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天梁靖暄玩了多久推箱子,陆绥就*了他多久……村里没多少人买手机,能安上座机的都很少,陆军那么爱显摆,怎么可能会不带手机?
梁靖暄眼前的光线变暗了,接着,一个阴郁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是你让二叔把手机留给你玩儿的吧?”
梁靖暄虚低下头,陆军的手机被他玩没电了,藏在屁股底下。怯生生的抬起头,小声的说,“是又怎么样?你想怎样?打我吗?还是*我?”
陆绥,“……”
“不许玩了,拿过来!都玩了一个多小时了……”
“不!”梁靖暄撩开衣服,把电话藏进去。捧着肚子站起来往外跑,跑的太快,猪鼻子拖鞋掉了一只,一蹦一跳的回来穿上,“就不给你!你不听你老婆的话,不是好老公!”
陆绥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你不回来,你眼睛再玩下去要瞎了!”
“会瞎?是手机要挖我的眼睛?”梁靖暄对于瞎的理解是眼睛被别人挖了。梦里有一座红色的大坟,坟旁边就有个瞎子在哭,他大着胆子上去问他眼睛怎么没了?那人说眼睛被人挖了……
陆绥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放软声音,“说什么呢?不会,但是会戴眼镜,不舒服,也很不方便。”
“戴眼镜……跟戴墨镜一样吗?”陆绥有一副墨镜,被他和二虎玩坏了。两人偷偷埋在了菜地里,陆绥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陆绥冷冷说,“不一样,回来!”
梁靖暄回来洗了澡,换上小兔子睡衣,扣子没扣好,软白的小肚子露了一大半在外面,有赘肉跑起来一颠一颠的。
梁靖暄坐在秋千上,“我不回去,我在这儿等二叔二婶……”
陆绥勾起嘴角,“你还想不想玩鸟……”
梁靖暄抬起眸子,像攒了满眼的星星,“玩!”
扔了手机,一溜烟的跑向陆绥,“我们回家玩儿,关上门!”
陆绥看向地上的手机,“我先把手机捡起来?”
梁靖暄拽着他往屋里走,“等会儿再来捡,摔不坏的我都摔了好多次了!”
陆绥洗澡没出来前,他卡第六关卡了半个多小时,气上头了,拿着手机就往圆桌上砸,砸的电池飞出来了才反应过来,陆绥不让砸……
两人刚进房间关上门,陆军宋惠子回来了。
“暄宝,吃饭了!”
陆绥,“……”
“吃完饭再……”
“那就先吃饭!”梁靖暄穿上猪鼻拖鞋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喊,“老公,你自己穿裤子!”
陆绥,“……”
穿好裤子下去,梁靖暄端着碗夹了一个大闸蟹,“老公,大闸蟹没你大!”
陆绥,“……”
电视声音开的很大,厨房的灯坏了,陆军宋惠子在找灯泡换上,没心思管他们俩。陆绥拉开电视机底下的抽屉,找到了一个瓦斯灯泡,“我来换。”
厨房灯泡换好,梁靖暄盛也好了四人的饭,每双筷子都规规矩矩的摆好。
陆绥一坐下来,梁靖暄就把腿搭他大腿上,悬空的小腿,晃得可欢了。陆绥攥紧筷子,一双冷冷含着愠色的眼睛盯着他,“把腿放下去,好好吃饭。”
梁靖暄夹了一筷鱼给他,“不要!”
陆军倒了大半碗桂花酒,“哎呦,你以前还没回来的时候,老母猪下了小猪崽,他端着碗去猪圈陪小猪崽吃饭呢。随他去吧,不哭就行……”
陆军宋惠子对梁靖暄要求不高,也可以说没有,只求一个身体健康。
“这个坏习惯是跟鱼宝学的,以前鱼宝吃饭就老爱把腿搭在李鹰大腿上,被他奶骂怎么骂都不改。”宋惠子把剥好的蟹肉拿一个空碗装好递给梁靖暄,“再去盛一点饭拌着吃,可好吃了。”
“好!”梁靖暄嘴上的饭还没擦干净,就捧着碗站起来,又去盛了一大碗米饭。
陆绥夹了一个大闸蟹放宋惠子碗里,“二婶,你别光顾着他,你自己也吃。”
“我知道的,我是怕暄宝划到手。”宋惠子跟陆绥说着话,视线却一直在梁靖暄身上。
陆军把自己的碗往陆绥面前推,“我的呢,砍脑壳的,我好歹是你半个老子……”
陆绥,“……”整整一大盘的大闸蟹摆在陆军面前,陆绥坐的位置是离得最远的……
“你没长手是吧?就在你面前还让小绥给你夹!”宋惠子给他夹了一个,“堵住你的嘴,赶紧吃吧!”
