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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躺在床上的人以沉沉死气作为回应。

    麦卡德声音平缓地继续说下去:“我实际上并不认为华莉丝·哈代能赢这场官司,在之前的审前听证环节斯特莱德声明不认罪,并且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他的副手罗文身上……当然,这并不奇怪,红杉庄园关于那些孩子的事情都是罗文一手操办的,孩子们之中没谁能指证斯特莱德性侵了他们。不过他们接待的‘客人’中也有不少隐藏了自己的容貌的家伙,斯特莱德会混在其中也并不奇怪,他对红杉庄园的事情那么小心谨慎,做这种预防措施并不出乎意料。”

    麦卡德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当案子进展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他能发挥的作用其实已经不大了。当然,罪证实验室的科学家们还在研究那些物证,指望从其中找到什么能用于指证斯特莱德的证据,但麦卡德对此所抱的希望不大。

    “我发现事情到现在还是很怪,如果你醒着也一定会发现的。”麦卡德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掩盖声音里的疲惫。空荡荡的房间里没人接他的茬,躺着的人不比逐渐凋谢的花朵要好多少。“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其他也就算了……我调查了他,他在A&H律师事务所的这些年没接过强奸儿童方面的案子,这也符合侧写,维斯特兰钢琴师一向很讨厌强奸犯,之前的尸检报告无疑都证明了这一点。”

    他再一次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的疑惑愈发浓重,低沉地从嘴唇之间吐出来。

    “为什么这一次例外?”

    “为什么对斯特莱德会例外?”

    拉瓦萨·麦卡德的直觉告诉自己,他错过了某些东西——某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他依然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在何方。

    这一天依然在下雨,生活在维斯特兰的人们早就习惯了在这个季节带伞出门,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也是如此。

    伞是一种良好的掩盖,在大雨如注时可以掩盖住你的容貌、让别人看不见你的脸。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街巷之前,肮脏的污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而在不久之前,一个名叫奥雷莉·黛尔菲恩的女人殒命于此。

    那起新闻因为跟红杉庄园的案子、跟报业大亨老汤普森的旧事息息相关,在城市之内引起了不少的注意,根据进来媒体采访的风向来看,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位可怜的姑娘死于有目的的、残忍的暗杀。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小小的、充塞着垃圾的酸臭味道的巷口被市民们自发地布置成了悼念的地点:就和那些枪击案、那些恐怖袭击结束之后人们会做的那样,人们在这个女孩死去的冰冷的墙角摆上她笑靥如花的照片、摆上会逐渐凋零的花朵和白色的蜡烛。

    而在现在这样的雨幕之中,照片上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花朵残破的花瓣落在水洼之中,蜡烛被浇灭、某个小孩放在这脆弱的祭坛上的毛绒玩具熊的毛被沾湿成一缕一缕的。在大雨之中人的性命永远如此脆弱,托起先知的方舟的那场雨是那样,属于杀手强尼的那场雨是那样,眼前的这场雨也是那样。

    赫斯塔尔撑着黑色的伞,站在奥雷莉的那些照片和湿润的一地花朵之前。这将是这所城市的人们对她的最后一个印象,因为人们都是很健忘的,等到斯特莱德的案子结束之后,人们也很快会把他忘掉。

    赫斯塔尔无声地弯下腰,在一个被装饰着象牙白色相框的照片前面放下了他带来的那束花——一束白色的鸢尾。

    然后,赫斯塔尔就听见了脚步声,一个人在他身旁的某处站住了。赫斯塔尔抬起头来,看见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站在他的身边,没有撑伞,任由那些软绵绵的雨丝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面。这个人的嘴角带笑,永远带着笑容,这是诡谲多变的世界上唯一不会改变的事物。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说呢?”赫斯塔尔挑起眉,反问道。

    “《维斯特兰每日新闻》的那个记者——你认识的,姓施海勃的那个家伙,前段时间整天蹲在这里采访来往的路人,试图把黛尔菲恩小姐塑造成一个惨遭杀害的悲情英雄。”阿尔巴利诺叙述道。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呼之欲出:如果让任何一个记者发现赫斯塔尔出现在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如果对奥雷莉的死表现出一丝同情,也离被斯特莱德怀疑不远了。

    “那不奇怪,现在市民们想听这样的故事,他当然会讲那样的故事。”赫斯塔尔不咸不淡地说,“但是明天就是庭审,现在他要是有空闲也肯定在采访那些法律权威,不会有时间站在这里的。”

    阿尔巴利诺其实很想问一个问题,他往常也见过赫斯塔尔在庭审之前是多么的忙碌,但是此时此刻他为什么就有时间站在这里呢?

