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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见了?时修还未及说话,她?肚子里先咕噜噜叫两声。时修一面?拉她?进来,一面?问:“你奔波了?这一日?,别是连午饭还没吃?”

    西屏登时有些委屈,“谁还顾得?上吃呀,早上从?这里出去?,就?同臧班头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锦玉关。”

    时修懊悔不已,“要是为我的事把你饿坏了?,我的罪过?就?大了?。正?好,狱头马上给我送饭来,叫他多备一副碗筷,你不嫌腌臜,就?在这里和我同吃。”

    这监房虽然简陋,收拾得?倒干净,不过?听说马桶都是一齐搁在屋里的,西屏自?昨日?来没瞧见,便又四处找了?找,“咦,不是吃喝拉撒都在这屋里么?”

    时修笑道:“我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一样容不得?那些脏!我要如厕都是出去?。”

    “那你这牢坐得?也不算十分委屈嚜。”西屏掉过?身?轻飘飘乜他一眼。

    他给她?一眼飞得?心猿意?马,趁着没人,上前搂住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瞧我,我怕你受不得?脏,所以才叫他们把一干脏东西都收拾出去?。”

    西屏却在他身?上嗅了?嗅,“还是有些汗味。”

    “有点汗味才是男子汉嘛!”话虽这样说,却松开了?她?,自?己?拽着袖子闻两下,讪讪地笑着,“是有点味,算了?,我不碰你了?。”

    她?也不见得?高兴,脸上有些意?兴阑珊的神色,一眼一眼地瞥他。他少时领悟过?来,又兴奋地上前抱住她?,“可见你是真心爱我,连我不干净你都认了?!”

    她?却将他推开,转过?身?去?,歪着脑袋道:“谁爱你了??”

    逗得?时修不知所以然,在后头偏着脸看她?,“到底什么意?思?到底嫌我不嫌?”

    西屏听他声音里有些焦躁,莫名高兴了?,笑着瞥他一眼。看得?时修心里酥酥麻麻的,不由得?扳她?过?来,凑脸亲去?,“我可是洗漱了?的。”

    亏得?那几?间监房的人都挪到别处去?了?,狱卒皆在前头堂中。通道里静悄悄的,听得?见濡.湿的呼.吸声,使?人面?红耳赤。

    一会又起脚步声,西屏赶忙跳到那墙根底下,对着墙不敢回头,果然是狱头笑嘻嘻拧着个精致提篮盒过?来了?。时修从?脖子到脸上都是滚烫,也怕人瞧出来,忙在那小方桌旁坐下,低着脸,像是深沉地在思索着什么。

    那狱头不敢笑了?,进来将几?样饭菜摆上,“大人,饭来了?。”

    时修“嗯”一声,点两下头,闷声闷气道:“再?去?拿副碗筷来,另外打碗清水。”

    未几?清水倒来,碗筷也拿来了?,他将一副箸儿又洗了?一遍,才去?拉西屏来坐下,“这是外头酒楼里的饭菜,我吃了?两日?,好吃的。”

    西屏在矮凳上坐下,看他一眼,见他耳朵还红着,自?己?忽又一阵脸红心跳。她?把一碗米饭拨了?大半给他,自?己?一点点地挑着往嘴里送。

    恰好此时臧志和拧着那些物证进来,见他二人在吃饭,笑道:“曹善朗三留四请的,姨太太也不在锦玉关吃饭,我还当姨太太不饿呢。”

    时修一双眼睛立刻跳到他脸上,“曹善朗留六姨吃饭?”

    “对啊,这一日?不知说了?多少回,步步紧跟在姨太太后头,隔一会就?说隔一会就?说的,我都听得?不耐烦了?。想不到京城来的贵公子竟如此客气,还当那样的人,谁也瞧不上呢。”

    时修马上回想起那曹善朗那张有些笑意?阴沉的面?庞,又看看西屏冷冶动人的五官,登时怄着搁下碗,笑着咬紧牙关,“好个曹四,我看他就?是专门奔着害我来的!”

    臧志和不明所以然,还凑来道:“我看也是,这小子邪门得?很,今日?搜那鲍六屋子的时候我就?觉出不对来了?,谁会把赃物藏在床底下那么轻易就?能搜到的地方?要是我,怎么也得?挖个坑埋起来,搁在屋里,岂不是没长脑子?”

