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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西屏适才瞥他一眼?,“什么?”

    他复走来坐下,将昨日她给的那张名单并那张纸屑拿出来,“你仔细瞧瞧,这两张纸有?什么蹊跷。”

    西屏将信将疑地左右手接来细看,渐渐发现这两张纸竟是一样,她看他一眼?,扬扬手里的名单,“这张纸是我在?曹善朗房中借的。”

    时修笑着点头,“我猜也是,这种纸是宣德贡,寻常人可用不起。”

    西屏默了会,又灰心道:“就算知道这个有?什么用,我们都想得到汪鸣的死和曹善朗脱不了干系,你总不能单凭这两张纸是一样的就给他定罪吧?”

    “你说得对,可这纸屑本身就是个谜团,既然?找到了它,就得解开这个谜团。”

    西屏松懈双肩沉思了会,想不出答案,不免有?些歪声丧气,“还说这个疑团呢,那香的谜团我们也没解开。”

    时修却笑了下,“我记得在?江都查许玲珑的案子?,那时候你就说过,姜家有?香料铺子?,也配一些奇香。曹善朗和姜家原本就有?瓜葛,会不会那香就是在?姜家的香料铺里配的?”

    话?音刚落,西屏便着急往香料铺子?里去,凭他如何留她吃早饭也留不住。

    可巧她前脚走,后?脚臧志和又来,时修只得指着那碗稀饭叫臧志和吃。臧志和哪有?空闲吃早饭,将手朝外一指,道:“我不吃了,我想再到锦玉关去瞧瞧,特地来问大人有什么要嘱咐的没有?。”

    时修不以为意,非一把拽他坐下,“锦玉关该查的都查过了,还去查什么?先陪我一起吃了早饭再说。”

    “万一还有?什么遗漏的要紧线索呢?总好过在衙门里坐以待毙。”

    “你先吃饭!吃过饭将文?库的方文?吏叫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臧志和这才带着疑惑落坐,“大人还是怀疑那个迟骋?现在?的疑点不都在?曹善朗身上?么?”

    时修却端着碗一笑,“曹善朗是曹善朗,迟骋是迟骋,就算汪鸣不是迟骋杀的,也必定和这案子?有?牵连,我看眼?下他的事倒比查我的案子?要紧些。”

    臧志和虽不明道理,却只得依从,这厢吃罢饭,便去叫了方文?吏来。这方文?吏五十来岁的年纪,迄今在?衙内当差的日子?比周大人还长?,因他只是区区管文?库的书吏,一向不受周大人器重,人又实诚,想来许多话?倒方便问他。

    此?人毕竟上?了年纪,有?些眼?力,看得出时修此?刻虽是受困囹圄,将来必能官复原职,因而?一样拿他当大人看待,进门便郑重作揖,“不知大人叫卑职来是有?何吩咐?”

    时修敬他年纪大,特地叫狱卒搬了凳子?来请他坐,“十几年前有?个迟骋迟班头在?衙门当差,听说您老认得他?”

    “认得,认得。”方文?吏眯着眼?回忆起来,“自从汪班头死后?,衙内恐怕就只我与周大人认得这个迟骋了,他是十几年前的老人了,本来前途无量,唉,偏偏为个女人迷了性情,知法犯法,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亏得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否则真是要拖累家人了。”

    时修闲散地坐回桌旁,“他没有?家人?”

    方文?吏叹了声,“他自幼就没了娘,到衙门当差没两年爹也病死了,所以无人替他主张婚事,二十出头还没娶亲。要是早早娶上?一房媳妇,我看也不会受那女犯人的引诱,走上?了歧途。”

    时修一手放在?桌上?捻着,翘起腿来,“依您老看,此?人当差当得如何?”

