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今日中华,山河无恙。第137章
番外之我心无憾
赵官家都笑了,虽然觉得岳飞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但也只是以为他那谨慎小心的作风导致的,笑着回答:“鹏举在说什么呀?这番天地,雪耻复国,没有你、良臣和其他帅臣,三十万御营将士,何谈成功?甚至没有每一个大宋子民的上交钱粮,都是不行的。真要说谢,也该是朕谢你们。尤其是你,岳飞。”
岳飞不自觉用非常大逆不道的用自己的大小眼儿看了一眼赵官家,只见他一脸平静,淡定自如,一看说的就是真心话。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因为会失态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有军务,就离开了。
弄得赵官家还挺郁闷,你既然说谢了,就不谢谢朕嫁给你们家一个公主吗?
然后又转头问杨沂中道:“正甫,你有没有觉得魏王今天十分奇怪?”
那还用说吗?肉眼可见,但杨郡王只是低头回答道:“官家,听说各位将军昨日高兴,灌了岳家父子不少酒。”
行了,破案了。赵官家心里如是想。
但如果他再多问几句,说不定会知道真相,高兴的在御花园跑几圈。
岳飞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用一个军事家的头脑分析自己现在是枢密院同知,径直去了崇文苑,西府命人抄来了各公文,自己看这十几年种种大战和经历,自己都在做什么,别人都在做什么?
张浚是每日都要来看一看的,见岳飞如此,还打趣道:“岳王还真是一日也不忘公事,浚还以为今日你怎么说也得在家享受一下姑舅的待遇。”
岳飞抬头看到这个提拔了自己最终又闹翻的故人,道:“飞就是这样的人啊,相公难道第一天知道?还打趣我。”
张浚哪知道岳飞的神奇经历?笑了笑,摇着头走了。
岳飞看到尧山之战后,张相公被任命为枢密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位爷要是插手军事,不用说,那金军必胜。
后来又看到每次大战他都被留守在家,才又松了一口气。
战报看完已是黄昏,金乌将坠,云霞遍天。
岳飞从不知道这个世界自己的一生过得如此充实和无憾。又使劲掐了自己好几下大腿,真疼,是真的。
张宪这时也找来(御营都统制会在枢密院挂职),道:“兄长,做弟弟的说您一句,今日可不是该废寝忘食办公的时候。公主第一日入门,洗手做羹汤,若是您不回去,只怕会有闲言碎语。”嫂子都快急死了,估计岳翻是劝不住你的,这才派我出马。
大事儿太多了,岳飞都忘了,自己这辈子的大儿媳妇居然是公主殿下。
那也不废话了,交代几句,和张宪打马就回了景苑的宅邸。待到下马时,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邀请他一起入内吃席。张宪笑着拒绝。
岳飞看着他打马离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佛佑和所有新嫁娘一样,心里既兴奋又忐忑,但是公爹岳飞的失常表现让她心里的不安加剧了,虽然丈夫和婆母百般安慰,岳母也是一脸的满意。但还是不到未时,佛佑就亲自去水缸里头撩出一条鲜活鲫鱼,来到厨房叫岳云宰鱼,顺便也让他去鳞、切鱼头鱼尾以及内脏,弄得岳云十分诧异,“娘子啊,不是你要下厨给爹娘做饭吗?怎么好像是我来做?”
佛佑在他面前也是有些小脾气的,嗔道:“刚成亲,这般事情都不愿意帮忙吗?昨夜你呼呼大睡,我还又擦脸又灌茶呢!”
