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噎了半天,她只能拿跟我有恩义的人搭话:「爹娘……我爹娘!他们好歹养你一场。将军府这罪名蹊跷,你就没想过要查,要翻案?这离斩首的日子可没多久了。」

    4

    我一愣:「罪名是皇上给扣的,查案是大理寺的事,还翻案,我翻得动吗?」

    成雅禾震惊于我的无动于衷:「那你就什么都不做?」

    我反问:「不然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去敲登闻鼓喊冤?还是用张小手绢儿把脸一蒙,劫狱去?然后咱们俩就能被拿住话柄一起关进牢里。爹那几个响头可就白磕了。」

    原本利落的成雅禾变得扭捏起来,似乎她觉得自己这样说实在不太合适,但为了亲人的性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个谁……他不是你未婚夫吗?我是接手了成小姐的身份,可你和他婚约没变呀。你去找他,他会认的。」

    她说的「那个谁」是二皇子顾翊升,我们俩的婚约来自于圣上的乱点鸳鸯谱。

    我假千金的身份被揭穿以后,顾翊升一边不同意取消我和他的婚约,说什么不在意身份,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一边他又忍不住被成雅禾吸引,千方百计地往人家身上贴。理由也很清奇——他说他对成雅禾很愧疚。

    我不明白,这种愧疚从何而来呢?他顾翊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一副成雅禾不能嫁给他就亏大了的样子?

    成雅禾显然也不是很明白,于是多番对顾翊升敬而远之。

    成雅禾失去了太多,一直觉得我抢了她的所有。于是只要是我的她都想要。她觉得我的爹娘是她的,兄长是她的,富贵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

    只要是原来属于我的,高低她都想尝尝咸淡,偏偏这个未婚夫她是怎么都不肯要。

    死丫头,眼光真好啊!光挑好的拿,就不要破烂儿是吧?

    我发现成雅禾有一种天赋,她擅长调动起我的情绪,比如愤怒。

    爱和恨都需要感情做基础,我对感情淡薄,所以爱和恨都是这么不明显。但是愤怒不一样,就像走在路边踩到一泡屎,你对这屎没有感情,但你依然会愤怒。

    从小看戏文时,我对戏里那些恩怨情仇、相聚分离没有什么感触。

    但是每当戏里的主角要迫不得已做些什么事的时候,我不会为她的遭遇感到伤心难过,我只会愤怒,比踩了狗屎还愤怒。

    成雅禾这半年来一定是戏文看多了,不然怎么会想出「救双亲,落魄女委身托皇子;为佳人,多情郎求旨恕罪臣」这种匪夷所思的桥段呢?

    我可懒得做这种戏文里的苦命角,否则岂不是要上火一辈子吗?

    哦,这边老子弄权,刚下狱了我一家三口。我那边儿就奴颜婢膝对儿子奉献出我的青春和爱情?呸,哪有这样的事儿?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他们爷俩占全了!

    不过为了以后的目的,我还是忍下火气,企图通过反问的方式让成雅禾动动脑子:「先别急着盘算把我卖了。你到将军府也半年了,应该知道爹确实心大,但你见过哪个要杀头的人还能心大到向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要求?」

    好在成雅禾还没有蠢到家,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爹和皇上同演的一出戏吗?」

    5

    我点头:「如果我猜得没错,陛下应该会找一个契机改杀头为流放,而流放的地点一定在南方边境。」

    这件事说来话长,前朝时共有七城被大越所略,后来神兵天降,出现了我爹娘这两个雌雄双煞,打得大越人抬不起头来,这才收复了三城。

    直到我娘一枪挑了大越王的头,屠了大越王军近半精锐,他们终于学乖,归还三城投降以做诚意,约定休战,踞最后一城而守。

    学乖不知是真是假,但大越和我家的梁子算是结透了,只怕恨不得将我家生吞活剥。

    皇上这次大概是想拿我爹娘做饵,引蛇出洞。

    毕竟从大越人的视角来看,天朝皇帝自出昏招,我朝少了良将,威胁大减,正是他们进攻的好时机。

    加之灭族之仇,仇人又深陷囹圄,而且都送到他们嘴边了,怎么忍得住不亲自手刃仇敌?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最后一城一直是皇帝的一块心病,只有敌方那边按捺不住了,先有动作,我朝才算出师有名。

    一般踩着边境线挑衅送死的活都是使臣来做,没想到我爹一把年纪还要身兼数职。

    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加起来,再加上前阵子成恕君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讲起来实在太费口舌了,于是我对着成雅禾只有三个字:「我猜的。」

    最后觉得实在太敷衍,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我的确不清楚大越人会有什么意图,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爹娘兄长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作为成家的女儿,就是皇上手里最后的鱼饵,好引那些报复性极强的大越人继续进攻。」

    她几乎立刻就颓唐起来:「所以我们是爹娘留在皇帝手里的人质吗?」

    说是人质,倒也不尽然。自古以来将军领重兵出征,其家人就必定被扣留在京,这是皇室为了确保他们忠心的筹码,也是皇上敢交付兵权的前提。

    某种程度上,这对君臣双方来说都是没办法的事。无论是我爹娘,还是历代为国尽忠的将军,都没有别的选择。

    但成雅禾显然不能接受「人质」这种身份,这对她来说和被抛弃没有什么区别。她失去了十五年的亲情,于是不得不敏感。

    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将军府的常态:「很正常啊,你回来之前,我当过好多次人质了。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封我做县主?这是对我的奖赏,更是对爹娘的鞭策。」

    这是成雅禾第一次明白,成家小姐的这个身份带来的不只有尊荣,明白我也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十几年来风光无限。

    她明白爹娘的无奈,于是把怒气转向了圣上:「咱们一家就这样被当鱼饵?你不生气吗?」

    我还真不生气:「正所谓佛心自观嘛,舍弃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很正常啊。要我是皇帝,我也这么干,所以我干嘛要生自己的气?」

    我安慰她:「在这里当第二波鱼饵已经很好了,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其实爹娘去当诱饵那条路也不简单,否则爹不会那么想把恕君和娘都留下来。圣上也不会动那么大的气了。」

    我倒了一杯茶给她:「你就先跟我好好待着,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跟你打赌,等这件事情落幕,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让她感到宽慰:「就算你猜的都是真的,可边境那么危险,娘一个弱女子……」

    她还没说完,我紧急止住了她的话,并且怀疑她这半年都是怎么过的:「娘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我朝将军零散的不论,叫得上名号的总有二十几位。你猜为什么只有成家叫将军府?」

    因为成家一门三杰,连那个哭起来胜似驴叫的成恕君都是个将军。

    成雅禾一脸迷惑,她在成家这半年朝野风平浪静,边关秋毫无犯,我娘一直是当家主母的形象。大概她还不曾亲眼得见娘的飒爽英姿。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