    “他——”方文?吏捻着胡须轻轻笑道:“在?我看来嘛,迟骋此?人尽职尽责,也许是因他无牵无挂,凡遇到危险的事他都冲在?头里,每到节下,也都是他头一个留在?衙门值守。他这个人还难得大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嗜好,所以发了俸禄,人家问他借钱他都肯借。我记得有?一年汪鸣家中兄弟病了,还是迟骋借给他钱医治,人没治好,病死了,也是迟骋出钱买的棺椁。不过他这人也太实诚,不会说好听的奉承人,也不大变通,所以——”

    “所以周大人不大喜欢他,是么?”

    方文?吏笑着点头。

    臧志和听了这番话?,倒钦佩起迟骋来,不由得替他抱不平,“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自然?吃亏,在?衙门当差就是如此?,那会做事的就是比不上?会拍马屁的!”

    时修在?对过看他一眼?,他又笑着添补,“自然?了,我们大人不是那样瞎眼?的上?司。”

    方文?吏又跟着点头,“其实汪鸣那人也不擅溜须拍马,和他师傅性子?有?点像,只是他家里人口多,艰难呐。”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时修含笑点头,“那个女犯人的事呢?我听说关于她的卷宗都焚毁了,您老还记不记得她的案子??”

    方文?吏睃着他二人,心下忖度,这小?姚大人与周大人不和,为官又清廉正直,想来将此?事透漏给他也不要紧。踟蹰片刻,便道:“说起那妇人,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泰兴县当年码头边上?的一桩杀人纵火案?”

    “什么杀人纵火案?”时修才刚问完,记忆一闪,想起好像先前在?江都的时候曾听南台说过一桩泰兴县的旧案,“是不是有?个小?贼摸到一艘船上?去,原本是为盗窃,可最后?却杀了人,还放火烧了船?”

    方文?吏点点头,顷刻又摇头,“那桩旧案的卷宗也到期焚毁了,不过我记得,那案子?里死了四个人,一个是那艘船的雇主,是位小?姐,那贼就是先用匕首杀了这位小?姐,再往船上?倒了酒放火。当时是夜里,船上?的人都睡了,船夫和他一双年幼的儿女被活活烧死,只有?船夫老婆跳进江里逃出了命。”

    臧志和忙问:“难道那女犯人就是这船夫老婆?不对呀,她分明是受害人,怎么后?头却成了犯人?”

    “你听我慢慢说来,那艘被烧焦的船是次日早起到江上?打鱼的人看见的,那人当时就往衙门报了案,迟骋很快就带人去岸上?查访,连查了三日,我听说眼?看有?了点眉目了,衙门突然?跑来一个人投案,说那案子?是他做下的。”

    时修挑着眼?道:“想必就是那个小?贼了?”

    “正是,此?人叫沈小?七,年纪不到二十,家住城西郊码头一带,家中有?六口人,他尚未成亲,素日也没什么正经事干,常在?码头上?小?偷小?摸,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据他自己说,案发前几日,他在?码头上?踩点,看见那艘船泊在?离码头有?些远的岸边,泊了好些日子?,船上?除了船夫一家,就只一位小?姐,看那小?姐的穿着打扮好像有?些钱财t?,所以他就起了邪念,那晚趁着夜深人静,摸到那船上?去,本想偷些银两就罢了,谁知惊醒了那位小?姐,他慌乱之下就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杀了那小?姐,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放了火。”

    臧志和听得揪起眉,“一个惯来小?偷小?摸市井无赖,竟有?这份胆子?,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

    方文?吏笑笑,“迟骋也不信,可周大人深信不疑,不出十日就给那沈小?七定了罪判了刑,至此?,这桩案子?本就该了结了。可没两天,又来了个妇人到衙门喊冤,她自称是船夫老婆,叫杜雪芝,这杜雪芝说她丈夫孩子?还有?那位雇主并不是沈小?七杀的,而?是被一个姓姜的男人所杀。”

    “姜辛?!”臧志和一脸惊诧地望向时修,“果?然?与姜家有?关!”

    时修平静地睇住方文?吏,“她有?什么证据么?”

