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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夏天晚霞堪称瑰丽,林夏却忽然想到了件昨天忘记的事。这件事不急,但也算重要。

    昨天董莉去看了周旺财,而董莉,却没有给她打电话。

    事情太多,而她今天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的好,克制着烦躁,但对人与事的容忍度在降低。

    要是平时,她能当董莉忘了给她打电话。而此时,她却不耐烦。不该给这种人太多好处,给了点甜头都忘乎所以。如果昨天能借口太晚不方便,那今天一天,是家里断电,不能打电话给她吗?

    估计是生了其他的小心思,不把她的事放在眼里。是不是觉得她的钱,还挺好挣的?

    林夏厌恶给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的御人之道,但只该给一颗枣的时候,一点恻隐之心,给了两颗时,对方极有可能跟你拿乔着要三颗枣。

    错的不是对方,而是不该生出的恻隐之心。

    懒得跟这种人计较,她当即就打了电话过去。

    “去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这事就他干的。”

    “他还说什么了?”

    董莉迟疑了下,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她多动了几个心眼。

    这件事林建业压根就没参与过,只要一说出去,就知道是从她这传出去的。这多年的邻里关系,董莉知道这兄弟俩感情深厚。林建业什么都没做,林建华自然不会对亲弟弟有任何惩罚,就算是做了,也得护住了。

    这件事的结果已定,周旺财该怎样就怎样。据说林建华去了趟钢丝厂后,厂里又开工了,与往常一样,风波似乎已经被压下去了,那她为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林建业人品不端正,这样泄密的事情,万一他心存报复呢?

    要有点好处,她也愿意承担风险了。但林夏这质问的口气,她说出来就是应该的,哪里还会有额外的好处?

    “也没说什么了,就说他鬼迷心窍了,希望你们帮帮忙,看点情面,把他弄出去。”

    林夏皱了眉,不太信她的话。这个人嘴比脑子快,还爱唠叨说闲话,如果她真不知道什么,就不会有刚才的停顿。按照她“心直口快”的性子,说不定都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与周旺财的每一段对话。

    她最后问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

    林夏没时间和耐心跟她耗,“好,我希望你不要骗我。我还有很多个渠道去了解这件事,万一你少跟我讲了些什么......”

    此时敲门声响起,林夏站起了身,开了门,是秘书拿来了外卖,她接了过来,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她也没继续说下去,走到沙发边,将外卖放在了前边的小桌上。

    董莉听着她威胁的口吻,却是有点被吓住了。从在瓜田里遇到她,熟悉了之后,这人不像她妈那么狠,甚至性格挺好的。人虽然冷漠,但为她做事,她总会表达谢意,还很大方。

    董莉以为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就能这么糊弄过去,她也会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竟然开口就是威胁。

    她装了傻,“啊?”

    “这个圈子挺小的,认识的人也多。对了,你女儿是做室内设计的是吧?”

    “你要干什么?”

    林夏将外卖盒打开,是一份猪排咖喱饭,金黄的色泽,还挺诱人。还有单独的一份西兰花,她饮食算得上健康,几乎每天都要有绿色的蔬菜。

    只是吓一吓她而已,要她真不说,自己也没什么办法,还不至于去做这种事。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董莉到底是真怕了,心里那么点算计,在女儿的前途面前,都不值一提。内心怨恨着,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用起手段与算计来,一点都不比她妈差。

    她叹了口气,一脸实诚地说,“林总,不是我故意要瞒你的,是周旺财死也不让我说,就怕对方报复他啊。而且,那个人,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我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就是我家老周干的,该承担的责任,他就得承担。”

    林夏停住了手上搅拌的动作,“是谁?”

    “你家叔叔,林建业啊。他也不是有心的,他是个包工头,估计自己干过,或者看见过这种事,跟我家老周闲聊时,就提了一嘴。而那个狗东西,竟然真信了,脑子发昏干出了这种事。”

    林建业很早之前就被驱逐出钢丝厂,而周旺财在厂里干了很多年,林夏紧接着问了她,“他们一直有联系、关系这么好吗?”

