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5章

    悠扬的琴声还在响着,紫玛年迈的面容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不知道,我们当时只是在放牧,当时草原上出现了浓重的湿雾,在什么都看不清的雾气中,有个庞大的黑影在四处肆虐。我后来听说,那就是魔主。当时根本没人能阻止如此强大的魔主,听说圣主与多位圣使都差点被杀了”

    “至于魔主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但时不时显露真身的真龙,在魔主肆虐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庇佑我们。”

    “真龙事后才出现,当时有一批人因此而信仰动摇,认为真龙未能庇护我们,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叛徒,说我们就是被真龙所害。”

    羡泽皱起眉头。

    她恰好不在西狄的时候吗?是巧合还是魔主故意而为?

    “不过圣主狠狠惩治了这些信仰不定之人,真龙也现身,平定了暗渊,隔绝了两界。但,从那之后真龙便消失了几十年,再未有过现身……”

    “至于说我们,就以我的部族来说,我们大约在魔域生活了七八年,才回到了凡间。圣主为我们寻找了这片隐蔽的居住地,这里灵气稀薄,族内的魔修不会太难受,而且山谷洞窟深处,还藏着一道通往魔域的暗渊,我们收到圣主的指令,就会从这里进入魔域。”

    越往下走也越湿冷,羡泽嗅到了熟悉的灰烬气味,紫玛引着她往下看去,在山谷之间,在幽深的暗渊上撑开了许多张彩色的网,防止有孩子不经意间掉下去。

    羡泽也察觉到了好几位魔修,他们身上的魔气张狂外露,面容上也出现了一些非人特征,比如说面颊上长了须发、额头生了眼睛,或者是身上长出一些骨刺。但目光却平和,仿佛只像是大家族中的几兄弟,还向羡泽点头致意。

    羡泽感觉那股气息又与江连星身上的魔气大不相同。

    “圣主派你们进入魔域?那都是做什么?”羡泽问道。

    紫玛面露犹豫之色,这种本应该是极大的秘密,但清晨时鹰隼送来了圣主亲笔的书信,让她们对即将到来的女人知无不言。

    “这些年来伽萨教庇护我们,甚至养着我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去探查魔域。”

    “探查魔域?”羡泽惊讶。

    “一切的探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当年出现在西狄上空的黑影,造成伽萨教千万人覆灭的魔主,到底在魔域的什么方位,是什么样的人物,到底又是如何统治魔域的。”紫玛略显浑浊又黑漆漆的瞳孔望着她。

    紫玛带着她走到了快接近暗渊的位置,这里有部族生活的石质大厅,厅堂内部则摆着以黑色油漆涂装的沙盘,那里是他们探索出来的魔域地形的沙盘。

    这些年来他们有过很多足迹,也有些人离开部族成为魔域的一员,有些人以买卖凡间宝物行走过许多魔域府城。

    羡泽道:“那你们查出来了吗?魔主在哪里呢?”

    紫玛指向一处复杂的圆形迷宫般的府城模型:“魔主大部分时间在照泽,这是一片巨大的盆地深坑,听说是如今的魔主耗费数百年修建了一座城市,在这里,各类妖魔、亡魂与魔物混居,它龟缩在其中,城市下镇压着这些年它的仇敌。”

    照……泽。

    这地名与她的名字之间,是巧合?

    她垂下眼仔细观察地图。

    照泽距离西狄非常遥远,羡泽估计这个距离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九洲十八川

    “那最近,照泽与魔域之间是否有什么异动?”

    紫玛对此还真的知道一些:“我们这些年还有一件成果,便是有些眼线留在照泽城,在魔主或魔主分|身进入凡间的时候,能够有所察觉。”

    “比如二十多天前,它的分|身去往了南部明心宗的方向,我们就察觉到,并且告知了圣主大人。再之前,在半年多前,照泽附近有大乱,我们只听说发生了乱斗,导致了内城封锁。在照泽的大乱发生前,我们就查出来,魔主似乎去往了九洲十八川中部。”

    半年多以前,是她失去内丹核心,陷入失忆的节点,她之前跟江连星师父的居所也正是中部地区!

    也就是说,她的内丹核心就是被魔主所夺走的!

    所以魔主才能有掠夺其他人金核的能力,甚至在明心宗交手的时候,它的分|身意图夺走羡泽的金核!

