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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最后看着宜佑这个有些姑娘影子的女儿,拉着她的手坐下,道:“自你出生,就最得朕的宠爱,你两个姐姐却是幼年吃苦,所以这两年爹爹更疼她们一些,你不要吃醋,宜佑永远是爹爹的宝贝。”

    宜佑红了眼眶,叫了声:“爹爹。”接着又低下头道:“是女儿不懂事,没有带好弟弟。”

    赵玖越发柔软地道:“虽然你们都是我的骨肉,但二哥和你一母同胞,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们母妃就是这个脾气,你大些了,要告诉德佐很多事情的道理,谁叫你跟着爹爹最久呢!”

    宜佑仿佛被赋予了神圣的任务,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要求两位皇子每日劳作半个时辰,就在中午拔草,体会一下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最小的赵旦也不能歇着看,他得负责喂鸡。过一个月再去岳台跟着韩岳两位体验军训,两天下来三位皇子叫苦连天,说啥也不干了,保证不打架了,可是这时赵玖却黑了脸,道:“一粥一菜,当知来之不易。你们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正该知道这份艰辛,才能在以后杜绝浪费放弃奢靡。”

    此言得到了所有在场重臣的一致认可,韩世忠甚至说回去要写在家训里,刚到的岳飞甚至要正在太学读书的岳雷也去劳动,被岳云打了小报告,赵官家及时给制止了,你那叫矫枉过正,岳云没长歪纯粹老天开眼。万幸岳云隔天就跟着使团走了,不然被“矫枉过正”地就是他了。

    就在大理使团走的当天,赵旭就因为干不动了发脾气被赵官家饿了一顿,赵阳偷懒加了半个时辰的活儿。当然,赵玖也不是一味当严父,有时候也会陪他们一起干活,然后讲一讲为什么要派人去大理交涉,为什么要迁都燕京重建太原还有中午拔草的原因。虽然有些话他们现在还听不懂,但是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

    经过半个月地筛查,蓝珪找出了嚼舌头不安分的宫女内侍十八人,全部逐出宫去伺候太上皇,他自己也以年老为由请辞。

    最近一年宫里屡屡纰漏,也让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宦官认识到自己该退了,不然无根之人还要怎么样?赵玖挽留之后发现他去意已决,于是同意他告老,特以“自潜邸事朕,三十有年,离乱时尤见忠贞,特进内侍省都知。”后许他辞官,算是给了宦官的最高级别,走时又私下给了二百亩地和两件县城里的铺子,“你近枝无人了,看好的孩子不妨收养,你的眼力一向不错。你祖籍陈留那边军功授田最早,朕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如有难处,悄悄告诉正甫。”

    蓝珪老泪纵横,叩拜道:“官家,奴婢刚抱着您的时候,您才会走路啊,呜呜......”

    不远处,几位皇子默默地看着,赵旦懵懂地问:“大哥,二哥,内侍伺候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赵旭低头说;“我也不清楚,就觉得爹爹做的好像特别对,但又说不出来,你让我想想。”

    等蓝珪走了之后,冯益正式升任内侍大押班,也算得偿所愿,在经过赵官家同意后,放出了一百多个愿意出宫的宫女,又从外招了天阉的内侍二十人,宫女五十人。

    七月流火,元佑太后孟如寄崩逝,宫里宫外又是一番折腾祭祀。

    ----小剧场番外----

    我要活着

    杭州洞霄宫位于天目山脉东支大涤山麓,相传很早以前,有一道者在得道,骑着白鹿升天。此宫四面环山,有狮象守门、灵凤还巢、天柱壁立、大涤尘心等宜人景观,自古吸引着大量文人骚客,只不过这些年什么名士道士都躲着走。原因自然是里面的太上皇赵桓,谁也不想沾染。

