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例如重要的,没那么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人也是。
对在意的人,会关心会心疼。对没那么在意也不讨厌的,正常交往和礼数对待。对不喜欢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所以对此刻生病的林书殊,她没有一点照顾和安慰的心思。
但到底不够冷血。
后来见人实在疼得厉害,梁成舟又迟迟没回来,好心去接了杯温水递给林书殊,让她喝了看能不能缓缓。
结果人不领情,直接推开她的手,纸杯打翻在地,水打湿了林清竹右手手背和衣服袖口。
“谁要你假惺惺?”林书殊蹲在地上,仰着头,猩红含泪的眼睛望向站着林清竹,嗓音哽咽带着哭腔,“林清竹,看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清竹觉得她真的有病,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疼死了也与她无关,又不是她造成的。
越想越觉着自己也是蠢,费功夫看着她干什么?人都在医院了,死不死是医生的事。
不带一点犹豫,转身就走。
“因为我抢了你爸爸,所以你就要抢走我爱的人?”林书殊大声叫住她,“林清竹,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会装,这么有手段。真让人恶心。”
抢?装?恶心?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还要被人骂?
谁他妈平白无故受人气不骂回去?难不成憋回家气死自己?
林清竹脚步顿住,又转回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林书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稀罕抢你的任何东西,你就没一点儿能让我瞧上眼的。我会不会装,有没有手段关你屁事。”
“恶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她说着突然轻嗤一声:“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她一直的直觉都没错,这人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性格好的姑娘,全是装的。
真正的小太阳,是像许知意和蓝禾那样的。
“你不稀罕?”林书殊仰着头大声质问:“不稀罕为什么非要在我跟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进来?”
林清竹听闻觉得好笑,“我在你和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你们在一起过?他喜欢你?你们是情侣?还是夫妻?”
“如果五年前不是你设计他跟你上床,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林书殊急了眼,将话说得斩钉截铁,且带着浓浓的恨意。
“五年前”,“设计”,“上床”。这些字眼,狠狠地刺中了林清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林书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见林清竹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林书殊默认她被说中心事,恨意更浓,“我和梁成舟原本大学毕业就要在一起,就因为你,你不要脸勾引他,你们睡了,他要对你负责,所以放弃了跟我在一起。”
谁都不是傻子。
林清竹既不傻,也不是无知孩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林书殊说的那些话,她原本是不信的,甚者觉得可笑。
她一直很确定,自己和梁成舟住在一起的那些年,梁成舟没有喜欢的姑娘,也没有正在交往的。
直到听见林书殊说:“梁成舟二十岁生日那年,我送了他一块儿表,他戴了整整两年,大三到大四。”
林清竹记得那块表,梁成舟的腕表很多,经常换不同地戴。但大三大四那两年,却一直带着一块黑水鬼,从来没换过。
因为好奇,她有问过他:“你很喜欢这块表?”
戴着都舍不得换,想来是很喜欢的,只是那块表款式一般,也没多特别。
梁成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看着她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很喜欢。”
那样不轻易说喜欢的人,会说出“很喜欢”三个字,得有多喜欢?
原来喜欢的不是那块表,是送表的人。
那时觉得晃眼好看的笑容,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般刺眼。
林清竹陷在回忆里的思绪转回来,听见林书殊还在说,说得越发起劲,“我们在京市时,他对我那么好,每天都陪着我,去医院看我。自从你把他骗回渝市,他就变了,再……”
京市?
捕捉到重点,林清竹出声打断,“梁成舟毕业答辩结束,第……”
朝她走近一步,想听得更清楚,“第二天去了京市,是跟你在一起?”
“对。”
……
梁成舟挂完号回来,没看见林清竹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听见陶舒说她几分钟前走了,彻底慌了。
追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人,车里也没有,只有她的包还在他车上。
打电话给她,第一个被摁断,接着打第二个,关机了。
听着电话里一直不停重复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梁成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林清竹之间,好不容易才重新系上的那根线,又断了。
他们,彻底完了。
林清竹的手机从来不关机,永远二十四小时开着,为梁成舟开着。
她独自在伦敦的那五年,即使从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会关机,任何时候都能打进去。
不关机是他们之间一直的一个默契,林清竹知道他会担心,所以永远开着手机,让他知道她是安全的。
第67章
是啊!下雪了。
出了医院,
林清竹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一直一直朝前走。
没走多远梁成舟就打来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接电话”三个字,心像被什么凿了一下,特别疼。
手指颤抖地摁下挂断键,
随后关机放进兜里,
又继续走。
除了心脏的位置又闷又疼,还有无法形容的难受被锁在身体里,
怎么都出不来。
她心想:我为什么又在因为梁成舟难过?
刚才在医院,林书殊说的那些话,在林清竹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跳动。
还有五年前,
她和梁成舟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清晨,
他在窗边打的那通电话,
也在她脑子里自动来回播放。
“就因为你,
你不要脸勾引他。”
“我爸爸去世,
他陪着我,安慰我。我生病住院,他每天都来医院看我。”
“如果不是你,
我和梁成舟五年前就在一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
“……”
这些话始终回荡在林清竹耳边。
她一直单纯地以为,
自己和梁成舟之间,
只是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没曾想,不是两个人,
是三个人,这里面还夹着林书殊。
原来梁成舟大学期间和林书殊相互喜欢。
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
只是喜欢的姑娘不在渝市上大学,她不知道而已。
难怪他会那般烦躁,难怪他要去京市,难怪他不接电话,难怪她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却始终等不到他出现。
难怪昨晚问他有没有跟林书殊在一起过,他闭口不谈,沉默那么长的时间。
是在徘徊挣扎,逼迫自己说否定答案给她听吗?