    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会输的。”

    “这就是你对这次的庭审的看法吗?”赫斯塔尔冷冰冰地扫了阿尔巴利诺一眼。

    “不,这是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看法,”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笑意未曾退却,但是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的笑意,“无论事情向哪个方向发展,你都会输的。”

    赫斯塔尔沉默以对。

    他们又静默了十几秒,然后阿尔巴利诺再次开口说道:“你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吗?——现在就跟我走怎么样?我之前的安排还是有利用的余地,只要你愿意,明天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国家。”

    你想买些什么呢?你想卖些什么呢?我知道一种生长在山谷中的花,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种花。它有紫色的叶子,花心上长着一颗星星,它的汁像牛奶一样白。只要你用这花去碰一下王后冷酷的嘴唇,她就会跟你走遍全世界。她会从国王的御榻上走下来,跟你走遍全世界。

    赫斯塔尔依然没有说话。

    阿尔巴利诺很耐心地等待着他,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让你感觉到安宁。”

    不过这是有代价的,漂亮的孩子,这是有代价的。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赫斯塔尔平静地回答他。

    阿尔巴利诺的微笑不变,却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叹息。片刻之后,他利落地向前一躬身,钻到了赫斯塔尔的黑伞之下,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抓着伞柄的那只手。

    赫斯塔尔安静地看着他,知道阿尔巴利诺保持着这个姿势倾身向前去,亲了亲赫斯塔尔的嘴唇。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这个年轻的、不可捉摸的杀人狂在他耳边轻而慢地说道,“你真让我感到苦恼。”

    奥瑞恩·亨特走进教堂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长椅上的老婆婆抽空抬起头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亨特先生,今天又来教堂啊?”

    亨特不知道如何是好,主要是白橡镇是一个这么小的镇子,多了一个陌生人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没来几次之后经常来教堂祈祷的教徒们就发现了有他这样一个陌生面孔在,在有人询问了神父之后,“一个来寻找自己好朋友的过去的、令人感动的退伍老兵”的故事就很快在小镇里传扬开来了。

    这事他在电话里跟米达伦那个倒霉小鬼说了,遭到了对方一通无耻的嘲笑,主要构成为:“哈哈哈哈亨特先生再这样下去您说不定都要被当地报纸采访啦!”

    情况比那小鬼说得也没有好多少,听了退伍老兵亨特的故事,很多教徒表示十分感动,原因帮亨特寻找他那位朋友的踪迹——亨特不得不现场给这位“朋友”编了个名字,反正斯特莱德当时在白橡镇用得肯定也不是现在的名字,就算是他向镇里的人问斯特莱德也肯定没有结果——好在三十年前白橡镇的煤矿还没有枯竭,小镇里的居民还是很多的,其中不乏一些流动性非常大的工人,这些热心群众中没人能记得当年镇里有没有一个叫“约翰·史密斯”或者别的什么的男人。

    亨特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些热心群众真的给他送来了一个认识所谓的“约翰·史密斯”的证人,他才真叫害怕。

    而从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角度入手也毫无收获,这个镇子里从来没住过姓阿玛莱特的人家,坐在教堂里的那个老婆婆很肯定这一点。她说自己从小在白橡镇长大,对住在白橡镇超过三个月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而中间肯定没有姓阿玛莱特怎么奇怪的姓氏的人。

    如果说亨特要找的人有个平平无奇的大众化姓氏,亨特可能还不会太信这个老婆婆的话——但是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姓氏实在罕见,亨特不相信听过他的名字的人能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他只能相信这位老婆婆说的是真的。

    况且之前亨特也调查过阿玛莱特,此人六七年前来到维斯特兰经营律所,之前的经历则一路可以完整地追溯到他的实习、法学院、大学、高中等一系列时期,自此之后线索就断掉了,“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人间蒸发,就好像他一出生就是高中生。

    阿玛莱特的高中时期是差不多二十八年前的事情,跟三十年前斯特莱德来到维斯特兰这个时间点对照起来,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在意。