    第097章

    返故乡(〇五)

    时修倒没问过汪鸣随身的之物?,

    他从不是粗心的人,只因自从得知那双冯老爷与老太太是假的后,总不由自主去琢磨西屏身后那些秘密,

    连自己蒙冤入狱也不大挂心。

    此刻听臧志和这么一说,

    才想?起走去床前瞧那包东西,

    极为不满地哼一声,

    朝西屏乜了一眼,

    “看?样?子东西都?还在,连银子也一点?没花。汪鸣这样?的身份能白住在锦玉关,那曹善朗还敢说和他没关系?”

    西屏挑了几粒白饭送进嘴,

    轻轻翻着白眼,“我?又没说他和汪鸣一定没关系,

    那都?是他自己说的。”

    时修想?到那曹善朗玉树临风,要紧还是名门之家的公子,便有股无名火填在心里,

    怄着气道:“他说什?么你就信?”

    她不可?理喻地瞥他一眼,

    “我?又没说我?信。”

    臧志和瞧出些拌嘴的苗头来,

    忙搭腔问:“大人怎么瞧出来这些银子没花过?”

    时修捺下无名火,道:“这都?十两二十两的整锭子,

    要是花了,必有碎银啊。”

    “对对对,

    还是大人心细,

    我?就没想?到。”

    “他的心细起来,

    只怕比针眼还要细呢。”西屏嗤笑道。

    时修瞟她一眼,

    没说话。

    她又向臧志和笑道:“你能想?到是有人故意将这包袱放在鲍六屋里的,

    就已算细心了。”

    “姨太太取笑我?。”臧志和不好意思地抠两下脑门,“看?来姨太太也早瞧出来了?”

    她搁住了碗,

    “那鲍六的身材虽然可?以从天窗钻进去,可?他又是如何杀人后钻出去呢?地面离天窗那样?高,狸奴案发时听见?动静便踹门进去,这么短的时间,以他的身手,根本没可?能眨眼间爬出天窗,何况那天窗底下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踩踏。”

    她一壁说,一壁摸出帕子来搽嘴。时修一看?她不吃了,无奈之下敛了醋意,坐回凳上劝她,“你再多吃些,饿了一天了。”

    她咕哝着,“就是饿了一天才吃不下多少?,何况给有的人气得没胃口。”

    时修想?多哄两句,又碍着臧志和,只得讪讪地搁下碗,“那我?也不吃了。”

    她翻个眼皮,“你爱吃不吃,谁管你?”说着,又把怀中的抄录的那份名单摸出来,向旁扬去,“喏,这是这几日住在锦玉关下房里的所有人,都?是那些客人的仆从,其中就有那个鲍六。下院离上院就隔着一条窄道,若不是鲍六,也许还有别的人,我?看?身量能钻得进屋的就那几个。”

    时修接来一看?,上头果然有几个名字圈了红,其中就有那鲍六,“按你方才说的,这些人就是钻得进去,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钻得出去。”

    三个人一阵沉默,西屏想?起在花盆和墙缝中找到的那张纸屑,忙由荷包里掏出来,“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我?在天窗底下找到的。”

    “这是什?么?”

    “不知道,夹在墙和花盆之间,我?觉得有点?奇怪,t?那屋子里连本书也没有,何况汪鸣也不是好读书写字的人,怎么会凭空出现这纸屑?会不会是凶手身上的?”

    那纸屑没什?么形状,瞧着像是给人任意撕碎的,干干净净一点?墨汁也没有,时修将它?捻在手里呢喃,“凶手带着张白纸进去做什?么?”

    西屏又道:“天窗底下的墙上还有刀尖挑过的一道划痕,很浅,不知道是不是汪鸣在和凶手打抖时留下的。”

    “墙上除了划痕,有血迹么?”

    她摇摇头,托起腮,“没有,看?样?子凶手的身手比汪鸣要好得多。”

    说话间,听见?南台和狱头打招呼的声音,三人看?向通道,不知他又新发现了什?么。未几果然见?南台神?色兴兴地走来,见?西屏也回来了,进来便先朝她笑起来,“我?听说二嫂和臧班头抓回来个疑凶?”

    臧志和一脸恹恹地摇手,“别提了,要真是他就省事了。”

    “不是他?”南台满是疑惑,“既然不是他,拿他做什?么?”

    西屏撇着嘴道:“从他住的屋里搜出了汪鸣的东西,不拿不行啊。”

    “这么说,这人也是被栽赃的?”南台将三人睃一眼,“看?来凶手有些急了。”

    西屏因问:“这话这么说?”

