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很板正,浓眉,瞳孔颜色极深,
光是被他远远看着,
都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如果说陆牧是那种笑里藏刀的伪善者,那沈鸿振就是不怒自威的上位者。
沈听择紧接着转头,
视线隔着两步距离和裴枝碰上,给她无声安抚。走近,
再被沈听择牵住手,
在他身旁落座,裴枝很规矩地朝沈鸿振问了一声好。
对面薛湘茹也挽一下肩头的发落座,
金属手包被沈鸿振顺势接过,
柠檬水被推到面前,
她侧额看自己的丈夫一眼,拿起抿了口。
做完这些,
沈鸿振才徐徐接裴枝的话,
“你就是裴枝吧。”
“我是。”
“听说今年刚从美国那边毕业?”
“嗯。”
“那就是二十二?”
“二十一,
没上学前班。”
“学的什么专业?”
“雕塑,辅修法语。”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国发展?”
“对,自己开个工作室。”
“雕塑方面的?”
“不是,刺青。”
快问快答式的交底,容不得沈听择打断,算是沈鸿振给她的开胃前菜。
而正餐则在她说完刺青两个字后,伴着沈鸿振和薛湘茹斜过来的打量目光,陆陆续续上桌,特别酥嫩的三文鱼籽海胆塔塔,发着黑松露香气的和牛三明治,主菜是三种烧肉盛合。
沈听择还特意帮裴枝点了一份橘子花雕甜虾,说很合她的胃口。事实也确实如此,以至于所有对见到沈听择父母的无所适从都化在了鲜甜的虾肉里,桌下被冷气吹着的膝盖也被沈听择一只手握住,他掌心温热,贴过来的时候几乎让裴枝的心脏跟着颤了下。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裴枝没拿金属勺的另一只手很快又被沈听择抓着,十指紧扣,他饶有兴致地用指腹慢慢磨着,挨得更近了。
意想之中的冷场也并没有发生,吧台附近有人在弹肖邦小夜曲,钢琴声缓缓流淌,沈鸿振偶尔和沈听择聊两句股市,又和薛湘茹进行一场“情报置换”,再有就是关心裴枝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听说你当时是因为救他……”睨一眼已经毫不避讳把裴枝搂进怀里的沈听择,沈鸿振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受的伤。”
裴枝不置可否地答:“已经痊愈了,谢谢叔叔关心,也谢谢阿姨对我的照顾。”
沈鸿振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该谢你一句。”
说着他举起面前那杯清酒,朝裴枝示意。
裴枝刚出院,沈听择没让她喝酒,点的是蔓越莓汁。清酸滑入喉咙,她想,这一身伤或许没有白受。
最后这顿饭吃得还算愉悦。
结束刚过八点,裴枝没再跟着薛湘茹走,她被沈听择带上车,他俯身帮她系安全带的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设防地拉近,呼吸交错,目光理所当然地撞在一起,周遭夜色浓郁,吃饭时暗度的火就这样一点即燃。
沈听择甚至能感觉到裴枝的睫毛划过他的眼皮,痒得要命,手里捏着的锁扣脱落,他抬臂将半边肩抵着椅背的裴枝往怀里一拉,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算温柔地吻了上去。
车门开一半,月光摇摇晃晃地照,夏日晚风带点潮热,吹得裴枝莫名有点晕,心一下子变麻。她手臂很软地搭到沈听择的肩膀上,身体跟没骨头似的贴他更近,给的回应也热烈,气息缠得密不可分,两人就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后巷,抵死狂欢。
这个从饭局克制到现在的吻持续了整整五分钟,裴枝被亲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使不出劲儿地趴在沈听择肩头,听他在耳边轻轻喘着气,问:“跟我回去好不好?”