    不过也正是因为半年多以前,被夺走了内丹核心,不破不立,她生活在明心宗那几个月看起来最寂寂无名且低调,却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重造了自己的内丹。

    她体内重塑的新内丹,和魔主夺走的旧内丹核心,地位相当、分庭抗礼。

    他们都能吃掉当初散出去的金核。

    也都能吞噬彼此。

    比如说在明心宗与魔主分|身的血战中,她就赢了,吞下了分|身还充盈了自己的内丹。

    只不过,现在最疑惑的便是半年多以前她的失忆和出事。

    葛朔所谓被仇家所杀,实际上是被魔主杀了吗?

    她当时知道魔主的觊觎与威胁吗?

    等等,也就是说魔主抢夺她内丹核心的时候,江连星应该也在!而且,他的黑焰和魔主刺中她胸膛的黑焰长|枪几乎一模一样……难不成,他也是魔主的分|身!

    这样细想下去,羡泽满目惊疑,越想越对得上。

    她失忆后,可能知道真相的葛朔一死,她就会完全被江连星牵着走。

    而且江连星一个十几岁的孤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有见识,太缜密细心了。

    之前在千鸿宫与明心宗试炼的秘境中,江连星主动说要进入魔域,说是怕牵连她说不定只是完成了魔主给他的任务,他想要尽快离开罢了!

    难不成那孺慕之情也都是假的?

    她竟然还因为想杀他而感到愧疚,而于心不忍!

    羡泽骤然恼火起来:如果这是真的,她就非要杀江连星不可!

    羡泽垂眸思索片刻,拿出了自己的水晶窄镜,注入灵力,还停留在她搜寻宣衡方位的界面,她此时正能清晰的看到,宣衡就距离此处三四十里地的距离,丝毫未动。

    看来他们埋伏在这里的目标,真的是“阴兵”。

    那可不行。

    她要从这里进入魔域,而且未来很可能需要这些能出入两界的“阴兵”帮助。

    她思索片刻,忽然面朝紫玛露出笑容,与此同时,她长长的龙尾也从衣裙下头钻出,头顶的断角指向天空。

    紫玛及身边众多阴兵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金瞳女人,她流光溢彩的龙尾正绕着自己的双腿轻轻摆动,众人回过神来,连忙跪倒下去:“……是、是真龙尊上?!”

    紫玛更是控制不住脸上皱纹抽动,几乎要落泪:“尊上回来了!尊上回到西狄来看我们了吗?”

    羡泽本不想展露身份,但她有这个必要:“现在我要做的事,希望你们不要汇报给其他人,包括任何一位圣主或圣使。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想毁了这里,但希望你们能听我说……”

    “……是的,也麻烦你们为我准备好东西……”

    ……

    匣翡看向山脚下明心宗的一片废墟,轻声道:“师尊,咱们真的要搬去东海?”

    钟以岫并没回答,只是愣愣看着手中的窄镜。

    他不再闭关,众多脉主也意识到他的性格,对于他不善接话和惧人怕生也都习惯了。

    匣翡只是自顾自道:“您刚才一句话都不说,就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真够吓人的!不过这地方确实不能住了,能狠狠讹元山书院一笔也算不错。”

    就在几个时辰前,元山书院多人出面逼迫明心宗搬离此地,他们其实都知道,哪怕是钟以岫能击退这些人,也不能出手

    如今元山书院蒸蒸日上,明心宗是半倒的落魄宗门,他结了仇最后都是要这群弟子来还。

    但钟以岫也不能就这样带着弟子们就如此离开,他憋了半天,道:“咱们……搬迁的银钱还没有着落,要他们狠狠出血才行。若是不给,我就拿着银山剑站在山门也不走。”

    陆炽邑难得见他这么表态,立刻拽上匣翡,三人商议起来

    紧接着,诸多元山书院弟子长老就受到了垂云君的接见,就在被魔主分|身打的如同废墟般的妙箴峰上,日头斜照在屋顶破碎的主殿大堂中,垂云君一席白衣坐在上座,道道日光穿过浮动的尘埃。

    一行人刚刚进去行礼,准备开口,就瞧见了懒懒在半山坡上打盹的骨蛟尾巴落在树丛中。

    垂云君神色淡淡,面容隐在阴影中,声音轻得像是说话不愿费力一般轻声道:“我听说了,明心宗在这里守住了多处暗渊,确保没有魔物侵扰周边,你们却要将我们赶走,是这个意思吗?”

