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年的8月,他在这几个月里改变了艾伦·克劳德,让他从一个失语的孩子重新恢复活泼与健康。可他全然不知,这个人接下来的一生都将活在追寻自己的道路上。一个月后,他与尤利安见面了。
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重逢场面,没有痛哭流涕,他们就只是站着,看着彼此,露出熟悉万分却又有些陌生的笑容,和几滴真挚无声的眼泪。
从苏德战争爆发,他们整整分别了四年多。四年,似乎也没那么长,然而他们经历的却是大多数人一生都未曾经历过的事。他们变了,尤其是尤利安,在战场上差点死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
无论是外表还是心,萨沙想,他一定坚硬到了一种程度。
他们拥抱彼此,亲吻彼此,解开误会,仿佛回到了往昔,可他们却不再接吻。
心照不宣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他们只是害怕对方唇舌中渗出的苦涩叫他们回忆起过往的痛苦,如今经历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战争的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懵懂的少年,此时他是阿兹雷尔少校,而他是科帕茨基上尉。
一个浴血的战士,一个顶级的特工。
但萨沙发现,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有天,他看到尤利安倚靠在窗前,神情缱绻温柔,目光落在远方的缥缈处,嘴角衔着股恬淡的笑意。这种表情他已经很多年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了,不,似乎从没看到过,因为这是思念的表情。
他在思念谁?
他还会思念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吗?
萨沙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弄清楚一切,于是当他知晓尤利安这几年的经历之后,他便认为,那个人应该来到尤利安的身边。
或许,那个人,会成为解除他和尤利安之间诅咒般羁绊的唯一解药。
尤利安,如今已经是中校。他的军衔上升得如此之快,一是得益于他在战场上打下来的惊人的军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巧妙利用了贝利亚的权势。
那个男人因为忌惮日益成熟的他们,以萨沙的命作为要挟迫使尤利安进入国防军队,尤利安最初的几个月几乎痛不欲生,因为他知道萨沙痛,所以自己也痛。愧疚几乎淹没了他,他在战场上的冲锋几乎是带有自毁性质。
原来他和萨沙一样,想要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了,误会就永远无法解开,萨沙至终都将活在被抛弃的痛苦中,于是他便告诉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再次见面,活下来才能弥补他。
可他也有软弱的时候,在罗马尼亚的那次战斗中,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带领自己的队伍冲上战场时,听到喀秋莎火箭炮和德军虎式坦克的炮响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产生了巨大的眩晕感。子弹一发发没入他的身体,他仍旧端枪朝前跑,因为他必须获得胜利,获得胜利才能活下来,活下来才能重逢。
可在一枚炮弹落在身侧将他炸飞出去落在一条战壕内时,他望着青灰的天,突然觉得,一切都够了。
他觉得自己努力到现在,已经够了。
为他能做的,都做了。
误会是否解开,是否能够重逢,似乎不重要了。
在那一刻他彻底放下了所有,生的欲望也在刹那间犹如退潮,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他平静地坐在战壕内,等待既定的死亡,痛楚正在一点一点蚕食他,侵袭他,但他却觉得很心安。他什么都没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这种感觉在过往的经历中有很多,但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强烈。大概是因为他累了。
他怔怔地盯着眼前不断倾泻的泥土与黄沙,看血液从身上一缕缕渗出,就在他预备闭上眼睛时,巨变突生,随着一声炮响,改变他一生的人就此出现。
轰的一声,那孩子就从天而降,摔在他面前,咫尺距离,伸手就可以碰到。
可是是个德国人,他想,或许自己会迎来一枪。可那孩子却在爬起来后,呆着张小脸看他,出了神。
那一刻,在尤利安的世界里,一切都安静了。他在极度的放松状态与那孩子对视,心里生出一股股说不清的暖流。他记不得任何人,甚至忘记了自己,听不见炮响,不在战场上,只有那双纯真的眼睛。
天使,他竟生出这个好笑的念头。自己可是唯物主义者啊,可为什么,他在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这样觉得。
而这个孩子也不辜负他的奇怪念头,居然冲上前来为身为敌人的他救治,为他注射宝贵的吗啡,为他缠绕纱布,甚至在下一次爆炸时,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他被他抱在怀里,听到了他心脏的声音。
是鲜活的,生命的声音。