梁靖暄盛好饭坐下来,又把腿搭在陆绥大腿上一摇一晃的。
陆绥侧头觑着他,只需要一秒就已经恶劣的想好待会儿回房间怎么收拾他,“老公,你看我干嘛?这是二婶给我剥的蟹肉,你要吃你自己剥!”梁靖暄胳膊肘死死的护住自己的碗。
陆绥,“……”
梁靖暄吃一口蟹肉偷瞄一眼陆绥,腮帮子鼓鼓的,粉粉的,很像他在陕西见过的桃馍。看的手痒,很想捏,又怕梁靖暄哭了难哄。
大半碗桂花酒喝完,陆军醉醺醺的,“你今年挣的钱挺多的吧?修鸳鸯山上的路花了多少钱?还有钱吗?”
鸳鸯山上的路太窄了,货车进不去,于泽暎和陆绥从后山修了一条大路。
“挺多的,我给你拿账本。没花多少钱,怎么了?你要买什么?”
陆绥起身去拿账本,陆军放下碗,“喝蒙了,不想看,今年赚钱了……你请个戏班子来村里唱唱戏吧,秋收完……总觉得村里冷冷清清的,请个戏班子,来唱几场戏,热闹热闹……”
每年到了年底,村支书就会用村里剩下的经费请戏班子来村里唱几出戏。
可是……陆军不喜欢看戏,也就是这几年梁靖暄来了,陆军才去看的,但也是陪着他们娘俩去,送到地方,他自个儿蹲在廊角下抽烟。
陆绥和宋惠子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宋惠子笑着点头。陆绥淡声答道,“好,那你想看什么戏?我去请。”
陆军举起酒杯,悬在半空中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如常,只听出一点点淡哽,“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举起来的酒杯在墙上投出一道暗影,像一把弯刀……
【第149章
赵氏孤儿】
昏昏雨幕,天水连线,云雾村一下雨就进入了凛冬。
即便下了雨也不会影响村里人看戏的好心情,村委会门口搭起了戏台子,来的人可以坐在长廊里,不会淋着雨。上了年纪的怕冷,用铁丝扣着铁盆,在底部铺一层灰,放上几颗猩红的碳。用灰盖住,周边再放上一两颗青钢炭,能撑到看完戏。
梁靖暄抱着小兔子蹲在门口,雨水汇集到屋檐角,顺着雨铃霖倾泻而下,很快在地上凿出了一个大水洼。陆绥去砖厂了,有政府的来突击检查安全问题。梁靖暄想去,雨很大,陆绥没让。
宋惠子在客厅和张婶唠嗑,两人都不喜欢下雨天,出行不方便,身上总是湿漉漉的。但能看戏,别说下雨了,下刀子都去。
张婶来了两个多小时了,也没看见陆军,以前她一来陆军总怕她说他坏话,盯的死死的。
“陆军呢?去打麻将了,还是在睡大觉?”
一说起这个宋惠子就来气,“去打麻将了,天没亮就去的,最近几天都这样,早饭还是小绥送去的……气死我了,要不是下雨,我早去麻将室把那麻将桌给掀了!”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你往死里打他一次,你看他还敢不敢?!你看张兵,早些年喝那个酒,死喝烂喝的。有一次他喝醉了,我拿菜刀架他脖子上,他再也不敢喝了!”
张婶叫张云桥,是隔壁镇张家庄的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比她样貌还好的姑娘。
张家庄有座桥,长得漂亮脾气火爆的姑娘就被叫做镇桥头。大概的意思就是能压制住男人,管得住男人。
张婶嫁过来这么多年,把张兵治的服服帖帖的。陆军是个搅屎棍,老是给张兵出馊主意。
每次还没实施就先被张婶收拾一顿。张兵挨打,陆军抱着梁靖暄躲在猪圈。想着张婶要是来找他算账,就用梁靖暄挡。
结果没等来张婶,等来了宋惠子,提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梁靖暄怕打着自己,抱头逃窜到客厅。任凭陆军怎么喊救命,都不去救他,他是傻,但还是分得清家里谁是老大。
客厅里的小兔子撒着欢,一蹦一跳的,乱跑乱撞。陆军的烟杆子放在茶几上,差点就撞摔了。宋惠子用报纸包起来放抽屉里。
张婶嗑着瓜子揶揄她,“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舍不得打陆军!要换做年轻那会儿吧,你舍不得打,我还能理解,毕竟他那皮囊确实还行,可他现在都老了,还有什么舍不得打的?”