    元山书院的人必然要开口说什么“此处不安全”“也是为了你们好”“我们元山书院更有实力接手管理暗渊”等等。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矮子就从不知道哪个台阶上蹦起来,骂道:“我们都能守得住暗渊,对抗得了那么多魔物,还用得着你们担心安危?早不见你们到处保卫安危,这时候来了?泔水车没刷你们都要路过舔干净,是好心还是嘴贪?!”

    陆炽邑叭叭一顿骂,直把那几个人气的面色涨红,几乎要拔剑出来,只是他们灵力弗一露头,忽然感觉座上垂云君的灵压铺天盖地而来。

    噌一声回荡的轻响,他们只听说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的银山剑,从破碎的屋顶垂下,悬在半空中,也悬在他们头顶。

    匣翡立刻来唱白脸:“诸位,我们当然知道元山书院肩扛重任,这九洲十八川你们自然都希望四方平定,只是我们确实……很难。搬迁的地方都还好找,可这么多人如何赶路,如何重建殿室,如何设立宗门……这处处都要花费啊!”

    匣翡适时一笑:“我们没退路,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特别是垂云君的名号您几位老人应该也听说过,我们或许最不缺的就是一把能破风冻海的剑了。”

    钟以岫有些心虚的坐直了。

    第83章

    而戈左竟然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元山书院当然也听说过为数不多活着的化神期。

    之前传言都说他废了,

    但现在却看着不像。

    明心宗这些年虽然羸弱却不死不灭,再加上还不知道他们跟魔主、跟真龙是否有渊源,如果逼急了

    那长老也看得出来:“不若我们元山书院给你们拨一个分院让你们暂住……”

    话还没说完,

    陆炽邑陡然蹦起来:“滚!想让我们明心宗当你们的附庸,

    当你们的分院?你们想得美!你再打这种算盘,

    我把你脸扇得比你屁|股蛋子还圆润!”

    “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随着二人的针锋相对,周围空气也冷若冰霜,

    甚至可以见到日光中的尘埃都结起冰花,

    缓缓落地。

    元山书院几个人抬起头,

    有些惊愕的看向上座,

    钟以岫不知何时抬起眼来,

    似冷冷的望着他们。

    几个人心里一惊,匣翡连忙比着眼色道:“我们自己已经有想去的地方了,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上路,

    要不”

    元山书院总算理解了,

    三大宗门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有钱,这会儿开口随便说了个价码,就让明心宗没见识穷高层三人组心里一惊。

    钟以岫传音入密:……这、这么多钱,

    是不是可以……

    匣翡也咬牙传音:不行!

    陆炽邑:这些狗养的,怎么这么有钱啊?他们的钱是风刮来的吗?还是他们元山书院养了能拉灵石的一池子大□□?!不行,这么有钱必须要讹一笔!

    这二人相互配合,

    把价格抬到了一个让他们仨都胆战心惊的地步,

    钟以岫都已经被这个金额吓得有些眼神飘忽了,匣翡立刻见好就收,定了下来。

    没想到元山书院那边还松了口气。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内心大叫:要低了!

    还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反悔。

    只是当元山书院几人离去时,

    钟以岫猛然松了一口气,几乎是从主座上要滑下来。他步伐都有些蹒跚,

    双目失神的离开,银山剑也蔫蔫跟在身后,甚至连陆炽邑叫他的声音也好似没听见。

    匣翡道:“算了,放过师尊吧,今天已经够为难他了。他估计未来三天都在反思自己演得是不是太过了。”

    匣翡很快就收到了元山书院给的在栉比阁用的换票,还有一部分上品灵石做现银,这会儿钱袋鼓囊,连长途跋涉都像旅游了。

    匣翡望向远方弟子们打包行囊的身影,清了清嗓子:“此次搬迁自然要耗费许多银钱,不止是他们给的,我……早年祖上也是阔过,所以这些年不少有积蓄,垂云君不必为这些事发愁。”

    匣翡回过头,才发现钟以岫呆愣愣的。

    自从出事之后,这位曾经不愿意见人的师尊变得顶事又沉着许多了,但他总是会凝神看着宗门内某处山坡,某个阁楼发起呆来。

    可今日神情又与往日不同。

    匣翡凑上前去几分:“垂云君在看什么?”

