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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闲逛在集市,看到街边依然有贩卖手工纪念品的小摊,不禁哽咽几分。就在我漫无目的心绪纷繁时,只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吆喝,摊贩们顿时哄闹起来。

    “说是不行了,不行了!”一名猎人打扮的男人抓住一名正在买牛奶的老妪说:“你快去看看吧!说是不行了!”

    老妪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就开始仰天祷告,苍老的脸上挂满泪水,无力地嗫嚅苍白嘴唇。

    “他要喝新鲜牛奶,新鲜牛奶啊!喝了新鲜的牛奶就会好起来!”

    人群围了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乡民们涌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我很快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妪的儿子打猎时出了意外,现在正在村子里的诊室抢救。

    我心下一颤。

    “快去吧!亚历山大医生叫我速速带你去!”

    猎人抓起老妪就往村子东边儿走,人群的目光追随他们,有的摇摇头现出怜悯,有的摆出副看热闹的模样,有的热心的已经追上去了。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

    巨大橡树后的一栋石砌的小屋外围满了人,院子里满是蓝紫色的矢车菊,阳光逐渐浓郁,屋内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围在外围的乡民们也开始擦拭眼泪。

    我仍旧呆立着,直到他拨开人群惊惶地跑出来。

    白衣上沾满鲜血,仿若一朵朵盛开在雪原中的曼殊沙华,他踉跄着脚步跑到橡树下,撑着树干缓慢蹲下身,无力地垂下头。

    我看到他满是鲜血的手在颤抖,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滴在脚下的花朵上。

    他的灵魂,正在遭受极为严厉的鞭笞,痛苦几乎满溢出来。

    我朝他走去。

    “你还好吗?”我极力遏制声音的颤抖。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我,顿时泪水汹涌而出。

    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惶乱,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与悲伤。

    他冲上来紧紧抱住我。

    “我尽力了莱茵!我尽了全力去救他,整整一夜,可还是没能挽救他,他是那么年轻,还有那样美好的前程和未来,可我无能为力,莱茵,我没能救回他!我是个罪人……我有罪……”

    他匐在我肩上几乎是号啕大哭,我抱住他剧烈起伏的躯体,心痛得快要碎掉。

    “你尽力了,你尽力了……”

    “不要再惩罚自己了……”

    “求你,我的萨沙,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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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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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逐渐散去,我们靠在橡树下,他在我怀里缩成一团,我摘掉他的眼镜,不断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只等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他才幽幽地举目看我。

    “为什么来?”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棕眸里现出罕见的狡黠。这双孩童般的纯真泪眼把我的心狠狠刮了一下,我不禁低下头吻了吻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萨沙。”

    他抿唇轻笑,红唇在朝霞里泛着鲜艳的橙色,湿润的眼睫耷拉着,鼻头红润润的,脸颊透着股少女般的玫红,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他本来就是这么美,我在心里想,就和他的灵魂一样。

    “你不恨我?”他倒是直言直语,贴在我的胸口伸手抚摸我的脸,很轻柔。

    “我真希望自己知道该怎么来恨你。”我抓住他的手,放在左心口上:“可是它不听,它还是喜欢你。”

    “所以你来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

    我颤了颤,不知该如何作答。老实说,这个问题我没想清楚。

    我来见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弄清他叛变的原因?还是帮他逃走?

    我垂眉看他,他恬然地缩在我怀里,目光澄澈悠远,落在那片随风而舞的矢车菊上,哪有半分想要逃的意思?

    我捏起他的下颌,迫使他看我。

    “你要我怎么办呢?”我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目光不自觉地闪烁,想要挣脱。

    “你看我。”我手上加大力气,有些强硬地掰过他的脸。

    “你知道我会来的是不是?”我直视他的眼睛。

    “你在那么就之前就给我暗示,是已经猜到了这一天吗?”

    “不,或许说,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节奏一步步来的。”

    “你有考虑过我还有尤利安的感受吗?”

    他慌乱地躲避我的质问,可我仍旧钳住他的脸,两道晶亮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兀地笑了。

    “若我说,我不想考虑你们任何人的感受呢?”

    “你说谎!”我生气地把他一搂压在身下,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酣畅淋漓,痛楚汹涌,我蛮力地吸吮他,不容抗拒地钳制住他,抚摸他,甚至到最后撕咬他。

    他说得对,迟早有一天我会主动去吻他。

    因为我竟担心再也吻不到他。

    我把他弄得痛了,他不禁轻哼了一声,我抬头捧住他的脸,发现他的唇角渗出一丝血液。

    他像缺氧似地急喘,泪眼迷离地盯住我。我抚住他瘦削了些的脸,再次吻了下去。

    “你还想要吗?萨沙,你知道你如今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将手伸进他的白衣之下,温柔至极地抚摸他,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却含笑推了推我。

    “不,已经够了。”

    他抬头起身在我唇上印了一吻,意味深长地说:“已经足够了。”

    我松开他,他白皙的手腕上残余被我捏出的红痕,明艳艳的就如伤疤,让我看了很心疼。

    他站起身朝我伸手,我拉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陪我几天吧。”他弯起眼眸说:“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事情的结局也会圆满。”

    我怔怔地站起身,跟着他走进诊室后的一栋木屋。木屋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书籍。他在水池里洗去手上干涸的血迹,红色缭绕在清澈的水中,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水下犹如幻影般不真实。

    他换上干净衣服,转身看我:“吃过早饭了吗?”