    但是这些天赵桓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盛夏天气,在被方腊破坏过的方丈室里恨不能裹上被子,对面的大殿里传来一阵一阵地念经声,这感觉让他讨厌而恐惧,因为自小,他就听着那个只会玩艺术的父皇念着一遍又一遍地《太平清领书》,最终太平没见到,见到了金人兵马。——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自己当时才是皇帝。

    “吱”地一声,门被打开了,赵桓打了个激灵居然真的钻进被子里去了,本能地说:“我错了,官家饶命,九哥饶命。”

    “爹爹,是我。”一个瘦弱青年疲惫的声音仿佛见怪不怪,“宫中孟太后去了,宗室均要服丧,官家命你服大功之丧。”

    赵桓长舒了一口气,看见来人已经换了孝服,就道:“还是我儿孝顺,你去把我的孝服也拿来吧。”

    “还有一件事,听后再说吧。”赵谌这位或许是历史上最倒霉的太子麻木说道:“李相公说,爹爹再不解释这一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是什么意思,他只好亲自来拜谒了。”

    赵桓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跌下胡床去,半晌方道:“大哥,我儿,求你了,你去跟李光说,我糊涂了,不能见人。不不,我得了痢疾......”

    “够了”温文而清瘦的赵谌忽然爆发,咆哮着说:“不求你能当个皇帝亲王,起码有个男人的样子。这话,是母后自尽前说的,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太上皇算是个男人,不,是个人吗?”

    赵桓一怔,继而怒气勃发,道:“逆子,朕是太上皇,你老子,谁给你的狗胆这么跟父亲说话,你才不是人。”

    赵谌冷笑道:“好啊,拿出你这个气魄来见李光,别跟上次吕本中来时那样趴在地上起不来。瞪我有什么用,天下最大的逆子在东京,但他是皇帝,一言可定你我甚至他老子的生死!既然知道怕,还吃不了苦写个屁诗,被人拿住了把柄。前日韩氏跟我说倒了八辈子霉嫁给我,可我何尝不是倒了八辈子霉当了你这个亡国之君的太子!我告诉你,我要活着,官家喜欢诚实人,你不说,那就我去,反正我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参与。杜岩首告杜充都能做到知州,我不信九叔父不给我一条活路。”

    “好好活着”是赴死的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不会为愚蠢的父亲陪葬。

    第92章

    过继风波

    孟太后去世了,但是她留下的风波依旧没有停止。

    其实世人都知道,孟太后的历史使命在赵玖坐稳了皇位,也就是以南阳为陪都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但是这丝毫不能否认她的历史贡献,所以赵玖下令按照最高规格给这位三立两废(最后一次是张邦昌等拥立她为宋朝太后)的传奇皇后发丧。

    这就产生一个新问题,哲宗无嗣,谁来当孝子呢?别看赵官家说的言之凿凿,他当初把赵子偁的次子送到孟太后膝下抚养,未必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没想到孟太后去的这么快。赵官家觉得自己亲自为丧主,吏部侍郎李经就问道:“官家是以侄子之礼,还是以嗣子之礼?”

    这话算是问道要害处了,别说在坐的重臣,就是东京城里说书的卖烧饼的,都知道赵官家对他老子太上道君皇帝啥态度,也就是靖康之耻实在让人痛苦,赵官家本人又实在争气,才没人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做文章,但臣子们总希望自己辅佐的君王百年之后没啥骂名,但赵玖的脾气是连一点体面都不给二圣留,众卿家拗不过这位主,只好曲线救国,想到过继到哲宗一系这个好办法。

    毕竟哲宗算是神宗长子,孟太后又对官家有册立之恩,官家一旦过继,不仅算是知恩图报,皇位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还可以最大程度上摆脱二圣的恶劣影响,毕竟只要手续办完,两人自动成为叔父和堂兄,血缘没变但是宗法上可就大大不同了。

    李经一起头,底下的重臣那个不是人精,纷纷对哲宗歌功颂德,说他身后无子嗣是多么可怜可惜,官家您应该奉献自己成全礼法,这是大大的孝顺。

    这不知道的,这文治武功还以为说的是柴荣呢!