    “据她说,那姓姜的男人是包她家船的那位小?姐的未婚夫婿,他常上?船来与那位小?姐相会,案发当夜,起火之时,她看见了那个姓姜的男人从岸上?跑了。可周大人却说月黑风高,是她看错了,跑的那人是沈小?七。就过了这一次堂,便给那妇人定了个污蔑之罪,押入了监房。”

    时修拔座起身,在?屋里缓行缓道:“后?来判这妇人往异地服役,押解途中,迟骋放了她,这才有?了迟骋见色起意,通.奸徇私之案。”

    方文?吏笑着摇头,长?叹了口气,“当时那杜雪芝到衙门告状之时,脸上?因烧伤未愈,缠着好几圈白布,连脸都看不见,何谈见色起意?”

    时修听明白了,想必那杜雪芝所言不假,行凶之人就是姜辛,不过姜辛财大势大,不但?买通了周大人,还买通了一个沈小?七来替他顶罪。却没料到那杜雪芝没死,拣回条命后?,到衙门告了他。周大人拿人钱财,自然?得帮人帮到底,所以反判杜雪芝一个诬告之罪。而?那迟骋深知此?案有?冤,和周大人相争不成,便私下放了杜雪芝,后?来也被判了个通.奸徇私之罪。

    可他二人又是被谁给救下的呢?时修踱着踱着,掉过身来,“包下那艘船的小?姐姓甚名谁?”

    方文?吏皱起眉头,“据当时杜雪芝说,那位小?姐叫张月微,是从江都包了她家的船来的泰兴,别的她也不大清楚。不过奇怪的是,自这个张月微死后?,也不见其家人寻访到泰兴来,周大人自然?也不愿意多事去问。”

    时修脸色一变,忙问:“这张月微是不是有?个女儿?!”

    方文?吏却摇头,“没听说过。”

    “那船上?到底死了几个人?!”

    方文?吏十分笃定,“四个,一个是张月微,一个是船夫,一个三岁男.童,还有?个襁褓中的女婴。”

    没有?西屏,他简直糊涂了,西屏当然?没有?死,否则这一段重逢又算什么?

    “案发是那年几月里的事?”

    方文?吏道:“我记得是七月。”

    而?西屏和她娘正是同年六月离开的江都,他不能忘了那天,他骑马赶了十几里的山路去追那艘船,终于没能追上?,只远远看见西屏伶俜的身影站在?船尾,随波光匆匆一折,就消散了。

    后?来归家,顾儿安慰他,人各殊途。从没想过自那日一别,西屏再也没从那条江水登岸。她从水上?去,又从水上?回来与他重逢,而?那间隔的十几年,她并没和他一样过着安定祥和的生活。

    第099章

    返故乡(〇七)

    姜家的香料铺子开在裕华街上,

    西?屏到那门?前,刚好下起小雨。小厮先往铺子里要伞,掌柜的听说二奶奶来了,

    忙跟着迎出门?外。

    自从郑晨一死,

    生意上的事勉强由袖蕊在盯着,

    不过她才干有限,

    对料理生意一窍不通,

    只管死死盯在账上,偏又是个多疑之人?,于是成日家来找各铺掌柜的麻烦,

    弄得各掌柜郁塞烦嫌,都只望着姜辛能早些回来。

    那掌柜的将西?屏迎进?内堂便问:“二奶奶,

    不知老爷有信来没有,几时能到家?”

    看来姜辛并没在铺子里露头,想必那香也不是他来配的。自然了,

    他既然把曹善朗扯进?来,

    这种露头露脸的事,

    肯定不会亲自来办。曹善朗是权贵公子,这种跑腿打杂的事情,

    想必也是打发人?来做的,所以铺子里未必清楚。

    西?屏呷了口茶,

    微笑道:“这会在路上,

    十月前必定是能回来的,

    你们?都是老掌柜了,

    老爷不过离家二三月,

    难道你们?就照管不过来了?”

