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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也是因此,谢如琢从来不觉得纪鹿会离他而?去。

    难得的一次失控,就教他慌得要死。

    他并不想对呦呦坏……

    谁会对自己想娶的小娘子坏呢?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谢如琢没有吃那碗面,他看着纪鹿小口小口吃完。

    他看着她连汤都喝个?精光,看着她可怜兮兮挨饿的样子,谢如琢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要失去纪鹿了。

    “呦呦,如果父皇赐婚了,你嫁给?我,好不好?”谢如琢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

    纪鹿端碗的手一顿,她疑惑地看着谢如琢。

    她唇瓣轻颤,欲言又止。

    谢如琢眼底的光,慢慢暗下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纪鹿看着谢如琢,她觉得他好像孤零零的,他好像很寂寞,他好像很孤独,也很无助。

    像一只踽踽独行的野鬼。

    这句话不是一个?问题,甚至谢如琢自己都知道答案。

    纪鹿已经……不想嫁给?谢如琢了。

    纪鹿没有回答,谢如琢也没有再问。

    他把碗筷收拾好,甚至端茶水,让纪鹿漱口。

    小姑娘就着谢如琢准备好的热水,清理了一下手和脸,她总算有点睡意?,能?老老实实躺到床上了。

    屋里的烛灯吹熄了,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纪鹿吃过一碗面后,浑身暖洋洋的。

    这碗面很像郑氏煮的长寿面。

    谢如琢问过郑氏面条的煮法,他特地去学过。

    他错过了她的生日,但?他为了弥补,给?纪鹿煮了面吃。

    ……谢如琢其实并不想伤害她。

    纪鹿在睡着之前,对谢如琢:“面很好吃。”

    -

    纪鹿失踪的事,很快传到宫中?。

    纪兰芷让人压下消息,她想到之前询问谢如琢烦心事时,他脸上流露出的反应,纪兰芷和谢蔺亲自去了一趟儿子的私宅。

    庭院里,谢如琢早已穿戴齐整,正襟危坐,等待父母亲的莅临。

    纪兰芷看到装束得体的小郎君,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儿子的部署,她头疼地问:“呦呦在你这里?”

    少年郎点头:“是。”

    谢如琢居然?能?这么坦荡地承认恶行,纪兰芷当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纪兰芷想到那一封递到谢蔺跟前的赐婚书,不由脸色凝重?。

    她:“你是故意?让爹娘发现呦呦的事?你觉得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执意?将呦呦留在身边,我们就会顾念小娘子的名声,私下帮你善后,再将呦呦许给?你?”

    谢如琢皱眉:“我没有伤害呦呦,我只是想让爹娘明白我的求娶之心。”

    即便卑劣,即便不堪,即便不择手段,也要娶到纪鹿的决心。

    但?谢如琢还有理智,他没有僭越雷池,冒犯纪鹿,他娶她,并不为欺负她。

    他强留她,不过是无计可施。

    纪兰芷第一次发现,小孩子长大了原来这样难缠。

    纪兰芷先是让德方去纪家传话,就她今日撞见纪鹿,心里惦念得紧,因此把她带到宫里留宿几日,之后定?会将小娘子全须全尾送回纪家,不出一点闪失。

    纪兰芷像是想确认什么,她问:“倘若呦呦嫁到旁人家里……待你御极,权势在手,你会如何做?”

    谢如琢抬眸,目光坚毅,杀心毕露。

    谢如琢:“杀了她的夫婿。”

    “……”纪兰芷按了按额角,儿子长歪了,这可难办了。

    死性子同他父亲一样倔,纪鹿怕是往后日子不好过。

    纪兰芷叹了一口气:“你敢囚她,想必是呦呦不肯跟你。你使尽手段逼迫,也不过招致玉石俱焚的结局。你当呦呦好性儿,当真不会走到那一步田地吗?如琢,你不要逼死她。”

    野鸟若囚笼,必将绝食致死。

    纪兰芷在敲打?谢如琢,不要害死纪鹿。

    谢如琢没有话。

    他原本只是想……用这样卑劣的计策,逼迫爹娘保全纪鹿的名声,同意?这一场赐婚,让他得到纪鹿。

    可纪兰芷不在乎。

    她只在意?纪鹿如何想,若是纪鹿不喜欢谢如琢,不要谢如琢,她不会成全谢如琢。

    纪兰芷和儿子谈完了,轮到谢蔺管教儿子。

    谢蔺怎会不知谢如琢的想法,他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心痛有之,心寒有之,但?更多的,是身为父亲的责任感。