    钟以岫忽然道:“你知道‘落匣与孤鹜齐翡’是谁吗?”

    匣翡正觉得自己坐拥财富的时候,忽然被人釜底抽薪这么一问,人要裂开了:“啊?不知道!没听说过垂云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钟以岫拿起窄镜给她看。

    匣翡只看到一个没人回复的石沉大海的文帖,内容是什么“啊啊啊人越多越好嘿嘿嘿!落匣与孤鹜齐翡老师是我的唯一真爱!”

    这种文帖她一天也要见个千儿八百,并不吃惊,可钟以岫却轻声道:“她如今过得很好……还能有空刷墨经坛,倒是挺让人放心。只是,怎么就、就说一个没听说过的人是她……唯一真爱。”

    谁?说的是谁?

    匣翡细细看去,只瞧见那发帖人叫“听取妈声一片”。

    她依稀感觉有了些误会,只好道:“这话应该不是当真的,他们在这个论坛里经常这样说就只是为了表达激动而已。”

    钟以岫偏过头来:“当真?”

    匣翡感觉他还要深究,连忙严肃点头:“您要是去那天道论坛里刷,还天天有人要搞元山书院师尊,要让梁尘塔大长老当他炉鼎,这都不做真的。而且我记得有人说这个名字背后,是个女子。”

    钟以岫松了口气,话题自然也拉回正事:“此次搬迁,不能让你掏自身腰包,元山书院给的总够用了,咱们也不能大手大脚。”

    匣翡摇摇头:“钱都是最不要紧的事,我怕的是明心宗这个家散了。”

    钟以岫垂眸笑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不知在何处的钟霄,心里有点迷茫:“我也是想着,不能让钟霄回来后看到家散了。说到底……明心宗到底是什么?最早成立这个门派的那帮人,早在我出事之后弃了门派而逃,而我甚至多年都是靠着自学,不能说是有什么师承,到现在连功法也还不成体系。”

    匣翡相互所自己喜欢的也是这一点:“或许就是那个氛围,最新来的弟子明明出身各不相同,做事却都配合得很好。我也从来不喜欢那些所谓传承与规矩很重的宗门。”

    匣翡也有些犹豫:“但真的要往东海沿岸搬吗?那路途可不近。”

    钟以岫却心意已决:“是遥远些,可东海附近灵气充足,又因为东海屠魔之后,诸多宗门对那片地方恐惧,周围上千里都没有其他的宗门或分舵,适合未来落足发展,也不容易跟其他宗门起冲突。”

    这是理性上的理由。

    可非理性的理由,是他实在是觉得……她或许不喜欢他,但应该是对明心宗有感情。此次她现身,许多弟子也都念叨着真龙庇佑,念叨着钟霄被她救下。

    自东海屠魔以后,他不敢想象她有多么孤单,或许明心宗也能在东海与她为伴。

    匣翡也明白,那些宗门不敢落足在东海,是怕真龙未死,再来报复,所以就放着东海周边那片灵地群岛不敢接近。

    而明心宗前些日子,既有骨蛟现世,又在危难之际受到真龙的保护,虽不知道为何真龙会与明心宗有关,但应该证明

    明心宗与真龙有渊源。

    只不过,明心宗此时真的搬迁至东海,那在外界宗门眼中,就是他们要跟真龙同心一体,万一以后修仙界再来一次东海屠魔,他们明心宗也会首当其冲。

    或者说此次搬迁之后,明心宗大概率要成为真龙的附庸或者说这本来就是钟以岫想做的。

    匣翡这些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看得出,关于明心宗是否搬迁一事,垂云君思索已久。除此之外,宗门上下也无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案,说不定此行去往东海反而是生机。

    明心宗上下弟子、长老与脉主,加起来也没多少人。

    就如同之前去秘境中那般,弟子们背上重重的行囊,所有人的芥子囊都腾空大半用来装经楼中数量巨大的典籍,身强体壮的弟子们甚至背上扛着八把十把兵器,明心宗就这样开始了浩浩荡荡的东海之行。

    元山书院本以为明心宗这种不上台面的小宗门,是灰溜溜的走了,却见他们昂首离开的时候,眼里闪烁的是那种有靠山、有家似的奇异的光芒。

    反倒是元山书院的有些年轻弟子,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反倒是心里涌出没来由的羡慕。

