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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端着去了卫生间,洗干净拧干晾在太阳底下,

    她擦了擦手出来。

    “你家老汉看着比昨天精神了不少哟。”同病房的嬢嬢出声道。

    孟南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可不是嘛,她不过是去洗手间洗了个毛巾的时间,

    老头子已经翻出手机在刷着了。

    她刚赶回来的那天确实还在ICU,她也是回来了才知道,到了年底这一个月,

    老头子已经很少能吃得下饭了,基本都是靠着营养液吊着。

    别的肝癌患者要么是癌痛,

    要么是腹水,老头子却什么症状都没有。

    然而初三早晨却昏倒在疗养院,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消化道出血,

    导致差点休克,要不是疗养院紧急送往医院,

    再晚一点就抢救不回来了。

    孟南枝也庆幸,

    还好师兄接到疗养院的电话,

    提前安排好,

    不然她不知道会内疚成什么样。

    “师父!”孟南枝沉沉地喊了一声。

    陈家卫赶忙把手机塞进被子里,立即闭上眼睛,

    睫毛在灿烂阳光下簌簌抖动。

    粗声粗气:“干啥子哟?”

    旁边的嬢嬢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又有些叹气:“听说介入靶免了?”

    孟南枝点头。

    嬢嬢再度叹气:“靶免要持续治疗,我家这个之前是做消融手术,

    术后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能吃能喝,然而年中介入了靶免治疗后,人却比从前更虚弱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孟南枝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说:“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嬢嬢再度叹了口气,“但愿吧。”

    电话在兜里响了起来,孟南枝捞出来,是师兄的,抬眸看一眼老头子,应该是睡着了过去,她转身往外走去。

    到达楼梯间,接通:“师兄?”

    周曜问:“师父今天怎么样了?状态有没有好些?”

    孟南枝说:“比昨天精神多了。”

    周曜放心不少:“后续治疗情况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多少钱都不怕,我们一起承担。”

    孟南枝垂眸:“我自己可以承担的……”

    “南枝。”周曜放缓了些语气,“你别忘了他也是我师父。”

    孟南枝没忍住怼了他一句:“你又没正式拜过师,师父都不认你。”

    “别给我贫嘴。”听出她话里的轻松,周曜也跟着笑了笑,“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跟我说,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傻乎乎顶着,你身后还有我。”

    孟南枝不说话,扣着窗台上的瓷砖。

    周曜说:“等斯卡总统访华结束我就能请假回去看你们了。”

    “你回来做什么?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师父的。”

    “这不得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争取早日拜师。”

    孟南枝默了默,说:“那可能下辈子了。”

    之前她不知道师父为何不肯收周曜为徒弟,还多次帮着师兄跟师父说情,那么优秀厉害的一个弟子,直接收到门下多好,徒弟能进中南警卫,出门在外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头。

    现在她知道内情了,就明白了师父的苦衷。

    周曜当她是在开玩笑,轻轻笑了一声,然而笑容却是有些苦涩,缓慢出声:“今天上午,他来找我了。”

    孟南枝怔了怔,沉默不语。

    周曜说:“你放心,我没跟他说你去哪里了,那天你跟常务局长一起回天府,你们的信息外界是查不到的,他不会知道你回去了的。”

    孟南枝嗯了声。

    周曜顿了顿,“所以那天关老首长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决绝地离开?”

    孟南枝又不说话了。

    周曜抿了抿唇角:“你不说我都猜得到,算了,他们那样的家世咱也不高攀,回来了就回来了,我可能今年就要退役了,到时候我也回来,咱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孟南枝没忍住反驳。

    “师父、师兄、师妹难道不是一家人么?”周曜反问,“是谁说的把我当亲哥哥的了?”

    孟南枝轻哼了一声。

    周曜逗了她两句,渐渐沉默下来,话筒两头一时间安静无比。

    片刻,周曜再次出声:“你当真不跟他说一声道别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会不会以为你是被关老首长逼的,从而不肯放弃找你?”

