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一双温热的小手包住夏煜的指尖:“煜哥哥,别担心,很快就暖起来了。”夏泱泱站了起来,手指轻轻一拉,衣带便被解开,一股清甜的玫瑰香从她衣裙中流淌出来,蔓延到夏煜的面前。
“你不是怕朕吗?”
夏煜哆哆嗦嗦地说,“倒怎么跑来给朕暖身子?”
他伸出一只手,推了一下夏泱泱,可是他到底受不住那寒,也是在贪她身子的暖。手腕子刚搭上,从夏泱泱肌肤上传递来的那股温热,就让他无法把手移开。
“走开……”
话是这么说,手却只是轻轻地甩了一下。
赵公公本是担心夏煜执拗,见到如此,也就安安静静退出了暖阁。
刚出了暖阁,他身边儿的小太监就往他耳边儿凑:“干爹,上次陛下那么冻着长公主,现在怎么长公主又肯给他暖身子?”
“你懂什么……”
赵公公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皇家的事儿,少胡思乱想。不然这脑袋不想要了?”
赵公公不说,可是他心里清楚。陛下在,长公主为难,可是陛下这毛病总归还是落在夏泱泱身上;但是陛下若是不在了,指不定是谁登基,谁掌权,长公主怕是过得还不如现如今呢。
暖阁里,夏泱泱穿着一件软缎的中衣,仿佛一团云朵,轻柔地飘进夏煜的被子里。
上一次,夏煜不省人事。可这次,他脑子里倒是清醒。
其实那点子抗拒,完全不是怕什么流言,至于夏泱泱的名节,夏煜更是毫不怜惜。
只不过从前她二人年幼,她尚且不肯;如今二人都是成年男女,她倒是乐意了。中间长得可不止岁数,还有算计。
夏煜不想去信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她只是为了她自己罢了。
前次夏泱泱只穿了件诃子,这次她身上倒是包裹得严实。夏煜清醒,她穿得轻薄,反而不好;又或者是裹得紧紧的,曲线毕露,那也不必。
当长公主的,谁能差了这几寸布,倒会惹人猜忌。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软缎中衣,略显宽松,放量足够,这才是皇家气派。只不过因为料子柔软,垂在身上,并不觉得臃肿。人身子上的曲线起伏,软缎罩上去,该“起”的地方,就撑起来;该“伏”的地方,就垂下去,慵懒地在身上弯出几条褶子。
上了榻,进了被窝,夏泱泱依旧是乖觉地侧卧于夏煜身前。规矩得像被木板儿夹着,身子几乎是一动不动,夏煜前边简直是放置了一只玉像。
可是,她身上的鲜活气儿,尽管如此一板一眼,依然掩饰不住。从她浅浅的呼吸,从她脖颈儿后微微颤动的碎发,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
她颈子雪白,中衣的领口儿往后翻着,在颈后露出小小一个圆弧,好似喝过酒一般,泛着一抹桃红。
夏煜盯着夏泱泱颈子上白里透粉的肌肤,想着她的面色,是不是也含着春光。
“煜哥哥……你还好吗……”
夏泱泱细声细气地问。
他忽深忽浅的鼻息碰触那片肌肤,让她觉得微微有些凉,有些痒。只是,夏煜半天没有动静了。
她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后动了动,带着玫瑰温香的体味就从她的领口和袖口,还有衣服的缝隙中散发出来,就跟这屋子里的苏合香混在了一起。
夏煜张了张口,可喉咙好像冻僵了一般,发不出声来。
之前他冷,叫了宫女来,虽然是婢子,可夏煜心里总是不舒服。
其实夏煜乃九五至尊,哪怕后宫充盈,三千佳丽也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是这大燕的贵人,冬日里找个婢女,把手脚塞到那身子里柔滑的地方取暖,也很常见。
可若不是病急乱投医,他连宫女都不乐意碰。可是到底,他还是没有碰那宫女一下就让她走了,好像碰了,就是冒犯了他自己一般。
那股子温暖和活气,只有面前这一个人能给她。
他勉强活动了一下手,发现能动弹的,只有指尖。
“煜哥哥?”
