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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让我安睡在草地上

    伶俐小鸟,轻轻叫嚷

    请别妨碍我入梦乡

    请别妨碍我入梦乡

    多么迷人,多么漂亮

    你快爱我吧,好姑娘

    ......

    我笑着,唱着,车速很快,心情很愉悦。不久后就驶出林区,来到德累斯顿郊区。我径直开车去往苏联红军驻德累斯顿军团的大本营,当然不出所料地被拦在外面。

    自报史塔西家门也无进入的可能,直到我指名道姓要见尤利安·阿兹雷尔将军,站岗的军人才一脸疑惑地朝司令部打了个电话。

    要知道阿兹雷尔将军的行踪向来是机密中的机密,能知道他来到德累斯顿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东德国安部副处长那么简单。

    于是他得到了允许接见的命令,我才得以进入苏联的军区。径直来到他的下榻的军官公寓,远远地就看到阿廖沙站在菩提树下一脸阴沉地望着我。

    “你还好吗?”阿廖沙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

    我笑着耸耸肩:“我有什么不好的。”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我要见他。”

    “他说不见任何人。”

    “我可不是任何人。”说完我便要推开大门,阿廖沙拦住了我。

    “将军状态很不好。”阿廖沙眼眶红了起来,有些不敢看我。

    我撇开他的手,冲他咧开嘴笑了笑:“所以我更该去,不是吗?”

    阿廖沙沉重地凝视我,手怔怔地落下。我朝他点了点头,走进这栋独栋的军官公寓。顺着楼梯,我来到二楼。

    我掏出腰间的手枪,推开了门。

    “出去。”他的声音冷冷传来。

    这个人又默然站在窗前,天知道他站了多久。拳头捏得快要碎掉,指甲都已嵌进血肉里。

    他总是这样,借日光隐匿自己的悲伤。

    “亲爱的,要知道我来这里开了整整五个小时的车,你可别上来就赶我走。”

    听到是我的声音,他微微侧身,却仍旧未转过身。

    “是你也一样,出去。”

    我勾起唇角,关上门,上了锁,一步一步走近,将手枪怼在了他的腰上。

    他身子微微一凛,却仍屹立不动。

    “把衣服脱了。”我的声音冷峻,饱含威胁。

    他无丝毫动作,于是我啪嗒一声打开了手枪保险,咬牙狠戾道:“再说一遍,把衣服脱了。”

    他轻哼一声,轻蔑不加掩饰,我可懒得和他继续废话,扯住他把他往床上一扔,他仰躺在床上面对我时,我才发现他脸上那两道亮闪闪的泪痕。

    我走近,把他压在身下,用枪抵住他桀骜不驯的下颌,一只手去解他军服的衣扣。

    他冷冰冰地盯住我,挤出一句:“我现在没心情。”

    “抱歉了,看不出来我很有心情吗?”

    我根本不理会他,他被我弄得有些不耐,就想推开我,我直接抄起枪就给了他一下。冰冷的金属枪托狠狠打在他颧骨上,顿时雪白的皮肤上浮现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他一愣,就欲反抗,我又重重锤了他几下,直到他终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

    他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我:“那么,你到死都是我的人了。”

    我的眼泪滴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气势丝毫不输他,厉声道:“是,因为你除了我不再有任何人了,我到死都是你的人,你到死也都是我的人。”

    我抓住他的下巴,逼他看我,一字一句地说,就像战前宣言一般。

    “今天说的话,你都给我记好了!”

