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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这样秘而不宣的状态,真的一直保持到了杀青那天,夏以桐对发生在陆饮冰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们晚上还是会聊天,说情话,夏以桐问她的身体,问她在剧组怎么样,陆饮冰一概答很好。没有视频过,夏以桐瘦了很多,不想让对方看见,如果她开了视频的话,就会发现对方身边永远都是一片黑暗。

    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夏以桐所有戏份结束,在导演的“过”中宣告杀青,半年的拍摄终于告一段落。此时离陆饮冰退组正好过去了一个礼拜,夏以桐一接受完导演说话和剧组众人的拥抱,走到一边,方茴就把憋了一个礼拜的消息告诉了她。

    陆饮冰退组了,原因不知道。

    夏以桐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方茴叹了口气,认真地点头。

    方茴让她别冲动,夏以桐能不冲动么?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命似的跑进了化妆间,一边换衣服一边打电话给薛瑶,从薛瑶那里确认了这个事实,夏以桐问是什么原因,薛瑶支支吾吾地让她自己问,她不方便说。

    夏以桐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到陆饮冰身边,“她有危险吗?”“她在哪儿?是不是在医院?”“为什么退了组不告诉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姐姐,吃饭了。”小西侧耳听着,敲了敲房门。

    薛瑶:【夏以桐杀青了,她知道你退组的事了,在回来的路上。】

    陆饮冰放下手机,及拉着拖鞋下楼吃饭,桌子上有荤有素,还有海鲜,小西捧着脸,讨好地笑道:“都是我做的,卖相很好吧?贤不贤惠?”

    陆饮冰嗯了声,动了筷子。

    米饭吃了半碗,外带几颗青菜,用完饭,她很有礼貌却又疏离地朝小西说:“谢谢。”转身回到楼上,她的房间里。

    小西捂着嘴巴,等她的背影消失得看不见以后,才蹲下身哭出了声音。

    她正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哭了,我又没死。”

    小西哭得更厉害。

    陆饮冰戳了戳她的脑门,说:“你回公司去吧,我怕你在我这儿要脱水了,天天哭天天哭,不脱水也把我这儿冲了。你上辈子是条鱼啊,我这也不是龙王庙啊。”

    小西破涕为笑,看她一眼,说:“我不走。”

    陆饮冰说:“你不走我走。”

    说完便甩开她往外走了。

    小西目瞪口呆,这才发现她身上穿了件驼色的大衣,从后面看上去腰细腿长,风姿绰约,走起路来都带风,她惊喜地发现以前的陆饮冰似乎又回来了。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连忙抓了陆饮冰放在门口的围巾和包跟上去:“小姐姐,你等等我啊。”

    久违的阳光刺痛了陆饮冰的眼睛,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慢慢适应。她用手遮在眼睛上方,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温柔金边。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是她的未婚妻回来的日子啊。

    第258章

    空气并没有随着夏以桐的回来而好转,出门后小西第一时间给陆饮冰戴上了防霾口罩,阳光温暖是温暖,眼前却也灰蒙蒙的,十米外人畜不分。

    车子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方才浮现在陆饮冰眼底那一丝浅淡的笑意一闪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无尽的沉默横亘在车厢里。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车就堵在了高架上,小西从后视镜看陆饮冰,她好像没发觉停下来了,低着头在看手机屏幕,手指时不时点几下。

    接了个电话,她声线温柔:“嗯,回来再说。我在路上了,去接你……你是不是又要哭了?怎么和小西一样,你现在哭我也哄不着你啊,回来我怀里哭,我给你把眼泪舔干净……”

    小西:“……”

    听这没羞没臊的对话就知道对面是谁了,看来状况还好嘛,还有心思说情话。她掏出手机,给薛瑶如实汇报上去。

    堵车堵了三个小时,但陆饮冰到的时候夏以桐还没到,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还在候车室等高铁呢,飞机太慢了,好在冬天,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也没多少人能认出来。

    人是小西去接的,陆饮冰虽然也可以伪装,但是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等人,她被人出来的几率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

    瘦了。

    陆饮冰见到夏以桐的时候,心里浮现上来的第一个词。她不是个多矫情的人,为了拍戏,付出是应该的,如果夏以桐演个精神病母亲回来还是白白胖胖气色很好,陆饮冰保不准会上手揍过去,骂她不敬业。将瘦得骨节都支棱出来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汽车启动,在平稳的后座里,陆饮冰不错眼珠地盯着夏以桐,突然问:“你看我干吗?”

