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可能撤出的,只要苏联美国这两个大国仍在对立,不,只要有两个超级大国的存在,对立就不会结束,柏林依旧是对立的第一线。虽然这样想来对我的国家有些深切的悲哀,但我却十分卑劣地窃喜着。这喜悦容不得和任何人分享,就连我自己都感到羞愧。
我在史塔西总部里无所事事,无间谍可反,就只能和杜恩训练新入职的警员。看到那些稚嫩的脸庞,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可我也来不及摇头感慨,就在某晚回家时,在楼道里遇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掏出了枪。
而那双灰色眼睛只是飘过一抹讥讽神色,随即便柔和下来。春日的暮色中,他一袭灰色大衣,站在楼梯拐角,静默注视窗外的街道,以及夕阳中的勃兰登堡门。
“原来这么多年,从这里望过去是一点都没变。”理查德缓缓转身,目光带由重量落在我身上。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想来这边探望你,因为这里我也很怀念,我曾租住在这条街区,每天下课后,走过菩提树下大街,伴随着夕阳,回到家里复习功课。”
“那时我很穷,经常连面包都吃不起,是你父亲接济的我,其实在很早很早前,我就见过你,那时你们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栋两层的宅邸里,有种满鲜花的日光房,你母亲弹奏的一手好琴,你的奶奶会做世界上最鲜美的奶油,而你……”
他缓缓扬起唇角,神色缱绻起来:“你会走到我面前,张开双臂,傻乎乎地要我抱你。”
他虽然看着我,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讲述的这些回忆里尽管有我,可却不在我的记忆里。
我只是持枪指着他,一点都不放松。他也根本不在意,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叼住一根在嘴里,说不出的优雅和随性,他又望了望我,问:“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我持枪走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威胁地问:“你现在究竟过来还要干什么?!尽管现在局势有所缓和,可这里不是西柏林,这里是苏联人的地盘!”
他眼角内勾,嘲讽神色又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怎么?难道你在担心我吗?”
我冷笑一声:“我只希望你不要又玩什么歪把戏,理查德,人都是有极限的,再怎么玩弄也得有个度。”
“我可没有玩弄,我只是利用,要说起玩弄,亲爱的莱茵,我可是被你的奥洛夫玩得团团转呐。”他眯起眼睛,走到我面前,一脸嫌弃地撇过了我的枪。
“别和我这么剑拔弩张地说话,也别再用枪指着我,这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不会开枪,而开枪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拍了拍我的脸:“我也不想和你在这种地方说话,若我猜的没错,你家里应该遍布窃听器。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洪堡大学好吗?我很想念母校,你陪我走一走吧。”
“凭什么?”我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你这种身份,我和你走在一起不趟浑水吗?你以为我这么好骗?”
“谁说我要骗你了。”他冷笑一声:“我何时骗过你?莱茵,我现在就去洪堡大学散步,来不来随你,要知道这种机会不多,况且,你也有话要和我说。”
在他得逞似的目光中,我冷下神情,心里将这个该死的狡猾狐狸骂了一千遍,在他下楼后我跑回家,懊恼地踱了几下脚,抓起一顶帽子和围巾就冲下楼去。
Θ理~2
22-
-
4
7:
4:49
Chapter
我从后把帽子摁在理查德脑袋上,又把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勉强把那张脸挡了个七八分,他又毫不掩饰地嫌弃起来。
“莱茵,你这是欲盖弥彰啊。”说完他就要扯下围巾。
“不许取掉!”我威胁他:“否则我才不跟你去散步。”
他冷哼一声,说:“我是从检查站直接过来的,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我一愣:“难道说?”