他突然很喜欢。
尔后那孩子,又捧起他的脸,用纱布擦他脸上的血迹。那种小心翼翼的柔情他从未在别人身上体验过,没有苦楚,没有愧疚,只是凭借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的自发的感情在做这件事。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想要拥有。他在那孩子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浑身血污的自己逐渐变得干净,好像,变干净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想,自己似乎又可以活下来了。
他用尽全力记住那孩子的名字,用自己的方式送他下了战场,然后挣扎着活了下来。自此以后,莱茵·穆勒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这也是他人生中,除了萨沙·科帕茨基以外,第一个会去想念的人。
萨沙后来明白,是那个孩子,让他重生。
重生于罗马尼亚青灰色的天空下,重生于污秽泥泞的战壕内,重生于那条莱茵河般的灰蓝色眼眸中,重生于那一声叮嘱他别死了的童音里。
他想要见到他。
他也想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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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4
尤利安要找莱茵·穆勒这通电话不是被监听的,而是萨沙站在门外听到的。那天他本来想找尤利安一起用晚餐,索尼娅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了。
他听到尤利安一字一句地说,找到他,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萨沙突然笑了,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也许有吃醋的成分,但更多的连他也说不明白。而后来这件事却不了了之,尤利安似乎也没放在心上,但萨沙却觉得,尤利安只是碍于自己在犹豫。
就跟以前和索尼娅那样,但这一次不同的是,萨沙明显感受到,尤利安对那个孩子有了感情。尽管他小心翼翼地掩藏,但他越是掩藏,这份感情在萨沙眼里就越是明显。
这是
946年,萨沙已经成为少校,就职于第二总局,他和尤利安在苏联政治体系中逐渐站稳了脚跟,他们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势力。这一切都被好友索尼娅看在眼里。
会树立很多敌人的。她友善地提醒他们,可他们却对权力有着如饥似渴的需求,就像水对于沙漠中的旅人一样。后来索尼娅才明白,他们心中的仇恨需要释放,而释放仇恨,则需要权力与地位。
一内一外,一明一暗,他们配合得很好,扳倒了很多敌对势力,甚至到最后连他们的“恩师”贝利亚也死在了他们计谋之下。只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也逐渐丧失往日的坦诚相待,有了自己的秘密。
萨沙的秘密,是他已经成了“奥洛夫”。
尤利安的秘密,是他在脑海里对一个人思念若狂。
在寻找莱茵·穆勒不了了之后,萨沙将这道讯息告诉了他的旧友理查德。或许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来到尤利安身边,萨沙想。
于是便有了那样一个计划,这种类似于“美人计”的计划在当时十分常见,但从来没有深入过军衔如此之高的军官中。
他们需要详细周密的计划,就在美国人计划定下后开始执行的当晚,萨沙就将这个秘密通过线人告诉了一个潜伏在CIA的克格勃,然后转达给了乔治,被送到了当时已经是驻德军团二把手的尤利安耳朵里。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切。
萨沙秉持着在死人堆里挖出艾伦时的那道想法,他在反叛。
反叛这个世界,反叛和尤利安之间的感情,反叛自己。
他背叛了苏联,但又未完全投向美国。不仅是有关寻找莱茵的计划,这么多年他传达给理查德的情报都是真真假假,弄得美国人云里雾里,并且他诱导美国人修建窃听苏军的柏林隧道,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转头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乔治,被尤利安得知。
而乔治拿着那个情报,一直以为是自己破解的普通密码,殊不知特殊密码是被萨沙破了转头再发给他。他就像一只夜行动物潜伏在沼泽地的黑夜里,没人知道是他,没有人能真正拥有他。他只是玩弄一切,无论是苏联美国英国德国,甚至尤利安都不能逃脱。
他觉得自己很恶劣,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让尤利安痛苦,但他觉得让尤利安恨自己也是好的。因为他早就打算去死了,这个想法从未离开过他。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取下这条一次次被尤利安救回来的命,除了尤利安本人。
所以说,他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在他脑海里盘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一点他多次暗示过尤利安,他觉得他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可无论萨沙怎样留下自己背叛的痕迹,比如来自波兰的围巾,比如他在受尤利安嘱托去照顾莱茵之前就已经私自见了他,可尤利安总是不怀疑他。