    而此时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著名赏金猎人亨特正处于老婆婆慈爱的笑容攻击之下,而众所周知,就算是传奇赏金猎人也对“老婆婆的笑容”没辙。亨特只能尴尬地对着那个老婆婆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上咯吱作响的楼梯,再一次投入巨量的文件堆里了。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当年那位热爱拍照的助祭留下了堪称巨量的照片和没有洗出来的底片,亨特怀疑单他一个人都能养活一整座胶片厂。

    后果就是:神父的小办公室完全被他占领了,许多相册都被从架子上挪下来,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地摆放着,简直令人无法落脚。更别提书架上还有些泛黄的纸质文件,详细地记录了曾经给教堂募捐过的人的名字,还有当时的教会学校的人名册之类,检查它们全都需要大量时间。

    亨特叹着气在神父的椅子上坐下,拖过一本之前自己没有翻过的相册,相册的封面上糊着已经开始皲裂的牛皮纸,只在一角标注了一串潦草的字母和数字:“198年六月”。

    他感觉到自己还没有开始干活就已经感觉到疲惫了。这毕竟是一项大海捞针的工作,虽然他调查的那个时间段能留下照片记录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谁知道那个助祭那么喜欢摄影啊!

    相册里不出意料地还是唱诗班彩排照片、唱诗班彩排照片、唱诗班彩排照片……无穷无尽的唱诗班彩排照片。那些相册里除了一些教堂附近的风景照片、街道上放学的孩子们玩耍的照片、还有少量的当时教堂神职人员合影之外,就全是各式各样的唱诗班照片了。这个助祭难道是负责童声唱诗班排练的人员吗?

    亨特皱着眉头看着相册里那些褪色成模糊的色彩,这些照片已经过了太久了,相纸褪色、颜色泛黄,很难分辨出一堆模糊的人头里不同人之间的长相。亨特又翻了几页,里面还全是唱诗班孩子们站在教堂里排队的画面:当年的教堂和现在比起来也没有多大区别,依然昏暗,幽深,最为鲜明的色彩是玫瑰窗上的彩色玻璃。孩子们站在玫瑰窗下面,手中拿着乐谱,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

    照片中那扇玫瑰窗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站在埃及法老面前的画面,亨特艰难地调动自己脑海里还残留的那点圣经知识,意识到画面上画的就是约瑟,雅各与拉结所生之子。

    那扇玫瑰窗就在祭坛左侧,盖着绒布的钢琴上方。亨特迅速把这张照片和现在的教堂做对比,发现三十年之间这架钢琴并没有挪动地方,但是从当年的照片上看钢琴还比较新……但是实际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亨特心中感慨着,正要把那一页翻过去——但是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抓住了什么东西,让他再一次把目光投注到这副普普通通的照片上:虽然照片中有很多唱诗班的内容,但是这张照片的角度和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样;这张显然是生活化的抓拍,角度稍微倾斜,所以才能看见往往会被唱诗班的孩子们的队列遮住的那架钢琴。

    ——琴凳上坐着一个小男孩,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照片的画面里,之前就算是拍到钢琴,钢琴边坐着的也往往是神父或者修女。

    即便照片是在光线如此昏暗的场景之下拍摄的,也能看见那个男孩模糊的金发,这种色泽在昏黑的教堂之内也十分亮眼。那个孩子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膝盖和手肘瘦骨嶙峋,身上穿着那种最为普通的短袖衫和背带裤。

    亨特着魔一样盯着那个小小的侧影的面孔,试图从他的脸上看见点熟悉的东西——或许是略高的眉弓和深邃的眼窝,或许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即便是在童年时代,脸上依然能隐约看见写成年以后的特征,但是亨特的手指只能触及到枯黄的纸片,一片死一般的模糊色彩。

    奥瑞恩·亨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脑海里有些碎片正隐隐约约地串联在一起:红杉庄园——被迫为有钱有势的人渣提供性服务的小男孩小女孩——卡巴·斯特莱德本人——他的住宅中那个被扔在抽屉最底层的十字架——查不到究竟来源于何处的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位于肯塔基州的教堂。