“在我过来的那一刻,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莱茵,也许我们的附近都是眼睛呢。”他扯下围巾扔给我,不耐地甩下一句:“我只带纯山羊绒的。”
我白眼差点翻上天去,纯山羊绒的我倒是有一条,可死也不会给这个人带。他饶有意味地笑,说:“帽子还不错,我就带着了。走吧莱茵,让我们好好聊聊。”
我们并肩走在街道旁,他的确对这片街区很熟悉,一直走在我前面一点,好似他在带路。不久后我们走到菩提树下大街,冬天的菩提树金黄一片,他站定伸手摘下一片叶子在手里细细把玩着。目光很飘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莱茵,其实这段日子,我也很伤心,为了奥洛夫,或者说,萨沙。”
他突然开口,将手中的叶片扔在了脚下。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已经知晓了一切,是吗?”他探寻的目光只在我身上轻飘飘地掠过,然后又落向别处,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
“一开始,我调查过他,我知道他那种人是最容易被策反的,因为他们满怀仇恨。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反叛,所以我很相信他,可没想到他反叛的不仅是苏联,更是这个世界。莱茵,你说,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我想我是可以明白的。毕竟我也是一个医生。”理查德自言自语般又轻笑一声:“可我没他那么软弱。”
“他不是软弱。”我反驳他:“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因为你连基本的反叛都不敢。”
理查德斜睨我一眼,道:“我认为这种话不应该让我来提醒你最好憋在肚子里,连提也不要提。”
这次轮到我笑了,我讥讽道:“怎么,你还担心我的立场出问题,这不正中你下怀吗?”
“死人可没用,得活着才有利用价值。”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他没理我。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说个几句又开始沉默,脚步不停,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洪堡大学。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下,他突然笑得明媚起来。
“莱茵,你小时候还在这里爬过树呢,那时我担心你摔着了,在下面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护着你。”理查德站在一棵粗壮的菩提树下,神色怅然:“可你的父亲说,男孩子要坚强一点,摔着了爬起来就好,让我想想,那时你才三岁,你猜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哥哥,亲爱的莱茵,你全忘了吗?”
看他这副模样,我居然感到有些抱歉。但这并不能怪我,谁能记得三岁时的事情,或许有那么点印象,但早就在时间长河中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可这都不重要,这人是专门过来怀旧的吗?我可没那个时间陪他在这里伤感。
我咳嗽几声,说:“嗯……有那么点印象,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究竟要干什么,我想你另有话说。”
他缓缓转身,神情变得温柔起来,嗔怪道:“你还是这么心急,简直就是在破坏我的情绪。”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莱茵,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理查德朝我走近一步,笑得十分真挚:“我们也来演戏吧。”
“演什么戏?”
他挑了挑眉,有些骄矜地道:“老实说,策反你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萨沙走了,我也没心情在这个计划上继续投入人力物力,说到底这是一场失败的计划,还为我们培养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反间谍特工。可栽在萨沙手里我也不冤,毕竟他可是最优秀的克格勃,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当筹码。”
他自嘲地笑,双手拨开大衣插进裤兜里:“或许你现在会觉得,美苏两国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事实上,所有平和的假象不过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爆发,风暴来临前总是寂静的,这是不可避免的,莱茵。在这种无风无浪的日子里,大家看起来都很闲,无所事事,实则暗流比任何时候都要汹涌。因为闲的只有反间谍机关,而所有的对外情报机构,可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忙。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见到你的马库斯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布局落子的好时刻啊!”他畅然地感慨。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都说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吗?”理查德勾起唇角:“我要你继续无所事事。”
“你的意思是叫我在矛盾爆发时也要对你们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吗?”
“是的莱茵,这是你和我做交易的筹码。虽然史塔西的业绩跟克格勃比起来实在不够看,但因为是你,我也不得不警惕。”
“交易?你给了我什么?”
理查德弯起眼眸,笑意中的恶劣缓慢地渗出来,他将声音压低,说:“我将给你足够多的关注,让所有人都无法怀疑你的重要性,亲爱的,要是我放弃策反你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和你那位将军继续接触呢?”
他凑近抚住我的脸:“你很爱他对吧,可你也知道同性恋在我们讲究自由的美国军队都是犯法的,何况在苏联?亲爱的莱茵,你们可真是假戏真做了,我看得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可是拿不出证据。但迟早有一天……”
我吓得牙关都合不拢,惊慌地推开他,怒道:“你他妈的想说什么?”
理查德莞尔一笑:“我想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莱茵,我可没想拿这份感情来威胁你,不是说了吗?我也没证据,你们很小心。我要做的不过就是和你来场交易,让你继续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而我的人,也能够在这边相对安全地行事。很划算吧,莱茵。”
“可是那是失责……我不能……我不……”我慌不择路地朝后退,完全不敢看他,或者说,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可其实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你在担心我会不会在萨沙死后彻底放弃这个计划,那么你在苏联人那边就没有一点价值了。你明白的,不是吗?”