    他狠厉的眸子一闪,顿时冰雪般消融开来,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停息。

    紧紧盯住我,深邃的绿眸涌出一大串泪水,可他依然紧抿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转身,沉默地趴在了床上。

    把枪扔在一边,我伏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他。

    泪水滴在他的后背,他的脖颈,他的脸上,氤氲在他玫瑰色潮红的面颊上。我小心翼翼地探索,极尽温柔,但他依旧痛得不行,却咬牙不让自己出声。

    这种强撑的模样让我更加心痛,于是我亲吻他,告诉他,痛,其实可以哭出来的。

    你不需要那么坚强了,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你不要对我感到愧疚或是抱歉,因为我也不需要。

    我们只要相爱,只要共同扶持着走下去。

    带着他对我们的祝福,永远地在一起。

    不要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今日立下的誓言就是死亡也无法打破。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丢下你。

    永远会爱你。

    在我的动作下,渐渐地我们彻底融为了一体。他不再矜持,甚至会撑住我的身体自己坐起来,起伏中他难耐地仰起头,迷离通红的双眼,唇角不自觉地颤动,好似在细品痛苦的滋味。银发散落如皎洁月光,然而在这光芒中又有闪烁的钻石,那是他不断滴下的泪。

    滚烫的泪,一滴一滴。

    隐忍的哭,一声一声。

    他遍布伤痕的身体刺痛了我,我起身搂住他。仿佛搂住的是那个在白桦林里奔跑的孩子,在西伯利亚冰天雪地里冻得青紫的少年,跳进涅瓦河想把自己洗干净的杀手,端枪奔跑在战场上冲锋的战士……

    够了,尤利安,一切都够了,

    不再有风雪,不再有严寒,因为我会把我所有的温暖都给你。

    他为你斩断了这诅咒般的羁绊,就让所有的过去都成为过去。

    不要再回忆,不要再感到抱歉,不要再茫然地追寻。

    你要从深沉的愧疚中活过来,活在我身边,活出一个新的开始。

    就像他所希冀,所祝福的那样。

    这大概是我们最痛苦,也是最柔情的一次。

    结束后我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听我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身体依旧在打颤,可情绪却逐渐平息。

    他的眼神很飘忽,怔怔地落在别处。我擦拭他额间的汗水,撇去他眼角的泪水,在他额头上深深一吻。

    良久,他声音软软地传来:“原来是这样痛。”

    我抚摸他的头发,满含爱怜地告诉他:“是,很痛,因为我也痛,所以可以理解你。但所有的痛都会过去,因为爱能抚平一切。”

    他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我相信。”

    那天我就那样抱着他很久,在进入浅睡后他又开始无声地流泪,我一遍遍为他擦拭眼泪。后来我又把他抱到浴室里,为他清洗身体。

    我用湿毛巾为他擦脸,轻抚被我打出来的伤痕,就像不久前他对我做的那样。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被我照顾着,环抱双膝坐在浴缸里,望着我露出羞涩腼腆的笑,我也冲他笑,虽然都挂着眼泪,但却很平静。

    我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阶段。

    我们彻底平等了,我们彻底属于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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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年

    月,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审查后,尤利安终于得以复职,重新回到了他的总司令官的位置上。当然,其中艰辛的过程我不曾深入了解,只是每晚我都会偷偷溜进他的琴房,等他夜深归回后,抱着一身疲累的他睡觉。

    犹记得我们从德累斯顿回来,索尼娅哭着揪住他的衣领,央求他把萨沙还给她,美丽的女少校就如我预想般中绝望而无助,理智告诉她那是尤利安不得不亲自去做的事,可情感上她根本无法接受。

    这种感觉,我又何尝不懂?

    那天,尤利安只是沉默注视她,伸出手为她擦去眼泪,艰难地将痛哭的她拥进了怀里。伤心欲绝的索尼娅却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我面前,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

    很痛,但我心甘情愿承受着一巴掌。

    可她打完我却有抱着我哭起来,大骂我是个坏人,丧失了理智般地哭,说如果我早点告诉她,她或许还有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可她明知道不可能。

    她只是太悲伤,太无助了。在尤利安去往国防军队后,她和萨沙共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与他的情谊也曾支撑她走过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夜晚。

    战争时她害怕失去他们,可战争未曾带走他,他却逝去在这和平年代。那天我抱着快要晕过去的索尼娅,告诉她萨沙一定会获得幸福。因为在最后一刻,他完成了他希望的所有。

    索尼娅只是浅浅地笑,忧伤的目光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仿佛回到了她永远怀念的少年时光。