    童声唱诗班。

    亨特感觉一口凉气哽在了自己的嗓子里面。不会吧。

    下一秒,他猛然把这张照片从相簿里抽了出来,一只手费力地撑着神父先生的书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典狱长先生。”斯特莱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被两个狱警一路带到新塔克尔联邦监狱的典狱长办公室里,典狱长——一个啤酒肚日渐凸显、眼睛下面挂着巨大眼袋的男人——就一脸严肃地坐在他对面,两个狱警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斯特莱德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典狱长用那种死死板板地口气问候道。

    “单独监禁十分无趣。”斯特莱德哼了一声,在对方没有说话之前就坐在了典狱长办公桌的对面,活像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

    “这也是不得已的,和红杉庄园相关的有些大人物担心你会出卖他们的‘秘密’。”典狱长慢吞吞地说道,“我很确信,如果不把你单独监禁,你很快就会‘自杀’在狱中了。”

    “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会出卖谁的什么秘密吗?”斯特莱德语气轻松地问道。

    “我看见了你在这件事上的决心。”典狱长回答。

    “决心?”

    “是的,那个想做污点证人的女人——叫奥雷莉还是什么的——她死了,不是吗?”典狱长回答,很是遗憾地砸吧了一下嘴,“这可惜,我记得那是个漂亮女人,下面很紧。当然现在看起来,她的嘴可不是那么紧。”

    斯特莱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位典狱长肯定不可能是看在自己在黛尔菲恩那档事上的“决心”才在狱中给他这么好的待遇的,典狱长想保他的命纯属是因为他们两个在一条船上,要知道,红杉庄园可以动用的资金里还有这位先生百分二十的投资呢。同时他也毫不怀疑,红杉庄园里有那么多大客户,其中有几个确实抱着要他的命的心思,就为了能让那些肮脏的秘密永远无人知晓。

    “反正,她的事情最终被彻彻底底地解决了。”斯特莱德耸耸肩膀,不想再谈令人不愉快的奥雷莉。

    “不,”典狱长摇摇头,“恐怕还没解决。”

    斯特莱德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你让你的人在弄死那女人的时候给你的那个律师打了个电话是吧?就是刚刚进入红杉庄园、你还不太信任的那个?这么做是为了威慑他?”典狱长说道,他不太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表述起来也有些含糊。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做事的风格。”斯特莱德又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个律师才去了红杉庄园一次,谁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件事抖出来。最重要的是他也要和我们站在一边。”

    典狱长摇摇头,脸色更难看了:“你那个手下让我带话给你,那女人给那个律师打电话的时候说‘我很羡慕你。有放下过去的方法。你甚至可以给他辩护’等等奇怪的话——这是怎么个意思?你和那个律师之前认识吗?”

    斯特莱德狠狠地愣了一下,他茫然地盯着典狱长一会儿,眼神却逐渐凝重起来。

    “我记得这个年轻人。”老婆婆看着照片,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仿佛陷入了对于过去的回忆之中,“他是一个电工的儿子……他们家姓什么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可能有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最重要的那个时间节点。亨特慢慢地皱起眉头,但是声音还是保持着平稳:“你能跟我说说关于这个孩子的家人的事情吗?我在我那位朋友的遗物里找到一个和这个孩子长得很像的小男孩的照片。”

    这句纯属胡扯,这孩子的父亲算年龄怎么也不可能是亨特的“朋友”,亨特希望眼前的老婆婆别在意这种细节。

    老婆婆声音缓慢地回忆道:“……那是个好孩子,很安静、话很少,很讨神职人员们的喜欢。他在教堂里学弹钢琴、给唱诗班伴奏,因为我那个时候就经常来教堂,所以见过他好多次。”

    亨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又放轻了些,他能感觉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自己的心中鼓噪,他慢慢地问道:“就算是您不记得他姓什么了,您有可能回想起他的名字吗?”

    老婆婆沉默了许久,她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教堂祭坛上的十字架,那上面钉着受难的耶稣。

    “我记得,当时教堂里的神父们叫他……”老婆婆缓慢地、犹疑地吐出了那个名字,“……神父们叫他‘威尔’。”

    注:

    [1]本章开头引用塞巴斯蒂安·布兰特《愚人船》。

    [2]鸢尾花是法国的国花,奥雷莉·黛尔菲恩是个法国名字——没错其实是有这种设定在。

    []斜体字依然是《捕鱼人和他的灵魂》,建议和《血泉

    1》对照着看。

    [4]众所周知“威尔”是“威廉姆”的昵称。

    后来律师和阿尔在匿名互助会遇到的那个案子里,被安东尼·夏普性侵未遂的那个男孩被称为“比利”,“比利”也是“威廉姆”的昵称。

    言尽于此,自己体会(这把刀)