这让他很无助,而更让他无助的是,他自己。
当你要玩弄整个世界时,等于也要把自己玩弄其中。
首先是艾伦,那个红发男孩。
当理查德派来执行计划的特工时,萨沙竟然发现是他曾经救助的那个男孩。他很生气,第一次动怒,他叫他回去。可是艾伦却固执得让他没办法,一次次强调那是他作为英美特别行动小组顶级特工的任务。可萨沙分明看得出,这孩子,是为自己而来的。
理查德为了保证萨沙的身份不被败漏,不允许艾伦与萨沙接触。艾伦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因为他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苏联人揪出来,而到了那一刻,他希望他的萨沙是安全的。
这是他的守望,整整六年。
无数次,萨沙看到,艾伦孤零零地站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神情怅惘地望向诊室这边。他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窗前,佯装喝咖啡,实则与人群中的他对视。
目光接触的刹那,男孩儿眼里总是涌出欣喜的泪水。
他们至终没能去Geheimnis看日落,然而格斯萨曼克教堂的夕阳,他们却一起看了无数遍。
无声,无言,无数遍。
其次,让他感到无助甚至是绝望的是,莱茵·穆勒,那个计划的核心。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莱茵·穆勒时的场景,那时,艾伦一直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见这个孩子,于是艾伦留下讯息,说那晚他会出现在实验室。萨沙找了个借口和医学院的教授一起前往,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那个孩子,或者说,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的莱茵·穆勒,坐在地上像撒泼似的道歉,鬼知道他在道歉什么,总之,他那副滑稽的模样让萨沙觉得很好笑。后来他跑了,慌慌张张的,偷走了他最宝贵的实验鼠。
第二次,他受嘱托来见莱茵,他见到自己又在道歉。连续两次道歉让他感到困惑,明明是应该是自己感到抱歉,为什么他总是要道歉?
或许是因为尤利安对他有喜爱成分的加持,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莱茵,一开始他只是想知道,他有什么去值得尤利安想念的,后来他发现,这个人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白得就像张纸,可又和他们如出一辙,即将走上一条永不能回头的路。
而这一切,在萨沙告诉理查德情报时就已注定,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
他逐渐感觉到愧疚,在那双依恋自己的灰蓝色眼睛里,他发现这个孩子和自己是如此相似,拥有相同的梦想,却不得不摒弃梦想,走向一条完全相悖的路。
或许,或许有没有这个可能,他们能在一起做手术,彼此互相配合,去挽救一条条垂危的生命呢?
他看出来,这个幻想同样存在于莱茵的脑海中,这让他暗自狂喜,却又更加悲伤。
因为他很明白,他已经亲手毁掉了这个可能。
所以说愧疚的能力是很强大的,愧疚让尤利安守护萨沙,而让萨沙爱上了莱茵。这的确是爱情,因为根本说不清楚是在哪一刻,尽管源头是一种卑劣的情感,但演变的结果却是纯粹的爱情。这种爱情也许在他和尤利安之间也存在过,但他们之间更为深沉的感情彻底湮灭了爱情的欲望之火,只让他们存有痛苦的依赖。
但是在莱茵这边,他欣喜地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想要去亲吻除了尤利安之外的人。
不,不止如此。他还想和他上床,想和他一起生活。和他在一起,他不是科帕茨基上校,而是科帕茨基医生。他的纯白会蔓延,可以净化他那颗污秽的心。
所以当他看到莱茵走上那条路后,他几乎伤心欲绝。
同样的,他看到尤利安连爱都不敢说出口,也心痛难忍。
他痛苦,却在细细品尝这种痛苦。
这是他对自我的反叛,也是他的自戕。
他们迷恋莱茵的简单和纯粹,却又很清楚,和他们这种人沾染上关系,莱茵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所以那天他主动提出,带莱茵出去做任务。
尤利安沉默了,他说,杀人对于莱茵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萨沙在那一刻看到了多年前,为了不让他杀人而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尤利安,他心疼了。他抚摸尤利安的脸,对他说,他们如今走的路凶险万分,并非往日里简单了结人的性命,对外有意识形态上的敌人,对内四处都是政治宿敌。
我们得为他想好退路,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孤身应对时,至少有护自己周全的能力。
那天尤利安握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喜欢莱茵。他宁思片刻,然后郑重点头。
可尤利安却说,你不能喜欢他,因为他是美国人派来的,万一以后他被策反成功,你该多么伤心?