    夏以桐夹了夹她的手指,回道:“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陆饮冰说:“我就是在看你啊,我是问你干吗要看我。”

    夏以桐说:“你是我女朋友啊,我为什么不看你?”

    顿了顿,陆饮冰方有点不敢苟同的点评道:“你太直白了。”

    夏以桐看着她,问:“你不喜欢吗?”

    陆饮冰:“……喜欢。”

    夏以桐继续看了她一会儿,把脸埋进她怀里,陆饮冰一手握着她,另一只手体贴地扶着她的背,调整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柔声说:“困了吧,到家了我叫你。”

    她也低下头来,仿佛跟着入睡了,两个人就这么挨着挤着,蜷在一处,宽敞的后座空间显得空旷极了,无限寂寥。

    方茴从后视镜里看着,原先还觉得虐狗,后来却不知怎么想哭,好像两只在冰天雪地里互相取暖的幼兽。

    转脸看开车的小西,小西早就哭得泪流满面,一声也没吭,把方茴吓了一跳,她抽纸巾给小西擦眼泪,小西压低声音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方茴:“……”

    小西眨着眼泪:“每天哭,你也习惯。”

    方茴对陆饮冰退组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看小西现在的表现,她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出是发生天大的事了。

    夏老师的精神都快崩溃了,陆饮冰这头又出事,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未免也太苦了。

    回去又堵了一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方茴本来打算中途下去的,都到家了夏以桐也用不着她。小西用眼神把她给留下来了,反正陆饮冰那里客房多,再不济可以和她睡一个房间。

    小西怪害怕的,说不上那种害怕从哪里来。也许是这些天以来,每个晚上她都担惊受怕陆饮冰会做出什么傻事,每天晚上要惊醒数次,出来查看,就差抱着被子去她房间打地铺了,如果陆饮冰允许的话。也许是现在正坐在后座的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让她感到并不是那么安心,就算夏以桐来了,是的,她也为自己这种莫名的直觉感到奇怪。

    总之,她把方茴留下来了,真有个什么,也有人帮把手。

    陆饮冰轻拍已经换成枕在她腿上姿势的夏以桐的脸颊,在她耳边柔声唤道:“夏老师,到家了。”

    夏以桐毫无所觉,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因为身边有最让她安心的气息。陆饮冰没有提高声音,也没有不耐烦,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对着她的耳朵足足叫了五分钟。

    夏以桐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把搂住陆饮冰,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抱。”

    陆饮冰笑了起来,真就一手推开车门,回身将夏以桐抱了出来。

    “……”

    小西和方茴两个感觉自己要瞎了。

    方茴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答应这希小西过来吃狗粮。她转脸狠狠地剜了小西一眼,小西也很绝望。

    人抱下来以后,方茴第三个下车,小声对陆饮冰解释道:“夏老师杀青前几天压力很大,晚上基本没怎么睡过。”

    陆饮冰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方茴哪敢受这句话,她是助理,拿工资办事,都是应该的,不过夏以桐现在的状况,她认为作为对方伴侣的陆饮冰应该知道,“夏老师才吃苦,她有点入戏太深了,经常产生幻觉,最近越来越严重了,我建议找心理医生看一下。尤其是晚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陆饮冰怔了一下,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方茴笑了笑。

    小西在后面简直听得眼珠都快瞪出框了,这都叫什么事儿?老天爷是看她们不顺眼才上赶着整她俩吗?

    陆饮冰问:“这几天你和她住在一起?”