    赵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个时空那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他一个现代人,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关键此事是加分项而不是必选项。

    说句大话,哪怕赵家两位祖宗复生,他赵玖的皇位也已经不可动摇了!

    于是他道:“太后新去,朕知道各位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厘清宗祧,但是朕觉得还不是时候,毕竟涉及礼法,那些道德君子能给朕整出个万言书来,实在没有耐心。这样,朕以子礼为太后服斩衰之丧,等太后下葬之前,解决这件事情。”宋朝制度,帝后生前不修建陵寝,等到死后七月修好了直接安葬。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格外讲究的太上道君皇帝,不过大概率他是用不上了。

    他都这样说了,等于是留了余地,宰执们都不敢过于逼迫,只好商量起了国家大事,赵鼎身为首相,当仁不让地道:“官家这二十七日需要为太后守灵,非重大事务不可打扰,今日请先定个基调吧。”帝王守孝,以日代月,但守孝期间还是很严格的。

    赵官家颔首,道:“好,朕一样一样地说,首先赵尚书(赵元显)说的对,凡朝会、宾客、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事,国丧期间皆停下。凡外吏朝觐,诸国使者,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由鸿胪寺主持。”

    鸿胪寺卿王伦赶紧出来接旨。

    “就是黄河的事不能停,尤其是东京以东必须在注意防洪。此时交给尤提督负责,上游考察建立堤坝之事由赵通判负责,所有河道事务萧恩萧御史都有权越级监督。刘洪道总览,另外需要注意在宁夏植树,这是十年之计。都不要停下。”

    众大臣忙称是,其实赵官家这一次巡河成果已经很显著了,至少东京附近就没有洪涝灾害。

    “再就是燕京的事,胡寅可有奏报?”

    张浚接着道:“好叫官家知道,胡寅奏称已按照官家意思,在丰台和朝阳售卖房产铺面,很是缓解了新都的经济压力,年前燕京四门都能修好,扩建道五环的话还得明年,请示官家要不要为城门赐名!”当然他还说官家可以来过年,谁也不会多嘴的。

    “这不是急事,叫他用心即可,另外催一催海港......算了,他办不来这个,朕守孝之后自己来吧。还有一事,太后之丧礼虽是国丧,不可过分扰民,官员之家白幡七日即可,百姓者三日。”

    开封府尹阎孝忠立即领命。却听赵官家又道:“还有,今年就不举办科举了,前些年招考进士已经很多了,今年缺口不大,就不要为冗官造成隐患了。”

    宰执尚书们虽然各有心思,但还是应下了,进士又称为天子门生,天子说今年不招生了,谁也管不着啊。

    “最后,皇子公主服丧七日后,就请韩世忠和岳飞带到岳台,体会一下什么叫军人操练,不要长于深宫什么都不知道!”

    韩世忠和岳飞万分无奈地接令,对视一眼,想着商量一下如何放水,细皮嫩肉的小皇子,你真当大头兵给整治,他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说完这些,赵官家留下一众一套白衣罩在官袍外面,白绫系在官帽上的大员,回后宫灵棚里守孝去了。官员也得守孝,但总得留下办公人员,一般都是轮换着来。

    其实现代人对古代礼法的严苛很不能理解,居然二十七日结庐而居,只吃白粥,想饿死孝子啊!

    他头三天一是做做样子二是真心送这个伯母一程,到了第四天就觉得差不多了,就命令杨沂中晚上给他送点肉食进补。第六天,忽然灵光一闪,伯母的经历和朝鲜那个仁显王后何其相似啊!