岳云败退,老老实实的给妻子打下手。
不过佛佑还是认真准备了。她穿着窄袖常服,玉手将鲫鱼的头尾,同鱼身一起装入盘中,加米酒和拍破的葱姜,用笼蒸熟了一刻钟,头尾和原汤不动,用小刀剔下鱼肉。接着将蛋清打散后,放入鱼肉、鸡汤、鱼肉原汤,加入精盐、和价比黄金胡椒搅匀,将一半装入汤碗,另一半上笼蒸熟,即为芙蓉鲫鱼汤。
当然,公主下厨煮着一道菜就可以了,剩下的家乡菜自然有厨娘准备。
岳飞回家的时候,正看到公主把岳母扶到主位,亲自为太婆婆摆上碗筷,周围的几个宫女轻轻地将几道菜放在桌子上。
而李夫人在旁边温柔的提示该如何兼顾个人的口味。岳霖底下几个孩子正好奇的看着公主嫂嫂想要搭话又不太敢。
只有四岁的岳霆初生牛犊不怕虎,喊道,“嫂嫂疼我,我要吃糖。”
岳飞心中的安宁被这糟心儿子一声打破,皱了皱眉道,“你想吃什么,跟为父再说一遍。”
岳飞对待其他孩子虽然没有对岳云这样严厉,但也绝对说不上温柔。岳霆立马缩回去,泪眼汪汪的看着岳母。
岳母立马护短道,“别听你爹的,但吃饭前吃糖不好,等明天早上祖母给你吃糖糕。”
说罢,又瞪了一眼岳飞道,“这人做了官,命就卖给朝廷了,今天一天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还有些病态,但和前些日子难以下床的状态相比,真是天渊之别。
岳飞向来不会和母亲顶嘴,请安之后又对佛佑说,“公主见谅,军务繁忙,飞不得不先国后家。”
岳飞成名十余年,谁也知道他的脾气,佛佑听了这话,反而心安,行礼道:“阿舅不要说这样的话,您自有公务岂能干扰。还请尝尝儿媳的手艺。”
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和谐。只有岳飞格外温和,不仅亲自给母亲挑了鱼刺,还给老婆夹了几块红烧排骨,由衷的说:“做岳飞的家人,各位都辛苦了。”
弄得大家莫名其妙,又有点担心,但岳飞积威在此,谁也不敢多问。只好当他是新媳妇儿进门感叹一句。
但是吃完了饭,岳飞看了岳云一眼道。“应祥,你跟父亲到书房来,我有话说。”
完了,熟悉的岳飞回来了。李夫人率先道:“夫君,这……公主你快劝劝呢。”
佛佑哪能不心疼自家丈夫?正在斟酌怎么开口,却听岳飞道:“都别多想,我不揍他,就是父子间有些话要交代。”
那就没法阻拦了,岳云觉得他这保证不大靠谱,也只好乖乖跟着父亲走了。
没想到父子二人相处,岳飞坐在主位上看着高大的儿子。忽然道:“云儿。不要恨父亲。”
不要恨我从小对你的严厉,不要恨我打压你的功劳。更不要恨我,最后害死了我最骄傲的儿子。
但岳云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活动,反而诚挚道:“儿子怎么会恨父亲?若不是您从小严格教导,儿子如今也没有这样的名声。”
你是我的榜样,但是这话我也同样说不出口。
父子两个人就这样一坐一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彼此。这是他们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馨。
然后岳飞又道:“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必再说,军法上若有疑难,是可请教叔伯。但一定要记住,身为军伍,保家卫国,忠于官家是责任也是本分,虽生死攸关,也不可以动摇半分。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丧失了信心,更不要因为公主的富贵而迷失了本性。”我的儿子应该走的比我更远,而不是少年早逝,遗恨终生。
岳云赶忙称是。岳飞看着他,父子间有些话,终究是没能完全说出来。骄傲而又落寞,最终让他退下。
然后看到天已经黑透了,又踱步走到岳母的房间。听着,老娘絮絮叨叨的说着陈芝麻烂谷子,天南海北的事儿。杂七杂八的,也丝毫不觉得烦。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岳飞,亏欠家人都太多了。
最后回到房间,看李娃还在等他,神色还带着担忧。就道:“夫人不必担心,我非铁石,今日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李娃不乐,“你就哄我吧,多年夫妻难道我感觉不出来,但你不说我也不会问的。”
岳飞笑了,“夫人深明大义,好了,明天我带你去打根金玉簪子如何?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李娃这下是真的惊悚了,“夫君,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要吓我呀。”
“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别多想,范相公之前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咱们如今总也可以在百姓后面享一点了。”
但是这个岳飞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困,睡着之后神魂远远而去,等第二天醒过来,还是那个魏王岳飞,什么都没记得。
惹得李娃大怒,差点和他吵了一架。反正自己要金玉簪子,不打也得打。
第138章
河道贪污事件(上)
岳家的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只会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内心的满足,潇洒而孤寂。
赵官家嫁出了大女儿,自己内心空虚寂寞冷了几天,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人间四月末,雨打芭蕉丁香结。赵官家照例在后宫无名亭里看各方奏疏和密札。
西北那边,耶律大石西征去了,遗孤和青壮都还了回来,仁老头十分想请李相公赶紧回家养病,真出了事,他担待不起,但李纲能听你的?他受这么大的气还等着发呢!
