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嘶——云锦!”后进来的葛叔瞬时顾不得打江淮丙了,心疼地看向云锦。
霍锦西蹙了蹙眉,将毛笔提起来,看着已经毁坏了的婚书,面色无波地将毛笔搁置在笔洗上。
缓缓地洗了洗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在清水里逐渐泛出刺目的红。
“消失?”他垂着眼睫轻笑,“一个人,半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消失了?”
江淮丙着急死了:“是真的,霍总被关老爷子留在了关宅……”
霍锦西倏地转眼,眸间霎时迸发出一股冰冷的锐利:“她没去滨城?”
“没啊,就在关宅呢,但是孟小姐却不见了!”
第63章
又是他。
霍锦西一瞬从水里收起手,
水滴淅淅沥沥滴下,修长的骨节泛出一丝红痕。
葛叔赶忙递上干净的毛巾,他接过随手一擦丢在桌面上,
拿起手机再次拨通孟南枝的电话。
书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道起伏的呼吸声以及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机械女音从听筒里传来:“您好,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还是不在服务区。
他转到微信,
用微信拨了一通语音通话,铃声传出来,页面显示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
他安静地等待着,漫长的音乐过去,
“嘟”一声,自动挂断。
霍锦西捏着手机的手指边缘泛起白印,两片薄薄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镜片后的狭长黑眸一瞬冷如冰锥。
忽然,
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江淮丙立马跟上,
葛叔回神“哎”了一声,
赶忙拿下大衣和围巾追上。
几人脚步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陈岩早在江淮丙赶回霍府的时候就接到通知了,
这会儿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江淮丙拉开车门,
霍锦西正要上车,葛叔从后面追上,
“少爷,
衣服!”
霍锦西身上只穿着一件居家的黑色针织毛衣,伸手接过大衣,
转身就上了车。
江淮丙也跟着上了后座,车门关上,轿车启动,飞快驶出了地下车库。
雪夜寂寥,黑色轿车犹如夜里的猎豹,疾行在一盏盏路灯之下。
“你怎么会知道她们去了关宅?”
江淮丙立马道:“是霍总。六点快七点,我邮箱里突然收到一份来自霍总的关于沙特沙漠雪山的项目书,这个项目本不是董事办负责,但她却突然传给我了。我打开看,确实是项目书,只不过中间少了两份文件,多了一页空白页,霍总留言让我立刻回霍府看孟小姐回来没有,如果没有让我赶紧来找你。”
“意识到不对劲我赶紧给您打电话,可那时候您电话正在通话中,我就赶紧赶回来了,同时也让下面的人去查了一下孟小姐的酒店入住记录以及出行记录,全都没查到。”
“回到府里一问佣人,孟小姐还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这才来梅园找您和葛叔。”
霍锦西眸色沉沉,忽然想起下午去兰湘院挑礼物时,母亲那略微闪躲的目光是何意了。
他垂眸,捞出手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漫长的嘟音过后,就在他以为对面不接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接通了。
谁也没说话,电话两头氛围低沉而压抑。
半晌,关穆英呼出一口气,说:“锦西,对不起。”
“为什么?”霍锦西平静地问,“明明您都同意了,明明您都给她挑礼物了,为什么还要给姥爷打电话?”
关穆英听着他低沉到沙哑的嗓音,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电话,是在那之前打的。你忽然带她回来,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爷爷不管事,我只能找你姥爷。”
霍锦西眼皮微微垂着,情绪漠然,神色也冰冷。
话筒里的声音像是漂浮在远方:“锦西,不管她是走还是留,这都是她的选择,你……要尊重她的选择。”
霍锦西从耳边拿下手机,一声不发地挂了电话。
什么狗屁的选择?
她唯一的选择只有他,他才是她的选择。
从她义无反顾将他救下起,他的命是她的,这一生,她都别想摆脱他。
循序渐进不行,好好对她不行,言听计从也不行。
他就该对她狠一点,她才会乖乖待在他身边。
霍锦西冷漠地丢开手机,看向前方的夜色,镜片后的双眸深邃冰冷,“我要她们出霍府后的所有动向。”
江淮丙捞出手机,一五一十汇报:“中午十二点二十左右,霍总的宾利在万泉路被关老首长的保镖逼停,一点左右进了关宅,之后就没有了霍总和孟小姐的消息了,可霍总在文件里的留言是说孟小姐已经出了关宅。”
霍锦西往后靠着椅背,架起一腿,修长的指尖击打着膝盖,冷笑一声:“姥爷这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九点多,黑色轿车驶到关宅,中式漆木大门关闭严实,只余门口的红色灯笼亮着光,轿车不得不停下。
警卫台里下来一名警卫,朝着黑色轿车敬了个礼:“关宅已经闭门,请明日再来。”
“我要见姥爷。”后座车窗降下,一张冷漠矜贵的面容露了出来。
警卫见是他,态度立马恭敬了些,“霍先生。”
“不过关老首长今日已经休息,还请您明日再过来。”
“我现在就要见。”霍锦西态度强硬。
警卫为难:“还请您明日再来。”
霍锦西不再说话,收回视线,冷淡道:“不开就闯。”
陈岩应了声,油门踩到最底,发动机嗡嗡嗡炸响,眼看轿车就要蹿出去,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奎叔出现在大门口,叹了口气:“大少爷,老首长真的已经休息了。”
“那您不妨问问他,拆散一对有情人他睡得是否安心?”
