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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地方就这么大一丁点儿,值得皇上赐婚的,还能是谁?她是有了身孕,但是也不糊涂。什么一孕傻三年,那都是男人用来哄骗女人的罢了,反正她夏泱泱是不认的。

    从布庄出来,她特地去了布告栏,已经见了这“喜讯”。

    可是她心里还有点子幻想,萧承璟或许没有亲自把这圣旨接下来。可现在这赐婚的圣旨,就躺在她跟萧承璟的卧房里,畏畏缩缩地藏在柜子里,听着她方才跟萧承璟耳鬓厮磨。

    ——真是寡廉鲜耻!

    夏泱泱踹了那圣旨一脚,解了气,却又把那卷轴塞了回去,仿佛没事儿的人一样,吃了点心,喝了点水,又回到床上,贴着萧承璟温热的身体躺下。

    萧承璟翻了个身,把手臂搭在夏泱泱身上,含混地呓语:“去哪儿了?”

    夏泱泱揉了揉似乎比昨天又大了一圈儿的肚子,眼睛望着床榻的顶端,小声说:“去掘你祖坟。”

    第二天,她旁若无事地看着萧承璟去了大营,便立刻收拾细软,带着彤云去了萧家的山庄。

    俩人坐在马车里,彤云还有些不放心:“咱们就这么一走了之?若是姑爷不追来可怎么办?”

    自从住到那竹林里的小屋,彤云就开始跟萧承璟叫姑爷了。她叫得顺口,夏泱泱也不拦,可是现在,夏泱泱倒凶巴巴地说:“莫要叫他姑爷!”

    她鼻子发酸,瘪着嘴巴:“他要跟别人成亲啦,可成不了你的姑爷啦。”

    彤云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怕一不小心伤了夏泱泱的心,害她伤了身子。

    夏泱泱看彤云被自己吓得不敢说话,心一软,就缓了语气:“你莫怕,萧承璟是必会追来的。”

    她想到萧承璟昨夜对她那一番坦白,心中已经笃定,他离不了她。他是要她陪在身边,只不过,以何种方式,还要她提醒他一下。

    “他不会找不着吧?”

    夏泱泱眸光流转,笑得眉眼弯弯:“哪会找不着,他若是找不着,也枉为萧承璟了。”

    第23章

    夏泱泱也是庆幸,到底她还有这一处可以去,还有一些人任她驱遣。

    如今,夏泱泱躺在山庄小院子里的红枫树下,看着小院儿上方四四方方的星空,小风儿一吹,小酒一喝,觉得人生最美不过如是了。

    她来了山庄的第二天,萧承璟就上门了。

    夏泱泱叫管事说,她不见。

    第三天,萧承璟又来。

    夏泱泱叫人站在庄子的高墙上,朝他放箭。

    第四天,萧承璟在山脚下,迟迟没有上山。

    庄子管事风清池却跑来跟夏泱泱禀报:“我把那世子活捉了。”

    夏泱泱当时茶盏落地:“哪位?”

    风清池说:“就是那萧承璟。咱们把他抓了,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带着他去邻国,现在两军交战,我们借邻国之力东山再起……”

    ……

    这些年您在酒庄,怕是脑子泡酒了吧……

    腹诽是腹诽,夏泱泱脸上和颜悦色,一边安抚下风清池,另一边想到萧承璟现在五花大绑的样子,却是好奇得百爪挠心。

    那么个清冷孤高的世子爷,如今落到区区一个边境管事的手里,给他绑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地上不知道有没有老鼠,那老鼠会不会顺着他的长腿往上爬?

    夏泱泱晃晃头,身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却又想:

    这老鼠也不知道是公是母,要是个母老鼠,成了精,要是馋他身子……萧承璟那可是一副罕见的好身子啊。

    这事儿往下想,夏泱泱可就不成了。于是这个晚上,她喝下酒盏里最后一滴酒,就挺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往山庄的酒窖里去。说是酒窖,实则地牢,萧承璟就被捆在了这里。

    酒窖后方有只硕大的木桶,有两个人高,上边镶着铜环,萧承璟的双臂就用铁链吊在这铜环上。

    他已被用过刑,后背给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手腕子上也被铜环卡出了血痕。

    夏泱泱呼吸一滞,她虽然想让萧承璟吃点苦头,却也没想让他受这么大罪。但是阴森烛火下,萧承璟肤色如蜜一般,烛火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深刻,给他孤高清冷的脸上,添加了一股子让人惊心动魄的血性。