宋惠子刚把瓜子仁咽下去,给她这么一调侃,直接呛了出来,连咳了好几声,“咳咳咳……”
“哎呦,你慢点!”,张婶给她顺气。
“二婶,你怎么了?”梁靖暄抱着兔子跑进来。
“没事儿,呛着了……”宋惠子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家里的座机响了,梁靖暄放下小兔子去接,是李鱼他奶打来的。
“暄宝,戏班子来了,快叫你二婶来,记得还有你张婶,别忘了,不用带椅子了,我和你爷给你们搬好了。”
“好,我们马上就来!”梁靖暄放好听筒。
“二婶,张婶,奶奶说可以去了,戏班子来了!”
“这么快?那我回家再拿点花生,瓜子,惠子你等我!”张婶看戏花生瓜子少不了。
“好,别忘了锁门。”
“记得嘞!”
宋惠子摩挲着梁靖暄衣服的厚度,有点薄,“暄宝,你去房间,找我赶场天给你买的那件厚外套穿上,那长廊里四处漏风,等会儿天黑了更冷。”
梁靖暄瘪嘴,“那件……没绣兔兔。”
宋惠子抬手勾他鼻子,“回来我给你绣!”
“好!”梁靖暄抱起小兔子往楼上跑。
三人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一个村的人,老老少少拖家带口,把长廊挤得满满当当的。好在李鱼他奶给他们占好了位置,要不然就只能站在后面看了。戏没开始,台底下吵翻了天,戏一开场,大人小孩静悄悄的,全神贯注的看戏。
第一场戏是《武松打虎》,老虎虽然说是人扮的,但扮的栩栩如生,凶猛无比,一声虎啸,震慑四座,台下说小话的孩子们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梁靖暄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抱着小兔子,靠在宋惠子肩膀上。他一点没被吓到,附在宋惠子耳畔上说,“二婶,他叫的一点也不像老虎,二叔叫的才像!”
宋惠子笑了,笑到一半笑容僵住,巡视四周,陆军没来。可刚才她到的时候,她给陆军打过电话,陆军说马上来。
她以为是坐着看不见就站起来看,可站起来还是没看到。后面的人被她挡到了,抱怨连连,她赶紧道歉坐下。
台上的戏落幕了,她心里却怎么都不安,如雨的鼓声响起,戏又开始了,可唱的第一句谁也没听懂。就连是哪出戏都没几个人知道,
“小秋,这是哪一出戏?”张婶问坐在前面的马秋,他上过初中。
马秋侧过身说,“嫂子,这叫《赵氏孤儿》!”
宋惠子像乍然被什么重物砸在心上,钝钝的阵痛着。
“《赵氏孤儿》讲的是什么?”张婶又问。
“讲的是复仇,一般都没什么人演这出戏,不太吉利……”马秋压低声音说。
“不太吉利……”宋惠子揪着心。
“对,前面是讲复仇,后面是讲人性、忠诚和牺牲……就挺悲壮,挺惨的……”马秋说完,张婶更好奇了,“你给我讲讲大概!”
马秋继续说,“讲的是春秋时期晋国上卿赵盾,遭大将军屠岸贾诬陷,全家三百余口被屠,只剩一孤儿苟活。为了保住这最后的赵氏血脉,程婴与公孙杵臼设计……”
黑暗吞吃掉宋惠子一半的脸,没有人看到她揩去脸上的泪,她木木地去抓梁靖暄,“暄宝,我们不看了,回家,快回家!”