    董莉愣了,想起了那桶鱼。如果关系一直这么好,周旺财也不至于前段时间才跑去林建业的鱼塘里钓鱼。

    “没有,林建业这人眼高于顶,瞧不起村里人的。”

    “好,谢谢。”

    “林总,事情就这么复杂,真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董莉说的不是假话,也犯不着编个林建业来骗自己。

    虽没胃口,但肚子已经饿了。林夏夹了西兰花,脆嫩的梗,边咀嚼着边想,林建业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想到第二个问题时,她脑子里忽然浮现了程帆的一句话:你不能用所谓严密的逻辑去推导对方的动机,对方大概率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做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蠢货。步步为营、一切尽在掌控中,更是不可能。

    一个这么多年,就靠着林建华做点小生意,没折腾出个水花,估计还无比贪图享受的人。做出这种事,估计都草头蛇尾,严密的计划都不会有。

    但蠢货的杀伤力也是最大的,做事不讲性价比。

    工地钢筋这事,暂时算是压下来了。工地那正加班加点地在检测着,时间尚短,还有一批劣质钢筋都没派上用场,影响不太大,在可控范围内。

    林建业还会做些什么呢?

    这件事,他仅是在背后出主意。原则上,她也拿他没办法。

    正在纠结间,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对方还没说话,门就被打开。

    林建华走了进来,“不下班吗?怎么在这吃晚饭?”

    林夏放下了勺子,“加一会班,您也还没走。”

    “这几天压力很大吗?”林建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少吃点外卖。”

    “还行。”

    “周旺财明天就能出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林夏点了头,“他没法承担责任,也没必要做得太过,开除了就当跟他的了结。”

    林建华略惊讶,没料到她的转变如此快,“你速度倒快,钢丝厂,都已经开除了两个。”

    “还行,再忙,我也能把钢丝厂的事情兼顾到。”

    林建华笑了,“还想让你放一放,当给你个识人不明的教训。”

    “我识人不明?”不知是早上受的委屈无处发泄,还是她的情绪再次不可控。此时,看着这个她一直想寻求肯定的父亲,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忍耐,就事论事地跟他说,“这件事,您也有识人不明的责任。”

    “什么?”

    “周旺财这么做,是您的弟弟,林建业在背后怂恿的。”林夏笑了,“我做错了事,能去弥补,能给周旺财处罚。你呢?你能对他做什么吗?”

    林建华抿着唇,对着女儿一反常态的挑衅,“证据呢?”

    “我没有必要去诬陷他来给自己开脱责任。你在问我要证据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你不想对他有任何处理。那我有什么必要再去找证据、做一件没用的事?”

    林建华忍耐着被激怒的火气,“你还想说什么?”

    “这么多年,你任由他吸血。好,你有这个能力,不在意这点小钱。那他现在吃里扒外,还试图来插手集团的事。爸,如果这件事你不去处理,我觉得是不应该的。”

    “这件事怎么处理,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前有女婿来为她说话,现在她要来清算他的过错,她这是想干什么?

    这个集团,还是他在做主吧?

    “这个办公室的位置,是我给你的。是觉得有程帆在撑着你,你就能来对我提要求了吗?的确,没有他,你没这么快坐到这个位置。但你记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个位置我能给你,也能给别人。”

    林建华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只是敲打她,还没要到那个地步。

    这个时候,听到那个名字都无比刺耳。林夏倏然站起了身,“那你给别人吧,我不要了。”

    说完,她就拿包离开了办公室。

    快递到的及时,戴奕做了回马屁精,早上在家发了信息给老板邀功。

    但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他到公司时,秘书就偷偷提醒了他,老板一早就来公司了。八点半来打扫的保洁都吓了一跳,这个点一向空着的办公室里,竟然坐了人。

    老板还吩咐了让买个新手机,秘书赶紧网上下单,今天中午前就能配送到。

    这么一大早来上班,难道是要把买熊的钱给赚回来吗?