    夏泱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肚子里孩子靠近了生父,似乎也产生了些许悸动,让夏泱泱觉得腹中有一股暖流循环涌动,呼之欲出。她咬紧了嘴唇,揉了揉肚子,这可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呢。

    萧承璟听见有人来,抬头看见是夏泱泱,偏着头凝神看她。

    “你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侧的水桶里,把挂在边沿的鞭子取了出来。

    这鞭子是皮制的,遇水则紧缩,打在人身上,如刀锋般锋利。

    “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鞭子,“你欺辱公主,可知罪了?”

    夏泱泱方才饮酒,已是半醉,但她却扮得仿佛有十分醉意。

    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在身,各种不适都已消退,夏泱泱整个人都显得流光溢彩,像是一朵占满了露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又像是一颗珍珠,已经成熟待采,一张俏脸饱满莹润,艳若桃花。

    她从前也美,只不过美得羞怯含蓄,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谁看见,又怕冒犯了谁。可是她现在,嘴角噙着一抹妩媚的笑,毫不顾忌肩头滑落的披帛,也不在乎被甩到一边儿的绣鞋,赤足向前,露出来的皮肤仿佛凝脂一般,仿若是用指甲戳一下,就会有香露溢出。

    葡萄美酒顺着夏泱泱的血管流边了她的全身,那醇厚的滋味又从她肌肤上浅浅地渗出来,夏泱泱身上的芬芳混合这令人沉迷的酒香,让整个酒窖都惊心动魄起来。

    萧承璟从不饮酒,只因酒与他而言,如同白水,倒也不是他不会醉。反而因为并无饮酒的习惯,这酒量反而不比常人。

    此前他从未像此时,此地这样,领会美酒之甘醇,呼吸的韵律都被打破,就仿佛那个雪天,甚至更早些,夏泱泱一身无暇,晶莹剔透地闯入他为自己安排好的步调。

    乱了……早就。

    “承璟何罪之有?”

    他浅笑。

    夏泱泱柳眉倒竖,扬起手里的鞭子:“你竟然还不知?”

    “承璟不知,只知我身怀六甲的妻子在此,便一定要来接。承璟有何罪?”

    夏泱泱抖了抖手里的鞭子,她重心不稳,这一抖,身子抖跟着晃了晃。

    萧承璟心头一紧,连腕子上的铁锁都跟着摇了摇。

    “你胡说!”

    夏泱泱撅着小嘴,走到他跟前,对着他吹着酒气,“你的妻子在京城,却跑到我这山庄做什么?我可不认识你呢。”

    “泱泱,”

    萧承璟叹了一口气,“萧承璟此生只会有一位妻子,就是你。”

    “骗子,”

    夏泱泱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儿,却甩了手里的鞭子,扶着酒桶委委屈屈地说,“你以为我瞎?我可瞧见了呢!”

    她斜睨着萧承璟,等着他说话。夏泱泱心里清楚得很,对这男人,小作怡情。若是太过温顺懂事,那就步步都被人牵着走了。

    萧承璟道:“你瞧见了什么?”

    夏泱泱不语,小脸儿却绷得紧。

    萧承璟无奈:“你可是说那圣旨。”

    “你还知道?!”

    “泱泱,你听我说。”

    “谁要听你鬼话!”

    这鬼话,等会儿确实要听。只不过现在谁要花费心思在这上边儿,这节骨眼儿,跟他冰释前嫌,她哪儿还有机会这样折腾他。

    夏泱泱扑到萧承璟跟前儿,上手就把他衣服扯了。萧承璟身上这袍子,本来就已经被鞭打得十分破烂,片片挂在身上,露出蜜色的肌肉来,夏泱泱毫不费力,就把他前边扯掉了一大片。

    “嘶……”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萧承璟身上的伤口,萧承璟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夏泱泱把手指放到唇畔,用牙齿轻轻磨着,她盯着萧承璟,心里骂着,这该死的男人,怎么这痛哼,都这么……