    他虔诚地跪在灵前,准备再进行一次抢救性抄袭。

    不过赵玖不在朝堂的六天,可谓是风云突变,以至于第七天事情严重到打扰了守孝的赵官家,请他亲自到场崇文殿地步。

    李光递上八百里加急文书,前太子、现任安定侯赵谌首告其父赵桓被人胁迫,参与谋逆,他还举报了一批人,其中竟然包括了著名大臣章衡的孙子章端亮。

    章家,福建大家族,宰相章得象、章惇都出自建州章氏。

    ——小剧场番外——

    王城风云

    这么些年,宋朝的皇帝们其实也很经打了,赵匡胤有事没事就要打人一顿,而且都能找出理由。所以他们第二天也就都知道了孟氏来了地府,可问题是人家住进太祖家里去了,别人也不敢进去,冲撞了贺皇后,赵煦很想过继个皇帝儿子,但也怕祖宗的盘龙棍啊!

    只好烦躁地说:“孟氏明明对赵玖有大恩,为何不在死前要他入嗣,弄得现在这般尴尬。”

    但没想到,鬼差隔几天又带来一个美人儿,弄得凑在一起的太宗子孙诧异,“这是谁家皇后,不会是赵玖的妃子死后追封的吧?”王城不允许妃妾进入,除非是转正的皇太后如薄姬,或者是死后的追封的皇后如孙权的步练师。

    没想到那美人一身的仙风道骨,来了之后只向鬼差道谢,看也不看其他皇帝,就直接向赵匡胤夫妻的宅院走去。宋真宗赵恒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你是谁家孩子啊,就算先去拜见太祖,也得告诉我们是谁吧?”

    那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赵元侃(赵恒原名),百年未见,忘了老身了吗?”真宗忽然一个激灵,再仔细一看脸,赶紧拜倒,还不忘拽上刘娥和儿子,道:“伯母万福金安!”

    美人也不理他,径自离去。刘娥好奇道:“官家,她是太祖的哪一位皇后啊?”看着真漂亮。

    赵恒捂着心口道:“快快,都回家去,孝章宋娘娘来了,别在这儿等着挨打。”

    懂了,赵光义可是把寡嫂欺负到死,死后也不为皇嫂成服,亦不令群臣临丧,完全不合宋氏身为前朝皇后应享有的礼仪。

    就凭这,赵匡胤不打人就怪了,不过大家还是很好奇,宋皇后怎么过了一百多年才来,而且像是很有修行的样子。

    到了太祖宅里,贺贞正在和孟如寄洗衣服,听有人敲门,问道:“是谁?”

    “妾名宋蕴,来拜见夫君和贺家姐姐。还有个好消息带来。赵玖那孩儿,其实是我们这一系的子孙。”

    “砰”地一声,孟如寄正准备晾干的衣服又掉进了盆里。她没听错吧?

    贺贞也同样惊奇,开门一看,这般美人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赵。不过还是问:“宋家妹妹,这可不是乱说的?”

    宋蕴温婉一笑,道:“自然不敢乱说,姐姐快去请夫君回来吧,妹子在黎山老母座下修行百年,有点所得,这孩子就是来救我们大宋的。”

    第93章

    赵玖的身世(上)

    赵谌这个名字,对于建炎朝的新秀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但是老臣子们则清楚地知道,这是太上道君一系的嫡长孙,曾经一度被立为太子,如果没有那场滔天大祸,乃是妥妥的皇位继承人。

    但是这又怨得了谁呢?

    等到赵官家守灵结束,孟太后的梓宫移居别殿以冰窟水银封棺。赵谌这个重要证人则由重兵保护、许景衡看护来了东京,赵官家知道这事儿小不了,干脆带着秘阁半数重臣一起接见,连刚从莱州养病回来的吕好问都没落下,当然,这么大岁数了,坐着回话吧,咱们这么多年了不用瞎讲究。

    赵谌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到了这个时候,无非生死两条路而已。反正等着也是死,不如搏命拼一把。但到了曾经来过的崇文殿,看着九重宝座上那个不甚熟悉的叔叔,和威严的紫袍官员,精干的御前班直,他还是胆怯了。

    宫阙如故,却散发着与十余年前截然不同的新鲜气息,当年十岁的他如牛羊一般被扯出这里,到处都是放肆的蛮人,尖叫的宫女,百年的富贵窝成了人间地狱。而如今简朴中的赫然威望尽在眼底,他实在不懂,那些人怎么还敢妄想推翻这样的君主呢?凭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还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流言?