赵官家不得不安排了他新工作,给那些烈士遗孤和一些战争孤儿办个学堂,好歹学一门求生手艺,顺便识得几个字,晓得什么叫做国家大义。同时给他提供各种补脑的药材,别真有后遗症下。教书育人本就是士大夫最爱做的事情之一,李纲欣然接受,转头就交给了儿子李秀之。
今年的天津港招标名额照例让南北大商人打的头破血流。张俊和施全人家是内定的,谁也别争。另外的海商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此,有人还去贿赂李宝,万幸,在李宝心中,还是建功立业比较重要,抵御住了诱惑,上交给了官家。果然得到了表扬,让他高兴的,就恨不得高丽出点什么事,也好立功扬名,也混个郡王当当。
为此,他还试探过赵官家,能不能把岳云驸马调到他的麾下。现在大家都迷信有岳小驸马的地方必然有战争,而且都是大胜。
当然,这个不合理的请求,被赵官家无情驳回了。
燕京那边,韩世忠在胡寅的威逼下,也接收了大量的武进士入左军,再三指挥解元王胜全面提高军人的文化素质,加强思想道德建设,老子都不喝军血了你们也得收敛。一年下来,居然是几大军中提升军纪最高的。值得肯定,另外几个军嘛年底也是要检查的。
而陈规这不好好听话写书的老头儿,再次偷跑出去看工地。也被胡相公无情的抓了回去,只允许他远程指导。
东南的文人墨客依然对赵官家批评的多,表扬的少,但是在李光相公的大力打击下,终于也是什么事也没闹成。其实赵玖觉得李光也不必下这么大力气,不是有句话那么说嘛,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人家也没造反呀!
两湖大开发刚刚起头。这本是个穷地方,还经常闹虔贼造反。刘子羽第一年的工作成绩并不理想,主要精力都用来整理土地吸引人口了,赵官家也没有苛责,土地开荒还要三年呢,指望一年就成鱼米之乡那叫做梦!
大理和交趾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两边都向大宋求援诋毁对方,赵官家当然谁也不搭理,只是跟他们做生意而已,而且合约怎么签,还得大宋说了算。
感谢岳驸马威武,至少这两边都不敢再耍什么小聪明了,不然分分钟让你有灭国危险。
建昌府那边铜矿和铁矿开采都非常顺利,大大缓解了中央财政的问题。不然去年救灾落下的亏空,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补齐。
仿佛一切都是好消息,只有一条,让赵官家的眉头紧皱,“正甫,这赵子偁从建炎十一年起已经晕倒在河边第六次了,他还要不要命了?河道总督衙门除了他,没有别人了吗?”