很久没人打扫的刘家大院,一下雨湿气更重,空气中有丝丝的霉味。三两只乌鸦,站在房檐上,水珠从羽毛上滚落,像一颗颗眼珠子。
满是褶皱的大床上,有着淡淡的黄垢。刘国庆整张脸瘦成了骷髅,就剩一层皮包着,枯皱爬了些老年斑的手,紧紧拽着满是霉点子的被子。
上次被鬼吓到,现在听着雨声都有后遗症不敢睡死,浑浑噩噩间听到大门好像开了。过了一会儿又没声了,就阖上了眼。
猝然,一阵烟熏火燎的刺鼻气味呛醒了他,猛掀开满是沟壑的眼皮,侧过身。陆军穿着一身孝服,蹲在他床前烧死人纸钱。视线往旁边移,椅子上摆着陆川的黑白遗像。
刘国庆看到陆川遗像大叫一声,“啊……啊……有没有人……来人啊?!!”
刘家附近没住什么人,刘铭去村委会看戏了,离得最近的邵老婆子也是个聋子。
刘国庆抓着被褥爬到床畔,用阴狠的眼神看着面无表情的陆军,“陆军,是你……是你,对吧?我现在这样都是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陆军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像一头迟暮的老狼。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陆绥今年三十,他大哥陆川死那年他才七岁,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年。出门前他撕了今天的日历,那就是八千三百九十五天。
杀兄杀父杀母杀子之仇,他背负了二十三年,他老了,刘国庆也老了。
他没管刘国庆继续烧纸钱,他大哥死那天,他确实是在赌钱。他从早上赌到了晚上,就剩十块钱的时候,他摸到了这一生中最好的一副牌,同花顺……
看着同花顺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回去给宋惠子买东阿阿胶,给陆绥买条草鱼,给他老爹老娘一人买套新衣服。把剩下的钱给他大哥,他再也不赌了。
可手里的副同花顺还没出,就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
【第150章
血溅在同花顺上是大凶之兆】
血溅在同花顺上,是大凶之兆……
再次醒来,他躺在一条满是死鱼的河滩上。浑浑噩噩记得好像被人扔进了河里,他在水里泡了大半夜,整个人都动不了。捡废品路过的大爷救下了他,用三轮车把他送到医院。
他身上就剩十块钱了,给大爷大爷说不用。最后他用那十块钱麻烦小护士给他哥打个电话。十块钱打完了也没打通。
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以为昨晚砍他的人是赌场的人,要是让宋惠子知道了,她那么大的月份了一定会出事儿。还有他老爹身体也不好。
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脖子上的金镶玉项圈了,这项圈是他出生那年他爷爷让宫里的老匠人打的,他和他大哥一人一个。实在是没钱交医疗费了,他就当了,想着等赢了钱再赎回来。
以前他经常这么干。
可这一次,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当就再也赎不回来了。
他在医院躲了半个月,后背上的疤结痂了,才敢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的回家。他每次一输钱就在外面躲个十几天才回去。已经有四五年没在家里过过年了。他老爹老娘也习惯了。过完年了,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是血红的鞭炮碎屑。
他身上的钱全交医疗费了,兜比脸还干净。绞尽脑汁的想着回去怎么糊弄他老爹老娘,要不然连家门都进不了。离家门口十丈远,只有死了人才挂的经幡,就挂在他家门口……
手心浸出层厚厚的冷汗,再走近些。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是陆绥和于泽暎的……
他们为什么哭?
他惶惶然的往前走,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地的死人纸钱。院门掩了一条缝,萧条冷清的院子里摆着三口棺材,灵堂上供奉的照片,是他老爹老娘还有他大哥……
七岁的陆绥穿着孝衣跪在灵堂前烧纸钱,于泽暎是最先看到他的。嚎啕大哭的跑上去抱住他,“二叔,你怎么才回来……二叔,你去哪了?二叔……”
陆绥听到声音僵硬麻木的转过身去,冷冷地看着他,含着泪水的眼睛里,除了怨就只有恨。
他跪的地方还有一摊没有干的血……
殷红的很刺眼……
“你二婶呢?”他像是不敢问,声音小的只有凛风能听到。
“在村里的卫生所……二婶生了,是弟弟……弟弟没了……”于泽暎哭着说。
他发了疯的往卫生所跑,宋惠子像是知道他回来了。吊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不顾医生的劝阻下床,李鹰他奶搀扶着她,奄奄一息的走到卫生所门口。
陆军回来了。
这次不是梦,是真的……
可是……她快不行了。
陆军看着脸色惨白的她和瘪下去的肚子,喉咙里像是有一把钝刀,割着喉管让他说不出来话,“媳妇……媳妇儿,你疼不疼……”
宋惠子红着眼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疼……好疼陆军……”陆军颤着手去拉她的手,也不知道在凛风里站了多久,冰的不像个活人。
李鹰他奶哭着骂,“你怎么才回来……你这个砍脑壳的……”
“回家……陆军……我们回家……”宋惠子不想在冷冰冰的卫生所了,如果要死,她想死在家里。
陆军没有听她的,把她抱回了卫生所。他守在病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听李鹰他的奶跟他讲,他大哥是怎么死的。
“腊月二十七那天,你哥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刘国庆说你大嫂跟人跑了,你大哥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上工,心神不宁,站在架子上没站稳,就摔下去了……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咽气了……”
陆军眼神深暗下去,他不相信。他哥早就决定放他大嫂走了。他们离婚的前一天,腊月二十六,他哥离完婚就来赌场找他,帮他还完了所有的赌账。让他赶紧回家陪宋惠子,他二十九了再回去。
还有那天陆川的神情也很不对……
好像要跟他说什么……
“那我老爹老娘呢?”