    脑子不停运转,但身体却格外熟练地跪拜道:“罪臣赵谌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玖已经知道一点来龙去脉,但也得装装样子,道:“汝自称罪臣,何罪之有?”

    赵谌可不敢说因为我爹大逆不道所以我有罪,那不是把官家也带进去了,只得说:“臣父糊涂,不忿陛下命他写《靖康回忆录》私下牢骚记在纸上,就是那句‘吾学陈思作豆赋,弟效魏武观沧海’牢骚之言,被有心之人拿去威胁,臣在不久前得知。辗转反侧,想着终是忠孝不能两全,犹豫半月方才首告,自知有罪。”

    这话说的,吕好问这敦厚之人都有些不忍,道:“子为父隐,虽涉及谋逆,无法容情,但是犹豫一二,也是人之本性。”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希望渊圣无论如何,皇帝都绕这个赵谌一命。

    十二载君臣,吕好问从政治到学术自然是向着当今官家的,但他受渊圣赏识,轻易拔擢为御史中丞、兵部尚书,对待渊圣夫妇还是这么一些君臣恩义的,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但渊圣自己找死,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力保一保赵谌,也算对得起朱皇后了。

    赵玖也不能不卖他面子,道:“吕公相说的对,你先起来,《刑统》规定,事涉弑君谋逆,虽子可以告父,妻可以告夫,皆不罪。你既然已经来了,也想必明白了这一节,说说吧。”

    “好叫官家知道,八个月前,臣奉圣旨,在扬州玉田韩氏之女韩七娘成婚,婚后理应去洞霄宫拜见臣父,但韩七娘乃是金贼万户韩常之女,对家父言语很不恭敬,臣父第二日就说病了,臣只当是为新妇所气,怒而与妻子争执,随后便去侍奉汤药。不想臣父这病是越来越奇怪,不仅药石无用,还经常噩梦,冷汗直流,臣便留了心眼,看他与谁来往,果然见着一二鼠辈登门,经常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还要背着往来道士火工。”赵谌淡然说道。

    听到这里,同样回来述职的曲端就忍不住道:“彼时官家遇到骊山之险,渊圣应该恨不得缩起来才对,人人也得避着他,这样鬼鬼祟祟上门密谈,傻子也知道有不妥?”丝毫没有想到骊山之变他责任虽然不大,但也牵扯其中。

    听得枢密使张浚头大,皇室之事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有你插嘴的份嘛?这毛病能不能改改!还说什么脾性不变,我看是本性难移,于是呵斥道:“曲大,御前议事,休要打断安定侯。”

    曲端一撇嘴,算是给了名义上顶头上司面子,没再言语。

    赵谌反而越发坦然,道:“无妨,镇戎郡王说的也恰恰是在下所想。官家,骊山之事传开后,臣父那是日夜恨不能捂着被子,不过这倒也正常,如曲郡王所说的,这些来探病的人才不寻常。他们虽然隐秘,但臣留心,总能探查到一二,虽不能查出主谋,但也知道出资之人乃是建康薛家,建州章家,而为之联络的则是政和二年的状元莫俦。”

    说到此人,倒有一大半变了脸色,一向同情南方在野党的马伸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化作了,“乱臣贼子,无耻之尤!怎么还有脸活着!”吕好问和许景衡等也是怒目而视,恨不得骂死他的样子。