杨沂中的一大工作就是情报来源,他道:“赵通判的确劳苦,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但臣所知,他与尤提督都和刘总督意见相左。”
赵玖都当了十四年官家了,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顶头上司不高兴了,他有很多事儿也不得不亲力亲为,要不然怎么办?指望尤学究他倒是认真负责,可惜没有这个技术啊。
束水冲沙已经证明了是可以实行的,但前提是地上河问题,需要大量的堤坝来加固,不然这水流一冲,倒霉的可是周围的良田和百姓,那可都是膏肥之地,损失不可估计。
赵官家想了想,又问道,“萧恩御史可有奏疏送到?”
杨沂中道:“官家,萧御史嫉恶如仇,但是,但是刘总督和赵通判聊的都是些具体问题,他也插不上嘴。”
得了,明白了,让这位抓贪污,破除封建迷信还行,真让他说具体的治水方略,他估计听都听不懂。
“黄河乃我朝百年大计,中华之千年大计,万万不可就此放任。”赵玖有点儿后悔,这两年对黄河的关注少了,补充道:“派个御医去给赵通判看看,这么年轻,别真累出毛病来。还有,需要一名御史随行。”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说到这个,杨沂中就不好插嘴了,倒是新来的洪适道:“官家。臣有一建议,您不妨任命赵宗正的一个儿子为御史,前去探望,既不扎眼,还能把事情看清楚。”
还真是,自从赵不凡殉国,赵宗正已经不大管事儿了,但是毕竟威望在此,他的儿子本来就该有恩荫。而且人家一家人,人品过硬,又和赵通判也是本家。这个时候去最合理,也顾全了几位大员的面子。
赵官家喜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们这代人也成长起来了,好,去请阎宪台来,问问他谁合适?”
结果阎孝忠来了,反而奇怪道,“官家,京东北路御史赵士程就是宗室啊,您何必舍近求远?”
赵官家正在吃米糕,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含混不清的问道,“赵。赵思成。”
阎孝忠认真纠正:“官家,是赵士程。他乃太宗皇帝的六世孙。他这一支本在越州,后来官家宗室改革,他就考试出来做官了。人挺年轻,但做事干练。”可见是比较欣赏了。
赵官家好险才按住自己的八卦心理,问一问他的妻子是不是唐琬女士?但这个时候还是国事重要,前后左右一想,赵士程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现在黄河治理已经到了攻坚克难的阶段,几个主要大员都在济南府附近和黄河入海口。
黄河下游的地上河问题,才是这个时代让赵官家最为难的事情之一。
于是,赵官家下旨,派工部郎中虞允文(没错他又升官了)一起去济南府,探望因公病倒的赵通判同时也调节几个大员的问题。而密旨则由内侍裴咏亲自交给赵士程,务必给赵官家一个说法。
同时,话不能听一个人说,赵官家本着这个原则,又写了一封密札给凤翔郡王田师中,让他以军人的角度,直接和虞允文联系,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个前因后果,青州离济南又不是很远。
没办法,女婿岳云的婚假还没结束呢,想想就好生气啊。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现在死了一年的赵佶和死了半年多的赵桓,已经挨打不这么多了。不管是人还是鬼,怒气值都有个极限,发泄的差不多了,打人的欲望也就不这么大了。
何况一对怂包,一挨打就鬼哭狼嚎的,实在没有打下去的动力。
当然,如果还有远道而来的皇帝愿意射箭,他们必须当羊为赵玖筹钱,没商量。
这天,年代久远的梁武帝萧衍居然来了,身后还带着个怯生生的妇人,一看装束,居然还是宋朝命妇的打扮,让人不禁好奇。
萧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看人不敢说话,主动帮忙介绍,“这位听说是你们现在的皇帝之妻邢秉懿,生前可怜,死后皈依了佛祖,后来听说赵官家对她旧情不忘,对其女儿佛佑也是宠爱有加,又想来这里与他团聚,所以我就受托付把其带来了。”
她为什么可怜,哪个皇帝心里还没数?赵匡胤和赵光义兄弟俩对视一眼,一看这娇怯怯的小媳妇儿也不好说什么,一百多年来,难得心有灵犀一次,一人一脚踹了向了赵佶父子。
刘娥就是底层出身,还是二婚的,对这些东西最不看重,劝解道,“孩子,你既然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赵煦也道:“正是如此,一切又不是你的错,当然,你也别怪小玖。谁若是敢欺负你,祖宗们和阿舅我是不会饶过他的。”
说完就看着对面想要说些什么的金国三人组,大有你敢荡妇羞辱,咱们上来就打的意思。