    戴奕也只敢内心调侃下,但紧接着,他也没了时间瞎猜,因为快忙得喘不过气。

    老板忽然发难,召集各个部门依次开会,听完报告后,开始疯狂将工作往前推进。整个秘书办都忙得人仰马翻,作为助理的他,几乎所有事情与计划都要经由他手。午饭都忙得只吃了个汉堡打发了。

    倒不仅是下属们忙,老板自己也忙,大量方案要他审批,还处理着堆积的事务性工作。

    按老板这进度,这是已经提前做起了下一个月的工作。

    戴奕进去给他汇报完工作,多问了句,老板,下个月,你是要跟林总去休假吗?

    休假虽是私事,但跟他们的工作有关。如果确定了时间,就要在休假前将重要的工作做完,让老板审批完再走。而且按照以往,两人的机票、订车接送、酒店等行程琐事,都会有老板这的秘书帮忙安排。

    老板却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的话还挺多。

    戴奕噤了声,看出老板心情不好,他还撞到了枪口上。

    晚上时,戴奕越发确认,老板估计是跟林总吵架了。老板从来不喜欢在公司加班,他的工作哪里像普通职工,需要在办公室里耗着。

    而此时,都八点多了,老板还呆在办公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量,戴奕已经累到不行,拿着杯子要去茶水间泡咖啡时,终于看到老板走出了办公室。还主动跟他说了句,早点下班吧。

    程帆自己开了车,在外兜了一圈风。

    回了小区,在车库里,没熄火,在车内吹着冷气坐着。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该说些什么。

    从小就被父亲教,人要面对既定事实,再糟糕的局面,都要学会去接受。接受了,才能作出努力去改变。

    看着她澄澈而无辜的眼神,像是控诉,却一句辩解都没有。

    大量的工作将时间填满,却无法将他的大脑填满。

    此时独自坐在车内,没有任何事来转移注意力,面对自己,他不得不承认,他说话过分了。

    他开了车门,回了家。

    打开家门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未开。

    他随手将灯打开,点亮了手机屏幕,已经快十点。关上门,向屋子里走去。

    主卧里空荡荡的,她那侧的床位还是早上的痕迹,先起的她掀开被子后又合上。已经知道结果,程帆还是走到了次卧,是预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他却没有关上灯离开,走到了床头边,依旧放着他上次拿进来的两本书。他拿开了上面一本,看到了另一本的书名,《Must

    I

    Go》

    手中拿着书没有放下,程帆拿起手机给林夏打了电话。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嘟”,还以为她不会接他电话时,电话被接通。

    他不知说什么,而电话那头的她也没开口。

    “你在哪?”

    “我在家。”

    林夏的确在家,在她的家里。

    从办公室离开后,她出了公司,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下意识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她怕热,很少在夏日白天在外散步。此时黄昏,没了毒辣的晒意,依旧是闷热。汗水印在了衣服上,发丝的湿意也顺着脖颈而下。

    她只能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无法停下,害怕停下。

    她尚有理智,在办公室里那句不过是气话,她无法放下。这么些年的努力,她不会放下。该是她的,就要是她的。

    只要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她就有力气去面对。

    可今天的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快走到公寓的大门口时,她忽然想起,小熊被她落在了车里。她对小熊说过,会把它带回家。

    她又走回了公司,去车里将小熊抱出来。不想开车回家,身上已经满是汗,不想将小熊弄脏,她又打开后备箱,幸亏还放着几个购物袋。将小熊放进购物袋内,她拎着再走回家。

    再走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路灯已开,一片车水马龙。走到交通路口时,蜂拥的人流一股脑冲着,林夏被裹挟其中,跟着一起往前走。

    过了马路,再次走到人行道上,一侧是车流,一侧是绿色的植被。估计是有大树投下的阴凉,角落里竟然还有一片无尽夏。缤纷的颜色,被路灯照着,十分娇艳。

    林夏还没停住脚步,就听到了刺耳的车铃声。刚回头,一辆自行车就从身旁穿过。车龙头就差点蹭到了她,许久没有在这样繁忙的路上走着,不知还会有非机动车骑上人行道,她一阵慌乱与无措。没敢再停下,匆忙往前走着。

    快走到家时,她却放缓了脚步。外面有很多人,到了家,就只有她一个人。

    在外面,她要注意形象,扮演一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到了家,她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怎么可能会没有期待呢?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了她最信赖的人。

    关系的神秘在于,自以为是定下的界限,不知在何时就会被人全盘推翻。当程帆冒犯了她内心的领地,她赶不走时,就只能让他住下。

    可他命令的口吻,只是又一次提醒她,她不能这样全然信赖他。

    怎么会没有恨呢?