    方茴嘴角一僵,拿不准她喜怒,点点头,承认说:“是,我怕夏老师出事。”

    陆饮冰抱着夏以桐朝她鞠了一躬,如果不是怀里有人,方茴怀疑她可能会弯到九十度。

    方茴有点儿受宠若惊,陆饮冰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朝小西努努嘴,小西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陆饮冰把睡着的夏以桐放在了客厅沙发上,给她盖上毯子,坐在一边看着。两位助理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多余,于是手挽着手回了小西专属客房。

    夏以桐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比昏迷也不遑多让,时针走过了12点,朝着新的一天迈进。她才悠悠醒转,看见有些眼熟的装修,脑袋发蒙。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给了她一个温柔缠绵的亲吻,刚醒来的五感迟钝,只能觉出对方嘴唇干燥,在自己同样发干的唇瓣上厮磨,细微的疼痛传来。

    然后才是舔入唇缝间的久违的柔软,甘霖进驻心田,夏以桐闭着眼,搂住陆饮冰的脖子忘情地回应起来。

    “本来以为你睡一会儿就醒了,把你抱到了这里,早知道你要睡到十二点,我就带你上楼了。”陆饮冰苍白的嘴唇接吻后水润亮泽,修长的手指从她下颔一直摸到耳根,在她柔软的耳垂上捏了捏。

    夏以桐不知怎么就从她这动作里琢磨出一点儿别的深意来,脸颊泛起些微的红润。得有三个月没见了吧,这些日子心力交瘁,见了面也被看不见的阴云笼罩着,谁都没去想别的。

    漫长的思念在此时回潮,被压下去的小心思重新活络起来,不多时,连耳根也微微烫了起来,望着陆饮冰的目光渐渐地变了。

    陆饮冰手指从她耳根又慢慢滑到领口,扯开衣领,眼角的笑意都带着撩人的钩子。

    她们俩身上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那又怎么样呢?在这样的时候,当及时行乐,莫问愁情。

    二人上了楼,浴缸放水太慢了,谁都等不及,莲蓬头的水从上洒下来,浴室里水雾弥漫,映出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陆饮冰表情隐忍,将下巴用力压在夏以桐肩窝里,重重地喘出一口气,指甲在对方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红色的抓痕。

    夏以桐把她压在冰冷的墙上,发了狠地索取,陆饮冰照单全收。她们俩像是孤注一掷的亡命赌徒,手握筹码背水一战,隔着水幕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冷静得让人胆寒的疯狂。

    结束以后,精疲力尽。

    陆饮冰的指甲是后来长出来的,已经挺长了,抓在背上不跟以前一样只是红肿,而是实打实的破皮流血。夏以桐趴在床上,陆饮冰给她消毒上药,拿出绷带的时候夏以桐笑得不行,躲她:“我不要当个木乃伊。”

    陆饮冰手举着绷带:“别动,过来。”

    夏以桐摇头,誓死不从:“不过去,大不了我今晚上趴着睡,又不是什么重伤。”

    “……算了。”陆饮冰把绷带一扔。

    “诶?”夏以桐眨了一下眼睛。

    “你趴我身上吧。”陆饮冰说着把夏以桐一捞,说,“暖和。”

    夏以桐冬天是个小火炉,抱起来很舒服,但是趴一晚上的话……夏以桐挣扎着从她身上下来:“算了吧,我怕把你给压死,我侧着睡,搂着你,碰不到伤口。”

    陆饮冰在她怀里调整了姿势,说:“我睡了,。”

    “。”夏以桐道。

    陆饮冰将嘴唇往上撅了一点,夏以桐笑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陆饮冰额头贴着她的锁骨,安心地闭目睡了。

    夏以桐始终睁着眼睛,慢慢地,空气中浮现出另一个人。

    第259章

    那个人朝她看过来,夏以桐猛地闭上了眼睛,把脸转向陆饮冰的方向,耳边涌现出种种不同的声音,好像很多人在对她说话。

    陆饮冰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却不是温热,而是幽冷,汗毛倒竖。夏以桐牙关打战,紧闭双目,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要听,不要看。

    房间里人影憧憧,窗帘掀动、窗户在响,嘶哑的风声咆哮着笼罩住她,将她四肢钉在床上,她奋力反抗,骨节咔嚓作响,身上的束缚却突兀地消失了。

    她感觉自己就这么放松地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天就亮了,起身拉开窗帘,今天的阳光居然很好,温暖柔和。