    后来整整一个礼拜,她告病在家,未曾来过白色宅邸。

    尤利安却是憋着一股劲,硬生生地熬过了所有的审查。一个多月下来,我眼见着他日渐消瘦。中央来的克格勃调查小组快把他剥了几层皮,要不是他在军中根系稳定,有朱可夫元帅为他作保,并亲自带队结束这件事以表立场,就是他这个位置也不会善终。

    当然,这一切他把我摘得干干净净。我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一无所知的小人物。那些人不会对我这个无名之辈感兴趣,我只是收到了来自史塔西高层继续对抗理查德手下英美特别行动小组的命令。

    某天晚上,他缩在我的怀里,整个人都嘶嘶冒着凉意,我给他热了一些牛奶。

    “你不要为我担心,因为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扛得过去。”他摸着我的头发,随后被我拥在怀里。

    近段时间他的气息都是浅浅的,这让我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我开始给他演奏六月船歌,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演奏,弹肖邦贝多芬门德尔松舒曼李斯特……

    但从来不碰莫扎特。

    而我自己,独自在白色宅邸或是在史塔西办公室时,会放一些莫扎特的唱片。每当优美的乐句响起,我仿佛回到了那年的维也纳金色大厅,身边坐着他,璀璨的灯光为他镀上一层浓郁的金,他眼底融着柔情雪水,犹若西斯廷教堂中虔诚的圣徒。

    我们至终都未曾忘记过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可是却从不敢提起他。因为只要一说出他的名字,眼泪会比声音更先出来。

    而那却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十一月,浓郁而深沉的秋,梧桐树叶片快要落光,草地褪为温和的棕黄。我们并排坐在院子里的白色摇椅上,在久违的温暖阳光下小憩。他少有这种恬淡休息的时刻,捧着一杯水汽氤氲的红茶,望着远方出神。索尼娅披着条山羊绒毛毯,安静地在一旁看书,安索洛夫老同志在树下精心摆弄着他的盆栽,不知疲倦。

    而我则是微笑地看着他们,享受这珍贵的平静时光。尤利安近来身体状况有些委顿,或许是因为情绪的持续低落,或许是因为心中猛然抽离了重要至极的一部分。往年留在他身上的旧疾逐渐复发,白日里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夜深却时总是会咳醒。

    我笑着说,你终于老了。

    他柔柔地白了我一眼,然后说,反正有你照顾我。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把他从办公室里拖出来晒太阳,那张白惨惨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晕。他穿着舒适的钩花羊毛开衫,是一种极为温柔的暖棕色。腿上盖着一条前不久我为他买来的克罗地亚产的针织毛毯,风吹过时,他会轻轻阖上眼睛。

    银色的睫羽在风中颤动,就像易碎的蝉翼。

    索尼娅似乎终于从悲伤中恢复,有时候还会念上一两首诗。

    他安静地听,嘴角衔着恬然的笑意,时不时也会回复两句。

    我在一旁打趣他们:“喂,可不要全念俄语啊,欺负我听不懂是吧。”

    索尼娅嘲笑我:“都说德国人脑子好使,你跟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连俄语都还没学会。”

    我砸吧砸吧嘴,不满地说:“交流没问题,可诗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么些高级而又抽象的词,谁听得懂?”

    尤利安换换看向我,说:“听不懂没关系,我解释给你听。”

    我哈哈笑了几声,连忙摆手。

    “我可没有你们那高雅的爱好,我还是听几首小曲儿就够了。索尼娅,我把唱片机搬出来,我们跳卡林卡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我跑进宅邸内,哼哧哼哧地把那唱片机搬到走廊下,通上电后我放上一张唱片,卡林卡悠扬的旋律就开始飘起。

    安索洛夫老同志被吸引过来了,兴奋地直搓手:“好久都没回去了,我可真想念故乡。”

    “你可以休个长假。”尤利安说。

    “我走了这里就没人照看了。”老同志放下手里的盆栽,打起了节拍。我拉起索尼娅,跟她挑起了传统的俄国舞。索尼娅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好啊好极了!”索尼娅欢快地跳着笑着,很快便是她带着我跳了。

    我跟不上节奏,索尼娅嗔骂我是个笨蛋,然后跑过去拉起了尤利安。

    “跳舞吧尤利安!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在学校的时候吗?让我们像以前那样跳吧!”