萨沙心里痛得在流血,可他却反问,那你不伤心吗?
尤利安再次沉默了。
萨沙知道,他会伤心,他一定会伤心。但有的人的伤心说不出口,有的人的悲伤无法流泪,只因为他不能软弱,他肩负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他已经习惯去护佑一切。
于是在波兰那次,萨沙做了个试探。结果证明,莱茵·穆勒对尤利安有坚不可摧的爱,即使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尤利安亲手带走的,他也会爱尤利安。
这让他放心,却也让他绝望。
因为他知道,他再也无法获得莱茵的爱了。
而原本,他是有机会的。
他亲手毁掉了这个机会。
他不能怪罪任何人。
于是当真相大白,萨沙在那段时间见证了艾伦的死亡,莱茵的绝望与悲伤后,他甚至脑子发昏,跑到尤利安那里,把枪塞到他手里,让尤利安解决自己。
他哭得声嘶力竭,让尤利安以为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是单纯对莱茵感到愧疚。尤利安揩拭掉他的眼泪,告诉他他一定得活着,因为他们俩的命是拴在一起的。他会好好照顾莱茵,他会让莱茵好起来。
萨沙多么想告诉尤利安一切,可一对上那双伤心的绿色眼睛,他便说不出口。
他不是怕死,而是在尤利安伤口上撒盐,他做不到。
于是在为莱茵做完手术后,他暂时以外出任务告别了他们。
他带着巨大的痛苦走了,就像在品尝美酒一般,小口啜饮着。
明明知道,这酒中也有毒药,会让他走向不可避免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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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他走在贝尔格莱德的广场上时,回忆起和莱茵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晚他吻了他,把那个天真的小流氓吓坏了。可他却很开心,因为这是他一直想做的。
那段时间他让莱茵很痛苦,不,应该说,莱茵所有的痛苦起源都是他。如此想来,尤利安不需要对莱茵感到抱歉,他们之间的爱,应该是纯粹的。
这是他想要的爱,他曾在艾伦那里拥有,却无法回赠他。
人心真是奇怪啊,他站在萨瓦河畔,吹着凉风,有那么一刻,他想跳下河去。
于是他真的跳了。
人群爆发出惊叫,以为他是一个寻短见的伤心男人,但看到他在河里狂笑时,人们也爆发出笑声。他们并没有看到萨沙笑得满脸都是泪,因为在河里流泪,人们是看不见的。
当他从河里爬起来时,他便下定了决心。
死去,死在尤利安手里,证明他对莱茵的爱。
这是他接下来要完成的目标,简简单单的,三个目标,或者说,一个目标。
他回了东柏林,见到了莱茵,那天他昏了头,居然想要得到莱茵,可在最后一刻他清醒了,因为他要做的不过是证明自己对他的爱,他没有任何资格去拥有他。
后来,莱茵受袭击,尤利安不允许自己插手,他只能无奈收拢自己派出去的人。那天,在史塔西医院病房里,他少有地和尤利安置气。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就像小时候,他只是想要在他面前撒娇。
人们都说,当一个人临近死亡时,他会逐渐接近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在内心里盘算着,也许不出几个月,他就能结束自己这一生了。于是那段日子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在莱茵去往波恩后,他和索尼娅一起跳舞,晚上在白色宅邸用餐,还罕见地和尤利安再次睡到了一张床上。
当然,也仅仅就是睡觉而已。
他们躺在床上,回忆过去的往昔,讲述分离时光所经历的一切,他们亲吻彼此的脸颊,互道,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牵着手,感受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萨沙记得,那天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让尤利安的皮肤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透明,他的碧色眼眸氤氲梦幻的光泽,就像自己小时候梦里的那样。
他伸手去摸了他的眼睛,尤利安只是转过头,对他笑。
纯洁无暇的笑意,隐藏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想,或许那个时候尤利安就有所预感,但人终究是软弱的,面对残酷的事实,再坚强的战士也会下意识地逃避。
也许,为了避免受伤,尤利安生出了一身铠甲。那副铠甲的名字叫作“视而不见。”
萨沙留下了那么多叛变的端倪,尤利安全都看不到。
于是萨沙决定破釜沉舟,躺在床上,他将尤利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莱茵便会将朋友带回来,也会将那个情报带回来了吧。
先前他就知道莱茵的好朋友米夏是史塔西对外情报局的高级警长,正潜伏在波恩做任务,于是他将自己的代号放出去,让米夏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原以为米夏会顺利地把这道情报带回东柏林,可没想到半路上这位年轻的警长却落在了美国人手里。