夏煜闷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叫苦。他觉得自己好似沙漠中一商旅,明明知道几丈之外必有清泉,但是却因为干渴无法再往前爬行一步——她若是再接近一点儿……
夏泱泱翻过身,只见那男人抿着嘴唇,哪怕是闭着眼睛,面目上依然带着几许嘲讽和凉薄。
“煜哥哥,你莫不是昏过去了……”
夏泱泱皱着眉头,轻轻地晃了晃夏煜的肩膀,可是夏煜却纹丝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贴到夏煜的领口,张着小口,往夏煜的颈子上轻轻呵着气儿。
她把夏煜的手臂放到自己身上,又在往他身上贴了贴。
满室静默,香炉上一柱香燃断……
夏泱泱见夏煜未曾反应,伸出细长的食指,在夏煜的领口上轻轻滑动。指尖勾了勾,就在他领口上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夏煜身上的中衣也是白色,领口滚了一圈金边儿,上边绣了龙纹。夏泱泱勾着的地方,是龙的尾巴,她觉得那金丝绣线的龙眼珠子,好像滴溜溜地敲,瞧着她颈子上的汗滴。
她屏着呼吸,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又不是原主。
可是她自己领口冒出来的热气,蒸得她下颌发热——夏煜被窝里其实是太暖了。她忍不住收回了手,把自己的领子拉了拉,拉的时候,竟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哼。
这声音太过矫揉造作,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夏煜,那人抿着有棱有角的嘴唇,好像是朱砂画上去的一样。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明明就已经转醒了。
可是既然他装模作样,她也正好享受这个方便。
于是又把手伸了出去,轻轻在他领口滑动,水葱一样的指尖,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他颈子上的肌肤,又小心翼翼地挪开。
就这样,夏泱泱把夏煜的领口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顺着他脖颈的弧线往下延伸,刚好透出一小点锁骨的轮廓,可又看不太真切,若隐若现,让人肖想。
夏泱泱咬了咬指尖,伸着颈子凑到他领口,故作笨拙地朝着夏煜的锁骨吹了口气儿。她气息悠长,带着靡靡的气音,挟着玫瑰的芬芳——这个人,离开长乐宫的时候,还匆匆饮了口玫瑰茶,属实是仔细得很。
夏煜被她吹得痒,忍不住睁开了眼,垂着眼眸睨着夏泱泱:“你准备就这么给朕暖身子?”
夏泱泱睁大了眼睛,睫毛微微发颤,好似被他突然转醒下了一跳。
夏煜手臂在她后背上用力一按,将夏泱泱贴到自己怀中,方觉出胸口一片弹软温热,热流从她的身子上,进了他的心口,又从他的心口涌到丹田,连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清宁宫遭了火灾这件事,
夏泱泱第二天才来得及去瞧瞧。若不是因为她要触发的场景中有太后这一位,夏泱泱本也懒得去管。
她路过被叫做碧海的湖时,恰看到有几位小公主脚上绑着冰鞋在冰上嬉耍。
这片湖很大,
围着湖种了一圈儿的柳树。
天儿暖和的时候,
微风吹拂,
枝条扭得妖娆。可是现下就只是些枯柳,垂在冰封的湖面上,有些多余。这柳枝儿因为光秃秃一条条的,所以挡不住风,
但风也吹不动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悠闲自在,
实在令人羡慕。
可是这孩子们谁在乎这些,她们从小就在这冰上戏耍,原主也是如此。天气越冷,
冰越厚,
就越好玩。
夏泱泱站着看了一会儿,
却发现湖心的亭子里风流俊逸地站着一个人。
其实若不注意,
很难发现亭子里的夏煜。他裹着狐白裘缝制的披风,肤色苍白,
和那亭子一起,都融进了这冬季园林萧杀的背景中。
要不是斜阳照着他披风力露出来明黄龙袍的一角,晃了夏泱泱的眼,
她未必会留心他在那里。
可是夏煜却早就瞧见她了。
风中娇小的一团,穿着件蓝灰色镶白狐毛的披风,手插在白狐毛的手笼里,
和那些柳树一起站着湖畔。已经快到冬至了,
北风又干又冷,
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儿居然连个宫女也没跟着,可是身上就是有一股子鲜活劲儿。
夏煜的拳头紧了紧,手指尖儿有点儿僵。他看了一阵子,还是说:“把长公主叫过来。”
夏泱泱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那几位公主,提着冰鞋,三两成群,手挽着手往这边来。
从夏泱泱身边走过的时候,她随口问了句,果然是夏煜不许她们再嬉闹,说是怕她们坠湖。
坠湖?