奎叔一噎,霍锦西淡漠地收回视线。
陈岩一脚踩下油门,黑色轿车眨眼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整个关宅灯光昏暗,安静无比,像沉睡着的猛兽。
轿车开出了跑车的既视感,发动机轰炸着进了内院。
霍简卉依旧是白天那套EL粗花毛呢套装,放下茶杯,看向远远射进来的车灯。
“我就说您把我扣在这里也没用,他知道了肯定会来找您。”
关老爷子淡定地吹了吹茶水,抿了口,“来了也好,叫他看清局势。”
这副顽固不化的姿态看得霍简卉一阵无言挫败,想起前不久被逼着说谎,她当真是心里慌慌的。
不多时,茶室门被敲得砰砰响。
关老爷子平静的面色一顿,皱了皱眉,“为个女人,他连基本的教养都丢了!”
霍简卉赶忙起身去开门,对上室内光线逐渐照在一身风雪冷冽的男人身上,尤其是那双藏在锋利镜片之后的冷漠黑眸时,霍简卉罕见地浑身冒起了一丝冷气。
她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霍锦西大步迈进,一身冷气犹如锋利的刀风,霍简卉连忙让开,他径直进去,大衣卷起一阵寒风。
茶案对面有一个空位,他也不坐,只是看了老爷子一眼,视线落在茶案边上的一个棕色文件袋。
伸手拿了起来,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逐一看完,他面色冷漠地抬手,连着文件袋一起齐齐撕开。
“霍锦西!”关老爷子缓慢站起身,不敢相信,“你如今已经目无尊长到这个地步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姥爷!”
“那姥爷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外孙呢?”
关老爷子指指他,再指指外面:“若是没有,你今晚私闯关宅就可以判你大罪!”
“要判罪可以,但我得先知道,”霍锦西微微俯身,“您把她藏在哪里了?”
关老爷子气道:“什么藏不藏的!她好端端地离开了关宅,不信你去大门口问警卫!”
霍锦西眯了眯眼,再问:“她正在简卉身边任职,雇主不走她也不会走,是您,逼迫她了?”
关老爷子神色冷淡:“要走的人留不住,何须逼,告诉她一些事实,她走得比谁都快。”
霍锦西平静地轻笑一声,扯开大衣,在茶案对面坐下:“那姥爷也将这事实告诉我吧。”
关老爷子没说话,敲了敲桌面。
片刻,奎叔将一份文件拿进来递给霍锦西,他伸手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几分钟后看完,霍锦西合起文件丢在案桌之上,抬起眼看向对面等候多时的老爷子,神色平静:“那又怎样?”
关老爷子一顿,眯了眯眼,“她的同门师兄就是当初绑架你的罪魁祸首!他让你吃尽苦头,让你受了多少罪,你还那又怎样?”
“姥爷怕是搞错了,罪魁祸首不是我那好二叔么?”霍锦西轻笑一声,“再说了,我只听过父债子偿,可没听过师兄债师妹偿,更何况是一个已经被扫地出门的混混,还活着,这债,就得他亲自偿还。”
“哦,对了,说到这,”他抬眼看向关老爷子,“我还得谢谢他呢,没有他我也遇不到南枝,只是苦了葛叔一些,这笔账我会跟他一一算清,就不劳姥爷操心了。”
关老爷子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母亲没跟你说吗?”霍锦西抬手搭在手心,尽量克制焦急,“她就是当初将我从绑匪里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关老爷子一怔,嘴唇张了张,最后又沉下脸色:“那又如何?”
“没有她师兄,你根本不用受这些罪,她救你那是因果,根本算不得救命之恩!”
霍锦西牙关咬住舌尖压制住一瞬涌起的脏话,定定地瞧着老爷子一会儿,“好,就当不是救命之恩,一报归一报。说回现在,您为什么要逼她走?”锋利的下巴点了点地面上的碎纸片,“弄来陆至雪的简历又是什么意思?”