    她哪想到,这哪是萧承璟的问题,不过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说起来,面前这身子,她也享用过不少次了。从一开始,看得见,摸不着,总是想得慌,到后来,摸是摸着了,可又要掩人耳目,等到前阵子,才终于跟他日日共枕,虽然也不算怎么光明正大,可是屋门一关,跟或许跟旁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按理说,也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他这样给吊着,身上除了血就是汗,那股男人的气息冲向夏泱泱的脑子,她手脚发软,简直要晕厥过去。

    身子一软,这脚下也虚浮,夏泱泱足下打滑,揪着萧承璟的衣襟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

    夏泱泱吓得眼睛一闭,却听见两声闷响。

    她睁开眼睛,腰身已经被萧承璟揽住。而她自己的手臂也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勾着人家的脖子,跟他紧紧贴在了一起,连肚子都被挤得变了形。

    “泱泱……”

    萧承璟以低沉清冷的喉音唤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挣开的铁链上,连木桶上的铁环都被扯断了,连同原来依附的几个木板,都被掀飞,葡萄酒从缺失的里不住地往外流淌,在地上聚集起暗红色的一滩。

    “这还困不住承璟。”

    萧承璟注意到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说。

    他话音刚落,桶上的木板终于受不住桶中液体,满桶的酒液从桶中涌出,仿佛一条红紫色的波浪,冲到二人身上。

    本来萧承璟一人,倒也无事,只是他现在身子前屈,搂着夏泱泱,重心本就不稳,被这酒浪一冲,就和夏泱泱一起堪堪摔倒。他揽紧夏泱泱,身子在半空掉了个儿,就先着了地,好给夏泱泱当个肉垫。

    他身子底下满是暗红的琼浆,连锁骨上方的颈窝里,都装满了酒液。二人的衣服均被酒液浸湿,夏泱泱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把圆润起伏的轮廓尽数勾勒出来。

    “这管事,也太鸡贼。”

    夏泱泱品了一丝流入嘴角儿的美酒,“他给我的,都不如这桶好。”

    她有所不知,这桶其实是二十多年前的好年陈酿,哪怕给皇帝上贡,也不会拿出。这倒不是那风管事藏私,这本是她亲生父皇给她留下的,准备她出嫁那天用来大宴国宾。

    只是那前朝皇帝却也没想到,这酒到底还是糟蹋在她手里了,只不过,她却还未能与和她共享美酒之人,真真正正地洞房花烛。

    酒意正浓,夏泱泱虽谈不上识货,鼻子告诉她,这是好酒,浪费不得。她忽然低下头,趴在萧承璟身上。

    萧承璟觉得脖颈上痒痒的,身前这人,竟然啜饮起他锁骨上积累的一小洼美酒来。

    她小口小口地饮罢,抬起头,脸色酡红,目光迷离,醉意更深。

    萧承璟忍不住抬手,欲将她唇畔残酒拭去。

    “承璟……莫要浪费……”

    夏泱泱一双杏眼迷朦,仿佛带露,语调含糊却天真得要命,她佯装醉意深重,“……不是说,你只有在泱泱身上,才可有嗅觉……这好酒的滋味儿,承璟不想品品吗?”

    第24章

    俩人躺在绛红色的酒水里,夏泱泱身上的汗液和酒水混在一起,眼眶里方才涌出的泪花,却方才滚落。

    萧承璟用指腹将她脸上泪花轻轻拭去:“怎么倒哭了?”

    夏泱泱脸儿一红,把脸别过去:“

    我也不知。”

    还不是那人怕伤了孩子,非要她求着才给个痛快,记得她眼泪汪汪,可应了后,却又不是那番隐忍的模样,又让她哭了一回。

    突然间,夏泱泱忽然不说话了,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看了一眼萧承璟:“孩子动了!”

    萧承璟眸光一亮,惊喜地坐起,将手轻轻抚在夏泱泱肚子顶上。

    酒窖内一片静谧,唯有酒桶里不时滴落的残液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室内弥漫着浓酒和欢愉过后的气息。萧承璟和夏泱泱眸光交融,静静等待着腹中孩儿再次悸动。

    这孩儿也算给萧承璟面子,突然又在他手下,气力十足地踢了一脚。

    他抚摸着夏泱泱的肚子,轻轻安抚未出世的孩儿,一面望着夏泱泱,柔声说:“你在此处,安心等我。一切都放在我身上。”

    夏泱泱不语。

    萧承璟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信我。”

    信他?