“你想想,你是为什么加入史塔西,你真的很恨美国人吗?很恨西德人?你到现在都没被自己的系统彻底地承认,你觉得你能坐上副处长的位置,是靠自己的能力吗?的确,萨沙教了你很多,你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就连我都开始忌惮,可那又如何?你在苏联人那边没了价值,史塔西也容不下你,要知道你曾给这个系统带来过多少麻烦,另外,东德与苏联间的矛盾只会不断加深……莱茵啊莱茵,你看不懂时局吗?所谓的坚守也得有确定的理由吧。”
“况且,你曾经想要放过艾伦,也一点都不恨萨沙......莱茵啊莱茵,你这么虚伪的吗?和你有关系的就随便放掉,没关系的就要置于死地?”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在我慌乱的神色中开始得逞地笑。
“不......那不一样......”我羞愧到无地自容,脸颊勃然烧红。
“没什么不一样。莱茵,这种事情你已经做的不少了。”
“你在策反我!”我咬牙说:“你和我做交易,就证明你根本没打算放弃我!”
“但我可以在你拒绝后马上就放弃。”理查德笑吟吟的:“我不会逼你,也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唐纳德和弗兰克虽然很忙,但不介意过来骚扰你几次,相信我莱茵,这不是个亏本的买卖。你要做的就是视而不见,这么多年,我想不少人教过你这个道理。”
我转过身彻底不看他,心里完全乱成一团。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真的好有道理,我都找不到一点理由来反驳。
莱茵啊莱茵,你可千万要守住你的立场!
我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理查德又走到我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神色和蔼可亲,甚至带上了一点婉转的忧伤。
“可是,你知道吗?虽然我是来和你做这个交易,来目的也并非只有这一个,我来更想告诉你,你迟早有一天会来我这边,你相不相信?”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你和他就是在玩火,玩火注定会自焚,要是他真的爱你,心里有你,迟早有一天,他会亲手送走你……”
“不过,前提是他还能保持理智。毕竟感情的力量比想象中能摧毁人。莱茵,听我一句劝,趁早收心,免得以后难以回头。虽然我这么说显得有些假意惺惺,前面还在和你做交易,后面就叫你回头,但这可是真心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不多,而我就可以算作一个。”
我难以置信地看他,拼命摇头,眼泪都快要出来:“不,不可能,只要我还有价值,只要我们能好好地隐藏,就……”
理查德捧住我的脸,凝眸注视我,好似唤醒我一般:“别妄想了莱茵,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吗?有了萨沙那件事,他已经失去了某部分信任,再加上你这一条,莱茵,他要是手里没了权,且不说他自己去坐牢,之后你指望谁来保你呢?史塔西?”
他嘲讽地摇头,道:“话就说到这里了,你就当作是兄长对你的忠告。”
我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恨恨骂他:“什么兄长,就你这个年纪都够当我叔叔了!”
他轻笑一声:“那我也倒不亏。”
我傻到自己都看不下去,嘴里又开始胡言乱语:“你有这个能力来利用这利用那,还不如想着怎么把兰德尔从苏联人那里搞回来!只会把他挂在嘴上,那有什么用!你肯定没那个能力,你只会耍皮子,只会唬我吓我……”
理查德一愣,然后笑出声:“那可是他的心之所向,莱茵,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他。”
他挑了挑眉,长叹口气,又拍了拍我肩:“好了,我得走了,我可不是吓你,而是提醒你。另外,回家后不要以为家里来了小偷,我去你家拿了几张你父亲的照片,只希望你家里只有监听设备,而没有监控设备,不过,我想克格勃也不至于那么变态。现在推我一把吧,至少做个样子,想必今晚克格勃们的记录上就是‘莱茵·穆勒坚持立场痛打理查德·赫尔姆斯’。”
他笑意盈盈的:“你看,我够为你考虑了吧。”
我撇了撇嘴,然后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的劲儿,他却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人真是不当演员可惜了!
随后我转身往回走,他却站在原地,注视我背影很久。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后来撒腿儿就跑,直到跑过整条菩提树下大街,我才缓过神来。
真的,真的要和他做那个交易吗?