    掌柜两手抱在腹前,笑着点头,

    “不是照管不过来,只是四姑娘——”

    西?屏了然,袖蕊因不放心这些人?,日日套上车马出门?巡查,对着这些人?必定没句客套话?,多半是颐指气?使教训人?,伙计们?就罢了,这些上年纪的老掌柜老管事怎会没怨言?

    “四姑娘不懂生意,就是话?多,若是不中听,你们?左耳进?右耳出,忍耐些日子,等老爷回来。”西?屏笑着安慰两句,搁下茶碗,“今日四姑娘还没来?”

    “才刚走一阵,这会估计是转到别处去了,怎么二奶奶不是和四姑娘一齐出门?的?”

    西?屏笑着摇头,掌柜的两眼一转,呵呵笑着端来果碟,“那二奶奶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这两日为我那外甥蒙冤之事,我姐姐成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我想来给她配一副安神的香,制香的雷师傅呢?”

    这事大?家都有所耳闻,掌柜的一面吩咐伙计去叫雷师傅,一面宽慰,“俗话?说清者自清,谁都不信小二爷会做那犯法之事,奶奶不必过分担忧。”

    未几那制香的雷师傅进?来,是位斯文?的老相公,西?屏从前就在他手上请教过两副香方,还算相熟,便打发那掌柜的自去忙碌,起身与?雷师傅说了来意。

    雷师傅十分在行,马上拟出单子来,叫伙计去前头取各味香料。西?屏对他大?为赞赏,“到底是雷师傅,我只说两句症状,您就知道该用什么料制什么香,泰兴县只有您了。”

    那雷师傅坐在椅上恭恭敬敬地笑着,“都是二奶奶看得起,这点三教九流的雕虫小技,何止称赞?”

    “话?不是这么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呀。”正说着,见伙计取了香料进?来,西?屏忙吩咐,“给雷师傅也沏碗好茶来,慢慢制,不着急。”

    一时间?上了茶,起了小炉,各色器皿摆开,又是蒸又是洗,工序繁复。西?屏在一旁假意讨教帮忙,问了许多问题,谈谈讲讲的,终于问到:“雷师傅,您说这世上真?有迷香么?”

    “那就要看奶奶说的迷香是哪一种迷了,若是能让人?闻着闻着昏昏欲睡的倒有,若说像杂谈故事里那种一闻就使人?昏厥的,那是夸大?其词,香是没有这么强的效力,能吃进?嘴里的药还差不多。”

    西?屏也围着围布,坐在小炉前给炉子扇火,火上蒸着一种干果,烟雾腾腾升起来,罩住她微笑的脸,“可见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却说得跟真?的一般。”

    雷师傅背身在案上研磨东西?,轻声笑道:“不过香的效用也不可小觑,有些香料虽不能登时把人?迷晕,却能致幻。说起来,前些日子就有个客人?拿了副香方来叫我制,方子里用的一味主料是火麻,用量之大?,我看可不是做什么正经用道的。”

    “火麻?那是什么?”

    雷师傅打发伙计去取了点干叶来给西?屏看,西?屏正欲凑上去猛嗅,雷师傅拿开了手,笑道:“嗳,奶奶当心点,可别这么闻,这东西?可使人?兴奋,急躁,发怒,还能致幻呢。”

    西?屏朝他扇着眼睛,“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也要看时辰看用量。”

    “那这东西?危及性命么?”

    雷师傅暧.昧一笑,“那倒不会,常日熏着,能见神佛,仿若升仙,我听说京城里有的达官显贵玩乐起来,就喜欢用这东西?制香。不过这也说不准,幻象这东西?,有好有坏,有的人?兴许能见着鬼呢,我还听说也有人?因为吸食这东西?自伤自残的。”

    西?屏心中登如?金钟敲响,曹善朗可不就是京城来的,也恰好是个达官显贵,他有这种香方不足为怪。何况南台曾说汪鸣身上有好些淤青,像是在不同?时日内自己磕碰形成的。哪有人?如?此?不小心,磕个一回两回还说得过去,成日磕磕碰碰,要不是个瞎子,要不就是嗅了这香,脑子糊涂了。

    她笑了笑,“那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来找您制香的是什么人,他拿去又做什么用?”