    明心宗没有飞舟云车,只能御剑前行,路上时不时落地扎营歇息。

    弟子们倒是没有什么抱怨,反而满脸新奇,一路上叽叽喳喳点评着周边风景。

    他们在郁江城外暂时歇息的时候,钟以岫给黄长老垫了垫轮椅的腰垫,反倒引来他一顿嘴毒的数落。可数落完了,黄长老又手执舆图,计算着未来多少日才能到东海。

    陆炽邑则在派傀儡去周边巡逻,他离开明心宗的时候,本以为带不走那骨蛟,却没料到骨蛟似乎因为他与羡泽说过话,态度十分亲昵,化作一条能缠绕在手臂上的小骨蛟,跟着去往了东海。

    匣翡则是躲着所有人,似乎在用墨经坛疯狂写一些什么,双目泛红嘴里念叨着什么“这次把真假大小姐、豪门换亲、强取豪夺、兄弟盖饭、人外兽耳都写上了,一定要给我赚出新建宗门的钱啊!”

    远处,弟子们没有背井离乡的悲伤,文葆师兄正在给弟子们分发辟谷丹,李戡那些年轻弟子们,来了明心宗就只吃过食堂,倒是开始好奇辟谷丹的口味,顺便聊起来东海的民俗与故事,说什么乌龟公主的故事。

    他们还商量着等选定了新址,到时候要回明心宗立碑指路,要把碑上的文字与图画写得大大的。

    当那些从魔域回来的弟子再找到旧址的时候,知道新家在何处,更重要的是要写上

    哪怕真的成为魔修,也先团聚再说吧!

    ……

    几十里外。

    被术法结界藏起来的玉銮云车,飞到了几乎与云层相同的高度。

    在云车上层的房间内,宣衡死盯着眼前的虚景镜像,戴着手套的手指搭在嘴边,虚景已经放大到远视的极限,乘坐翼虎靠近“阴兵”的人小如米粒,但他仍然是一眼认出来了。

    宣琮抱着腿,歪坐在圈椅上:“这根本看不清。”

    宣衡捏着眉心不想回答。

    但宣琮这张嘴或许别的本事没有,刺|激他的本事是已臻化境。

    “你的窥探虚景只能放到这么大了吗?若是你这些年实力倒退,不如早跟我说,我就不跟你来送死了。”宣琮托腮道。

    宣衡十分希望手边有个砚台,能再次扣到他脑袋上。

    宣琮凑上前一些,依稀可以看到翼虎降落,戈左抱着她下来,他啧啧两声:“哥,嫂子在别人怀里,这要我我忍不了啊。”

    宣衡额头青筋凸起,他咬牙道:“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宫中无人领事,你跑过来是想让咱俩都葬身在此处,让千鸿宫彻底完蛋吗?!”

    宣琮一脸无辜:“说得好像是我回了千鸿宫,就会好好管事一样,我这个消极怠工的性子你也知道。再说你都驱逐我十几年,再让我回去管事,也不怕那群宗亲长老又觉得咱们二人还在夺权,搞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他卷起宽袖,背着手,轻飘飘道:“再说千鸿宫那糟污泥潭,毁了又如何?我恨不得十几年前,一切都被烧毁了。“

    宣衡沉默。

    他以为兄长也赞同他的想法,回过头去,宣衡像是没听见,闭着眼睛,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在身前捏作复杂的诀印。

    虚景中的画面逐渐拉进,也愈发清晰。一般的灵视都需要傀儡作为载体,而宣衡在法术上的精妙造诣却足以让空构虚景,甚至与此同时还维持着在云层中隐匿的法阵。

    宣琮其实越是长大,越明白兄长的天赋异禀……宣衡只是面上看起来钝拙无趣,下头则是静水深流。而他这个弟弟所掌握的不过是些讨人喜欢的小花招,就误以为自己聪明绝顶……

    宣衡不再看他一眼,只望着虚景中的山窟,羡泽进入了内部,但那位西狄圣使并没有进入。

    随着虚景拉近,戈左叉着腰闲立在翼虎旁,也转过脸来。

    宣琮一眼认出来,皱眉道:“这是之前袭击过西行宫的伽萨教圣使,我记得叫戈左。”他转过脸去看向宣衡:“羡泽有提到过他吗?”