关老爷子道:“说了不是我逼她的,本来她自己就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思。”
“至于老陆家的,你找个时间去跟小雪那丫头见个面,不满意又再另找,京北那么多世家,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霍锦西面色沉了下去,一双冰冷锋利的黑眸也瞬间眯了眯。
片刻,他站起来,“姥爷,您当真是害人不浅。”
霍简卉急忙扭头,飞快调整好面部表情,这才重新转回来。
关老爷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拳砸在茶案上,茶杯和茶碗乒铃乓啷碰撞在一起,他怒道:“你说什么!”
“那么爱牵红线,可您看谁幸福了?我妈?还是我姐?”霍锦西反问,“祸害她们不够,现在又来祸害我了?”
“她们那是……那是……”关老爷子胸口起伏了两下,话在嘴里却怎么都理不顺,“那是她们运气不好!”
霍锦西冷笑一声,转眼看向外面,神色不容反驳:“姥爷,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连老爷子和我妈都不插手,希望您也别再插手,别让我恨您。”
关老爷子怔怔地看着他:“我那是为你好!霍老二就要出来了,你爷爷又偏心,你需要强强联合才能保住你的家业!”
“那姥爷还真是太小看我了。”霍锦西嘲讽地扯了扯唇,“他若是蹲十年大牢出来还能从我手里把霍元抢走,那也只能说是我无用。”
“姥爷。”他再问一次,“她到底去哪里了?”
关老爷子抿唇,不悦:“她好端端地离开,我哪知道她去哪里了!”
霍锦西不再说话,起身就走。
霍简卉忙跟在他身后。
出了会客厅,再出了阁楼,霍锦西大步迈下台阶走进庭院里,一片片冰凉洒落额头,又开始下雪了。
他边大步走着边从兜里摸出香烟,掀开盖子抽出一根咬在唇间,摸出打火机打了几下都被雪花盖灭,神色渐渐烦躁。
“嚓”一声,打火机的滑轮声响起,他脚步一顿,一道火光从身后跟了上来。
霍锦西侧目。
霍简卉举着火光靠近,神情有些愧疚:“对不起,锦西。我不知道那时候姥爷是冲着南枝去的,我还以为是我跟傅家的事,就过来了。”
霍锦西咬着烟靠近火光,侧脸轮廓在火光的照射下锋利如刀,香烟被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进入到肺里,暂时压住心底的焦虑和烦躁。
霍简卉懊恼:“我也是跟律师聊完了,但他依旧想办法拦住我时我才发现不对劲,当时手机被姥爷的保镖收去充电,我只能借用律师的电脑给江淮丙发了文件。”
霍锦西继续大步往前走去,神色平静到可怕,“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我?”
霍简卉小跑着跟上,咬了咬嘴唇:“我……万一南枝回府了,那岂不是白担心一场……”
“以后但凡跟南枝有关的事,”霍锦西直接了当,“直接跟我说。”
黑色轿车从大门口驶过来,江淮丙飞快下车拉开车门,霍锦西和霍简卉上车。
轿车掉了个头往大门口驶去,江淮丙扭头看向后座:“老板,我刚刚去门口问了警卫,他们说孟小姐白天确实是出了关宅的。”
霍简卉猜测:“会不会回了她之前那个公寓?又或者西园那边的别墅?”
江淮丙摇头:“这些我都去查了,没回公寓也没去西园,两栋别墅我都查了都没有,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江淮丙犹豫了一下。
霍锦西冷冽的目光投了过去,江淮丙挠了挠后脑勺,“警卫说白天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寸头男人等在大门口,看着像是部队里的人……”
霍锦西和霍简卉脑海里一同滑过一个男人的脸。
那个在陶关志的四合院里,跟孟南枝有说有笑一起涮锅的男人。
霍锦西“呵”一声冷笑,深邃黑眸眯了眯:“又是他。”低沉缓慢的三个字,却有股咬牙切齿的愤怒在里面。
母亲说那是她的选择?
笑话,就凭他?
凭一起长大的情分?
霍锦西往后靠,脸颊藏进黑暗里,只余冰冷的眼镜反着幽幽的光,语调低沉阴冷:“腿打断了就会乖乖的了。”
霍简卉肝脏一抖,寒意爬上脊背。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那个被誉赞为全四九城最温和稳重、待人有礼的亲弟弟说出来的话。
第64章
又是这个周曜!
大年初六,
西南大学华西医院肝脏外科病房内,孟南枝将被子给师父盖好,把毛巾放进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