“你爹,当晚就跟着你哥走了。你娘,把你爹和你大哥都收拾好,入殓了,她也走了……”
李鹰他奶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
陆军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不是不想哭,而是现在还不能哭。他老爹年初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他大哥突然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是个人都扛不住。
他老娘性格刚烈,以前就说过,他老爹要是不在了,她绝不会多活一天。
他等李鹰他奶恢复好情绪了才问,“那惠子呢?”
他问的很轻,生怕吵醒宋惠子。“前天夜里……惠子大着肚子守灵,有三个贼冲进了家里。她还没喊出声,就被那三个人推倒在了棺材上,撞到了肚子,小绥哭着来敲门,我和你叔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是个死胎,这几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也是女人,也生过孩子……
陆军把宋惠子的手放到唇边,她手太冰了……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很大,像死人的纸钱……
从那天以后陆军在外人面前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也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反正他以前也是个烂人,随他们怎么说。只有在宋惠子面前,他才会暴露真实的自己,才不用蛰伏。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月前,他还在跟陆绥抢鸡腿吃……
还在没皮没脸的跟他老娘撒娇,有事儿没事儿就气他老爹。他大哥明里暗里护着他,所以他从来不担心天会塌下来,因为会有他老爹老娘顶着。再不济,还有他大哥,可现在这些人都不在……他不能再当小孩儿了……
他白天照顾宋惠子,晚上就去还没修好的政府大楼,冷冷的看着他哥摔死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晚上。
等宋惠子养好身体,他打算跟她离婚。他已经确定了他哥是被人杀的,他没有证据,但他的第六感很准,还有他哥留下的那本笔记本,虽然上面什么都没写,但用笔戳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孔。从小他哥在害怕的时候就会用笔在本子上戳孔。
本子上几乎每一页都戳满了小孔,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害怕?
还有于家的反常,他家都成这样了,路过的野狗都不进来,于郡竟然来了……
一开始他没怀疑到她头上的,毕竟她以前在村里跟宋惠子的关系还挺好的。
直到她问起他的伤怎么样了……他被人砍的这件事儿,他只告诉了宋惠子,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知道砍他的人是谁。
她背后的人是谁?
于耀东……
政府大楼建了还不到三个月就完工了,主要的负责人是于青海……
他哥陆川和刘国庆是包工头。刘国庆是他哥带着去工地的,可现在刘国庆跟着于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用了一个冬天,成为了村里最富的,有些时候就连村长和村支书都要看他的脸色。这些都在告诉陆军,他哥是他们杀的,他要杀了他们!
要杀人就不能耽搁宋惠子,她还年轻,离了还能再嫁。提离婚的那晚,他话还没说完宋惠子就打了他一巴掌,“离了……小绥怎么办?”
宋惠子的哭着问他,他看向睡着的陆绥,他睡得很不安稳,睫毛乱眨,含混地小声,“爸……爸……”
他掖好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哄他睡,“爸在……睡吧……”
是啊……还有陆绥,他哥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不能不管陆绥。好歹要把他养大,供他上大学。陆绥的梦想是当警察,那他更不能……
宋惠子扑进他怀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离婚,好不好?”