    “桐桐。”

    她背对着房里,听见有人这么叫她,那道声音无比温柔,温柔得让她从心底生出想哭的冲动。她转过来看着那个一身素裙的女人,嘴唇翕动,熟稔地喊出了一个陌生的称呼:“妈妈。”

    “妈妈。”她冲过去抱着女人的腿,还不高,不到女人腰际,仰面甜甜地唤道,“今天是不是要去动物园了,我特意起得这么早的。”

    “宝宝真乖。”夏妈妈把夏以桐抱起来,“爸爸在做早餐,我们去看爸爸好不好?”

    “好!”

    夏以桐乖乖地趴在女人怀里,向下望着对她现在的身高来说还很高的地面,想了想,说:“妈妈我一会想吃冰淇淋。”

    “只能吃半个,剩下半个给爸爸吃。”

    “我知道,不给爸爸吃爸爸会吃醋。”

    “你还知道吃醋,小机灵鬼。”

    夏妈妈宠爱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抱着她出房门,儿童房的门口挂了风铃,手指一拨,叮叮当当地响,清脆悦耳。

    “夏老师!”

    夏以桐回过头,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一个样貌成熟的女人坐在床沿,年龄和她妈妈差不多,一脸急切地冲了过来。

    陆饮冰是真睡熟了,被说话声吵醒的,屋子里只有窗外照进来的光,夏以桐就站在床边,和空气自如地交谈着,后来还要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当即吓得三魂少了两魂,跳将起来。

    “妈妈……”夏以桐喃喃道,她呆立在原地,身形一下抽长,阳光不见了,风铃也不见了,猝然亮起来的灯光让她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往门外看去,夏妈妈还在。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妈妈。”

    另一个人拉住她的手,焦急道:“夏老师,你要去哪里?”

    夏以桐笑着说:“我去动物园啊。”

    那人问:“认识我是谁吗?”

    夏以桐歪了歪头,说:“陆饮冰,我女朋友。”

    “是未婚妻。”陆饮冰指着门口,说,“那里没有人,你在跟谁说话?”

    夏以桐说:“我妈妈啊。”

    陆饮冰握紧她的手,说:“可你妈妈已经在二十年前去世了。”

    夏以桐摇头,轻声说:“我看到她了。”

    陆饮冰两手向上捧住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睛:“看我,只有我是真的,那些只是你的幻觉。”

    夏以桐愣了很久,转脸,夏妈妈还在朝她招手:“宝宝,来,你爸爸还在等我们过去吃早餐呢,他摊了你最爱吃的葱油饼。”

    她腿要往那边迈,陆饮冰死死地箍住了她,强行她的脸转了回来:“看我!”

    夏以桐看着她,眼睛光是散的,根本没有焦距。

    陆饮冰计上心头,一手强硬地盖住她的眼睛,不顾她的抵抗低头噙住了她的嘴唇。

    十分钟后,她领着乖巧的夏以桐回到了床上,用手臂圈着她,夏以桐低着头,长发都垂落在脸侧,没吭声。

    陆饮冰把她长发拢到耳后去,问:“还能看见吗?”

    夏以桐往门边看一眼,点点头,能看见,但是她知道是假的了。刚梳理好的头发又掉下去了,陆饮冰不厌其烦地再次捋好,偏头吻了吻她的耳垂:“今晚不睡了吧,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夏以桐对她的亲近感到有些不自在。

    陆饮冰挑眉道:“怎么?你不爱我了?躲着我干吗?”