邢秉懿自卑心理被祖宗们一安慰,稍微好受了一点儿,她也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夫君过继给了哲宗。先以新妇之礼拜见姑舅,又从太祖开始,一个一个向祖宗们请安,弄得大家都有些怜惜她。
宋神宗更是迁怒,着赵佶和赵桓父子道:“还不去给这孩子盖房子去?晚了一天动手,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其实邢秉懿完全可以和孟如寄一起住,照顾婆婆嘛。但是宋朝皇帝们表示,妻凭夫贵,既然小玖在乎她,那就不能委屈了孩子,再说了,要不是你们这对废物搞出来个靖康之耻,人家恩爱夫妻能阴阳相隔受这么大罪吗?什么都别说了,干活去。
赵佶还想抗议,说赵玖已经过继出去了,但是这下连赵祯这么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直接一个锄头叫他闭嘴。
倒是宋蕴在太祖宅门口看了半天热闹,若有所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的夫君,其实已经不是你的夫君了。
第139章
河道贪污事件(中)
黄河下游的地上河情况,在宋代中期已经十分严重,靖康之乱后的十年兵祸加剧了这种现象。
两边都不无辜,为了军事作用,宋金谁都想着让对岸决堤来巩固自己防御。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不都是大宋国土,住着的的都是大宋子民了吗?
这里夏天的雨下大了些,就有不少地方要决堤,也怪不得赵通判等人急得上火,马上就要入夏进入雨季了,若不修缮加固河堤,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这可不是空口白牙胡说的,去年、前年都有这样的例子,整个村子都淹没了。
赵官家自有他的行事准则,这种没头没脑的官司,多方取证,还派了一个御史去做胡宁去做挡箭牌。
一行人到达当日,京东北路经略使范宗尹,河北东路经略使裴祖德,济南知府刘宝,自然是请他们赴宴,至于一起来的御前班直统领统领辛文郁,被特批是回家看孩子去了。于是虞允文遍带着胡宁入席。
至于刘洪道等人,因为官家明旨说是来查河道的,反而避嫌并不能来。
大家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听的多年掌管军事统计司的虞允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看胡宁那个愣头青还在被人哄着玩儿,他都替胡寅叹气。
虞允文道:“获鹿大战时,我与前军贝都头一起被俘,他舍身成仁,我侥幸独活,于公于私我都该去他家里看看。另外我家泰山大人也是临近人,多有乡亲要走动,不然回去娘子那里无法交代,各位多加体谅,今日不能再饮了。”
他都把鲁王张荣搬出来了,谁还敢硬留?
胡宁跟着他出来,一吹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道:“虞郎中,下官听着,又是建堤坝,又是开河道的,几位大员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但若是如此,赵通判怎么会三道急报绕过刘总督,直接给了官家?”
虞允文看他也不是完全糊涂了,终于吐露了点儿心声,“你我食君之禄,自然要尽心尽力,这里面一定有大事,且不要声张。”
胡宁道:“那郎中明日可真是要去?拜访旧人。”
“自然是要去的。小胡啊,我跟令兄也算有些交情,今日教你一个道理,官家说过,有的时候实践出真知。”虞允文看着星星道。
胡宁忽然觉得这位曾经的探花郎风采动人,而且背影非常伟岸。所以第二天他非要跟着虞允文一起去探访民情,被无情的踹开了,你一个御史,这不是故意吸引人的注意力嘛,有空去找萧恩,你们才是同行。
结果虞允文才刚刚去贝都头家里拜访劝慰完,就被一伙五大三粗迎面围住,显得他和自己的两个亲随瘦弱如小鸡,但虞允文是什么人啊?经历过的大战都不知道有多少场了。当即气定神闲道:“诸位若是求财,在下自可相送,但若是害命,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各位可要想清楚,太平盛世,杀官等同造反。”
结果为首那大胡子汉子挠挠脑袋,诧异道:“姑爷,你不认识俺苏老七了?当年大姑娘和您成亲时,俺还去送嫁来着。”
虞允文:……
另有一人道:“是啊,俺们都是鲁王的旧部,萧恩大哥……萧御史说他有些话一定要跟虞郎中这样的明白人说。所以我们才在这里等着你。好悄悄的去见面儿。”
虞允文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样的做派,想低调估计也难,还悄悄的!”