裴枝缓过那阵心跳加速的悸动,叹笑着回他一句我还能去哪儿啊。
到沈听择那套校外公寓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阔别三年再回到这里,裴枝有点感慨。门在背后被砰的关上,她还来不及仔细去看哪里变了,哪里没变,整个人就直接被沈听择打横抱起,大步往浴室走。
她太清楚他眼里浮沉的欲色了,但没有一丝一念的抗拒,只来得及叮嘱一句你悠着点,就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沈听择的脖子和他激吻起来。
浴室的水汽很快升腾起来,氲了满室,模糊了镜面,却化不开两人手心交握的湿热,和肩颈滑落的汗。衣服很快被打湿,这回没人说一句情话,裴枝一声不吭地受着,耳边只有淅沥的水声。
他太想要她了,也太想要一种真真切切的占有来感觉她是属于他的,确认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浴室的门紧闭了一个小时。
已经分不清身上是汗还是水,裴枝被沈听择抱回床上,她懒懒地支着手臂,想问沈听择要根事后烟。
结果沈听择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裤子套上,跟没听见似的,无声的拒绝。然后又帮裴枝穿上一件他的白T,刚过腿根,刚被弄出来的若干淤青根本遮不住。
裴枝由着他动作,但就是跟他较上劲了,“就一根,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沈听择闻言这才看向她,“有打算戒么?”
裴枝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很淡地笑了下,“戒不了。”
“我陪你一起戒。”
这回裴枝看着他直接笑出来,黑发从肩头滑落,发梢蹭着他的手臂,“沈听择,看不出你这么惜命啊?”
沈听择皱眉。
裴枝歪着脑袋,手抚上沈听择裸露的胸膛,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少活几年怎么了,和你有过这么一场,我死而无憾了。”
结果沈听择一把抓住她的手,俯身往床上压,“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裴枝见他要动真格,连忙求饶,“别来了……我吃不消。”
那晚后来,裴枝退一步,朝沈听择保证:“抽完这根,就戒。”
沈听择将信将疑,“你说的。”
“嗯,我说的。”跟哄小孩儿似的。
沈听择这才从床头柜捞出一盒万宝路,抖一根给裴枝。
公寓里有地暖,裴枝就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点燃,烟雾四散,她垂眸俯视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腰被沈听择紧紧搂着,思绪跟着飘,偏头煞风景地问:“沈听择,如果我当时不去找你,我们还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么?”
沈听择也兀自拢火点了一根,吞云吐雾间,他手上的力道收紧,“有。”
裴枝有点意外他的笃定,“那很难吧。”
毕竟现实里错过才是常态。
夹烟的手垂下,沈听择从后面亲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不难,因为我会去找你。”
裴枝掸烟的动作一滞,像是被他的话震住,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稍侧一点身,“……什么意思?”
“我买了七月十号的机票,去美国找你,我后悔了,当年就不该放你走。”
收到裴枝那条消息的时候,沈听择刚和许辙打完半场球,彼时三十四度的高温,蝉在叫,空气中弥漫着一群男生很燥的呼吸,额角的汗顺着流,他垂眸,唯独盯着我好想你四个字,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活过来了。
不能算是死灰复燃,他心知肚明的,那团火就没有一刻停熄过,从南城烧到北江,再从北江烧到伦敦,跨越数千公里,隔着八九个小时的时差,终于在一朝一夕之间将他的青春烧尽。
当天下午,他去订了一枚戒指,工期十五天。
他用这十五天和自己下了个赌,赌裴枝有没有可能来找他,但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殊途同归的小游戏,无伤大雅,也改变不了结局。
因为就算她不来找他,那他也会去见她。
裴枝很静地听着,心口一点点发烫,烟灰只管簌落,她彻底转了个身,背贴上微凉的玻璃,眼睛对上沈听择炙热的目光,想说对不起,却又被堵了回去。
两种还好没失去的情绪不尽相同,但都在这个夜里肆无忌惮地烧着,两人安静地抽完一根烟,裴枝被沈听择从后面拥着,又听他沉声问起:“你那三年过得好吗?
目光有些失焦,裴枝想了会儿答:“还行,除了刚去的那段时间有点难熬。”
“冬天也比北江冷,宿舍空调老是坏。”
“有很多人追我,但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把他们和你比。”
耳后的呼吸随之重了点,圈在腰上的手臂又紧了。
裴枝笑,“可是没人比得过你。”
沈听择直接被这话取悦,哼笑一声,“也不看看你男朋友多牛逼。”
抽完最后一口烟,裴枝收了点笑,问:“我生病这事儿,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
“就你今天听到的那样。”
裴枝回头给他一个别蒙我的眼神。
她知道这事,只要沈听择想,就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就连到现在邱忆柳还不知情,全是他在帮忙瞒着。
而他主动告知,那过程和结果就很不一样了。
他有的是本事。
“这你不用管。”沈听择笑得赖皮,又让人心动得要死,“你只管记着,别人谈恋爱结婚该有的祝福,你也必须有,知道么。”
?