    赵玖茫然地看向吕本中,听这位世家老公子解释道:“官家,这莫俦中状元后,因才华出众,便得以入仕任承事郎、校书郎、迁起居舍人,靖康元年,擢为吏部尚书、翰林学士、知制诰。二圣对他可谓圣宠优渥,但此獠甘为金人爪牙,二圣被扣押后,逼迫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安定侯出城。百官军吏奔随号哭,范琼恐生变,刀剑挟持安定侯与朱太后同车送往金营。后此人引金国使臣检视府库,积极为金人传旨立张邦昌为帝,人称之为捷疾鬼。后来官家登基,李公相为了大局,放过了他,只是流放全州。臣也不知他是如何活到现在,还能被放回杭州的!”

    赵玖听后目瞪口呆,许久方道:“他为虎作伥,逼迫你母子至此,你父居然还与他为伍,朕这大哥,脾气真是.......太好了!”

    殊不知靖康那年,就是国之将亡,妖孽频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毕竟人类历史上也没有两个天子一起主动投敌的。

    饶是赵谌做好心理准备,听得这话,也不由又是难堪,又是愤怒,接着道:“所以臣见到此贼子,难以控制,当即挥拳相向,打斗之间,倒是听了很多悖逆之言,那贼子居然说官家不是太上道君皇帝的亲子。”

    原来是这话,赵玖内心毫无波澜,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哦,是说朕是狸猫精还是犬妖附体啊?”

    底下大臣们也很平静,明道宫以来,这事儿听得多了。

    不料赵谌豁出去了,石破天惊道:“不是,他说官家实乃宗室赵令稼之子,为平成太后(韦太后)所抱养,有道君皇帝乔贵妃为证。”

    一时间,偌大崇文殿鸦雀无声。赵玖茫然地回过头,问杨沂中:“他们说的,是.......朕?”

    忽然,吕好问站起喝道:“出此言者,悖逆荒唐,污蔑太后,请陛下立刻灭其满门。”

    赵鼎迟了片刻,也跟上道:“的确如此,想太上道君有子二十余人,何必抱养。”

    万俟卨甚至抢在了张浚之前,急道:“何况当时太后位分不高,如何能够轻易抱了别的孩子来,宫中皇后,内侍省和二十四尚都是摆设吗?”

    别看太上皇名声坏的大臣们都想给皇帝换个爹,但是若说官家不是赵氏血脉,这事儿就大了。孟太后凭什么册立官家,百官为何拥护,还不是因为靖康之后,赵氏皇族嫡系就剩了这独苗一根。

    而且正如几位大臣分析的,这事儿怎么听也不靠谱。

    第94章

    赵玖的身世(中)

    不得不说,生活给了赵谌太多的苦难之余,也增长了他的智慧,在踏上去往开封的道路时,他就反复推演面圣的种种步骤,本来乔贵妃这等石破天惊的言语,若是私下相见,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反而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他才敢赌一把放出大招,皇帝叔叔总归不能为了灭口,杀了自己二三十个股肱之臣吧?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倒是赵玖毕竟带着现代灵魂,始终没有彻底融入这个封建宗法社会,看到吕公相等重臣已经快要歃血为盟发誓不说去时,才反过闷来,急忙道:“等等,朕之身世,既然有此传言,那么众位卿家说与不说,外间也会有人散播的,宫中二位太后尚在,乔贵妃也在扬州跟着儿子养老,总不能不问一句吧!”

    他历史学的再差,也没听说过这宋高宗的身世有问题啊!骂他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没人说他是野种来着。要有这黑点《说岳》也不能放过啊!