“那要不您就真当自己被我们打劫了吧?就是,你回去可别告诉大姑娘,她那双快刀咱们吃不消呀。”
“滚,带本官去见萧恩这鸟厮!”
事实证明,聪明人有的时候会把很多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比如他们都小看了萧恩这个粗人的作用,或者也不能再说人家是粗人了,这几年跟着赵通判,至少写个千言书是没问题了,而且说到治河措施什么的他不一定懂,但作为渔民。你说水位淤泥改道花了多少钱,他还看不出猫腻。
虞允文和胡宁听萧恩仔仔细细的介绍了半天,都震惊的不轻,胡宁的嘴巴估计能放进去一个鸡蛋。还是虞允文沉稳些,确认道:“萧御史,在下绝非怀疑你的人品,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我不得不谨慎,这些事,你可确定十成十是真的?”
萧恩此时在他私宅里,一堆老兄弟坐着,露出些凶光,道:“十成十不敢说,但十成九是有的,这还是老子装着啥都不懂,一个字儿都不识,才骗得他们信任。俺托大叫你声大侄女婿,三年以来,官家光波下的修堤坝款项就达到了100万贯,就我看他们买的砖石三合土,只怕算上人工,也不到50万贯钱,而且我所料要是没错,他们这些人估计是打的服徭役的招牌,根本就不付民夫钱。”
愣头青胡宁不可置信,“此地距离东京也不过几百里,官家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敢如此行事?再说范经略这个人,虽然有些耳根子软的毛病,但是同僚一场,下官没听说过他有贪墨恶行啊?”
萧恩冷笑道:“你这一看就是官宦家养出来的。就算是品行还可以的官儿,万一被拉下水了,也是无法回头的,只能想着瞒下去,为此死了多少人,坏了多大的事儿,他们是顾不得了。要不是老子天天跟着赵通判,都怀疑他是被人害了。”
虞允文道:“萧御史这些数据甚为有用,本官在此立下条陈,要带回去细细核算。但在下还有一个疑问,若只是贪墨就罢了,据我所知,刘洪道刘总督甚为清廉,从不牵扯这些事情,也不是糊涂人,为何对这次的事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拿权威强压尤提督和赵通判?”
“因为泄洪。”萧恩的语气平静了一点,但还是带着愤恨。“共事这几年,我是看出来了,他这一辈子把青州之战视作生平最大的耻辱,总想在有生之年给家乡谋些福利,但是根据赵通判的方案,若要今年不发洪水,必然要在青州益都泄洪,那样良田毁了就得上千亩。虽然朝廷会给补贴,但是对青州子民确实残忍。他为了家乡的一己之私,不得不对这件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母亲的,青州人的田是命,别的地方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不泄洪,发起大水来,死的人淹的钱可就更多了。”
虞允文和胡宁对视一眼,都涌现出几分佩服。虞允文更是道:“萧……叔父高义,小侄必然将这件事查个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次黄河冲沙入海还涉及了滨州那边的事,具体的吩咐,因为官家有言语,不便透露,但若真是属实,小侄和胡御史愿与您一同署名,参奏这尸位素餐的国之硕鼠。”
虞允文说到做到,当夜派辛文郁飞马回了东京,又向右军借了人马联系赵士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