    给了她依赖,又活生生要她还回去。告诉她不能再尝这种滋味,可被他冒犯的领地,已成了他的疆域。

    林夏回到家之后,将小熊放在了沙发上,再脱下了快滴水的衣物,去洗澡。

    洗完澡后,她竟然习惯性地想要喝一杯酒。多么可笑,她的一部分已经被他塑造,再难以改回去。

    家中没有酒,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路,她已经累瘫,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小熊。就算是同一款玩偶,每一只都有自己的脾气。

    这一只躺坐在沙发上,都竖着鼻子,一副不好惹还目中无人的样子。她捏了它的鼻子,想让它乖一点,但还是要尊重它的性格。

    她心想,自己真是进步了,已经许久没有情绪失控了,这次连东西都没摔,省钱了。可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在年少被母亲教导女孩子不要哭后,她很少哭出声。在没人的地,将眼泪流完,再若无其事地去做其他事。

    此时,沙发上的手机响起,她看了眼,是程帆的电话。

    她转过身抽了两张纸巾,将眼泪擦干,再按下了接通键。没有说话,等着他先说。

    他自然又是问她在哪,她照例回答了在家。

    她说完后,电话又陷入了沉默。

    一整天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可此时面对着他的主动来电,她内心的委屈与恨意再也无法忍耐。

    除了他,她不知道要向谁来宣泄。

    他成了她的发泄口。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怎样去伤害他呢?

    痛吗?

    那就忍着。

    “程帆。”

    程帆不想离开她的卧室,坐在了地板上,可以开外放,手机却放在了耳边,听到她喊他名字,扯了嘴角无声地笑了,“嗯?”

    “昨天你问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我想了一天,我觉得是合适。婚姻不需要那么多的爱情,合适比爱更重要。”

    “我有时会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回国,为什么要放弃很好的人,为什么会遇上你。”

    第57章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戴奕一早就去上班。

    而等到下午一点半,老板都没来公司。这很反常,下午两点要召开的高管会议,是上周就定下的。昨天还提醒了老板一遍,写在了他的日程里。

    老板这人很有时间概念,自己召开的会议都不会掐点到。至少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将资料过一遍,正是他这么认真的态度,下属糊弄他的难度有点高。

    又等了一刻钟,人还没到,戴奕准备直接打电话联系他。

    打了工作手机,没有人接。

    打了私人手机,响了许久,电话才被接通。

    “程总,两点的会,您还没来公司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下,似乎在反应着他的话,过了会说了句“帮我取消。”

    戴奕听着他的嗓音不对劲,声线低而粗糙,像是很用力才能说出口,“老板,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有重要的事你直接打我电话。”

    两句话说完,都没了力气再开口。

    程帆挂了电话后,手掌摸了额头,的确是发烧了。

    头发快湿透,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发着酸而一阵阵的剧烈疼痛。没被电话吵醒前,半梦半睡着,一阵难受后又昏睡过去,如此往复。

    好几年都没有发烧过,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退烧药,但他此时没有任何一点力气下床去找,或是打个电话让人送过来。

    他半撑着开了灯,她那侧的床头柜上有个水杯,是她前夜喝剩下的。快烧到脱水,哪管新不新鲜,忍着喉咙痛,喝下了半杯水。

    放下杯子、再躺回床上时已经气喘吁吁,平日里再规律锻炼,当病痛来时,都毫无抵抗能力,甚至还有更难受些。

    自己的枕头已经湿了,他躺在了她的位置上,她喜欢睡在右边。

    再柔和的灯光都觉得刺眼,关了灯后,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感官格外敏锐,能闻到她枕套上的味道,淡淡的香气,在他鼻翼间环绕。头脑烧得恍惚,盖着她盖的被子,闭上眼时,闻着这无处不弥漫的她的味道,好像她在这陪着发烧的他。

    头越来越沉,可他不想睡过去,即使要清醒地承受着身体的疼痛。

    每一个短暂的梦中,都是关于她的片段。

    昨晚的那通电话,是他挂的。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烧得骨头都要疼到散架,意识又陷入了模糊。在一场她制造的梦魇里循环着,听着她不停地说,放弃了很好的人,后悔遇上他......