    “我......”

    尤利安明显有些犹豫,我赶忙在后面推了一把。

    “好啦我的将军大人,别害羞啦!我都没看过你跳舞的样子!快跳给我们看!快!”

    他无奈看了我一眼,笑着牵起了索尼娅的手,开始走起了舞步。他跳得很矜持,幅度不大,但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随着旋律的加快,索尼娅在他手下旋转得像只灵动的小山雀。

    他们好似一位古典的贵族和他的娇俏小姐,挽着手,踩着悠扬的节奏,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他们注视着彼此,好似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些闪闪发光的少年时期。

    索尼娅涨红了脸,兴奋地说:“如果我穿着长裙,我可以把裙摆旋转成一个完美的圆!”

    “我相信,亲爱的索尼娅。”

    尤利安银发飞扬,搂住索尼娅细细的腰,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

    他们是看起来很幸福,让我也好幸福。

    我在一旁鼓掌把手都拍痛了,后来又叫来了蹲在门口早就跃跃欲试的阿廖沙,他可是跳舞的一把好手,可以猛的蹲下身又把腿踢得老高,我不禁怀疑这些俄国佬的膝盖是铁做的。

    尤利安跳了一曲后便坐回了摇椅上,他含笑看着我和阿廖沙学跳苏联舞,安索洛夫老同志在一旁啧啧个不停,说小莱茵真是个笨蛋,怎么可以把舞跳得那么难看。

    索尼娅笑得脸色绯红,泪光闪闪,尔后自然而然地和阿廖沙跳在了一起,我气喘吁吁地趴到尤利安的腿上,抢过他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不耐地说:“俄国佬的膝盖不会坏吗?这么跳下去我的腿都要残了。”

    尤利安爱怜地抚摸我的头,轻声说:“歇一歇,别太累。”

    我撒娇地在他腿上蹭,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很开心!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么美的舞,这么爱的人!我才不要累,我要一直跳下去!”

    我又站了起来,拉起了安索洛夫,加入了阿廖沙和索尼娅。

    那天我们算是把俄国传统舞蹈都挑了个遍,甚至新式的苏联舞蹈我都尝试了好几个,晚上趴在沙发上我累得直哼哼,尤利安说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因为我打算一辈子都做个小孩子!”我撑起身子看他:“小孩子才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幸福!”

    尤利安小抿一口朗姆酒,抬起一边眉毛看我:“嗯,你说的不错。”

    他又转身,幽幽地看向窗外。大约夜深时他又陷入寂寥时刻,月色清澈,忧伤缭绕在浅而轻的气息里,我别过头哽咽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朝他走去,坏笑着说:“不过,在有些时刻,我又要做个成年人。”

    我自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凉冰冰的,摸起来好舒服。滑腻腻的皮肤上,虬曲的伤疤既让人心疼,又让人心动,想要亲吻。

    “不要得寸进尺。”他摁住了我胡乱游走的手,转过身推开我:“先去洗澡,你身上全是汗。”

    “哇!你到现在都还嫌弃我。”

    我捧住他的脸嘬了一口:“我去泡个热水澡,你要加入吗?”

    他不说话,只是羞涩地笑。近段日子这人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要不是那双眼睛里偶尔还会飘过一抹令人生寒的神色,我可要真叫他喀秋莎了。

    我牵起他走进浴室,放起了热水。

    “你还是尽早回去史塔西上班吧。”他捧起热水浇在我的头上,给我洗头,“头发也不知道打理,像个什么样子,米尔克又得说你丢国安部的脸了。”

    “你不懂,这叫浪漫,法国佬都爱这种发型。”我扭头争辩,洗发水渗进眼睛里,把我辣的够呛,他连忙用清水给我冲洗。

    “别乱动。”他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我傻傻笑了起来。

    “你会把我打傻的,亲爱的。”冲洗干净后我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然后长舒一口气。