    雷t?师傅摇头,“我也不好问人?家,是个生客,四十来岁的年纪,听口音像是常州人。”

    夏掌柜!夏掌柜就是常州人?,和先前锦玉关的东家娄城正是同?乡。她立刻站起身与雷师傅告辞,欲回衙门告诉时修。

    不想马车行到半路,听见外头有个耳熟的声音在说话?,掀开帘来,正看见顾儿从一顶软轿上下来,红药倾身替她打扇,朝身后那巷子瞥道:“我昨日来打听过,他二人?就租住在这里。”

    听这话?仿佛是来找什么人?的,可是顾儿在泰兴又没旁的亲戚朋友,即便有,这时候时修还困在囹圄,她不着急,却有闲心来访友?

    眼见她二人?走进?巷子,马车又不能通行,西?屏只得也下了车,吩咐小厮先回家去,独自撑着伞踅入巷中。

    这巷子曲折湫窄,前面已?走失了顾儿与?红药的身影,她撑着伞探头探脑,好在也没别的岔路,弯来拐去只是这一条道。有几户人?家,都是蓬门?荜户,不知顾儿到底是钻进?了哪一家的门?,直到望见巷口她也没再瞅见她二人?。

    她心道,还是先往衙门?去要紧,正要从巷里走出来,不想那口里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车头坐着两个汉子,还未看清相貌,便猝不及防给他二人?提上马车,旋即那马车一溜烟从巷口跑开了。

    却说巷子里头,顾儿与?红药丝毫动静也没听见,只顾着看这房子,几间?屋子像是分恁给了几户人?家,所以院子里挤逼得很,到处堆放着杂物,只留出条过道来。

    给她们?开门?的那老妈妈在前头引着路道:“你们?说的那对夫妻就住在最里那间?屋子,今日下雨,没上街去卖唱,不然你们?今日也是白来。”

    红药与?顾儿在后头工撑着伞向前张望,行过道洞门?,里头还有个小院子,就只两间?房,那老妈妈走去敲了敲东屋的门?,“孔嫂子,在不在?”

    未几门?开了,走出来个与?顾儿年纪相仿的妇人?,瘦瘦的身材,五官姣好,只是失于保养,脸色不大?好。顾儿细一打量,的确是那日街头卖唱的那妇人?,便上前和她搭讪,“你姓孔?”

    她那双眼睛疑惑地睃着她们?,“我夫家姓孔,你们?是?”

    顾儿给那老妈妈一点赏钱,打发她去后,朝屋里望了望,“我姓张,夫家姓姚,好不好进?屋去说?”

    孔嫂子忙让她二人?进?去,请她二人?在八仙桌上坐下,翻着茶盅倒茶,“我和夫人?好像并不认得,不知夫人?找到我家来有何贵干?”

    顾儿笑问:“那你认不认得一位叫潘西?屏的小姐?还有,你认不得冯婧冯老爷和他的夫人?刘柳姿?”

    孔嫂子脸上一僵,蓦地慌张,随手倒了茶盅。

    红药忙摸了帕子搽,看了顾儿一眼,笑道:“你不要怕,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来打听一点事情。”

    “你们?——”孔嫂子左右睃着二人?,仍有点怯怯的,“那件事——我们?夫妻当时也不过是拿了她的钱,替她装装样子,至于那位小姐到底哄骗了人?家多少,我们?可不知道,也没有分她别的银子。”

    顾儿一时也是糊涂,只得先安抚,“你别怕,我们?其实是西?屏姑娘的亲戚,不是来寻她是非的,更不与?你们?相干,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们?听就不妨碍了。”说着摸了点银子放在桌上。

    那孔嫂子一看银子,放下心来,这才道出原委。

    原来她和她丈夫原是通州戏班里的花旦和琴师,二人?因受不了班主压榨之苦,那年双双出逃,上了艘到泰兴的客船,便在那船上撞见了一位小姐带着两个仆从。

    “她说她叫潘西?屏,独住着一间?舱房,我看她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都像有钱人?家的小姐,所以那天,我就和丈夫斗胆去敲她舱房的门?,没曾想她倒真?请我们?进?屋去唱了。”

    两曲唱罢,西?屏也不叫他们?走,反问起他们?夫妇的身世来,听说他们?是戏班里逃出来的,便和雪芝笑着递了个眼色,又和和气?气?地问:“那你们?此?番到泰兴去做什么呢?”