    宣衡冷着脸不说话。

    他笑了笑:“那看来是没有。唔,他身材比你好吧,听说西狄人都挺会玩的。哥,我猜你能排在她身边男人的前八个里,哎别泼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不介意当第九个。”

    宣衡神色阴沉得吓人,只盯着虚景中的一切。

    戈左心情大好的站在平台上等待着,风吹动他的发辫,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下手毒辣的西狄圣使,更像是等待爱人梳妆更衣的鲜衣怒马青年。

    此处没有其他守卫,随着这些天隐匿踪迹的弟子探知,此处约生活有三百人,有一半左右是魔修,但金丹期水准以上者寥寥。

    宣琮倒是轻飘飘说出了重点:“你参与围剿西狄,一是为了大事上让千鸿宫合群不掉队,二也是为了来寻找她,毕竟听说她那孩子掉到魔域,最有可能从此处进入魔域。但近些日子,元山书院而来的联络一直得不到回应,仿佛有意隔绝我们”

    “干脆我们提前出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既可以直接带走她,也可以提前离开此处,静观元山书院的动作……”

    宣衡面无表情:“带走她?你觉得你能带走她?”

    宣琮哑然,又耸肩道:“弟弟我没本事,你不是什么多年夫妻吗?你也没把握让她跟你走?”

    宣衡手肘撑在太师椅扶手,双手搁在下巴前,半晌道:“谁也不知道她对伽萨教的态度。她若是觉得西狄的信徒都是她的子民呢?我们便是自以为在救她,实则是在打她的孩子。”

    宣琮反倒没有说话了。

    他看出来了。如果说自己因为失去而变得不管不顾了,兄长就是因为失去而变得胆怯了。

    特别是在宣衡知道她夺走钟以岫的金核,却没有杀了他之后。

    但宣衡心里却知道,能让她跟他走的唯一办法,但……他要想做到这一点,恐怕要杀光今天跟他一同前来的诸位长老。

    在戈左等人的这段时间,只有一队人马前来向他汇报,他脸上悠闲愉悦的神态缓缓沉下去,似乎转头安排了好几句,那队人马中的下属彼此之间交换了惊异的目光,但仍然点头领命。

    就在这群人离开的瞬间,羡泽走出了石窟。

    戈左面上立刻露出傻笑,伸出手去要去牵她的手,羡泽面上神情不大好。

    戈左也不知道是热情还是粗鲁的拽了她一下,拥住她的腰,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几乎是整个结实宽阔的身子都裹住了她。

    二人交谈起来,她皱着眉头,不知道是思索,还是在抗拒。

    她皱着眉头推搡几下,但他却不肯松开,将她抱上了翼虎,从虚景窥探的角度,能瞧见她睫毛扇动,手推在戈左紧紧拥抱的上臂处,似乎在推拒,也似乎只是这么放着。

    戈左伸手碰住了她的脸。

    而后羡泽蹙着眉头,好似哀伤般说了一句什么。

    她脸上那股怅然与伤心,真有种圣母垂泪、菩萨静哀之感,连一贯自认为了解她本性的宣琮都心里皱起来,只觉得她似由衷被伤到了心……

    她不会真的……

    兄弟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脸上,并未注意到戈左脸上也是为她心痛的神情。只是这心痛之后,戈左眼底恨意浮现,手指蹭着她脸颊,有些强硬地亲吻着她脸颊。

    她大为吃惊的转过脸去看戈左,脸上甚至浮现几分薄怒。

    而戈左竟然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羡泽挣扎起来,可那戈左几乎能包裹住她面颊的粗粝大手,扣住了她的脖颈与手臂,几乎要捏红了她肌肤。

    咔!

    宣琮听到了身后太师椅扶手被生生掰断的声音。

    第84章

    他?*?

    活该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亡妻”跟别人亲吻相拥。

    他转脸,

    只瞧见自己的兄长死死盯着虚景,他似乎头风病要发作,额头青筋跳动,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的不停的眨眼。

    不看也好,

    可宣衡拼命要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她的挣扎却不是小打小闹,

    使劲推搡了几下,戈左满嘴是血地往后撤了撤,

    却咧嘴笑了起来。

    羡泽恼怒起来,

    抬手给了他两巴掌,

    她使了十足的力道,

    戈左偏过头去,

    一边脸上甚至浮现了红印,只不过红印还没鼓起来便消退下去,他缓缓转过脸来,

    面上仍然挂着笑,

    不依不饶地说了几句什么。

    羡泽脸色犹豫起来。

    戈左明明是自己挨巴掌,却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脸颊,她转过头去。

    宣衡二人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只能瞧见戈左轻轻吻了她嘴唇几下。她背影似痛苦似为难,但终究没有再伸手挣扎,戈左手臂环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而……从虚景之中,