    我愣愣地摇头。

    他拿出一片黑面包,抹上了一点黄油递给我。

    “吃点吧,一会儿我们去后山摘浆果好不好?”

    我大口吃起面包,伴随着眼泪吞下。

    他无奈地给我擦泪,轻言细语地说:“你这样带着情绪,一会儿会胃疼的。”

    我把剩下的面包胡乱塞进嘴里,牵起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就去摘浆果。”

    他笑意盈盈地给我套上一件雨披:“那就走吧。”

    林里很幽静,听得见雀鸟和虫子的轻声鸣叫,伴随树叶微微窸窣的声响,湿润的空气让我们的睫毛挂上细细密密的水珠,竟有掩盖泪水的可能。渐黄的干草濡湿在泥土里,丛生的灌木上生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和浆果。

    我们俩穿行其中,脚步很轻,他似乎对山路很熟悉,就像当地的原住民。他穿着套淡灰色的防水户外服,提着一只小巧精致铺着碎花布的竹篮,非常认真专注地寻找荆棘丛里的浆果。我跟在他身后,有时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有时候也会摘下一两个果子扔进他的竹篮里,完全心不在焉。

    “艾伦说,这个时节的浆果甜度最高,做果酱是最好的。”

    他突然提起艾伦,我吓了一跳。

    见我愣住,他抬眼看我:“你为什么惊讶?不是都已经很清楚了吗?”

    他直起身擦拭额间的汗水,遥望山下的村庄:“这里,是他真正的故乡。”

    “他是英国人。”我说。

    “不,只能说他的国籍是英国,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成长在这里,很美的地方。”

    “他爱你。”我毫不留情。

    萨沙淡淡瞥了我一眼,微笑道:“我知道。”

    我低下头哽咽几分,喃喃自语般地问:“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了缅怀他?”

    “是。”他回答得倒是坦诚:“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好孩子,尽管总是不听我的话......”

    “他不会希望你叫他好孩子的,因为他想得到的是你的爱情。”

    “可我的爱情不已经给了你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我,我下意识地躲避。

    风里传来他的轻笑,声音绵延至很久远的时光,他边摘着浆果边说:“我和他在战后就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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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彼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你知道,那个时候德国人的日子不好过,他是英德混血,父亲是英国人。这很重要,因为有这个身份,我才能帮助陷入危难的他去往英国。”

    “你救助过他。”

    “是的莱茵,我救过他。于是49年理查德派来执行计划的特工时,我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他。那个时候我很生气,叫他回去,可他总是任性,不听我的话,还锲而不舍地去寻找你,找到你了还邀功似地带到我面前,当然,也是因为他清楚我一直想要见你。莱茵,你知道的吧,是我把尤利安要找你的讯息告诉了理查德,监听那个电话的人,是我。”

    我默然点头,心里被一根钩子狠狠勾了一下,很痛。

    萨沙掏出手帕擦拭一粒树莓,走到我面前塞进了我的嘴里。

    “很甜的,你尝尝。”

    酸甜的汁液在口腔中弥漫,我抬眼看他,他只是很轻很浅地笑着说:“你可以恨我的,毕竟,我如果不告诉理查德这件事,不参与这项计划,你也不会......也不会......”

    “也不会什么?”我抓住他的手,突然忿忿起来:“你说下去啊,你为什么不说下去,怎么,愧疚快要让你呼吸不过来了吗?”

    “萨沙,你又何必要引我恨你,你明明知道我恨不了你,而我也分明知道,你没有一刻不再后悔当时的决定。”

    “你又如何知道?或许,或许我乐在其中......”

    “那你的眼泪都是为何而流的呢?你又是为何爱上我的呢?”

    我捧住他的脸,逼他看我:“你痛苦得快要撑不下去了,是吗?那你为何不回头呢?”

    萨沙眼睛微微睁大,清亮的眼泪便滑了下来,却依旧带着清澈的笑意。

    “因为除了你这件事,所有的我都不后悔。因为不后悔,所以不会回头。”

    “那尤利安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他已经猜到了是你,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痛苦却无法言说......他强撑着一切,你不心疼他吗?”