    (*2107╰╯21)小颜整理00

    221--21

    :1:

    维斯特兰州诉卡巴·斯特莱德案

    1

    (天色阴沉的早晨,维斯特兰州立法院的台阶之前。红蓝交替的警灯闪烁,警察们站在法院前徒劳地维持秩序。台阶之下,群情激奋的人群挥舞着手中的示威条幅和写有抗议语句的牌子,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和电视台主持人混迹其中)

    (塔利亚·斯托克举着话筒站在摄像机前,身上穿着干练的灰色西装)

    塔利亚:各位在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塔丽亚·斯托克。今天维斯特兰地方电视台为大家带来特别节目,带大家目击维斯特兰州诉卡巴·斯特莱德案现场——现在是五月三日早晨八点四十分,第一天的庭审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假设斯特莱德被指控的罪名成立,就证明他作为老汤普森先生在红杉庄园的负责人,长期参与到强迫儿童卖淫的可怕勾当中去;而已经有几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向我们指出,作为证人的受害者们指证了几位参与性侵的红杉庄园俱乐部成员,一位受访者告诉我们,参与此案的人中有些人“身份显赫、令人无法想象”……现在我们可以看见,州立法院的前面早早就挤满了抗议的人群,由于法律界人士对这次庭审的结果大多不乐观,本地居民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引起陪审团的重视。

    (镜头转向抗议的人群,其中一位女士向镜头高举她手中的牌子:牌子左侧画着一个哭泣的小孩,右侧用血红的大写字母写着:“让恋童癖烂在监狱里!”)

    塔利亚:这些示威活动在这星期已经造成了三起暴力事件,导致两位警察在事件中受伤。维斯特兰警察局呼吁民众们对这次的审判保持冷静——

    (正在这时,现场的记者们忽然喧闹起来,两辆警察艰难地穿过人群,停在法院门口)

    塔利亚:啊!斯特莱德到达了现场!我们能看见他被从警车里带了出来——他看上去非常平静,我甚至可以把他形容成是“气定神闲”的。如大家所知,斯特莱德的保释请求在审前听证上被驳回,但是看上去这近一个月的牢狱之灾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太大影响……当然,他这样的表现似乎让在场抗议的群众更加愤怒了。

    (人群大叫着什么向从警车里走出来的卡巴·斯特莱德涌去,又被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们拦下。斯特莱德在身边警察的簇拥之中,面带微笑地踏上了法院的台阶)

    哈代:请说出你的名字。

    证人1:我叫做米达伦·普尔曼。

    哈代:米达伦,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去年十二月十日发生的事情?

    证人1:呃,那天我跟往常一样放学回福利院——我所在的福利院在索米尔镇,学校离福利院很近,所以我往常都是跟几个住福利院的同龄孩子一起回家。但是那天我是自己回去的,弗莱德他们先回去了,为了装饰圣诞树……所以我自己去了镇上的书店。等我从书店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想抄近路回福利院。然后,走到莱特街附近的时候,有两个男人拦住了我。他们两个手上都拿着刀,其中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刺青。

    哈代:其中一个是图中这个人吗?

    (展示出一张尸检照片,解剖车上躺着一个脸上有一大块刺青的男人)

    证人1:(仔细辨认)是的。

    哈代:在你这次遭遇袭击之前,曾经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两个人吗?

    证人1:从没有,但是之前的两个星期我上学、放学的途中,有的时候我会感觉被人跟着……你们了解那种感觉,有人跟随在你身后,但是你回头之后又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物。但是我不能肯定就是被这两个人跟踪的……我甚至不肯定真的有人跟踪我。我是说,那个人脸上的刺青是很明显的,如果我见过他,我就一定能认出他来。

    哈代:我明白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证人1·:他们用刀子把我逼到了墙角、抓住我按在地上,然后用布袋罩住了我的头,紧接着把我绑起来扔在了一辆车的后备箱里。

    哈代: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别的人在吗?

    证人1:(迟疑地)……我不太确定,那个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周围十分昏暗。不过,在他们把我按倒之后,我看见街口的路灯下面站着一个男人。

    哈代:能描述一下这个男人的相貌吗?