于是莱茵不得不亲自去救他。
也好,萨沙想,这是莱茵必须要做的救赎,只要救回了米夏,想必莱茵也会放下一些沉重的包袱。在送他走的那天,他突然意识到莱茵身边或许会出现一个人,于是他为他围上了那条围巾。
他想尽可能地去暗示他,暗示他那个背后算计他们的人是自己。
他多么想说,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了。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晚他和尤利安就像小孩一样抱着睡觉,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入契卡时在训练所的宿舍里,那时他总要靠着尤利安才能睡着,两具凉冰冰的小身体拥在一起,才能感受些许温暖。
第二天一早萨沙先醒,他无声流泪在尤利安脸上吻了吻,仿若往昔无数个清晨。
自此他便离开,隐匿了自己的所有踪迹,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相信,莱茵一定会找到自己。
他也相信,尤利安一定会理解自己。
而他,只需要每天爬上美丽的山峦,独自欣赏一场场落日。
“以上就是萨沙·科帕茨基微不足道的一生,他完成了他的反叛,他品尝到了足够多的痛苦。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找回了最初的自己,他不再是萨沙·科帕茨基上校,而是亚历山大·阿列克桑德尔·科帕茨基医生,他在Geheimnis见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落日,他也将在这里证明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爱,他将死在深爱之人的怀里,他将走向永远幸福的彼岸。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不能为自己犯下的罪做足够多的弥补,但已不再祈求原谅。他只愿他心上的那两个人会在他的祝福里相爱终生,如此足矣。”
我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走出暗门,我张开双臂,跪伏在那块已经清理干净毫无血迹的土地上,深深吻了下去。
正午的阳光,倾洒遍地。
这是这个世界新的一天,没有他的第一天。我应该感到极度的悲伤,可当我看完那本笔记后,却又感到释然。
如果,如果那是他一直想要的话。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幸福,而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我露出恬淡的笑,沿路朝山岩下的木屋走去,看到橡树下的诊室前伫立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我问,发现是前天的那两个带妹妹爬树的男孩儿。
“妹妹的药吃完了。”其中稍大一点的说:“我们想找亚历山大医生再拿一些,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开门?”
我眼泪直涌,转身走进诊室,一边为他们找消炎药一边说:“他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叫苏兹达尔,你们听说过吗?”
“听说过!”男孩兴奋地说:“他说苏兹达尔是他的故乡,有全世界最漂亮的白桦林!”
我讶异地回头:“你们知道他是苏联人?”
“当然!”男孩接过药红着脸说:“他的名字那么长,一听就是苏联人的名字!”
“是呀是呀,叫什么来着?”另一个男孩儿起哄道。
“唔,让我想想,好像叫亚历山大……阿……列……”
“——亚历山大·阿列克桑德尔·科帕茨基!”
他兴奋地叫出来,可我在瞬间差点眩晕到摔倒。
随即,我欢畅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满眼是泪。
在这一刻,我确信他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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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I:残雪】Chapter
96
我确信我们会幸福。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回望云雾掩映中的Geheimnis,眼睛再次湿润。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有着世界上最凄美的夕阳和最甜蜜的浆果,我人生中深爱的两个人一个生于此,一个逝于此。我坚信有一天自己还会回来,但现在,我必须得去那个人的身边。
我回头启动汽车,沿着易北河离去。秋天的森林散发清香,野花遍地,易北河粼粼闪光,白色水鸟振翅飞翔。
我的心情很平静,在涌进车内的微风中,竟嗅闻到了永恒的气息。
很畅快,我甚至哼起了俄罗斯民谣卡林卡。
......
松树底下,微风清凉
让我安睡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