    张浚急道:“官家,这种事情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传出去无论如何都会影响您......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那就暗中查访。”赵玖冷静地说,“背后之人可当真厉害,就算朕是个马上天子,地位不可动摇,但到底是继承了赵家的皇位。要是说我不是道君子嗣,可比骂我不孝有力多了。”毕竟骂我不孝我可以过继哲宗,就说为了报答孟太后恩情,但你要我是是一个远枝宗室......不对啊,远枝宗室也姓赵,要是编瞎话,直接说是民间买来的孩子多好。

    其实众位大臣心里都有这个疑问,无奈实在太害怕,反而不敢问了。只是看着做出如下安排:赵谌发往宗人院,有大宗正赵皇叔看管。一起来的莫俦和章宿,发往刑部关押,允许马伸在不弄死的前提下采取一切手段打击报复严刑逼供。结果马伸这个天天喊着“请斩杨沂中”的道德先生竟然主动向杨沂中借了皇城司的人手,无他,忠诚度比一般的狱卒更高不担心泄密,从此之后他就搬进刑部大牢办公睡觉,绝不给任何人漏铜钻。

    前段时间还和他差点打起来的大理寺卿王彦则非常通情达理地接收了其余小喽啰,没有一句废话。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赵玖十多年的真心相待,他们什么立场都好,总不肯让主上背上这等包袱。

    而杨沂中本人,则陪着赵官家本人去后宫见了二位太后,询问当年旧事,谁知道韦太后听后,当即暴跳如雷大骂乔氏,那语言发出来是一定会被和谐掉的,只最后扯着赵玖的袖子,哀哀哭道:“九哥,你是为母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万万不要听信外人的挑拨。”她所有的荣华富贵的来自于这个儿子,若是他信了自己不是生母,那简直从天堂到地狱啊。

    赵玖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叫来吴潘二妃子并几个强壮宫女把她扶下去,然后又问同样目瞪口呆但好歹镇定的郑太后。

    郑太后缓缓坐下,道:“官家请容老身想一想。”赵玖也正好清静一下整理头绪,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玄幻了,道祖选人的时候难道还做了点历史进程的修改?

    他正胡思乱想呢,却听郑太后开口道:“官家出生在大观元年,那时吾还是贵妃,韦妹妹和乔氏,还有一个薛氏都是我的侍女,她们交情极为要好。互相约定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其他姐妹。后来乔氏得到道君皇帝宠爱,引荐韦妹妹为才人。而另一位薛氏,薛氏则因为容貌平平,被道君皇帝许给宗室房国公赵令稼。”

    赵玖目瞪口呆,怪不得了。不过想着刚才韦太后的言词和乔贵妃要命的举报,赵玖只能说他理解不了这样亲如姐妹情谊。

    他却不知,在真正的历史上,高宗接回生母韦太后时,乔氏送给韦氏五十两黄金,离别时更是向韦氏敬酒说:“姐姐此归,见儿郎,为皇太后矣,宜善自保重。妹妹永无归期,当死于此!”韦氏饮酒之后痛哭。乔贵妃又说:“姐姐到快活处,莫忘了此中不快活。”韦氏说:“不敢忘今日。”

    结果韦氏到了临安,一样把姐妹情谊抛到了脑后,再也没说给乔氏送点东西改善生活,更别说求人把她救出来。

    所以说啊,前生今世,谁欠谁的也说不清了。

    赵玖这认真听了,郑太后却道:“后来我亦有了儿女,道君皇帝内宠又很多,却是顾及不太到了她们的事了,只是隐约知道嘉国公夫人政和年间就已经病逝,嘉国公也不再靖康年间北上行程中。”就是没有一起当俘虏了。

    赵玖也懒得打言语官司,直接道:“大宗正知道这人,他早年得罪权臣去了处州,建炎三年病逝了,家里几个儿子,除了夭折的长子,都比朕年纪小。”

    郑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她固然是太上道君正宫,没有那么利益攸关,可是也知道如今的生活是谁给的。万一当今官家......不会不会,宫禁森严,乔氏虽然受宠,但也不能帮着偷龙转凤,而且韦氏怀孕生子时自己还去看过。只是,那时道君正年轻更喜玩乐,赵令稼蹴鞠极好,一段时间内常常被招进宫里游玩,他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来过后宫出席宴会。只是后来此人恶了高俅,被赶了出去。

