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什么伤?”“……枪伤。”
最后两个字随着打碟声震在许挽乔耳边,她嘴巴张了又合,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温宁欣想自己当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大概也是这表情。
裴枝见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许挽乔的肩膀,“行了,好着呢,别担心。”
许挽乔骤然回过神,又像是捕捉到另一个字眼,轻声问:“那你和……沈听择?”
温宁欣后知后觉自己那句话信息量挺大的。
裴枝依旧淡笑着,点头承认:“嗯,我们复合了。”
酒吧还是很吵,只有这儿陷入一阵微妙的氛围。许挽乔喝一口酒,迟疑地盯着裴枝,问出了一直堵在心口的问题:“你和沈听择当年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打死她都不信裴枝那年说的,不合适。
他们两个要是再不合适,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爱情了。
从入学军训那会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沈听择在追裴枝,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让人根本招架不住。可就是这轰轰烈烈的一场,最后却在一朝一夕中毫无征兆地结束。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是谁甩了谁,可随着两人相继出国,这个话题无疾而终。
裴枝也仰头灌了半杯酒,垂眸,黑色大理石隐约映出她的轮廓,却是答非所问的,“我奶奶去世了,那时候。”
又是一愣,纪翠岚当初进医院抢救那事,许挽乔是知道的,“对不……”
“我害沈听择出了一场车祸,”裴枝握着酒杯的手收紧,杯中微晃的液体有那么一瞬像极了那年的血与泪,“分开是我们当时最好的选择。”
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许挽乔其实没太听明白。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非要分开,像是个歪理。
温宁欣在旁边听着,适时出声,很轻地感叹:“但你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
裴枝嗯一声,“忘不掉,那就继续爱呗。”
不远处夜场的气氛早在不知不觉中高涨,无声碰杯后这场情感局就算翻篇了。
温宁欣终于舍得去碰自己没电的手机了,她问许挽乔要了个充电宝,连上后很多条消息一窝蜂地涌进来。
但她也只草草看一眼,又关掉,目光在周围扫了圈,无趣地啧了声。
许挽乔睨一眼就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笑着嗤她:“你好歹算个……十五线诶,哪个明星像你一样,到酒吧来猎艳?”
裴枝跟着笑。
温宁欣不以为意地反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知不知道……”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舞池那块突然传来一道啤酒瓶碎裂的声音,伴着女人的尖叫,几乎盖过了音乐。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许挽乔眉头瞬间皱起来,连忙起身。
温宁欣和裴枝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着过去。
因为突如其来的冲突,酒吧人群有一阵四散,但更多的是压不住那点好奇心的人,隔了一米远在围观。
而被厚重蓝紫光包围的舞池中央,玻璃碎渣到处都是,一个女人举着半截啤酒瓶,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吓得发红,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扭打在了一块。有服务生想劝架,却根本无从下手,稍有不慎,自个儿都可能会被牵连进去。
看见许挽乔过来,就像看见了救星,唯诺地喊了声乔姐。
许挽乔点了点头,让他去叫保安。
服务生走后,人群也有眼力见地给许挽乔让开一条道,许挽乔走过去。
那会儿DJ已经识趣地停了动作,整个酒吧处于一种诡异的真空状态,不算静,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和闷沉的拳脚声,但众人的呼吸都屏着,在看闹剧。
许挽乔冷眼扫着一地狼藉,不轻不重的声音插进这场混乱中:“要打出去打。”
就这么一声,带着不加遮掩的厌恶,两个男人倏地停住,齐刷刷地看向许挽乔,明显都喝大了,打量的目光近乎赤裸,笑着说:“呦,美女,这可不兴多管闲事啊。”
另一人也吊着腔说:“这我们爷俩的事,和你无关,一边玩去啊。”
许挽乔没动,也置若罔闻,她指一记门口的方向,“你们在我的场子上打架,我不管谁管?要打出门右拐去打,打得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你看我管不管?”
酒精在脑子里咕嘟咕嘟冒泡,两人消化完许挽乔的话,“你是老板?”
许挽乔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我已经报警,你们这属于扰乱治安,有什么话,等会跟警察说吧。”
说完,她招呼保安过去,自己转身要走,却没想到其中一纹花臂的男人会突然伸手,连拖带拽地拉了许挽乔一把,“臭娘们,你报警了?”