    萨沙恬然微笑,有些出神地说:“当然心疼,心疼得要死,恨不得代替他疼......可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了。”

    “不。”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以你的计谋定是有很多挽回的时刻,可你偏偏不要,因为你在折磨你自己,你用对所有人的愧疚狠狠刺伤你的心脏,你是个受虐狂,你说得对,你乐在其中!”

    声音带着愤懑不已的情绪,宣泄完后又后悔万分地把他抱在怀里,哭着说:“可我们都是如此爱你,尤利安,我,艾伦,每个人都深爱着你,萨沙,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轻轻地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无奈地给我揩泪:“你总是这么心急,我不是说陪我几天,就会告诉你一切吗?”

    “然后呢?知晓一切又如何?你要怎么做?”

    萨沙转身看我:“你想我怎么做呢?”

    我愣住了,随即咬牙说:“我要你去美国!”

    就像多年前一样的动作神情,甚至更加坚决,我抓住他的手腕,说:“去理查德那边,美国人会动用所有的力量保住你,只要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会保护你,否则你会......”

    “会被怎样?会被肃清?”萨沙轻飘飘地问,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么你想过没有,我要是去了美国,尤利安,你,索尼娅都该怎么办?”

    我瞪大了眼睛,他依旧笑得温柔。

    “莱茵,一切都有解决办法的,相信我,好吗?”

    我难以置信地后退:“如今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可我毕竟坦诚到了准备告诉你一切。”

    他步步走进,我背靠一根粗壮嶙峋的树干,已是退无可退。他眼里噙着湿润的笑意,得逞似地凑上前来吻了吻我。

    “你总说你不相信我,可你分明相信我。”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这也是我为什么爱上你,亲爱的,你总是真诚得令人感到畏惧,却又让人不自觉地迷恋到颤栗,毕竟,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

    他低头轻笑一声:“Siy

    is

    treasure,Siy

    is

    love。”

    他牵起我的手,抬头望向密林,日光斜斜地穿透丛林,一束束就像舞台上的灯光,雾气缭绕其中,光仿佛幻化出了实质,触手可及。

    一束光毫无偏倚地落在他那张绝美的脸上,他微微阖上眼睛,湿润的睫毛上闪烁碎光,水晶般耀眼明亮,他扬起唇角。

    “当丁达尔效应出现时,光就有了具体的形状。莱茵,我读过圣经,上帝在第一天就创造了光,那么是什么时候创造出爱的呢?”

    “爱不是创造的,爱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爱在神的心里产生,神将它赐予了我们。”

    他垂下忧郁含笑的眼眸,满怀深沉的哀伤。

    “所以,爱是没有道理的,情不自禁的,毫无缘由的。”

    “多么宝贵的礼物,可我该感谢吗?”

    他露出一抹彻底绝望的笑,然而稍纵即逝,在我尚未看清时就换上了一种欣悦万分的笑容。少年的蓬勃朝气兀地在他身上显现,他轻轻吻了吻我的手背,连音色都变得欢快起来。

    “你看,时间正好,我带你去看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好不好?”

    他牵着我沿蜿蜒曲折的山路朝山顶走去,灌木丛生中我们走得很慢,就像两个登高的少年。露水沾湿我们的裤腿和衣衫,我们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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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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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一同在山顶看日落,是他曾向那人许下的承诺,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山还是那座山,落日还是那轮落日,他还是他,只是那人已不再。

    于是他每天都会独身登高,独自看日落。

    日暮的光遍洒在整片山谷,云蒸霞蔚中易北河仿若流淌着黄金,橙红的霞光倾泻重峦,与黑沉沉的山影交相辉映。

    他说,夕阳是一种坠落的美。

    目光悠远,他的瞳孔泛着一抹澄澈的透明。恬然的笑容在暮色中一如既往地勾起我心中所有的回忆,我忍不住牵起了他的手。

    夕阳缓缓沉入远方的地平线,晚霞蔓延开来,而后又被我们身后逐渐侵袭的夜幕所笼罩。几只白鹳扇动翅膀,从光明处飞往幽深的山林,鸣叫飘荡在山谷,梦幻而轻盈。

    我们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月朗星稀,山风变得寒冷。

    他很沉默,沉默的他很美,很忧伤,我再次亲吻了他。

    晚上我们一同回到木屋,他烧起了炉子,正准备做晚餐,几位乡民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找上门来。

    “亚历山大医生,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看您来客人了,您就收下吧。”

    萨沙就像个腼腆的孩子红着脸收下了,看来他和这里的乡民们相处得都不错。淳朴的人们往往直觉都很准,很多时候,他们纯真的眼光能在不经意间看透一个人费尽心机掩藏的灵魂。

    于是当晚我们围着炉子吃起了当地的酸菜猪蹄和熏香肠,甚至还有一些香甜的云莓酒。山里的夜晚气温很低,但室内很暖和,我们大多时候都沉默,因为每当我想问什么问题时,他都会巧妙地将话题撇到天边去,而我往往又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时连自己要问什么都给忘了。

    后来我们共枕而眠,就像多年前那样。但这次我会抱住他,非常紧,他都被我逗弄笑了,捏着我的鼻子说:“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摇摇头,说:“我只想抱你。”

    “不想和我上床啦?”