    但郑太后即使脑子里想了这般多,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玖起身道;“朕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乔贵妃来,到时请两位太后一同与她说说吧。”说罢也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暑热散去凉意微微随风来。赵玖心思烦乱,七转八转地到是带着杨沂中来了延福宫外一处水榭,大约因为天凉,都系些帷帐,围得严实,风一吹起,摇摆如残荷落叶。

    杨沂中道:“官家,今日还没有进食,这时节莲蓬最好,不如吃点什么?”

    当着他,赵玖懒得装,直接道:“正甫,你说朕怎么这么倒霉啊!”

    确实是够倒霉的,杨沂中心里想,这可比什么犬妖狸猫精附体的传闻要命,而且听郑太后所言,还挺有根据。

    但是,“官家,贵太妃年事已高,路上水土不服,去了也是常事。”搞什么当堂对峙啊,打死不认才是最符合官家以及整个朝堂的利益。

    赵玖嗤笑,道:“赵谌若不当众说出来,或许可行,但是如此一来,真岂不是不打自招,当然,就算知道什么,最后也只会是薛家和章家离间天家论罪当死。朕之身世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这幕后之人如此可怕,倒教朕防不胜防。”

    这话倒也是真的,尧山之战后,赵玖的皇帝之位就已经无法动摇。哪怕他当众说了“二圣不是东西”也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当官而已,那么北伐战争之后,任何人都没有了和他做对的资格,别说是宗室血脉,就算是外姓之子,只要赵官家不认,那么大臣们也就会坚定地相信。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杨沂中深感责任重大,赶紧道:“大司寇和大理寺都允许皇城司介入,臣必为官家除此心头大患。”

    正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儿声,有童子喊着父皇,迈着白藕一般的双腿“嘟嘟”跑来,后面内侍傅姆紧紧跟着。赵官家疲惫地一笑,道:“良佐,你来做什么,不去做功课吗?”

    原来来的正是三皇子赵旦,他年方五岁,刚刚进学,容貌与母亲吴贵妃极为相似,此时穿着大红布衫,短腿敞裤,扎着童子髻,若是眉间再点一个胭脂,直接就能上台扮演观音童子了。

    赵旦只说:“爹爹,刘副统领呢,我找不见他。”“你找他做什么?”赵官家想起一些不好回忆,语气有点危险,身边的内侍已经开始腿软。

    不料赵旦却道:“我找他道歉,我上次不该让他学狗叫。”

    这下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因为是老幺,这个小皇子整天上天入地捅马蜂窝挖蚂蚁洞甚至让宫人给他当马骑,赵玖打的也最多,但是棍棒之下,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幡然悔悟要给人道歉啊!

    赵玖很想问你怎么想通的,结果小皇子学会自己抢答了,“现在大哥和二哥军训,每天都哭丧着脸,说累死了。我想一定是他们得罪秦王或者魏王了,我先跟刘副统领搞好关系,以后我军训,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赵玖:........我忽然觉得你才是道君亲生的子孙,“来人,把三皇子交给南阳公主,让她看着,务必写完一百个大字才许吃饭。”

    赵旦愣了一会儿,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玖的郁闷只持续了一天,晚上独睡寝宫,屋外一场秋雨伴着雷电,仿佛驱散了他心中的郁结,说到底他有那么在乎亲生父母是不是赵佶和韦氏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他就一个被道祖抓过来的倒霉蛋,只是在这十二年里点点滴滴,不忍看到那些历史上鲜活的生命黯淡无光,为的,是眼前这些人和死去的那些英魂。

    要不然不说肉体了,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他这个灵魂可是实打实冒牌的,既然破碎山河是我收拾的,那么也和该是他和衮衮诸公,士农工商继续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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