好心动啊……
Θ理~2
22-
-
4
7:
4:
2
Chapter
2
果然不出所料当晚我就被克格勃的专车接到了卡尔斯霍斯特,叶甫根尼笑眯眯地开始对我进行“问询”,我自然老老实实地交代的确和理查德见了面,他仍在尝试策反我云云。他细长的眼睛里射出“友好”的寒光在我身上上下游走,可我早已不再惧怕。
“那么,你的立场还算坚定咯?”
“当然。”我耸肩:“没人比我更坚定,要知道,我是你们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好,好极了!”叶甫根尼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在我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叹道:“看来你还是很重要呐,理查德为什么就不肯放弃呢?啧啧,美国佬的心可真难猜。”
“谁知道呢?你们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当然,我亲爱的小莱茵。你还去将军那边报到吗?他应该在等你呢。”叶甫根尼笑得不怀好意。
“还能不去吗?不去的话怎么向将军表明我的立场?”我站起身,走出审讯室,说:“我也得去获得将军的信任呀。”
“他信任你的,莱茵,没人比他更相信你。”
我挑眉,没有应下他这句话,朝他点头致意,转身就离开了圣·安东尼斯医院。出了医院大楼,我发现索尼娅正靠在车边抽烟,似乎在等我。
“走吧莱茵,我来接你的。”
“谢谢你索尼娅!”我朝她跑去:“你不去见见叶甫根尼么?”
索尼娅嘴角抽动几分:“没什么好见的,现在回白色宅邸还能赶上晚饭。”
我跳上她的吉普,没过多久就来到白色宅邸,我们简单用餐后,索尼娅起身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军官公寓,而我则是来到三楼琴房,跟尤利安汇报今天下午见了理查德一事。
“你不用跟我说,我并不在意你见他。”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
“哦?这么相信我?”我搂住他,从他手里接过酒杯,小抿了一口伏特加,“你说,你要不要接着利用我呀,给我些假情报,去糊弄一下理查德他们。”
他勾起唇角,捏住我的下巴:“怎么,学会打歪主意了?”
“什么歪主意......”我嘟囔着抱住他:“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气定神闲,万一......”
“没有万一。”他垂眉看我:“因为我每天都在极力避免所谓的‘万一’发生......”
他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后沉默起来。眉头微皱,目光怔怔地落在地板上。良久,他突然抬眼宽慰地笑了笑,伸手把我扯进怀里。
我抚摸他日益瘦削的肩膀,桀骜凸出来的锁骨,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萨沙走后,他的压力骤然增加,可我却丝毫不能为他承担。别提像萨沙那样为他出谋划策,和他里应外合,我连苏联的高层势力都弄不清楚,还得时刻提心吊胆自己这条小命别成为他的负担。
“找个时间,我们去乡下休养休养吧。”我靠在他的颈窝里,轻声说:“趁这段时间没什么纷争。”
“嗯,你想去哪里?”
“索契?或者匈牙利?我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转念一想,我补充道说:“还是就在德国找个地方吧,这样我也好打着史塔西的旗号去。”
他冰凉的手在我脸上抚来抚去,很舒服,我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那就波茨坦吧,正好,我也可以去那边的情报站视察。”
“嗯,波茨坦有很美丽的湖泊,我们可以在湖边看天鹅。”
于是趁着春暖花开的时间,我和他来了一场为期两周的旅行。在出发的前一天,唐纳德和弗兰克非常应景地来骚扰过我一次。那晚我正在收拾行李,看到他俩前来我乐开了花,就差冲上前去拥抱他们。他们大惊失色连连往后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唐纳德哼哼两声,牵着弗兰克的小手扛着冲锋枪就走了。
我傻兮兮地冲他们招手,目送他们离开,还千叮咛万嘱咐下次早点来,兴许还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啥的。他俩至终都没回头看我一眼,只有弗兰克伸出手,朝我比了个中指。
第二天,我去史塔西交代杜恩一些公务后就去往波茨坦。而尤利安也会乘坐格鲁乌的专车过去,我们将在波茨坦的塞琪琳霍夫宫汇合。
那座漂亮的英式乡村建筑风格宫殿是当时《波茨坦协定》的签约地,我早就有所耳闻。后来宫殿内设有酒店,这次尤利安将下榻在此。当然,他的身份已被格鲁乌进行了隐藏,免去了清场的麻烦。
当我提着个手提箱,脖子上挂着宝丽来相机顺着乡间小路步行前来时,阿廖沙已经站在宫殿大门口等着我了。他兴冲冲地朝我招手,脸上挂满了笑容。
“怎么这么开心?”我打趣他。
“我不也没来过这儿么,嘿嘿,这里的湖可真漂亮!”他傻笑拍我的肩,给了我一张房卡,“去吧,将军在等着你了。”
他坏笑朝我眨眼,我突然意识到阿廖沙应该清楚我和尤利安之间的真正关系,心情瞬间紧张起来,有些悒郁地来到酒店套房时,尤利安已经泡好了两杯红茶。
“怎么了?”他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我们的副处长走几步路就累了?”