夏泱泱轻轻摇了摇头,若是这宫里的人都坠到这冰湖底下,夏煜怕是会开心得不得了,连睡觉都会少用几个汤婆子。
担心是假,烦心才是真的。旁人冬日嬉戏,他却畏寒瑟缩;偏偏是一朝天子,坐拥广袤江山,手握无上权力。没把这冰上戏耍禁了,都算是夏煜皇恩浩荡了。
从湖畔到湖心亭子,其实也不远。只因那几位公主从冰面上走过去,才慢了些。夏泱泱跟着太监从桥上直接过去,走几步路也就到了。
进了亭子,夏泱泱方知道夏煜怎么能在这天寒地冻里待得住。这亭子可真是个舒适的所在,中间儿烧着火盆儿,一进去就暖烘烘的。
“赐座。”
夏煜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吝惜手指头上那点儿温度,不肯从手笼里抽出来,只是用下巴朝着亭子另一边儿点了点,“长公主裹得倒是严实。”
夏泱泱行了个礼,就往那边儿坐下去。椅子上围着一圈儿厚垫子,又置了几个暖炉,所以也不甚冷。
“陛下在此处做什么?”
夏泱泱问。
“观鸟。”
她扬起脖子,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方看,却看不见什么鸟雀。方才那些少女在湖上一阵玩耍,怕是什么鸟都惊飞了。
夏泱泱走到夏煜身畔,夏煜眯着眼,看的不是天空,而是那冰封的湖面。
“这湖底是不是跟朕身上一般冷。”
夏煜唇畔呵出一团白气,他这句话不是问出来的,也不是在等什么回答。
他生得极美,侧脸的弧度简直完美。当下,他微微颔首,眼底的戾气尽散,幽深的瞳仁中有波光闪烁,竟有几分凄厉。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怕是天底下最不值得去同情的人。
但这种时候,对夏泱泱来说,可是大好良机。她心思一动,忽然伸出小手,像只小鱼一样,钻进夏煜的手笼里。
夏煜身子一僵,漆黑的瞳仁缩了一缩。
“听说……”
夏泱泱低语,“这湖底其实不冷。湖上有冰挡着,水里却是暖的,水里鱼虾有吃有喝,到了开春儿,就都醒过来了。”
夏煜冷笑一声,转过头,继续瞧着外边。
她的手进了手笼,停在他手旁边,却并不再靠近。柔若无骨的小手置放在他手旁,滑不溜丢,像是一团温水。她暖意从她的指端散出,在这手笼里转了一圈儿,才传到他的手上。但却也受用,夏煜的指尖渐渐不那么冷了。
夏煜心中生出几许讽刺,明明晚上都躺在他身边儿,被他搂在怀里。可是白日里,竟连手都怕给他碰一下。
夏泱泱手好似无意一动,在他指节下方轻轻划了一下,轻软得像羽毛扫过。夏煜抿着嘴,心头微微一动,忽然反手去握夏泱泱的手。
可她却先一步把手抽出去了。
“其实冬天里活动活动,身上反而暖和。”
夏泱泱柔声细语,“先前看见人家溜冰,不如我们……”
夏煜转过头,挑着眉睨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冷若冰霜地说:“长公主并非稚子,不怕坠湖,便去罢。”
夏泱泱早就料到会是如此,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带着满脸的失望,勉强笑了笑。她走到亭外,把方才跟一位妹妹借的冰鞋系到自己脚上。
其实说到这冰嬉夏泱泱倒是个中里手。长公主这副身子或许生疏,可她因为常年封于冰中。上一个世界线里,新鲜事儿倒是主动尝试了不少。
然而双脚落在冰上,夏泱泱却故意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好似马上就要摔倒,若干次都岌岌可危。她暗自留神,用余光瞥那湖心亭处,嘴角就忍不住偷偷上扬。
夏煜好似没看她,可是那赵公公的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要说这多年老忠仆,惯会揣摩主子心思,赵公公看的地方,必是夏煜心思在的地方。