陆军抱紧她,“好……”
“我……我好了我再给你生……”
陆军捂住她的嘴,“他还在这儿呢……”
宋惠子打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好,从小到大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陆军要娶她那会儿,她爹妈百般阻挠,就怕她嫁过去,生不出孩子,陆军嫌弃她。
陆军其实就喜欢她病殃殃的,也不想要什么孩子,可他说不想要孩子,除了他老爹老娘没人信。他被逼急了,冲进宋惠子家里,拿着菜刀就要自宫。
放下狠话,说哪怕是成了太监,也要娶宋惠子。
宋惠子嫁给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
嫁过来六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嫁过来比她晚的都生了,两个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她也开始着急,什么药都吃,只要灵验。
陆军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人的错?去解释了那些人反而会说的更凶。
为什么世道是这样的?
万一不是女的有问题,是男的呢?
让他更不能理解的是每次欺负女人的都是男人,可女人还要被逼着帮男人说话。
渐渐的他也懒得管外面的人嚼舌根了,只想着能替宋惠子分担一点生育的辛苦。他被他爷奶惯坏了,不想干重活,就想干轻的。来钱快的,就这么染上了赌。
但他怕他哥,不敢赌大的,就赌小的,他老爹老娘发现了就再也不给他钱了。娶了宋惠子他很少去赌场了,她怀孕后要吃的补品更多了。
他找了个班上,一发工资就手痒,就给自己留了五十,剩下的全给了宋惠子,输光五十就走,绝不留恋。可腊月二十六那天,他摸的牌一副比一副好,可再好又有什么用,最好的那副同花顺,是他做梦都想摸到的。可真到摸到的那一天,他还没出就……
【第151章
不生了以后就我们俩】
“不生了,以后就我们俩……”陆军垂眸看陆绥,“还有他,你们娘俩好好在家,我去外面赚钱,养你们娘俩。”
“那你不许再提离婚了……”宋惠子知道他不会放下复仇,可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要陪着他,哪怕是去死……
“好……”陆军不是没有想过去报警,可他的腿还没迈进警察局,就看到了一身正气的于青海,在众多警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从镇到县,再到市,重要的管辖部门几乎都是于家的人。
他想要在这儿给他哥讨个公道,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更别说靠近于耀东,于青海……
复仇跟他大哥的棺材一起埋进了地里,他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宋惠子和陆绥的身上。
当然了,于家他搞不了。刘家还是能搞的……
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今天。
今天的戏不光是请村里人看,更是为了送刘国庆上路。
刘国庆嘴角勾起,形成一个讥讽的弧度,“陆军,我小瞧你了。能憋这么多年……其实二十三年前,于耀东不光只想要你哥的命。他想要你们全家的,要怪就怪你哥嫌命长,偏要去检测政府大楼……”
陆军不为所动,继续烧纸钱。刘国庆看没有激怒到他,愈发的癫狂,“腊月二十八那天,我们一直在半路等着你,结果你小子,赌上瘾了……我们就先去找你老婆……”
宋惠子是陆军的软肋,他抬起头,刘国庆以为自己终于激怒了他,阴狠的说,“检测报告没找到,我就寻思着先把陆绥弄死,还没开始呢,你老婆就大着肚子出来。我掐着她脖子把她压在棺材上……”
陆军眼神冷得要结冰,刘国庆猛的喘了一口气,得逞的笑着说,
“她想喊……喊不出来,我就往她肚子上踹,一脚又一脚……她靠着棺材倒了下去。我点燃了灵堂……可那天太冷了,又下雨又下雪,灵堂没燃起来,我又回去拿汽油,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于家那小子也来了……”
于泽暎要是不在,他能把陆家烧的只剩一堆灰。
后面的几天他都没有找到机会下手,陆绥走哪,于泽暎就跟哪。他汇报给于耀东,于耀东让他先别管,先把赌场里的陆军给解决了。
那赌场明面上是外国人开的,实际上是于耀东开的,他们早就下好了套,等着陆军上钩,那天的同花顺其实是个暗号,陆军摸到同花顺,他的死期也到了。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命这么硬,那么凶的河流,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居然活了下来。
陆军回来其实有怀疑过那晚的同花顺,甚至可以说他摸到的每一张牌都是他们精心算计的。他们不光想要陆川的命,他们还想要以绝后患。最好是斩草除根……
陆军看着刘国庆,表情冷酷,刘国庆吊着气等他说,可他什么都没说,又继续烧纸钱。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刘国庆嘴巴上说着让陆军杀他,可实际上他最怕死了,“我老婆,女儿,女婿都被你杀了,那么多条人命还不够抵债吗?你家是四条人命,我家也是四条人命……而且那些都不是我想要做的,是于耀东指使我去做的,我要不做他就会杀我……”
陆军轻哂笑了一声,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中带着的狎昵意味。人命在他们这,是可以用来抵债的……
纸钱烧完他站起来,高大的暗影把刘国庆分割成两半,刘国庆面目神情萎靡,两眼惊恐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陆军看着他绝望又无助的样子,没有一丝痛快,当年宋惠子也这么求过他,可他没有放过她,那现在他更不可能会放过他!