“我们可以信赖阿廖沙吗?”
尤利安轻笑一声:“莱茵,你警惕得有些过头了,虽然对我们来说信任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阿廖沙从战时就追随我了,他很忠心。”
我点点头,抱住他说:“还不是担心出问题。”
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说;“休息一会儿我们去散步吧。这里有很美的森林和湖泊,你不是说想看天鹅吗?”
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中我心情舒缓下来,捧起红茶喝了两口,仔细打量起这间套房来。出息了出息了,莱茵这个小地痞这辈子还能在宫殿里住上一回,啧,不枉此生啊。
瞧这名贵的全铜吊灯,绣着金线的玫瑰花卉图案墙纸,柔软细腻的波斯地毯,巴洛克式的壁炉和桃花心木制成的落地衣架……奢华却不张扬,古典中又带了那么点文艺复兴的感觉,色彩柔和艳丽,与窗外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交相辉映。
我瘫倒在沼泽般软乎乎的沙发上,眯着眼睛享受之际,某人已经换好了外出服,催促我出门。
“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他扔给我一件外出服,“穿上出门。”
我撑起身子看他,顿时眼前一亮。
“阿兹雷尔将军,你会把这里小姐们的目光都勾走的。”
他骄矜地整理自己亚麻衬衫的衣领,拢了拢米白色钩花的针织外套,细长的手指插入银发间向后顺了一把,露出光洁莹润犹如琼脂的额头,碧波荡漾的眼眸含情脉脉,淌出缕缕玩味,殷红的唇角勾起撩人的弧度,声音软绵娇俏地飘来:“怎么,有危机感了?”
我眯起眼睛,丝毫不掩饰笑容里的恶劣:“是你应该有危机感,穿成这样,让我很有种上你的冲动。”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他搂到怀里:“这么美,像位诗人,叫起来应该挺好听。”
“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肥了。”他甜美的笑容里满是威胁。
“得了吧亲爱的。”我舔咬他的脖子:“你自己也想要的很,我可以先满足你。”
他轻声笑了出来,脸红得像樱桃,把我游荡在他身上的手抓住握在手心。
“好了,晚上的事晚上说。”
我暗叹一声,这人怎么这么有克制力。强压想把他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冲动,我换好衣服和他一起出了门。
雨后的森林在阳光中密密斜斜地渗着光,虬曲在一起的山毛榉树灰褐色的枝干相互交错,春日里新发的嫩芽饥渴万分地朝上伸展着。昏暗的地面上犹如舞台般散落光点,鹅卵石铺就的林中幽径生满深沉绿意的青苔。踩上去软绵中留下渗水的脚印,偶尔爬出一两只黑色的甲虫,窸窸窣窣地朝路边灌木里爬去。
云雀在鸣叫,蜜蜂嗡嗡地飞舞,阳光旺盛的地方会有翩跹的蝴蝶。我们牵手走过这条幽暗的小路,便来到一处平整的草地。草地的中央生着一株巨大的紫藤树,宛若琉璃一般,那紫色的花儿在雨后闪耀璀璨的光泽,随风飘荡。
他突然站定,目光落在那株紫藤上。柔和的目光倾泻而出,他露出一道恬然的笑容。
“我时常在想,为何世上总是有那么美的事物。”他捻起一朵花,轻声说:“你们的世界里有无所不能的造物主,而我的世界里没有,那么这些梦幻般美丽的花儿,是遵循什么规律生长出来的呢?”
“或许世界上本无规律。”我笑着说:“如果什么都遵循规律的话,这世界该多没意思?就是凌乱的,毫无规则的,想怎样就怎样,基于上帝的爱随意生长!”