    孟南枝垂着的眼睫颤了颤,这也是她的本意,顺应关老首长的话离开,也少了到时候她想方设法从他身边逃走。

    至于他那边……自有关老首长和霍夫人操心,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她,她自动离开,大家皆大欢喜。

    他身处世家,享受了世家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会被世家的规矩束缚,他那么聪明,吃了那么多苦,自然清楚该如何选择。

    脱轨的列车终究有一天会回到正轨之上,继续载着庞大财富走向更为辉煌的时代。

    再浓烈的情感也会有淡化的一天,当那天到来,她依旧在那个圈子里格格不入时,就是最惨淡的收场了,连体面都不会再有。

    她虽然平凡,可她自认不普通。

    她是山野间坚韧的野草,也是林间自由的鸟。

    她体体面面地生活在这个世间,任何人都不能看不起。

    孟南枝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下午两点,与西南艳阳天不同,京北大雪消融,天气阴沉。

    霍元集团顶楼办公室里,霍锦西一身深灰色西服,英伦风的面料质感十足,版型挺括,只不过袖子不再像从前那样板板正正地别着袖扣,而是半卷而起,露出劲瘦的手腕。

    一手垂在腿边,指间夹着根点燃的香烟,另一手插着兜站在落地玻璃前,目光虚无定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上。

    办公室门被敲了敲,他回神,道了声进。

    江淮丙拿着一摞厚厚的纸张进来,闻到浓重的香烟味,不由得暗暗叹气,出声道:“老板,天府内叫陈家卫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查不出来哪个才是南枝的师父。”

    霍锦西抬手抽了口烟,缓缓从肺里吐出烟雾,这才转身走过来,烟蒂摁灭在瓷白烟灰缸里。

    江淮丙跟着看过去一眼,仅仅只是一个上午,里面的烟头就已经堆积如山了。

    他何时见老板抽过那么多烟,即便是二十出头刚进公司那阵,股东的针对、各个部门的施压、原先的合伙人撤资,项目烂尾都没看见老板一上午抽那么多烟过。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懂得克制与压制,才能保持绝对清醒。

    可如今呢,不过只是一时找不到人罢了。

    “您别担心,看周曜那模样,南枝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霍锦西不语,垂首拿起那一叠档案,全部都是叫陈家卫的。

    近几天为走关系拿到这些人事档案,他应的酬、欠下的人情是他过往几年的翻倍。

    随意翻了翻档案放下,他又想去拿办公桌面上的烟盒了。

    江淮丙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老板,您不能再抽了。”

    霍锦西也不跟他抢,拿走了就拿走了,他拉开办公椅坐下,双手支着桌面抵着下巴,安静而沉默。

    “老板……”江淮丙不忍心,“要不,还是别找了……”

    霍锦西撩起眼皮,从冰凉的镜片后递出一眼,江淮丙瞬间禁言,他这才放下手,打开邮箱处理工作。

    看见最新一封陌生私人邮件,霍锦西神情微顿,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什么预感,他没点垃圾邮件而是直接点开,里面干脆简洁的一段留言:

    霍先生,见字如晤。

    这个冬天,很开心遇见了你;

    人生路漫长,能陪你一程,是我三生有幸。

    你是天上灼日,自当有星月陪同,照耀世间;

    我于山林野鸟,风餐露宿,独行有光。

    今后山高路远,我们就此别过,望君珍重。

    简短的几行字,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但霍锦西心间却一时涌起巨大的骇浪。

    他猛地拉出键盘,压制着指尖的轻颤,飞快敲下几个字:南枝,你在哪里?

    邮件重新发送,他安静地等待着。

    连带着江淮丙也安静下来了,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间陷入静谧和焦急的等待中。

    几分钟过去,收件箱跳出一个红点,霍锦西飞快点开。

    眼入眼帘四个字:我是周曜。

    霍锦西:“……”

    平缓的呼吸一瞬间沉了下去,搭在鼠标上的手逐一握成拳头,骨节咯吱咯吱作响,浑身气息也瞬间冰冷而锋利。

    江淮丙背脊一绷,飞快探头一看。

    “……”

    又是他!