    夏以桐又摇头。

    “快来亲我一下。”

    夏以桐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表情变了两变,方低声说:“你睡吧,我守着你。”

    对于一个刚刚才出现幻觉并且一直存在的她来说,这句话似乎没什么可信度,但陆饮冰就这么答应了,她一只手牵着夏以桐的手,一点缝隙都不剩,枕在她的大腿上,合上眼睛。

    “别关灯。”陆饮冰闭着眼,制止她。

    夏以桐收回去按床头灯的手指,低头用手指抚着陆饮冰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抬起眼帘,门口的人已经不见了,房门也关上了。

    后半夜相安无事,夏以桐歪在床头睡着了,被悄然睁眼的陆饮冰瞧见,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扣进自己怀里,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要不是小西敲门,睡到下午也尤未可知。

    陆饮冰朝门口喊了一声:“马上。”

    “早……”陆饮冰瞥一眼大亮的天色,吻住夏以桐将醒未醒时轻颤的睫毛,含笑改口,“午安。”

    夏以桐被她吹得痒痒,又不忍心躲开,回了句:“午安。”

    “该起了。”陆饮冰说。

    夏以桐说:“嗯,起吧。”

    谁也不起,四只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还是陆饮冰说:“我约了心理医生,再不起要迟到了。”

    于是拖拖拉拉地起了床,夏以桐的懒筋又抻开了,累了半年现在一歇下来,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想动,陆饮冰任劳任怨地伺候她梳洗穿衣。

    陆饮冰的事情还是没说,薛瑶一个字也没向她透露。她不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夏以桐也没问,感觉现在不是好时机。

    下了楼,小西和方茴一个端菜一个盛饭,厨房里外地走,配合默契,陆饮冰跟夏以桐咬耳朵:“你说她们俩到底有没有那点意思?”

    睡了一觉的夏以桐精神好了很多,而且她白天基本上不会犯病,有心和陆饮冰聊八卦:“啧,感觉还差点儿意思。”

    “差点儿意思这么久了还是这点意思,没意思。”

    “你要想有意思你去整点儿意思。”

    “整什么?整个世界吗?”

    夏以桐捧着碗笑:“不好意思,东北呆久了,带跑了。”

    小西和方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位艺人,不知道她们在嘀嘀咕咕什么,一言不合就发笑,肯定是撒狗粮无误了。

    方茴又剜小西,小西埋头扒饭,扒饭之余还给她夹了块排骨:“知道你吃狗粮不爽,来,咱自己也生产狗粮。”

    方茴:“……”

    小西直得无所顾忌,大大咧咧:“快吃啊亲爱的,一会就凉了。”

    方茴:“……”

    小西:“还要我喂你啊,啊。”

    陆饮冰和夏以桐相视一笑,说差点意思立刻就加了点意思,有意思。

    夏以桐说:“吃了吧,人小西做一顿饭怪不容易的。”

    自家艺人都发话了,方茴“勉为其难”地张嘴咬下了小西筷子上的排骨,吃完后还貌似客观地点评了一句:“糖放多了。”

    小西做的糖醋口的,放了不少糖,排骨她刚刚才吃过,就一般甜吧,骤然想到南北方差异,明白了:“你不爱吃甜的啊?那我下回少放点。”

    可是大部分南方人不是比北方人喜欢甜食吗?还是她地理又没学好记错了。

    另一个南方人夏以桐出声说:“还行,不是很甜。”

    小西:“啊?”

    那她到底是多放点糖还是少放点糖啊。

    陆饮冰往夏以桐嘴边送了块排骨,夏以桐咬了一口,笑了起来,眼睛看方茴:“太甜了,糖放多了。”

    方茴耳根微红,掩饰似的吃了口青菜。

    小西根本没反应过来,怒而拍桌:“我不吃这狗粮,吃个饭也不放过我。”

    陆饮冰和夏以桐默契地一起笑起来。

    撒狗粮而不自知,小西这情商基本上就告别撒狗粮这种技术活了。

    方茴看不过眼,拽了一把小西的袖子,小西看她脸涨得通红,还没心没肺地学电视剧里的人物开玩笑:“你咋地啦?脸被开水烫了啊?”

    方茴:“……”

    是啊,还想把脑子都整个烫一遍,反省反省自己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蠢货。

    陆夏二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这是小西近来为她们俩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我不走。”被陆饮冰劝回公司的时候,小西还是这句话,非常固执。

    陆饮冰要被她打败了,以前听到带薪休假嗷嗷叫,现在一个劲的推脱,她是个工作狂还好说,可她明明不是:“死心眼不是?夏以桐都回来了,我们不住这栋房子了,要去另一栋,带着你不方便。”

    小西:“我去请示薛总。”

    请示完了薛瑶,小西垂头丧气地回来,问:“那我休多长时间的假啊?”