他在他哥坟旁边种了一株曼陀罗。更为准确的说,是给刘国庆种的。
来之前,他把所有要烧的纸钱都用曼陀罗汁浸泡过,等烧完了,致幻的毒雾会慢慢的侵蚀刘国庆的大脑。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说话的原因,而且刘国庆这样的人,他跟他多说一个字他都嫌脏。
他拿着他哥的遗像走到床畔边,刘国庆做贼心虚,不敢看,拽着残废的身躯往床里爬。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你去找于耀东,是于耀东杀的……”
“你别着急,他很快就来找你了。”这是陆军今晚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火盆里的纸钱烧尽了,他推开门窗,凛风像索命的鬼,凶猛肆虐的往里灌。
“刘国庆……”
这声音不是陆军的,刘国庆侧过身去,是于耀东……
“啊……有鬼……有鬼,有鬼……”
嘶哑的惨叫声,吓到了屋檐上的乌鸦,盘旋在冥冥的雨夜中叫了几声又落在了屋檐上……
宋惠子走到半路,梁靖暄拽她往另一个岔路口走,“二婶,二叔不在家……”
宋惠子心弦一颤,那个方向是刘家……
“快点走,快点走……”
滂沱的冷雨,像冷针一根根的扎在她身上,她一直都知道陆军在做什么,她想帮他,可陆军不让。
说不想让她的手沾上恶臭的血……
陆军没回家,也没去接宋惠子,而是去了陆川的坟前。二十三年前,他没给他穿的孝服,没给他烧的纸钱,都在今晚补上了。
“哥,刘国庆活不过两天了……我罪孽太重了,可能会不得好死,但你不用管我,你保佑我媳妇儿就行……”
“还有你儿子,你儿媳……当然了,我是真看不上你儿子,一回来就打我儿子,我们俩各论各的,暄宝永远是我儿子……”
陆军说着话没注意火盆里的火,猛的大了起来烫了他的手,“你不同意……我儿子都给你当儿媳妇了,你还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死都死了,你别想管我……”
纸钱烧完他把身上的孝服也脱了,扔进火盆里,紧接着是陆川的遗像。全部烧完,幽幽的冷雨也停了,他抬头看夜空,没有月亮,可地上却亮的都不用打手电筒……
他用戏腔唱《剪灯余话·武平灵怪录》脚步轻快的往山下走,“逡巡间,坠兔收光,远鸡戒晓……”
刚到山下,就看到宋惠子和梁靖暄站在岔路口等他,手里还拿着滴水的伞,应该是等了很久了。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去看戏了吗?”
梁靖暄眼泪氤氲开,猛扑进他怀里,“你去哪了……我和二婶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陆军想敷衍,可宋惠子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讷讷地改了口,“我来看你大伯了,你们娘俩淋着没,这么大的雨……”
“没有……”梁靖暄拽他衣服,湿漉漉的,“二叔,你淋到雨了……”
陆军快速地勾了一下他的鼻子,“就淋到了一点点!”宋惠子哽咽的看着他,泪珠沿着泛红的眼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媳妇儿,你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吗?我没事儿,你别哭……”
陆军慌慌张张的给她擦眼泪,“你身体不好,不能哭的,咱们回家……”
“回家……”宋惠子什么都不怕,就怕陆军做完所有的事情,丢下她……
那她怎么办?
陆军攥紧她的手,“好,回家……”这一次,她的手不再冰冷,有了一丝丝的暖气。
宋惠子擦干眼泪,拿过梁靖暄手里的雨伞,“暄宝,别走回去了,让你二叔背你,你鞋都湿了。”陆军刚才没看清,现在离得近了才看到梁靖的鞋子在冒水。
梁靖暄吸了吸鼻子,“我不要,我要自己走回去……”
陆军正好也不想背,“那行,你自己走回去,回去了让你老公背!”
宋惠子掐了他一把,“他自己走回去,等会儿会感冒的……”
陆军压低声音说,“以前背一两个小时都不成问题,可他现在胖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背不了多久……而且我想背你,不想背他。”
宋惠子脸很烫,“孩子还在呢,说什么呢你?!”