周围有人惊呼一声。
许挽乔始料未及,被拉得踉跄一下,没站稳,手肘下意识地去找支撑,结果下一秒有阵刺痛从手臂传到头皮,紧接着传来的是温宁欣的低呼:“小心!”
局面因为突如其来的见血而僵住。
男人似乎被许挽乔手臂涌出的那抹鲜红刺到,瞬间清醒,慌忙收回手,“你……我……”
许挽乔闻言低头看了眼她刚刚撑的地方,昏暗灯光下,玻璃碎渣正似有若无地泛着光,再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划了道不浅的伤口,好像还有玻璃扎了进去。声音都变冷,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保安厉声吩咐:“把人都给我看好了,一个都不许走,等警察来。”
保安应声。
民警也确实很快到场,在调取完监控,了解清楚情况之后,把涉事的一女两男带走了。
夜场重新恢复热闹,人们继续寻欢作乐,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
“……裴枝?”
温宁欣在裴枝面前挥了挥手,又叫了她一遍。
裴枝这才回过神,“嗯,怎么了?”
“你发什么呆呢?”
“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裴枝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年纪翠岚去VZ找她的臆想画面。
也是这样一场闹事,也是一地玻璃。
纪翠岚的死始终像根刺扎在她的心脏上,她以为过去了,可事实却没有。
过不去的。
那晚接近十点的时候,温宁欣先走,她明天还有通告要赶。裴枝陪着许挽乔去医院处理伤口,这种创伤有感染的风险,可大可小。
急诊大厅的灯通明,光她们排队候诊的十分钟里,抢救室的门就开了一次又关。
医生摇头叹息,家属悲怆恸哭。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
70、私奔
沈听择的电话也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声有点嘈杂,
夹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男人的嗓音略显疲惫,“结束了没,
我过去接你?”
裴枝不答反问,
“你会开完了?”
“嗯。”沈听择低笑一声,“买了柠檬挞,新鲜出炉的。”
裴枝手肘撑膝,垂眼看着地面的瓷砖,
映着头顶的白炽灯,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在这片光亮中清晰起来,
她和沈听择说了声我在医院。
但又怕沈听择担心,连忙解释一句是陪许挽乔来的,
“我没事,
一点事都没有。”
那头的声音明显沉了点,
但没说什么,只撂一句等我,
马上过来。
裴枝轻叹一声挂了电话,许挽乔偏头看她,
“沈听择?”
“嗯。”
许挽乔感慨地笑,
“我当时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完不了的。”
裴枝不置可否地耸肩,
转而用眼神示意着她的手臂,
简单止血后,
伤口泛着暗红,狼狈得有些惊心动魄。
“不跟宋砚辞说一声吗?”
许挽乔听到这话,
神情有转瞬的微僵,
但很快掩饰过去,
笑了笑,“用不着,他都知道。”
然后宋砚辞就在这话说完的两分钟后,匆匆出现。和印象里没太大变化,灰T白裤,身形颀长,鼻梁出了一层薄汗,颈间的青脉随着剧烈运动而起伏着。
没喘匀气,他大步走到许挽乔面前,蹲下,皱眉抓起她的手臂,声音发紧地问她痛不痛。
许挽乔对宋砚辞的突然出现也根本不意外,轻微挣一下,从宋砚辞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然后把他拉起身,摇头说了句我不痛。
适时有护士过来带许挽乔去清创,走廊上变成裴枝和宋砚辞一坐一站。
宋砚辞的手机响了好几下,他索性直接开成静音。头仰靠着墙壁,捻了下眉心,然后哑声和裴枝说了句谢谢。
裴枝和宋砚辞打交道不多,她就客套地回一句不用。
气氛就这样静下来,两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打算暖场,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直到被宋砚辞打破,他手插着兜,转头俯视着裴枝,低问:“你哥生病了,知道吗?”
裴枝一愣,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宋砚辞。
“胃出血。”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
在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裴枝沉默半晌,摇头,淡漠到有丝绝情地说:“他不是我哥了,我们两个没关系了。”
这回换宋砚辞怔,有些话到嘴边,看着裴枝垂下的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十点半,沈听择到场。
熟悉的消毒水味在涌,他扫一眼站着的宋砚辞,径直走向裴枝,握住她八月天还微微泛凉的手,仔细确认过她无恙,才揉一把脸,神情真正放松下来。
他陪着裴枝等到许挽乔出来,彼此礼节性地互打一声招呼,寒暄两句。
十点四十五,两双人在医院门口道别。
沈听择的车停在路边,司机打着双闪。他今晚赶了一个饭局,看样子喝了不少酒。有疲惫,但抱着她的力道却不含糊,两人依偎着,她身上从夜场带出来的烟酒味,慢慢被他清冽的气息覆盖。
临近深夜,车平稳在开,窗外街道没多少人,空荡又冷清,电台里在放陈奕迅的《阴天快乐》,很应景,天气预报说明天有一场雷雨。
耳边是沈听择在问她怎么不开心,裴枝歪过脑袋,和他在昏暗的流光里对视,“很明显吗?”