我在垂落下的紫藤里不断挥手,几只蜜蜂围绕着我,让我有点懊悔自己早上喷了太多香水。
他倒是沉静优雅得很,含笑看我:“就像你......”
我一愣,停下动作看他。
“就像你,是基于上帝的爱而来到我身边的。”
那双含情眼差点把我迷晕了,我走上前去亲吻他:“你这个无神论者......”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我就发出一声惨叫,一只蜜蜂在我脸上狠狠射上了一针,我胡乱拍打起来,四处仓皇逃窜,只听见他轻浅的闷闷笑声和自己叽里哇啦的大叫。我冲出紫藤,扑赶那些叨扰我的蜜蜂,忿忿地骂骂咧咧起来。
“真是活见鬼!”我脱下外套将那些蜜蜂赶走,直到跑到树林边在停住,捂住发痛的脸颊,我悻悻回首。
丝绒般的绿草地中央,连绵梦幻的紫色花丛中,他仰起头,闭着眼睛,任紫藤随风轻抚在他皎洁无暇的脸上,噙着一股纯情的笑,他的神情犹如圣徒般纯真恬然。银发与阳光交相辉映,仿佛月色与日光的融合。绝美的侧颜雕刻在一片紫色的花束中,银睫微颤,翕动生命的气息,让我在此刻相信上帝的爱确实眷顾到了他。
我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宝丽来相机,忍不住将这副画面永远地记录了下来。无比庆幸自己拍下他这样美丽的时刻,因为这一刻他是沐浴在上帝的圣光之下的,他看起来很幸福,所以我也会幸福。
我走过去,可怜巴巴地望他。他捧起我的脸,含笑抚摸我脸上的红痕。
“疼。”我撒娇,眨巴这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他。
他笑盈盈地吻了吻我:“谁让你喷那么多香水?”
“这不想勾引你么。”
我环住他的腰,往他怀里蹭。他被我怼在紫藤树干上,无奈笑着,抱住我顺着树干坐了下来。那天下午我们就在树下小憩,我枕在他的腿上,睡得直流口水,在他的裤子上留下了一块可疑的痕迹。
后来我们又踩着夕阳,穿梭在森林里,绕着湖畔看了许久的白天鹅,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酒店。用过晚餐后,我像个流氓一样早就按捺不住,急切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央求正在处理公务的他快和我一起去洗澡。
他无奈地看我,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宠溺。我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把文件都推到一边:“一会儿再忙嘛。”
他脸色绯红地跟我进了浴室,上帝,这个套房的浴缸可真够大的,就像个罗马浴池。好啊,好极了!我就差兴奋地鼓掌了!
我的笑容一定下流极了,可某位将军却不急不慢,瞧那副傲慢的模样,我知道这又将是一场鏖战。
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服输呢?这次我可得先掌控机会。然而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无力的,很快我便被他环住,怼在浴池边。
“莱茵,这得看我心情,知道吗?”他笑得像只勾人的狐狸。
“你觉得你还能威胁到我吗?亲爱的,这样只会激发起我的斗志哦。”
我趁他不注意抱住他一鼓作气调换方位,强硬地吻住他。不给他任何机会,直至他的推搡都变得绵软无力。
我赢了。
水汽氤氲中,他的身体简直可以掐出水来,肩颈处覆盖着晚霞般连绵的红,仿佛咬一口,就会渗出水蜜桃般香甜的汁液。我迷乱地嗅闻,抓住他的下颌狂乱地吻他。
亲吻的声音响亮透彻,我的手指进进出出,黏腻中炽热起来,如水般柔润。我将自己从禁锢中解脱,以一种稳定而温柔的频率去探索,简单而直白,砰砰的撞击声中热情在爆发,宣泄。神经仿佛被沾满石子的车轮碾过,涌出沸腾海浪般的波纹。
他最终又融化了。
我满意地把湿淋淋的他从浴池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床上,不怀好意地在早已瘫软的他耳边呢喃:“将军大人,我还要嘛......”
Θ理~2
22-
-
4
7:
4:
4
Chapter
临近五月,气温暖意融融,我们在湖里划船,在森林中散步。偶然一次,我们发现宫殿里的一处琴房,巨大的三角钢琴摆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浓郁的夕阳斜斜地从雕花玻璃上渗透进来,落在镀着金边的黑色琴身上。
我们相视一眼,像小孩子一样牵手溜进无人的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