    身体遭受剧烈疼痛时,意识都回到了幼时。由社会环境与自我意识培育的思维与逻辑被肢解,对抗险恶、适应生存的本领被缴械,对着扎进心口的伤痛,他无能为力。

    那个幼时蛮横而傲慢的他,被欺负了,一定要还手;对瞧不上的,一个眼神都懒得搭理;对得不到的,会干脆放弃说不要。

    而林夏,不在任何一种可能里。

    他没有还手能力;他得不到,连一句不想要了都说不出。

    程帆再次醒来时,已是晚上。不知几点,打开窗帘,天已经黑了。有了点力气,但烧还没退。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站起时头一阵眩晕,才想起几乎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但一口东西都不想吃。

    头重脚轻,每一步都走得很累。明知发烧最多两天,再多躺一天,就能恢复正常。但他此时无比厌恶对身体失去掌控权的滋味。

    他强撑着如平常一般的步伐走到外边,客厅的茶几上一片凌乱,酒瓶开着,酒杯中还有剩余,桌上还撒了些,将一本杂志都染的半红,不过也干的差不多了。

    没有收拾,他倒了杯水灌下,去年冬天她感冒,他买了一堆药回来,家里肯定有退烧药。但他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无人可问,家里一个个柜子翻找着。

    找到后,吃了颗药片。温水喝下

    ,胃开始苏醒,他走去厨房,冰箱里没什么食物,冷藏层只有牛奶和几个柠檬。冷冻层倒是有肉,但他懒得弄。

    烧了水,煮了碗面,熟了捞出后放了酱油搅拌,他就能应付过去。

    已经睡了一整天,虽然依旧不舒服,却不想回到床上。程帆走去了客厅,开了音响,放了歌。

    依旧是崔健。

    曾在家放崔健的歌时,她先是质疑,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会喜欢摇滚的人,与他这么严肃的长相太不符合了。他说我十七八岁就听崔健的歌,她停顿了半天,来了句,我俩有代沟啊。

    看着她狡黠而戏弄的眼神,他气得将她压在了沙发上。那个夜晚,听着叛逆的青春里常听的歌,身下是不曾经历过他年少的她。

    闭上了眼,这个世界需要摇滚,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苏文茜早两天就通知了林夏,今天记得去画廊,她嫂子策划许久的展览开展。作为朋友,自然要去捧场。

    以往这种场合,林夏都是与程帆一同去。

    自那通电话后,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具体几天,她也懒得去算。

    林夏并不能做到什么都不管,工地的事依旧在忙着,为重新开工作准备。至于什么开拓新项目与应酬,她通通延后,将现有项目做好就行。

    工作之外,她购物颇多,重买了电视准备安在客厅。虽是盛夏,但秋装早已上市,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独自购物,装满了公寓内的一扇衣柜。

    只是相熟的Sales跟她介绍男装时,她愣了下,说不用。

    程帆的衣服大多是她买的,他的身材一直保持的挺好,型号稳定。给他挑衣服很简单,每次都是类似的款式,她顺手带几件就好。

    明明买了很多新裙子,但她却没有梳妆打扮的心思,简单地穿了条浅色牛仔裤,配黑白条纹的背心马甲。

    不知他会不会去,他大概率也不会去。这种文艺的社交场合,往日都是她关照他将时间空出。

    车堵在半路上时,林夏才发现自己计算错了时间,公寓这边离画廊更远些。骂完自己真是昏头了,就按着喇叭提醒前面睡着的司机赶紧他妈的过红绿灯。

    到画廊时,边看着时间边往里赶去,才进门没几步,就被苏城给截下了。

    “你家程帆都已经来了,你怎么迟到啊?”苏城塞了个小册子给她,“啧,换新车了,你们家也不必要开两辆车来吧,多不环保啊。”

    没想到他来了,估计是苏城通知他的。

    林夏接过了册子,“你在门口当门童做导览呢,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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