那为什么要去伦敦找她?为什么五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买很多东西放在她公寓门口?为什么她回国后,明明不想跟他有什么,却非要来招惹她?为什么要说爱她?为什么要带她去他的婚房?为什么要在他家里布置她的房间?为什么要说那些戒指是买给她的?
为什么要骗她?
假的骗她是真的,还要她相信。
她居然真的……信了。
林清竹一直都没有哭,其实是想哭出来的,哭完心里就不难受了。但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发达的泪腺今天好像失灵了,她哭不出来。
走了很久,走到双腿酸软,上天桥的石梯每一步都抬得艰难。
下天桥走到一半,闻到空气中有烤红薯的味道,突然就感觉肚子饿了。
停下脚步,向桥下望去,桥底下停着一辆挂着“烤蜜薯”招牌的小推车。生意还不错,排着一小串队伍,人买好走了又有新的顾客接上。
天气冷,人都喜欢吃口热乎的,特别是姑娘家,就喜欢这种舔糯软乎的。
林清竹下了桥,走到队伍最后头排队。她想买个烤红薯吃,肚子饿,身上也有点冷。
摸兜里发现没有钱,只有手机和一张卡,不想开机,就四处张望看附近有没有银行。
运气不错,马路对面有一家,她又重新朝天桥上走去,取了钱,回来发现买烤红薯的队伍变长了。
刚还只有七八个人,这会已经是大排长龙。
好不容易排到林清竹,却被告知这一炉已经卖完了。
卖烤红薯的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阿姨,操着一口渝市话对她说:“妹儿,等一哈儿哈,最多几分钟就好嘞。”
林清竹朝她笑了笑,轻微摇头:“我不要了,谢谢阿姨。”
她讨厌等待。
说完就转身走了,没走多远,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羽绒服衣袖。
低头一看,是刚才排在她前面的一家三口中的小姑娘,小姑娘应该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把手里拿着的烤红薯递给她,嗓音清甜:“姐姐,这个给你。”
林清竹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你……”
“姐姐,你快吃。”小姑娘直接把烫烫的烤红薯塞进林清竹手心,手指了下还在红薯摊那的父母,“爸爸妈妈多买了一个,这个本来就该是你买的。”
林清竹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见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微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里满是爱意。
林清竹在兜里掏出一张纸巾,蹲下身,将钱递给面前的小姑娘,“谢谢你给姐姐红薯,也谢谢你爸爸妈妈。”
小姑娘两只手摆起来做拒绝状,小脑袋瓜摇得更拨浪鼓似的,“我不能收,爸爸妈妈只叫我给你烤红薯,没让我收钱。”
“这是姐姐买的。”林清竹将钱卷起来,塞进小姑娘的衣服口袋,“你爸爸妈妈买烤红薯也花了钱的。”
话音刚落,有白色的颗粒物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林清竹白皙的手背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白色的雪花,它太轻了,几乎是落在手上的下一秒,就化成水消失了。
林清竹仰头看向天空,确实有雪花轻洒下来,但雪量很小,只有零星几粒。不似伦敦,初雪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小姑娘兴奋地大喊,然后就转身跑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跑的过程中想起还没跟林清竹打招呼,又回身朝林清竹大声喊:“姐姐,再见。”
林清竹扬起嘴角,朝小姑娘招手,“再见。”
她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小姑娘跑向她爸爸妈妈,扑进她爸爸妈妈的怀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朝天空伸出掌心,比雪花最先落在谁的手心;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远的幸福背影。
雪比之前下大了些,林清竹冒雪走在街上,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眼泪无声滑落。
失灵的泪腺,又恢复了。
一路都有人在说:快看!下雪了。
某个因为吃到烤红薯而觉得幸福的姑娘,也在心里说:是啊!下雪了。
路边坐着个乞讨的残疾流浪汉,两条臂膀都没有,右裤腿也是空的,鞋子和裤子上全是破洞和长时间没洗累积起来的黑泥,光看着就感觉他很冷。
林清竹擦干眼泪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他左腿边放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几天没吃饭了,求好心人给口吃的。
轻叹口气,将兜里之前在银行取的现金全都放进那张纸旁边的铁盆里。
她放下的那一刻,流浪汉突然抬起头来,他的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很瘦,脸上布满皱纹且很脏,眼睛很空洞。
“谢谢。”他说,嗓音哑得不像人的声线。
林清竹眨了下酸涩泛红的眼睛,轻声说道:“天气冷,快回家去吧!”
等走远了才想起,她不该说:快回家去吧!
万一他没有家,听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流浪汉之所以叫流浪汉,是因为无家可归。
……
梁成舟找了一天的人。
每一找一个地方心就更慌一分,那种心慌就跟五年前他从京市赶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一样。
五年前也像现在这样,家里没人,大院没人,学校没人,手机关机。
林清竹可能会去的地方,她的公寓、她爷爷留给她的别墅、她爷爷的墓地、陈逸家。她可能会找的人,林宴、许知意、蓝禾、问夏。
能找的地方,能问的人,全都找了问了个遍,却怎么都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谁都不知道她在哪。
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谁都打不通,大家都在找她。
梁成舟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冷静,想有没有可能漏掉的地方。
一直到傍晚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找到人。
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是办法,梁成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快断了,掏出手机打电话。
打给一个平时很少联系的朋友:“找你借几个人用,找人,照片你有,不是伦敦,就主城区,一小时内,最晚十二点之前,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