    证人1:我估计他大概有一米八左右,金发,身材稍微有些发福。我记得在路灯之下,能看出他的头发有些稀疏。但是因为他是逆光站着,所以脸上全都是阴影,我没有看清楚他的具体长相。

    哈代:也就是说,这个出现在绑架现场的男人,实际上和本案的被告人体型十分相似?

    阿玛莱特:反对。法官大人,这是具有诱导性的,到目前为止并没任何证据能证明哪天斯特莱德先生出现在索米尔镇。

    法官:反对有效。哈代女士,请您重新措辞。

    哈代:米达伦,(她停顿了一下)你能辨认出现在坐在被告席上的是否是你被绑架那天晚上看见的人吗?

    证人1:……(迟疑地)我不确定。他们的提醒看上去非常相似,但是当时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我不确定。

    哈代:好的。那么,今年三月三十一日发生了什么?

    证人1:那天我本来和往常一样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些人把他们抓来的孩子都关在一个建筑物的地下室里面,是用木板单独分开的隔间,隔音效果很不好。所以我能听见外面传来了喧闹声,到了下午,一个平时负责看守我们的男人把我和其他孩子都从各自的隔间里轰出来,把我们关在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和我一样遭遇的其他孩子们。

    哈代:除了守卫们,你还看见了谁?

    证人1:罗文先生。他好像是这些守卫的老板,差不多每个星期都会来一次,在地下室里转一圈、视察孩子们的状况。实际上我没看见过他的脸,但是会听见他站在走廊上大声训斥别的孩子的声音,所以我很肯定来的那个人的罗文先生。

    哈代:他一直和别的守卫一起留在房间里吗?

    证人1:不,他只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并且不停地看表。然后他对那些守卫说,“准备得都差不多了,我会带斯特莱德先生来看一眼。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凌晨就出发。”……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守卫看着我们。

    哈代:他没有再回来吗?

    证人1:没有。其他守卫轮流看守我们,直到晚上,忽然有另外一个男人冲进屋子,对当时负责看守我们的人喊道:“条子要来了!老大让我们先带这些小孩走!”——然后他们就把我们带出了房间,想要把我们赶进一辆箱型车里。

    哈代:你认为,这个来报信的人口中的“老大”是指罗文吗?

    证人1:我想不是。这些看守从来都只叫对方“罗文先生”,因为他们也经常在我们附近谈起他,我从没有听过他们叫罗文先生“老大”。

    哈代:所以你是否认为,这些看守口中的“老大”另有其人?

    证人1:我认为是的。

    哈代:好的。法官大人,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阿玛莱特先生,到你提问了。

    阿玛莱特:普尔曼先生,在你和其他孩子被关押在郊区的教会福利院旧址的时候,最经常遇到的人是谁?

    证人1:我们被关的小隔间里,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小窗口,守卫们是从那里把食物推进来的,所以其实我们也看不清他们的脸。每星期差不多有一次,我们能听见罗文先生来巡视一圈。

    阿玛莱特:你之前说罗文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是你实际上并没有见过他的脸,那你是怎么确定他是谁的?

    证人1:守卫们会叫他的名字,我听见他们叫他“罗文先生”。况且后来他被捕之后警局的警官们给我听了他的审讯录音,我很确定他和每周出现在屋外的人是同一个声音。

    阿玛莱特:守卫们和罗文在屋外的时候,进行的对话都是什么样的?

    证人1:守卫们向他汇报每星期的情况,而罗文先生向他们安排事情——(吸气)嗯,下次“晚宴”带哪个孩子去参加,或者谁“如果再试图反抗就狠狠揍他一顿”,什么的。不过当然啦,一般“被狠狠揍”的那个人都是我。

    (陪审席里迟疑的、稀稀拉拉的笑声)

    阿玛莱特:罗文曾向守卫们传达过别人的命令吗?还是说他的所有安排都是以“我”为主语?守卫们跟他的谈话中透露出他们有其他领导者的意思吗?

    证人1:……没有,罗文先生自己安排所有事情,守卫们也从没提到过别的人名。除了我们被救的那天晚上,他们……

    阿玛莱特:但是实际上,你客观上并不能确定那天晚上守卫嘴里提到的那个“老大”就真的不是罗文,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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