    夏泱泱回他一个温柔的笑意,心里却道:信他不如信自己。信自己一步步安排下来,让这男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只是到如今,她依然觉得,他这死心塌地,怕也有几分是看在这孩子份上罢。

    这山庄诚然困不住萧承璟。事实上,这庄子以及庄外,管事所有的前朝暗线,早已被萧承璟全部盯上。

    但是,他佯作不知,甚至暗中保护。因为这是一支,只会保护和效忠夏泱泱的力量。

    萧承璟没有意识到,他前二十年谨言慎行,但所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若事关夏泱泱,便通通让路了。

    他出了山庄,便有人携马接应。

    彼时晨星在天,淡月尚白,山岚拂面,带着些微树木的潮气。

    亲卫看他换了衣服,将长(长的红缨)枪奉上:“世子,此去凶险,还望三思啊。”

    萧承璟一身劲装盔甲,看着这自幼便跟着自己的亲卫,面如冷月秋霜,眸光深如寒潭,不在夏泱泱身侧,他还是那个清冷孤高,运筹帷幄的英国公世子。

    “不必再说,此事我是必然要做的。”

    当日皇上颁下圣旨赐婚,萧承璟虽未当场抗旨,但却另有一桩打算:边境僵持日久,他欲深入敌军,夺那将领首级。事成之时,他将为皇上呈此大礼,也会请皇上应允他一件事——他要明媒正娶夏泱泱。

    但深入敌军,谈何容易。萧承璟此生至此,唯有此事无十分把握,但是此生,这件事却至关重要。

    ……

    山庄的管事风清池不见了萧承璟,便去找夏泱泱。她人却不在山庄里,风清池终于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山神庙附近那个悬崖处,由彤云搀着,望着远处的变幻莫测的云雾。

    上一次在这里,竟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公主,世子跑了。”

    夏泱泱回眸一笑:“风伯父,这人是我放的。”

    她抬手,扶着彤云,缓缓向风清池走过来:“风伯父,你瞧瞧。”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到风清池手中。

    风清池翻着册子,不出半个时辰,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

    那上边一桩桩,一件件,把他跟萧老将军给养军队的各项收支,甚至还有他们在各处埋下的暗桩记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萧承璟半年多来,在此处的收获。

    风清池倒吸了一口气,萧老将军并非是一个不谨慎的人,能挖出这些线索之人,绝非他可以应付的。

    “这册子,世子本可以交给皇上……”

    夏泱泱抬手指了指山下几处灯火,“但是他无意于此。风伯父,现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若是再掀风波,苦得只是寻常人。若是我为一己之私,让万民陷入水火,泱泱也再难安乐。”

    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腰:“风伯父,人生在世,君王也好,草民也罢,吃也不过三餐,身边也不过是血亲爱侣。其余的,我尚且可以放下,风伯父为何不饶了自己呢?”

    夏泱泱看着风清池愈发清朗的眼睛,心知现在不如留他一个人静静,便由彤云搀扶着,缓缓下山去了。

    这番大道理,夏泱泱也就是说给风清池听的罢了。其实风清池倒也不那么糊涂的人,只不过苦苦蛰伏二十来年,却接连遇上萧老将军去世,又以为夏泱泱葬身火海,才渐渐急火攻心,不愿再等下去。

    转眼间,萧承璟已经走了一个月。

    风清池已经放下心中执念,专心经营山庄。

    夏泱泱这时已经肚大如箩,天气又热,人愈发怠惰。这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靠在软榻上拿着布头给孩子缝衣服。她倒不擅女红,只是闲来无事,为娘的给孩儿做点东西,意思意思罢了。

    偏偏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乌鸦,站在房檐儿没完没了地叫起来。

    夏泱泱本来都快要瞌睡起来,被那鸟儿惊得手一抖,一根银针竟然扎进她手指里,血珠儿立刻就渗里出来,把孩子的小衣都污了。

    一旁的彤云见状,就捡了颗石子去赶那乌鸦:“快走开!扰了夫人,烦死人啦!”

    她一回头,却发现夏泱泱脸上湿漉漉的,神色也不对劲儿。彤云心头一紧,跪到夏泱泱身侧:“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夏泱泱摸了摸自己的脸,望着那乌鸦栖息过的树枝,还在一晃一晃地,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萧承璟……走了一个月了。我昨晚,听见夜枭在哭,你可听见了没有?夜枭啼哭,是不是家里死了人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水,这眼泪可是她给萧承璟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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