    我撑起身子:“老实说,没这个意愿是不可能的,你这么有魅力。”

    我一只手在他身子上滑来滑去,皮肤细腻的触感让我感到心旷神怡。

    他挑眉,搂住我的腰:“现在不听尤利安的话了?以前都不是还要表忠心的吗?”

    我咧开嘴笑,亲吻了他的眼睛:“那时我太单纯了,现在想来,还是直白面对自己的欲望比较好,你这么美,屋子里这么暖和,不做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种暧昧的氛围。”

    “莱茵,你一点都不会哄人,明知道这种话不会让我开心。”

    满含爱意的嗔怪让我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痛了一下,他总能一眼看出所有。

    “我要的是你的爱,是你真挚的心,你的躯体让我迷恋,但没有爱,一切与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他伸出食指抚摸我的唇,如少女般浅笑:“你只需要满怀喜悦的心情吻我,就如往常一般。”

    我心痛难忍,匆忙吻住了他,很缠绵,不敢轻易松开,怕他又看到我懦弱的泪。

    晚上我不敢睡得很沉,他说得对,我的确也怕他跑了。我一直抱着他,第二天早上手麻到抽筋。他坐在床边无奈地给我揉,轻声骂我:“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骄傲地挺起胸脯:“胡说!你看我现在都比你壮实了。”

    他抿唇轻笑,低下了头,我用另外一只手捻起他的下颌,仔细打量他。

    “萨沙,你瘦了好多,现在越发像个姑娘了。我以后叫你喀秋莎好不好。”

    他轻轻摆头,在我头上敲了一记:“要知道以前也只有我能跟尤利安过上几招,莱茵,论起格斗术,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我笑嘻嘻地说:“那可不一定,你知道吗?在来找你之前,我和尤利安还打了一架呢!那时我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你是没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而贴住地面恨恨盯住我的模样!精彩极了!”

    我有滋有味地讲自己的风光往事,当然,扇在脸上的几巴掌是提也未提。

    “那我可得小心你了,你连尤利安都打,说不准马上就要轮到我了。”萨沙含笑站起身,换上白大褂准备去诊室。

    “不会的!”我连忙起身起住他的手:“我永远不会打你,我会保护你,我会好好呵护你,照顾你。”

    萨沙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谎可是要受惩罚的。”

    “什么惩罚?”我搂住他:“你不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你太肉麻了。”萨沙有些嫌弃地把我推开:“我可刚吃了早饭,别让我浪费食物。”

    他在清晨的日光中走向橡树下的诊室,我站在门口看他,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看我。

    “莱茵,你知道的吧。”

    “这里一切都很美,我也很喜欢。”

    “但我不爱。”

    “因为我只爱你,或者说——”

    “爱着那个爱上你的我自己。”

    他说这话时,风掠过橡树树冠,无数的叶片窸窣作响,落下几片飘在他身周,如翩飞的蝴蝶。脚下的矢车菊荡漾着,泛起蓝紫色的涟漪。他伫立在树下,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我身上,洁白无暇的衣摆飞扬,身影模糊在清晨淡金色的光晕中。

    不真实,仿佛幻影。

    我注视着他,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似乎留不住他。

    他转身走后,我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俯在门上痛哭起来。

    接下来的整整两天,我都在村子的诊所里帮他忙。时间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格斯萨曼克教堂旁的诊室里,日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进蓝色调的病房,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味道。那时他是科帕茨基医生,而我是穆勒护工。我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站他身旁为他递上手术刀,幻想有一天他那双温柔的手可以深情地捧起我的脸。

    可现在一切都实现,我却没有任何喜悦。

    我站在他身边,为他递上止血钳,一位小姑娘调皮地和两名男孩爬树,结果摔伤了腿,白嫩嫩的小腿上被尖石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男孩们紧张不安地站在诊室门口,眼泪汪汪地用手指绞着衣角。

    萨沙朝他们露出会心的笑容,好似在叫他们放心。他小心翼翼处理着女孩儿的伤口,眼中渗出分明的心疼。我在一旁帮忙,我们配合得很好,女孩儿的伤势很快就处理完,她没受什么罪。

    萨沙把她从诊疗台上抱下来,擦掉她额间的汗珠,喂她吃了些消炎药,便把她交到男孩儿们的手里。

    “是你们的妹妹吗?”

    两名男孩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既然是妹妹,就要好好保护她。别哭了,这里还有些药,晚上再给她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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