    只能看到她似抗拒似无力的手,搭在戈左布满纹身图腾的肩膀上,只是指尖还在颤抖。

    内室一片死寂,

    二人都没有开口。

    “……必然是伽萨教抓住了她的弱点。”宣衡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宣琮侧过脸去,心里好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他在千鸿宫里对着“嫂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宣衡不知道多少次,故意让他撞见二人亲密,甚至是明知他在不远处却要执意与她亲吻。

    他当时给自己心里找理由,都是“兄长抓住了她的弱点”“她有自己的谋划不得不低头”。

    现在反倒是他宣衡,要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亡妻”跟别人亲吻相拥。

    哈。活该。

    真活该。

    宣衡站起身,衣袖带到了桌子上的茶盏,砰的摔碎在地也没有在意,手指攥得皮质手套都发出嘎吱作响,却浑然不知,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伽萨教怕不是挟真龙以令四方,他们死、不、足、惜!”

    宣衡冲动的指令几乎要在嘴边说出口,他真的想不顾什么三大仙门的围攻计划,直接出手带她离开,但如果真的成为第一个出手的人

    不。清醒点!

    她已经能化成真龙,不太可能寄人篱下,她一定是在演戏!她说不定都已经知道他在这里看着!

    这世上敢强迫她的人都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更何况她跟伽萨教的渊源更早,甚至早在他们成婚前

    她从来都演技精湛,可他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她带动情绪,会被她随便漫不经心的几下拨弄就昏了头!

    但就在这思索的转瞬间,戈左那边似乎因为得到的消息紧急,已经抱着她骑翼虎离开,二人身形掠向乌叶卡的方向。

    宣琮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哥,她走了,你追不上了。”

    宣衡却隐约看到她在翼虎背上回头,好似朝他所隐匿的方向看来,心里有几分不大好的预感……

    ……

    不过羡泽一开始也没想到戈左会是这个反应

    她垂首从阴兵居住的石窟走出,戈左就立刻跟上来问道:“妈妈找到那个孩子的位置了吗?你要去找他了吗?”

    羡泽正若有所思,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怎么可能这么快确定他的方位。”

    戈左眉毛拧起来,立刻道:“你难道要亲自去魔域找那孩子?魔主对你虎视眈眈,绝对不可以深入魔域啊,妈妈可能不记得当年”

    羡泽:“当年?你是说二十多年前,魔主现身的时候?”

    戈左抿着嘴唇,又不大愿意说,他习惯性搂上来,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那时候的事你肯定不爱听……妈妈,你想再吸金核吗?四下无人,不如我们”

    羡泽却不愿意转换话题,道:“二十多年前,你有没有见过那魔主使用过边缘灰白的黑焰?”

    戈左:“什么?”

    羡泽转脸看他:“你曾经被江连星用匕首刺伤过不是吗?那给你肋下留下了一点无法愈合的伤疤。”

    戈左怔怔的点头。

    他心里默默记住:江连星。那个如此受她重视的孩子,叫江连星。

    羡泽紧蹙眉头:“在明心宗的时候,魔主分|身用同样的黑焰凝成的长|枪,刺穿了我的胸膛。跟江连星的能化出的黑焰一模一样。当年魔主现身西狄,你见过它使用黑焰吗?”

    戈左却摇摇头:“没见过……魔主驱使的只是很强大很纯粹的魔气。而那个江连星的黑焰,能让人皮肉仿佛被吞噬,我不断愈合,它也在不断灼烧,最后是我把周边的肉都挖出来,才得以痊愈。如果魔主也能用那种黑焰,那多年前我早就死了。”

    羡泽沉思,呢喃道:“难道是我想错了吗?可如果是江连星跟魔主密切相关,一切才解释得通。葛朔的死……他师兄的消失,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全知全能’……”

    甚至他思路清晰地要给她安排去处,完全不像个命苦又修为弱小的十几岁少年的所作所为,她当时只以为龙傲天幼年体就是这么逆天,便没有在意,现在看处处透露可疑。

    戈左也说过,说不定她被伽萨教带走后,早就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应该也不会在明心宗被魔主分|身所伤。

    那为何系统一开始要求她将他养成龙傲天?