    “啪”的一声巨响。

    一记掌掴摔在谢如琢的脸上。

    少年郎的嘴角渗血,颊侧痛感清晰。

    这一巴掌的力道?,可比纪鹿之前打?的重?多了。

    而?且出自父亲之手。

    谢蔺一贯疼爱谢如琢,可他也对谢如琢失望了。

    这是谢蔺第一次打?儿子。

    谢如琢出生的起点太高,他满身高门贵公子的倨傲,谢如琢已经失去了治民?济世的仁心。

    谢蔺要及时纠正谢如琢的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年轻人怎么可能?不犯错,知错就改,他还是会把江山社稷交到这个?小子的肩上。

    于是,谢蔺沉声道?:“边城动荡,接连出现朱家这样的叛臣,为父信不过旁人,明日起,由你率兵前往北地,监军抚民?。”

    唯有如此,才?能?断了谢如琢的念想,护住无故受其迫害的小侄女。

    即便他要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赶到贫瘠严寒的北地。

    谢如琢听懂了。

    父亲没同意?谢如琢的赐婚。

    他机关算尽,也没能?得到纪鹿。

    谢如琢薄唇微抿,低头不语。

    -

    半个?月后,谢如琢披上冰冷甲胄,骑着膘肥体壮的健马,启程赶往边城。

    他离开京城的那一日,是盛夏时节。

    谢如琢骑在马上,听着那些辞别的话。

    送行的人,有爹娘、妹妹、外祖母盛氏,相识的伴读小郎君们,甚至还有纪晏清。

    人海潮潮,但?唯独没有纪鹿。

    谢如琢迟迟没有夹动马腹,他明明该启程离去,但?他还是在等。

    谢如琢忽然?明白了,纪鹿那日和他哭诉,她告诉他,她一直在等他来陪自己过生日,她等到夜幕漆黑,她等到眼泪不止……

    谢如琢没有来。

    如今,这种煎熬的滋味,终于轮到谢如琢来尝。

    纪鹿不会来了。

    她舍下他,亦如他千百次舍下她那样。

    是谢如琢先伤的她。

    因果报应,恶行苦果,世间姻缘,不外乎是。

    他和纪鹿的缘分,终是断了。

    如琢x呦呦(番外十)

    自投罗网

    如琢x呦呦(番外十)

    谢如琢被打?发到万里之外的衢州,

    他以为,谢蔺驱逐他,把他赶得这么远,

    是因为谢蔺对儿子感到失望。

    可是,

    当谢如琢跟着衢州郡守许松闵一起采买药材、物资,

    下乡照看?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

    或是谢如琢为了阻止草原狄兵屠杀往来西域的汉人商队,特意领兵出战,

    救回子民的时候……

    当谢如琢看?到那?些寒户一贫如洗,

    他们?获救,发自内心哭泣,

    双手合十,跪地磕头,

    流民贫户没有银钱,他们?甚至不能招待谢如琢吃一顿饭食,他们?只能用这种顶礼膜拜的方式,向谢如琢表达谢意。

    何其真诚,又何其可怜。

    谢如琢心生不忍。

    他好像明白?了谢蔺的用心。

    若想治理大国,仅仅在都城那?一点?弹丸之地,和贪官污吏斗心机、耍手段,

    其实远远不够。

    谢如琢的聪慧,

    在于口头的计策,

    在于政权的博弈,太过纸上谈兵。

    所谓君主守国,

    不只是平衡世家权柄,更?是做实事,让每家每户的子民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大齐国地域辽阔,

    人口繁多,每一条人命都是骨与?血塑成,没有尊卑贵贱之分。

    谢如琢身为储君,身为东宫太子,身为百姓日后的天,他不仅要往上看?,更?要往下看?。

    看?那?些底层人的生活,看?他们?的苦难,看?他们?的挣扎……谢蔺希望谢如琢往后能做一位明君,他不需要儿子多聪慧能干,但他希望儿子能有慈心,能真心实意心疼、体恤万民。