    “凶手本来是要栽赃大人的,这时候又去诬陷旁人,难道不是见?咱们?追查得紧所以急了?看?来二嫂还是查出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西屏不由得看?向那纸屑,可?记得取那纸屑的时候,并没有人留意到她的举动。未必凶手未雨绸缪,只怕栽赃时修不成,所以早早就将汪鸣的包袱提早藏在了鲍六房中?思忖间,她目光一晃,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不大肯定。

    时修暂没头绪,反问南台:“尸体上还有什?么发现?”

    南台笑道:“我?仔细查过了,汪鸣身上那些淤青不像是给人打的,像是他自己撞的磕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和人打斗造成的,那必该是在一些趁手的地方留下斑痕,比如面部,胸部,腹部,或是腰背,可汪鸣身上的淤青不单是在这些地方,连腋下,腿根处这些地方也有,且淤青面大小不一,更像是他自己磕的。”

    听得臧志和不由得握起自己的拳头看?,“这一拳下去,淤痕肯定不小。”

    南台点?点?头,“就是不用拳脚,或是棍棒,斑痕间也能看?得出相似的形状,可?他身上的淤青大多没什?么相似,像是不同的地方撞出来的。”

    时修脑中倏然闪过一念,想?起屋里那些乱倒的桌椅,“是不是在桌椅上碰的?”

    “很像。要是和人打斗撞上那些桌椅,完全有这可?能,但是怪却怪在这些斑痕不是同一时间形成的。”

    这话他先前就说过,时修记得,的确是个奇怪的地方。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天窗上的日影不觉中变成了颓靡的红色,屋里渐渐黯淡下来,狱头进来掌上了灯,时修回过头,看?见?西屏坐在矮凳上出神?,半边脸给烛火与黄昏映得黄黄的,便觉怜惜,“在这里也想?不出来,不如大家先散了回去歇息,想?到什?么明日再商议。”

    众人便要告辞,西屏起身走到他面前,悄声道:“要不要给你拿身衣裳来换?”

    他笑着歪下脸,“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什?么气?”

    “才刚为了那不相干的曹善朗,我?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她剜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说话阴阳怪气的么?”言讫就要走,给他偷偷拉了一下。

    她一看?臧志和与南台已走得看?不见?了,便放心红了脸,又走去那硬铺上坐着,“你还有什?么话说?要是为那曹善朗又和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可?不要听!”

    时修挨着坐下,笑道:“是我?心眼小,我?知道,你不是势利眼,管他什?么权贵不权贵的,你才瞧不上他!”

    西屏却歪了一眼道:“我?自然不是势利眼了,我?要喜欢谁,不论他什?么出身,只瞧他相貌如何,品行如何。”

    时修忙嗤了声,“此人的品行可?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眼下对他只是怀疑而已,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他又没话可?驳,心下益发干着急。不知怎的,他近来有些莫名的恐慌,总觉得像要失去她似的,然而这感觉没来由,不好对她说,所以草木皆兵。

    西屏见?他真有些生气的神?情,便笑起来,“我?不过是说笑,姓曹的好不好,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还真小心眼起来了。我?不和你说了,三叔想?必还在外?头等?我?一道走呢。”

    她起身向外?走,时修想?再留她一会,又怕天黑下来不便。只得走到牢门边目送她,看?她瘦条条的身影消失在昏昏的通道里,他靠在那木头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晦淡的情绪。

    却说西屏归家,坐不一会,林掌柜便挽着个提篮盒进来,笑吟吟说是新蒸出来的两样?点?心,给各房里都?送去了,还剩一碟,特地请西屏尝一尝。

    西屏一面接了提篮谢过,一面吩咐嫣儿?去瀹上好的茶来。只看?嫣儿?没了影,她缩回脖子来,“是不是迟叔叔在锦玉关找到了姜辛?”

    林掌柜点?头,“他今日说在那头撞见?了你。”

    “两码事,我?是为汪鸣的案子去的。”西屏引着她往里间进去。

    林掌柜瞅了眼门外?,跟进里间,在榻上坐下,欠身道:“可?下晌你们?走后,你迟叔叔回去过,姜辛又不见?了,不知又往何处藏身去了。”

    西屏并不惊讶,澹然的口气,“午间臧班头看?见?迟叔叔嚷起来,自然惊动了他。他此刻就是只惊弓之鸟,稍有一点?动静便缩藏起来,不到除掉我?,他才不敢轻易露面。”

    林掌柜眉头紧蹙,“我?知道他舍下家中不肯回来,就是想?把咱们?解决干净,此时你在明他在暗,我?替你担心。”

    西屏笑了笑,“放心吧,没有个周祥的计策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卢氏和姜袖蕊还和我?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呢,他不得不顾及着些。就连近来这些事,他不是拉周大人来挡事,就是拉曹善朗来同谋,他可?不想?在杀了我?之后独自背黑锅做个凶犯,他还想?继续做这富甲一方的姜大善人呢。”

    “万一真叫他想?出个万全之计了呢?咱们?可?要先下手为强。”

    西屏静下心一想?,姜辛有心要藏,泰兴这样?大,有的是地方给他藏起来慢慢擘画,找来找去总不是办法,不如逼他自己跳出来。好在她手里还有姜袖蕊这个筹码,不信他可?以不管卢氏,还能撇得下女儿?的死活?