    孔嫂子抱着琵琶叹了口气?,“还能做什么,无亲无故的,左不过卖艺混口饭吃罢了。好在我自幼学戏,唱念做打样样来得,只是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姑娘呢?我听姑娘口音,好像也不是泰兴人?,去泰兴是去投亲还是访友?”

    一时雪芝瀹了两盏茶来,关上了舱门?,笑道:“我们?姑娘是到泰兴县寻觅姻缘去的。”

    “寻觅姻缘?”

    “是啊,算命的说过,我们?姑娘的良缘在泰兴县,可惜我们?姑娘自幼没了父母,老爷太太虽然留下些钱财,却无人?主张,耽搁了两年,实在耽搁不起了,只好听算命先生的话?,到泰兴县去碰碰运气?。”

    孔嫂子细细看着西?屏,笃定道:“凭小姐的相貌,一定能遇得到一门?好亲事。”

    西?屏只腼腆一笑,还是雪芝来说:“遇到好人?家不难,只是姑娘没有父母,许多事情又不好亲自和人?说,就怕在议亲的时候吃亏。”

    “这倒是,女孩家没有长辈做主,总是不便宜。”

    西?屏略带感伤地睃着他二人?,,“今日遇见你们?夫妇,倒叫我想起我的父母来了,大?嫂和我娘倒有几分像,我一看就觉得亲切,所以才请你们?进?屋来唱,这也许就是天降缘分。我看,既然大?家到泰兴去都没有亲友投靠,不如?搭个伴,横竖到了那里也是要找房子住,不如?就跟着我住,你们?替我料理料理家务,等有媒人?上门?说亲的时候,你们?充个长辈,免得我给媒人?骗了。”

    话?音甫落,雪芝便假意瞪她一眼,“姑娘乱说,非亲非故的,怎么好住在一处?”

    西?屏仿佛会悟过来,吐了下舌,轻声嘟囔,“也是,大?家不过是陌路人?,我也真?是个直肠子。”说着,冲他夫妇二人?笑起来,“算了,我说笑的,大?家有缘再见好了。”

    言讫,雪芝拿了银锞子来给他二人?,打发他们?走了。孔嫂子拿了钱和丈夫回了下舱,两口子一商议,虽是陌路人?,可人?家是是个年轻富裕的小姐,他们?两个是一穷二白的卖艺人?,难道还怕上她的当?就是怕也该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美貌小姐怕他们?这样三教九流跑江湖的才是!于是次日,又巴巴跑去上舱,腆着脸要与?他们?同?路作伴。

    第100章

    返故乡(〇八)

    “后来到了泰兴,

    她买下了一所房子,我们夫妇就同?她住在那房子里,她既不要我们的房钱,

    也不要我们夫妇卖身为奴,

    连衣食住行?都是她开销。起初我们还有?些提心吊胆,

    后来她果然开始请媒人上门来议亲,

    我们夫妇便假充她的父母帮她充门面,

    可惜相看了许多人家都没?成功。”

    孔嫂子此刻说来还觉奇怪,“其实那些人家里也有?好的,只是她都不中?意。我想,

    以她的相貌挑剔些也是应当,直到她和?姜家搭上了话我才有?些警惕起来,

    她莫不是就是专门奔着?姜家来的?”

    听说就有?那种人,专门借由婚事设套骗人家钱财,不过孔嫂子听顾儿?说她与西屏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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