    君权至高无上,那?是因为黎民百姓将一生,将自己的所有,全部交给了王权。

    谢如琢不能辜负这一份信赖。

    谢如琢懂了,父亲是希望他平静下来,沉淀下来,扎根下来。

    谢如琢不再苦闷,也不再抱怨,他去做谢蔺年轻时做过的那?些事。

    谢如琢褪去皇太子的荣光,他不把自己当成王孙贵族。

    谢如琢在下乡赈灾的时候,也会和将士们?一起爬上屋顶,修缮被风雪压塌的瓦砾。

    在边城战事频繁的时候,他会将妇孺老幼送往城池后方,自己则调兵遣将,率军出征,守护国境,防止夷人南侵。

    谢如琢的肩背、手臂、胸膛,均有了伤痕,他不再是一块白?净无瑕的美玉。

    但即便他晒成蜜色、伤痕累累,心中却没有从前在京城监理国事时,那?种茫然?空虚之感。

    他终于落到了实处,脚踏这一片土地。

    一场战事后,谢如琢躺到草原上看?星星。

    他手里捏着谢蔺的回信,洋洋洒洒的两大页,写的都是如何治理边城,唯有最后一句,父亲问他:“琢哥儿近来可好?”

    时隔三年,谢蔺已?经原谅他了。

    谢如琢把信塞回怀里,闭目不语。

    年轻人高抬手臂,修长的指尖微蜷,细细把玩一条艳红的发带。

    盈盈月色下,那?条丝绦红得像血。

    是谢如琢当年从纪鹿发髻扯下的。

    -

    三年后的纪鹿,马上要十八岁了。她并没有如旁人想的那?样,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一头扎进后宅,当宗妇,掌一家老小的口粮。

    她经过谢如琢囚人那?一遭,不知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开始对婚事剧烈抗拒。

    她一点?都不想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窄窄的屋子里,她想和祖母盛氏一样,天南地北地跑,想走遍天涯海角。

    为此,郑氏气得直掉眼泪,纪兰芷面前也不知跑过多少回,就连纪晏清都说:“哎呀,你不会是还等着如琢吧?他都跑衢州去了,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纪晏清压根儿不知道谢如琢想娶纪鹿的事,他还当自家妹妹痴恋谢如琢,结果谢如琢对她不理不睬,为了躲她,甚至自请前往鸟不拉屎的边城御敌!

    纪鹿气得大叫,拿枕头打?哥哥。

    但她心里也有隐隐的得意:你们?都以为谢如琢眼高于顶,看?不上呦呦,但他早就是我的裙下之臣,只是呦呦不要他而已?!

    在郑氏又要设下相看?宴,逼着纪鹿来挑选未来夫婿时,纪鹿早就带着一包盘缠,从后门逃出去了。

    纪鹿给郑氏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她要出门一趟,过完年会和祖母一块儿回京的。

    纪鹿跟着盛氏出门管过一段时间铺子,已?经把盛氏的铺子摸得很?清楚。

    盛氏最近在衢州做生意,纪鹿虽然?有点?顾虑那是谢如琢的地盘,但她想,他们?都三年没见?了,而且太子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在意她?况且,谁知道谢如琢是不是花心大萝卜,三年内早就另觅新?欢了?

    如果谢如琢真的找到了其他小娘子,纪鹿不会难过,但会有一点?点?不甘心。

    她会想,是她的魅力不够大吗?不够让人念念不忘三年……

    纪鹿想得有点远了,她坐上远行的马车,一路前往衢州。

    纪鹿儿时待过衢州,所以对这个偏僻贫困的边城还有点?印象,只是她并不知道,每逢隆冬,绿洲荒芜,草原被厚雪覆没,那?些没有粮食来源的夷人胡族便会想方设法攻城,或是侵占小国部族,掠夺物资。

    严冬来临,北地又不像南边那?样合适耕种,边城的子民大多还是以畜牧为生,日子不好过了,莫说雪域草原,便是那?些藩镇也会因贫困而引发动乱。

    纪鹿的运气实在不好,她在衢州城外,遇上了一支专门劫掠商队的沙匪队伍。

    护送纪鹿远行的镖师,显然?不敌那?些手上真沾过人命的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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