    她睐了下眼,招手叫林掌柜附耳过来,唧唧哝哝说了一通。林掌柜听后默了片刻,郑重点?头,“好,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办。”

    第098章

    返故乡(〇六)

    林掌柜走后?,

    天黑净了,看得见那黑天上?一层一层的密云,明天要不是下雨就是个阴天。西屏有?种急迫的心情,

    越到这大仇即报的关头,

    似乎也终于到了该与时修各归其道的时候。

    因此?她总想在?分别前,

    待他再好一点,

    权当做纪念,

    好令他将来想起她来,不至于觉得她太坏。

    而?此?刻待他最好的方式,就是替他洗清冤屈。所以这夜她卧在?床上?半日也不能睡,

    脑中转来转去还想着曹善朗在?汪鸣的死中到底是何作用。

    按傍晚南台所说,凶手原是想栽赃时修,

    可随着她发现了些线索,凶手怕事情迟早会败露,便又将汪鸣的包袱藏去鲍六屋内。假设凶手就是曹善朗的话?,

    那她这两日在?他眼?皮底下发现的某个蹊跷之处或许引起了他的惶恐,

    换言之,

    那点蹊跷就是破案的关窍。

    她把手垫在?脸下,盯着床前一片月光从见到曹善朗的那一刻开始回想,

    鼻子?里仿佛嗅到月光的味道,是一股清冷的霜雪味,

    叫她想起这两日在?锦玉关那栈房门口闻到的那浓烈而?艳俗的花香。

    对了,

    还是香!她翻身坐起来,

    想到白日对鲍六的设想,

    鲍六不会武艺,

    原不是汪鸣的对手,却可以用迷香,

    这想法不是照样也可以套去曹善朗身上??!

    次日天不亮,她便迫不及待跑去监房内告诉时修,“我想起来,前晚我在?栈房里查看那香炉时,曹善朗的神情似乎就有?些警惕,等昨日我再去看时,那香炉里的香灰就被调换过了!可惜先前那香我不曾留意到有?些什么古怪,都怪栈房外的花香太浓!”

    天窗上?雾蒙蒙的,分不清是天没亮彻还是天阴,她来得急,脸上?带着点疾步的潮红,还有?点气t?喘不定。时修听见那仓促的呼吸便觉揪心,忙摁她在?床上?坐,吩咐狱头点了灯。

    他坐在?灯上?打哈欠,“你别是昨晚上?一夜没睡,就在?琢磨这个吧?”

    西屏的心思也怪,要他记她的好,却又不想他记得太劳,所以没承认,轻描淡写道:“谁说的?我是早上?睡醒才忽然?想起来的。”

    时修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看穿了她,但?故意不说起,“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间栈房外好像种了许多丁香和桂花。”

    “对。”西屏立刻又凝重起面色,“我此?刻想来,觉得那不像曹善朗的品味。”

    “那他就是故意在?那门前种那些花,为了掩盖那香的气味。”

    她连连点头,“所以我这么灵的鼻子?,那晚也没闻出那香的味道。”稍刻仍是一脸困惑,“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即便曹善朗使用了迷香,能杀得了汪鸣,可他到底是如何在?那片刻工夫溜出房去的?”

    此?刻那狱头端了洗漱的水进来,时修且顾不上?去想,忙着吩咐那狱头,“早饭不吃干饭了,要稀粥。”

    那狱头答应着出去了,西屏嗔他一眼?,“什么嘛,这时候你还只顾着吃,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他将搽完脸的面巾随手丢在?盆里,含着牙刷走到床上?来坐,歪着肩撞她一下,说话?囫囵不清,“我是怕饿着你,你昨日就饿着肚子?,回去晚了,想必也没吃。今日天不亮又为我的事跑来,我总不能没良心,只顾自己。”

    西屏恼道:“你查别人的案子?就废寝忘食,怎么自己的案子?如此?不上?心?叫人干替你着急!”

    “你也不要急,我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没什么不好。”他笑着走去漱了口,转头一看她脸色不好,忙堆上?笑来,“我也发现了一个紧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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