    热水氤氲中,我和他紧贴在一起,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如世界上最美的旋律。如果每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如果每刻我们都拥有彼此。

    他环住我,捋着我的发丝,轻声说:“莱茵,谢谢你。”

    我抬眼看他,这人在水汽中朦胧着光晕,脸颊浮现晚霞般的绯色,圣洁美丽得一塌糊涂。我伸手抚摸他湿润柔软的唇,轻轻咬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感谢?”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顺着他的唇角一路吻向他的耳垂,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道:“我只要你的爱.......”

    “以及你本身。”

    他被我环在身下,发出轻声的颤音。

    这声音让我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存在。

    而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亦是对我最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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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时隔十年,我和米夏再次一同前往东郊的墓园为莉莉丝扫墓。

    当我们走在那条山毛榉树下的碎石道上时,望着衰败的荒草地,便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路还是那条路,草还是那片草,可我们和从前,实在是变化得太多。米夏依旧高挑,但已不像少时那样壮硕,多年的对外情报工作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总是四处奔波,潜行在暗夜里,眼眶深陷,透着一股敏锐的寒光,精神也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明明才二十九岁,但他看起来要比我成熟很多。

    毕竟和我这种反间谍的不同,他在外面常年是被反的那个。

    曾经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让我和他自此走上了一条从未想过要涉及的路,但好在我们都坚持了下来。抬头看向东柏林上空萧瑟的灰蓝色苍穹,不住盘旋的灰鸽,仿佛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

    我们还在一起,还走在这条路,还去看望我们深爱的人。

    米夏点起一根烟,冲我笑了笑。他扬起手中的莉莉丝最爱的紫罗兰,怅然地说:“不知道莉莉丝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样的感慨。”

    “也许,她会感慨我们终于成为男人了。”

    我与他一同将手中的鲜花放在莉莉丝的墓碑前,我们的姐姐长眠已然十多年,年轻鲜活的笑颜仿佛从来未变。然后我接过他递来的一根烟,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坐在墓碑前,一边抽烟,一边喝米夏带来的白兰地。

    他说,很多个无助的夜晚,他都是靠香烟和白兰地度过的。

    “靠想念你,期待重逢的时刻。”米夏靠在我身上

    怔怔望着前方。卸下防备的他不是什么马库斯·沃尔夫警长,而是我的挚友,会和我撒娇耍脾气的米夏。

    我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我又何尝不是,这些年的苦咬牙吃了下来,好在所期望的都没有落空。”

    “你的那些事都办完了吗?”米夏望向我,帮我捋了捋额前的一缕头发。

    我点点头,说:“也不知道美国人会不会就此打住,但以我对理查德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米夏微扬唇角:“可是这回他的损失太大了,奥洛夫被处决后,苏联一方会来个彻底的清洗。”

    我的心像被一根针刺痛了一下,但依旧勉强笑着点头。

    米夏只知道背叛的高级克格勃被处决一事,但他并不清楚是萨沙,也不知道我和萨沙的关系,更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以怎样的坚强咬牙度过。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软弱,我不再是独身一人,我肩负起了另外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

    “那么,你还准备继续做苏联军方的线人吗?”米夏有些忧心地望向前方,吐出一口烟圈,“这事儿可不好干,不敢想象你怎么坚持了这么久。”

    我轻笑一声:“还记得以前街区的那个吉普赛人吗?还有莉莉丝姐姐以前总爱玩塔罗牌,她们都说我一生要寻求的在东方。很多年前,我因为这个念头上了战场,然后遇见了那个人。我原以为他是我的追寻,最近才知道到我是他的重生。”

    我抚摸米夏的头:“有时候,不得不相信这是耶和华冥冥之中的指引,米夏,我不是苏联军方的线人,我只是他的线人,更是他的爱人。”

    米夏目光涌动,良久,他轻叹一声:“那你们可得小心了,苏联军方对同性恋是明令禁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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