来的方向走去,不痴傻的他很聪明,像机灵的兔子,在学校里受多少次欺负,都能凭借自己的聪慧化险为夷,哪怕是傻了,也没有受过真正无法逆转的伤害,他不会反抗,因为反抗不过,但他会跑,会躲,会把自己缩起来,等安全了再伺机而动。

    他看一眼手表,推算李单从屋里返回院子的时间,在绿化带里躲了一会儿,看他急匆匆地开车离开,朝相反的方向跑,紧咬着牙,不敢回头,直直跑到小区门口,扶墙喘息,安保正在打电话,严肃地说知道了,您放心,刘学盯着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有种不好的预感,安保挂掉电话,狐疑地看着他,上下打量,摸上了腰间别的警棍,问他干什么的,刘学喉结滚动,紧张的双手冒汗,他张张嘴,嗓子冒着火:“家里人生病了,我要出去买药。”

    “谁?”

    “奶奶。”

    安保反应反应,质问,“你叫什么?哪栋的?”

    刘学抽抽鼻子,挺腰站直了,尽量镇定,紧紧地盯着安保:“我要报警了。”

    安保张张嘴,赔罪地笑笑,开了门。

    刘学拔腿就跑。

    今天是苏婧的生日。

    廖远停最近的事儿一波接一波,一茬接一茬,忙的抽不开身,差点把这事儿忘了,临时买了项链,晚上回家吃饭。

    苏婧过的精致,但不铺张浪费,她喜欢仪式感,每逢过年过节都要过,家里人的生日要过,就算是保姆孩子的生日,也会买礼物,身边人都知道她喜欢这个,也都满足她,廖华恩晚上的会都推了就为了回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吃吃饭,聊聊天。

    廖远停吃长寿面时接到了李单的电话,说刘学不见了,他有一瞬间想骂脏话,但理智拦着他,他上楼打开了iPad,盯着屏幕上那个瘦小又狡诈的身影,气笑了,结果安保也没拦住,还是让他给跑了。

    廖远停闭闭眼,仅剩的理智也被冲断。

    在此之前他就看监控了,知道刘学恢复了,他为他开心,但他只想跑,是他对他不够好?还是那些喜欢只有在他痴傻的时候才作数?他忙前忙后,就是为了和刘学在一起,结果?他跑什么?他到底跑什么?

    廖远停揉揉眉心,关了iPad。

    就是对他太好,让他蹬鼻子上天,不知道天高地厚。

    廖远停面色阴沉,查他的定位,给李单打电话,让他回去,披上外套下楼,苏婧看他面色不善,很惊讶,问他怎么了,廖远停笑笑,说没事,廖华恩切着蛋糕,没有回头,只在廖远停跨出门槛的刹那说,“把握分寸。”

    廖远停一顿。

    他微微垂眸,笑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走后,苏婧莫名其妙地问廖华恩打什么哑谜,廖华恩摆摆手,上楼。

    回到书房,他拉开抽屉,里面全是刘学的资料,他捏着其中一张照片看。

    宋院曾和他通过一次电话。

    廖华恩对此的态度是,任由他。

    廖远停的性格,不能激,越激他越极端。

    再说,二十五的人了,有个发泄对象挺好,工作压力那么大,少什么不能少床伴。长%腿老阿﹑姨证﹒理

    他摘掉老花镜,眼尾的皱纹深深浅浅,但眼尾上勾,鼻尖,唇薄,从某种角度看,和廖远停如出一辙。

    老子最了解小子,儿子也最仿父亲。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62.

    刘学对县里到村里没有概念,但他记得奶奶说的话,拿钱,坐车,不懂就问。

    霞洛园离县中心没有多远,他徒步走到一个公交站牌,那里站着三三两两等公车的人,明亮的路灯点着夜,到处灯火通明,灯红酒绿,来往车辆不断,行人也步履匆匆,有的急着回家,有的和爱人提着菜,神态各异,这是刘学第一次自己单独出来,还是面对这么陌生的环境,他环顾四周,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掐着掌心,他看到有人朝他投来莫名的目光,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路灯旁,凭感觉朝前走,朝人流涌动的地方走。

    走到红绿灯的分叉口,他咬咬牙,向一个刚买完橙子的妇女走去。

    妇女很快察觉到他的到来,看向他。

    “哪里坐车?”刘学问。

    妇女皱皱眉,上下打量他,“去哪里?”

    刘学的眼睛亮了一下:“彭怀村!”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提着橙子走了,留刘学站在原地。

    刘学开始啃手指。

    他又环顾四周,很快找了下一个人,对方告诉他,你可以导航啊,再不然打车。

    “打车?”

    “就那种绿色的啊,出租车。”

    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上的顾客刚下来,刘学就坐了进去,怕耽误一秒。

    “去,去彭怀村。”

    “彭怀村?”

    司机狐疑,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看他模样清秀干净,穿着得体,年龄也不大,俩眼睛亮晶晶的,不疑有他,说:“行,打表了,不讲价。”

    刘学兴奋地趴在车窗看,眼前的景色飞速略过,他感觉自己长了一双翅膀,翱翔在空中。

    出租车很快远离县区,到了郊区,越走越偏,人迹罕至。

    四周除了黑暗在无其他,阴影吞噬一切,一片静悄悄。

    刘学有些怕了,抓紧后座。

    司机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自己也有感而发:“我都多长时间没跑过夜车了,这要别人,肯定得加价,不过看你是小孩儿,也就算了。”

    他哼着小曲,眼睛一瞥,眉头皱起,变道打方向盘,踩油门加速。

    “什么情况。”他莫名其妙。

    乡间的道路,不平,大大小小的坑遍布,两边种的全是树,树后是大片大片的田,没有路灯,唯有的照明就是车辆的灯光。

    刘学感到车在不停地提速。

    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司机看眼车盘,118,提不上去了。

    但倒车镜里的黑车依然在加速。

    两束大灯将他们照的无处遁形,刘学下意识扭头,愣是被照地睁不开眼,他靠着车座,咬着下唇。

    黑车在夜里飞驰,仿佛一头黑豹。

    下秒,与他们并排。

    司机眼都瞪大了,忘了反应。

    紧闭的车窗什么都看不到。

    一声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留下深深一道黑,余温冒着烟,司机猛踩刹车,刘学瞬间砸在副驾驶上,绿色出租车滑行近几米才堪堪停下。

    车头离黑车几指的距离。

    司机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他手脚发软,思绪混乱,反应过来,下车就要理论,张嘴就要骂人,恼羞成怒:“你他娘怎么开车的!”

    刘学慢慢坐好,透过玻璃,看到黑车的车牌。

    全是1。

    廖远停。

    廖远停曾搂着他嘱咐:“老公的车最好找,车牌号全是1,别上错车。”

    任由司机怎么骂,黑车的主人都没反应,但像一种心有灵犀,在刘学看向他时,黑车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从里面伸出一只夹着烟的手,虚虚招了两下,招小狗似的。

    刘学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

    ——过来。

    刘学垂下头,心跟着落下。

    失败了。

    他打开车门,朝黑车走去。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