沈听择懒洋洋地笑,抱着她的腰不安分起来,“嗯,就差没把要我哄哄你,写脸上了。”
啪一声,裴枝脑子转过弯,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嗔了他一句谁要你哄。沈听择笑得就更不着调起来,抬着她的下巴亲了口,和她额头相抵,才正色问道:“跟男朋友说说,到底怎么了?”
天气预报的那场雨没能等到明天,甚至兜不到两人到家,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道滚雷,倾盆而至。窗外的霓虹夜景很快被水雾虚化,视野也变模糊。
“沈听择,我想奶奶了。”很轻的一句,混在雨声里,支离破碎。
但沈听择听清了,笑意也全收着了,他没问她今晚发生了什么,只说:“下周……明天,我陪你回南城,我们去看奶奶。”
裴枝摇头,“你不是明天有事?”
“那后天,等得及么?”
裴枝终于笑,“好了,用不着麻烦的,我说说而已……”
“这不是麻烦,”沈听择灼灼地打断,看她,“你想要的,以后都会有,我是不是说过这话?你想奶奶,那我就陪你回去看她,顺便求她一定要保佑你平安。如果你现在说天亮想去冰岛玩,我会连夜订好机票,安排好行程,而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那个人是你,我心甘情愿,明白么?
车外轰隆一声雷鸣,裴枝的心脏也跟着剧烈震起来,跳动振聋发聩,她在想沈听择怎么这么会。
明明不是情话,却让人耳热得快要死掉。
“沈听择。”
他低低地应。
“我现在只有一件想做的事。”
“你说。”
“我想亲你。”
然后两人相视着笑,眼睛都亮,呼吸都热,裴枝主动伸手搭住沈听择的脖子,十指交叉,把他拉向自己,淅沥的雨都缠绵不过他们紧贴的唇。
这一夜,大雨冲刷,世界在下沉,有人爱了又爱,注定让人难以忘怀。
许挽乔和裴枝分别在一个十字路口,她被宋砚辞牵着走到车前,开车门,抱上车,系安全带,全都由宋砚辞沉默地包办。
“我只是手臂破了点皮,”许挽乔斜额,看着宋砚辞无奈地笑,“没这么娇。”
“高中的时候是谁接水烫了一下就朝我哭鼻子,还说什么要我吹吹才不疼?”
许挽乔一想起过去那些事儿,半个身体就窝进车椅里,眼睛看向窗外装死。
宋砚辞也不戳穿她,倾一侧身,从后座捞起一个纸袋,“你前两天想吃的鼓巷那家铜锣烧。”
许挽乔接过,隔着纸袋,还能感受一丝余热,点头,“我明天当早饭。”
宋砚辞嗯了声,没再说话,他发动车子上路。
一路无话,除了中间许挽乔问他一句不用回学校吗。
“不用。”
“哦。”
三十分钟后,宋砚辞把车停在许挽乔租的公寓楼下。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凶,他就让许挽乔在车上等了会儿,自己淋雨走到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开门,打伞,两人上楼。
随着厚重的防盗门砰一声关掉,淅淅沥沥的雨声彻底断了。
许挽乔伤口不能碰水,但实在黏得难受,就想让宋砚辞帮她冲个澡。
这么多年两人肌肤之亲的次数早已数不清,在浴室做也是常事,所以许挽乔这事提得顺口,不羞不躁,压根没想太多。
可那会儿宋砚辞正站在窗边,肩身笼着室内暖色调的光,有一缕青白的烟雾从他手臂徐徐地在漫,垂下的指间夹着一簇猩红。
许挽乔愣住,隔着离他两步的距离,在他身后问:“你在干嘛?”
而宋砚辞也完全没有被撞见的慌,他缓缓转身,又抬手把烟放到嘴边,脸颊抽动吸了一口,“你说呢?”
“什么时候学的?”
“一直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