    又是这个周曜!

    他怔住了,懵住了,随即心里头一大串脏话,飞快仰头看向自家老板。

    霍锦西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冷静吩咐:“给我查她这一年内工资卡的银行流水!”

    “这……”江淮丙一怔,而后飞快应下,转身大步出了办公室。

    大年初七,又是一个艳阳天。

    陈家卫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孟南枝正在咨询手术相关事项。

    陈家卫的肝癌是晚期癌症,但却没有其他并发症,尽管肿瘤数目已经超过三枚但却没有形成血管癌栓,也没有转移到其他器官,所以在治疗上还有手术、移植、介入等多重选择。

    当然治疗费用也是天价,一个比一个贵。

    更别提后期的用药和护理费用。

    陈家卫一听这些费用,说什么也不治疗了,只吃药硬抗。

    孟南枝不同意,他就自个收拾了衣服也不管还是不是在住院期间,就自个走了。

    等孟南枝从医院食堂打完饭回来,一看床位空空,同病房的嬢嬢告诉她,说她老汉收拾了衣服走人了,差点没把她吓死。

    电话打过去,人小老头已经坐上回都江堰的高铁了。

    孟南枝简直气到无语,想痛骂师父一通,话来到嗓子口想起他是病人,只能咬碎了牙齿吞回去,火速去办理了出院手续,紧赶慢赶追了回去。

    结果这人没回疗养院,也没回都江堰的那套老小区。

    孟南枝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打电话也不接,差点没把她急哭。

    周曜正是这个当头打了电话过来,孟南枝一出声就有些哽咽。

    周曜瞬间急了:“南枝,怎么了?”

    “师父不见了……”孟南枝深吸一口气,“怎么找都找不到。”

    “别急……”周曜缓声安慰,“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那你想想师父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或者是提起过什么地方没有?”

    孟南枝回想了片刻,摇头,“我都找过了,都没有,我连他以前经常去的几个道观都去找过了……”

    “道观……”周曜一顿,忽然道:“他会不会回下溪山那个道观了?”

    孟南枝眼睛也瞬间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下溪山!”

    “我这就回去!”

    “等等。”周曜冷静说,“我先问问村里人。”

    “好。”孟南枝应下。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周曜再次打过来:“确实是回道观了,村里有人看见了。”

    孟南枝悬着的心放下不少:“谢谢你师兄,我这就回去。”

    周曜说:“我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下溪山道观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水电也没有更别说吃的,你先去买些物资,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借你一段时间。”

    孟南枝再次道了声谢,挂断电话就直奔超市。

    等她提着几大兜东西出来,超市外已经停着一辆白色长安越野车了,年轻男人手里举着电话,孟南枝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接起,对面男人也看过来,随即小跑过来。

    “你就是周曜师妹孟南枝吧?”

    孟南枝点头。

    年轻男人把车钥匙递给她,“喏,拿去开吧。”

    孟南枝接过,道了声谢。

    年轻男人挠了挠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客气,弯腰提起她脚下的东西帮忙放后备箱里。

    “我叫袁飞,有事给我打电话,周曜师妹也是我妹子,不用跟我客气。”

    孟南枝再次道了声谢,寒暄了两句,启动越野,往下溪山驶去。

    与此同时,西南大学华西医院停车坪,一辆黑色迈巴赫流畅驶入,停稳,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第65章

    那又怎样?

    肝脏外科208病房内,

    说着一口西川口音普通话的嬢嬢正在病房里边给她家老头子削着苹果,边跟旁边新住进来的病人家属说着话。

    病房的门开着,走廊外忽然堵了一小波人,

    全部看着前方议论纷纷,有个年轻的小姑娘甚至两眼泛光,

    激动得捂住嘴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嬢嬢跟着探头看去,只见一行黑衣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打头一个魁梧健壮的大块头男人,眼神犀利,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中间的男人就要略微斯文矜贵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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