    陆饮冰含糊其辞:“再说吧。”

    小西不情不愿地回家了,捎上个方茴。路上,她跟方茴抹眼泪说:“我不是不想回公司,休假谁不想啊,我是怕不能再回来。”

    方茴手握着方向盘听她念叨,忍不住问:“陆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西一秒变锯了嘴的葫芦,闭口不言。

    能说不能说的,她分得清,否则也不会跟陆饮冰这么久。这个不能说,就算是亲妈亲老婆也不能说,呸,什么亲老婆,陆老师都快把她给带弯了,是时候休个长假直回来了。

    方茴根据小西开的导航把她送回了家,小西解开安全带,短短半个小时心情就好转回来了,说:“下次再见。”

    方茴冷不丁说:“其实夏老师也给我放假了。”

    小西推门的动作停在半空:“啊。”

    方茴:“但是我爸妈出去旅游了,我就懒得回家了,在京城也没什么熟人……”

    对不起了爸妈,对不起了本市的熟人们。

    小西愣了下,当即热情提议道:“那赶巧了,你就住我家吧,想住多久住多久,到时候一起去公司上班啊。”

    方茴故作矜持:“谢谢,打扰了。”

    第260章

    下午三点,陆饮冰带着夏以桐去见了预约的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是几年前治疗她的那个,两人见面说了几句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叙旧,过后夏以桐进去,她在外面等。

    知道时间大约是短不了的,陆饮冰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kindle看书,约翰·威廉斯的《斯通纳》,讲的是一个平凡的人不断失望对抗虚无的一生。

    心理咨询师办公室门口养了一盆兰花,长势很好,叶片鲜嫩,透着勃勃生机。陆饮冰看书看累了就去看那盆兰花缓解一下疲劳,第五次去看兰花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医生彬彬有礼地送夏以桐出来。

    陆饮冰立即站起来。

    “暂时的话每周过来两次。”她听见医生这么说,走过去,担忧地问道:“严重吗?”

    医生看夏以桐,夏以桐点头,医生才说:“中轻度精神分裂,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心情平静,有很大几率可以痊愈。她自身心理还是很强大的,分得清幻觉,没什么大碍。”

    “谢谢医生。”陆饮冰到现在才落下那块大石来。

    医生闻言笑了笑:“我收费很高的,又不是免费的,你谢什么谢。”言毕不由带上怒色道,“行了,把人领回去吧,你们这些小年轻拍戏都不要命了,精神病是随便能得的吗,也不怕影响一辈子。”

    陆饮冰往上弯了弯嘴角。

    夏以桐刚接受完心理疏导,整个人都很平和,乖巧地听着。

    医生瞧着瞧着也没脾气了,给夏以桐开了利培酮,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二人就启程回去了。没回家,先找了家店吃饭,高级西餐厅,烛光晚餐。

    但是这顿饭却吃得非常沉默,又快是新年了,对比去年年关,虽然两人分居两地,偶尔通个电话便是如胶似漆。今年虽在一处,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两人是相对而坐的,夏以桐把椅子直接搬到了陆饮冰旁边,右手胳膊贴着陆饮冰的左手:“陆老师……”

    “嗯?”陆饮冰看向她,“怎么了?”

    夏以桐把她盘子拉过来,低头将里面的牛排切成小块:“你还不打算和我说吗?”

    “说什么?”

    “你退组的原因。”

    “哦。”

    哦。印象里陆饮冰还没有这么冷淡地对她说过话,夏以桐不禁微微错愕,陆饮冰瞬间换上轻柔的目光和声音:“回去再说好吗?先吃饭。”

    快得让夏以桐以为方才产生了错觉。

    “好。”

    餐桌上只有刀叉相撞单调的声音,陆饮冰喝酒,夏以桐没喝,她负责开车回去。陆饮冰眼睛长久地盯着面前一个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闪过了一个想法:好累啊。