甩开他的手去牵梁靖暄的,“暄宝,走快点,我们回家换鞋。”
“好!”梁靖暄僵着没走,伸着手等陆军,“二叔……”
陆军牵住他的手,“还是我小儿子好!”
宋惠子冷冷的看他,陆军马上又改口,“媳妇儿最好!”
梁靖暄“啊”了一声,“我不好吗?”
陆军捏他脸,“不是,是两个都好,但媳妇儿是最好的!”
“那我老公呢……他哪里不好?”梁靖暄又问。
陆军,“……”
“没完了,是吧?!”
梁靖暄犟嘴,“是!”
【第152章
赠与合同】
屋外,雨声残响,梁靖暄坐在沙发上肿着一双眼睛看电视,陆绥打了一盆热水,半蹲下来,抓他脚踝脱掉袜子,眼神一暗,“脚怎么这么冰?你又去踩水了?”
一下雨,梁靖暄就打着一把伞出去踩水洼,每次都把衣服裤子弄得湿漉漉的才回来。盛夏的雨不怎么冷,陆绥就不管他。找好兔子睡衣,等他回来了抱他去洗澡。
梁靖暄想到陆军的嘱咐,撒谎说,“看戏,回来不小心踩到的……”
回来陆军就把他的湿鞋,湿袜都换了。但他脚一沾水就跟冰碴子似的,要用热水泡半个小时。宋惠子回来情绪就不太稳定,陆军要哄宋惠子,没空管他。
湿鞋湿袜脱在门口,陆绥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真的是去看戏了?”
鞋上有泥,袜子上也有。
“真的……”梁靖暄不敢看他审视的眼神,侧过身去看电视。
陆绥把他软白的脚慢慢放进盆里,热水包裹,寒气慢慢褪去。看着他睫毛上像霜一样的泪水,陆绥冷声问,“你哭什么?”
“看戏……看哭的……”梁靖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说话都有点抽噎。
戏班子是陆绥请的,一共就五出戏,除了《赵氏孤儿》,其他都是喜庆热闹的。就算哭,也不至于把眼睛都哭肿了……
从他回来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家里死气沉沉的……
眼看陆绥眼神愈发阴沉,梁靖暄捧着他脸又狠又急地亲,亲得陆绥眼圈血红,反捏着他的脸颊掐着他的脖子野蛮强悍的占据……
电视里还在放着烧苞谷……
“大头先生过来找搭档啦……”
“么,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陆军端着洗脚水出来,两人都亲到沙发上了……
“大背时,小背时的……你们俩能不能回房间亲!那么大个房间……”
沙发上的两人猛的分开,梁靖暄舔舔嘴唇,“我不是小背时……是老公先亲的……”声音越说越小。
陆绥,“……”
陆军没再管他们俩,倒了洗脚水回房间了。
梁靖暄心虚的看冷着脸的陆绥,“老公,你生气了?”
陆绥舌尖抵了抵梁靖暄咬破的嘴角,“没有……”
俯身试了一下洗脚盆里的水,不怎么烫了,站起身,梁靖暄拽他皮带,“你去哪儿?!”刚才的厮混皮带早被梁靖暄解下来了,这么一拽……
陆绥淡定的把拴好皮带,“不烫了,我去接热水。”
梁靖暄小脸又红又烫,扯起小毯子,盖在脑袋上。陆绥怕他闷着掀开一半,“我马上回来……”
梁靖暄抱住他大腿,“我不想泡脚了,你用上次那种……暖……”
陆绥僵着不动,梁靖暄颤颤的去看他,他在那双鹰隼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凶猛到疯狂的????欲????望。
陆绥弯下腰连人带毯子的抱起来,大步往楼上走,“我他妈不*死你……”
“我就跟你姓!”梁靖暄搂着他脖子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陆绥危险的眯起眼,“你他妈的!”
…………
半夜,陆军起来上厕所,看到客厅灯开着,电视开着,洗脚水也没倒,梁靖暄的猪鼻子拖鞋,东一只,西一只气的他破口大骂,“背时的!你有时间脱裤子,没时间倒水关电视啊,灯也不关……”
想到宋惠子睡着了,放低了声音骂,“砍脑壳的……砍大鬼的……”骂完了,客厅也收拾完了。陆绥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