    羡泽紧皱眉头。

    戈左没太听明白她的话语,但显然她发现一些细节,证明之前那个孩子江连星,其实跟魔主有关联,甚至还背叛了她。

    说不定连她内丹核心被抢夺,都跟江连星有关。

    戈左却心里陡然恼火起来:他还记得,那个叫江连星的少年,虽然身负魔气,武艺刁钻,但修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能在这世道上隐藏身份存活下来,说不定正是因为妈妈的庇护。

    甚至说,羡泽失去记忆,却大老远跑到明心宗,从最底层的弟子做起,恐怕都是为了给那个没有才能的孩子,委曲求全铺路罢了!

    相比于他硬是挤在她身边叫“妈妈”,江连星真的被她当作了孩子。

    可他丝毫不珍惜,甚至是背叛了羡泽!

    戈左伸手抚了抚她脸颊:“背叛妈妈的孩子,就该被杀掉。他躲去了魔域,是要去见魔主吗?阴兵会找到他,到时候我会将他的皮扒下来,将他扔进滚水锅里”

    羡泽看他情绪也到位了,偏过头状似伤心的低声道:“我当时明知道他有魔气,却强行隐瞒下来。一直以来我想要变强,就是怕有人欺负了他,甚至觉得世上只有我们俩相依……”

    羡泽说的话,在外界不论谁看来都是事实。

    甚至连江连星都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她的真实想法不会有人知道。

    羡泽还在纠结自己需不需要掉一两滴眼泪。她知道自己说出口出去,戈左必然会号令“阴兵”去搜寻江连星,甚至当魔主的气息再度出现在凡间的时候,他们会第一时间上去围追堵截。

    不过羡泽还需要查出来,为何系统会一开始让她将江连星培养成龙傲天,如果这两个任务同时存在,她到时候在分析情况,做出选择。

    如果选主线任务,必须要杀他,就让戈左抓住后,自己拿着葛朔的霁威剑亲自拿江连星的血祭天;如果选支线任务,那就将他囚禁起来,对戈左对他的虐待装作不知,来达成“龙傲天”结局。

    羡泽垂眸道:“那个孩子……不,他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戈左你会听我的话吗?你会有一天也……”

    此刻羡泽的垂眸轻语,却因为她眼眶里入戏的点点几不可见的水光,被戈左当成是她正深陷痛苦,无法自解。

    戈左两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拢住她脸颊,手指揩过她根本没有湿润的脸颊,却总觉得只要手抹过,她的眼泪就永远不必落下来。

    他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道:“我绝对不会。妈妈不要伤心……他不值得,不是妈妈轻信了人,是他利用了你的失忆……妈妈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你有那么一大片天空,而他就只是粘在你鞋上的一块小泥巴罢了。”

    但他说完这番话,羡泽的眼神始终还望着远处,并未落在他脸上。

    戈左受不了。如果是叔父也就罢了,他是真龙天生亲近的蛇妖,他是伽萨教的圣主,最不济他也曾有过一张美丽的脸庞。

    可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有什么?!

    羡泽疼爱他那么久,他却是现在一切状况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戈左几乎是哀求般道:“妈妈,不要想着他了你看看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妈妈,你摸一摸我的伤疤,你要不要我金核里的灵力……你让我不要烂在地里,我的命都是你给的”

    羡泽以前也觉得江连星肯定不会呢。

    她故意苦笑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捉住了江连星,你绝不可在我没有嘱咐的时候,自作主张处置他。我要你削掉他的左胳膊,你就不许多踹他右腿一脚,你能做到吗?”

    戈左听得出来,她是还可能想留江连星一条命,心里几乎想将他碎尸万段,咬了咬牙,面上神情都因为两鬓青筋凸起而变形,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羡泽看向他:“戈左,你若是有一天背叛了我,我也会刺穿你的喉咙,把你钉在神庙的石柱上”

    他面上表情一紧,却咧嘴笑了:“妈妈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又要硬了。”

    羡泽:“……”

    “这些年,妈妈从来都看不见我,只有需要我为你杀人,和你想杀我的时候,才像是真的看见我。”戈左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

    羡泽心里一跳。

    这小子不笨,看得出来她借刀的意图。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