滑了一阵子,夏泱泱倒好似熟练了起来,身姿轻盈,亭中的太□□不住叫起好来。
夏煜忍不住去看,只见空旷清冷的湖面上,夏泱泱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翩翩起舞,身子在冰面上腾跃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儿……
她的小脸晶莹剔透,脸颊染了粉色的红晕,鬓发被风吹得挡在脸颊,更添柔媚。夏煜的手攥得咯吱作响,眼尾一抹猩红愈发夺目。
……落到冰面的时候,夏泱泱忽然一声惊呼,不知怎地,竟然失了平衡,马上就要跌落冰面。
没想到她身上一暖,居然被人结结实实地接在了怀中——夏泱泱被夏煜抱在了怀中。
夏泱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秀眉轻扬,小嘴微微张着,满脸都是讶异。她是真的没想到,也没指望夏煜会接着她。
无他,只是因为她一向觉得夏煜单薄,不似有这般矫健身手。
本来也不过是打算摔倒,引他过来,跟他在冰上拉扯一番。没想到倒不用先苦了自己,属实是意外之喜。
“自不量力。”
夏煜把袖子甩开,手臂一松,夏泱泱陡然从他怀中跌至冰面,好在披风挡着,摔得倒不算疼。
夏煜打了个冷战,方要说话,唇齿间却只有牙关作动。
这无遮无拦的湖面,上边一层松散的雪碎,仿佛白色的齑粉,被风吹起来,在冰面上滑动。这份寒冷,在夏煜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坐拥大燕江山,可这大好的江山,却没有一分一毫,是他真正可以享受的。
若说有什么,那便是离他三尺之遥的,那个娇艳明媚的小人儿。可那小人儿,就是陷他于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
夏泱泱看着夏煜转身向亭中走去,冰封的湖面上,他的束发的金带子被风吹得飞起,连耳朵都没得遮掩,狐白裘的披风被吹得抖动,偶尔露出明黄的衣裾。
“煜哥哥!”
玫瑰的芬芳浮动,夏泱泱忽然滑到夏煜身侧,拉着他的披风,好似站立不稳般把自己撞进了他的怀中。
夏煜被撞得身子一晃,原本被披风笼着的一点儿暖气,这会儿都被夏泱泱弄得从他身边逃逸出去。可是夏煜却并不十分冷,被她抱着的地方,暖意从衣服的缝隙中透过来。只恨,他跟她之间,还有那么多织物的阻隔。
“多谢陛下相救。”
夏泱泱扶着夏煜的腰身,好似要从他身边儿离开。
可是她后背上一紧,被按得动弹不得。
一股寒风吹过,把湖面上的雪屑吹得打旋儿。
“陛下……”
夏泱泱稍稍挣扎了一下,“谢谢陛下刚才接住了臣妹。”
可是夏煜把她箍得更紧了些,他把下巴放到她的头顶,连她头顶的热气都不想放过。
这冰下,睡着那位货真价实的嫡长公主,被清宁宫他那位养母遗弃的可怜女婴。可他在冰上,一个冒牌货。
夏煜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他身上的寒气,是不是全都是从那女婴身上来的。
他身上仿佛筛糠一般颤抖起来。夏煜不光是冷,他怕得是跟那冰冷寒凉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跟那些东西一样——只有死物,还是暖不到骨的凉。
“陛下……”
夏泱泱嚅嗫着,“放了我……”
她听得见夏煜的心跳强劲的韵律,他口中的白气吹到她的头顶。
夏泱泱眉头微微一皱,感觉到夏煜身子上的不寻常。她把手绕到了夏煜的背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