69、私奔
温宁欣约裴枝喝酒,
是在四天后。
理由也简单,她被人阴了一道,抢走最佳新人奖,
很不爽,
手一挥包了许挽乔大半个场子,扬言要不醉不归。
晚九点,Eden
Club。
暗色工业风的装修设计,光线顺着镜面蜿蜒,
许挽乔处理完事情从二楼走下来,一眼就看到坐在调酒台前的女人。
简单的黑色一字肩和牛仔裤,
长发被随意地拢在耳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不对称的链条耳环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进锁骨窝。面前那杯长岛快要见底,
撑着额,
指尖在手机上无聊地划着。
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直接掐死了无数棵想要上前搭讪的苗儿。
真是和从前一点也没变。
她看了会,
从酒柜里拿了瓶伏特加走过去,往裴枝旁边空位一坐,
笑眯眯地问:“美女一个人啊?”
在裴枝出国后,
她们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所以再见面的时候,
连寒暄都不需要,
该怎样还是怎样。
裴枝闻言偏头,
同样打量起两年没见的许挽乔。西海岸美式T恤,破洞热裤,
比起大学时甜中带点酷,
如今当了酒吧老板娘,
身上那股劲儿又变得不一样了,说不出的感觉。
但不妨碍两人都是美女,靠一块儿更吸睛了。
裴枝指腹磨着杯沿,也挑眉笑起来,“是啊,一个人。”
许挽乔朝调酒师要了个空杯,给自己倒满一杯,没继续和裴枝插科打诨,“小公主说影棚不放人,得过会儿来。”
听到许挽乔还叫温宁欣小公主这名儿,裴枝觉得好笑,她捏着杯托懒洋洋地转了一圈,“嗯,咱俩先喝呗。”
许挽乔瞧着她这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啧了声,兴师问罪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不然落地的时候我说什么也得给你整条横幅,到机场给你接机去……”
裴枝听笑了,把杯口朝许挽乔斜一点,示意她帮忙满上,然后慢悠悠地答:“刚回没几天。”
许挽乔边给她倒酒,边一脸你就敷衍我吧的样子看着她,“那还走吗?”
裴枝摇头。
“听说院里想聘你回去做助教?”
“知道挺多啊?”
“你也不看看我这店开在哪儿,过个马路就是咱大学,前两天辛娟还过来喝了两杯呢,要不是今天被导师抓在实验室,走不开……哦,对了,她谈恋爱了。”
“是么?”
“嗯,和她的师哥,长得不赖,挺般配的。”
裴枝回想起自己和辛娟为数不多的那几次交道,发自内心地笑了下,“那挺好的。”
然后话题又绕回助教那事,“不乐意?”
裴枝看着舞池里的年轻男女,应该都是大学生,青春的荷尔蒙爆发热烈。她很淡地笑,“觉得没意思。”
助教、讲师、教授……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没意思。
不等许挽乔反应过来,温宁欣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穿过人群,姗姗来迟。饶是酒吧灯光再迷晃,还是有些眼尖的认出了她,顿时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比DJ还燥。
温宁欣也不避躲,摘了口罩,两指轻点眉梢,朝人潮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欢呼声变得翻江倒海,气氛更热。温宁欣却不再给回应,几步走到两人面前,什么也没说,先自罚了一杯酒,神情有明显的放松。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响了几个电话,是她的经纪人。但她都置若罔闻,打到最后,电量岌岌可危,撑不住自动关了机。
耳根终于清净了,温宁欣舒一口气,却在看见裴枝面前的那杯酒,皱起眉,“你刚出院就喝酒?被沈听择知道他得弄死我吧。”
裴枝抬眼看着她,“法治社会,别要死要活的,再说不是你约我出来喝酒的么?”
气还没喘匀,温宁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跟她顺逻辑,“我约你出来陪我喝酒,是我喝,你陪……”
一旁的许挽乔突然打断两人,皱眉打量着裴枝,“住院?怎么回事?”
温宁欣闻言咬了咬自己的唇肉,懊恼一时嘴快。
而两道目光所及的裴枝倒是波澜不惊,指节随意地敲了敲杯壁,带点安抚地坦白:“受了点伤,没事。”
“伤哪儿了?”
“左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