    身边的爱人又那么鲜活,体贴温柔,爱笑爱撒娇,陆饮冰眸光微闪,将视线从虚空落回到真实的爱人身上,夏以桐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她吗?她让夏以桐不开心了。

    “夏老师。”

    “在。”夏以桐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鲜嫩的牛肉就递到了她的嘴边,夏以桐张嘴咬住,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陆饮冰手握住她后颈,捏了捏她的软肉。

    空气升温了一点,两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把晚餐吃了,红酒喝了一大半,陆饮冰有点上脸,坐着还好,站着就全暴露了,走路还打摆子。

    这一醉她晚上回去直接洗澡睡了,说好要说的事情容后再议,不了了之。夏以桐吃了药,晚上窝在陆饮冰怀里,开灯睡觉。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心理疏导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陆饮冰收得紧紧的手臂,或者三者皆有,夏以桐耳边的声音不再那么嚣张,幻觉也出现了,但是陆饮冰睡梦中愁眉紧锁,夏以桐只好小声对妈妈说:“我现在要照顾她,下次吧。”

    夏妈妈很体谅她,还过来看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

    夏以桐介绍道:“妈妈,她特别好。”

    夏妈妈就取笑她:“你这是什么介绍,她哪里好?”

    夏以桐说:“就是哪里都特别好,特别敬业,演技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

    夏妈妈指着陆饮冰说:“你看她都感动得哭了。”

    夏以桐一愣,手指摸到陆饮冰的眼角,液体滚烫湿润,含进嘴里,咸酸涩口。

    陆饮冰在梦里哭。

    这个认知后知后觉,直接砸进她的脑海里,把夏以桐都砸蒙了。她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出来,陆饮冰这样的人,会因为什么原因在梦里这么伤心。

    夏以桐额头贴着陆饮冰的额头,感觉到她在细细地发抖,抽抽噎噎地哭泣,心口仿佛一把钝刀在磨,几乎无法呼吸。

    她手握住陆饮冰的肩膀,想把她摇醒,眸中几番变幻,手脱离似的,慢慢放了下来。

    夏以桐仰脸躺在床上,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渗进身下的枕头里。

    两人的生物钟一起有预谋的罢工,第二天又是睡到中午,这次没有小西来叫午饭,中午也不起,一直饿到再不吃点东西就要胃疼的地步,两人才慢慢悠悠地起床。

    夏以桐去看陆饮冰眼角泪痕,对方一脸若无其事,似乎不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夏以桐自然不会去拆穿她,但她想知道为什么。

    从她回来已经两天了,陆饮冰一直闭口不提那件事,有理由怀疑,不,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她是在逃避,采取拖延政策,能拖多久拖多久。

    拖拖拉拉地起床洗漱,一整个白天都在床上度过了,晚上叫了外卖,吃完又打算睡觉,这样的陆饮冰太反常了。一提到这个问题她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容后再说,第三天晚上,夏以桐忍不了了,把她堵在客厅的沙发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她年轻、强势、率直,可塑性强,有着有别于自己的美丽,将来会有更多人喜欢她。陆饮冰看着她,脑子里涌起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自己都没办法控制。

    躲不下去了,那么就从蜗牛房里钻出来吧。

    “我可能没办法再做一个演员了。”陆饮冰说,“我上次从楼梯上摔下来,撞到了脑袋,有……”她轻吸了两口气,眼眶倏地就红了,继续往下说道,“后遗症……我……记不住台词。”

    她哽咽出声:“治不好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事实的,也能用很平静的语气把这些话说出来,可是面对夏以桐,她没办法再伪装自己,她很伤心,很难过,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她的眼泪果真掉得又急又凶,抵着夏以桐的肩膀痛哭出声。

    夏以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可怀里崩溃的女人告诉她:事情就是这样,荒谬,但是它发生了。

    董雅飞判了五年,五年时间在监狱里度过,是她罪有应得。陆饮冰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鬼门关前走一回搭上半条命不够,还要她赔上一辈子?

    老天爷,你若有眼睛,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嗬……”夏以桐仰脸望着天花板,笑得讽刺又尖锐,然后闭上眼,泪如雨下。

    ……

    陆饮冰在她怀里哭累了,夏以桐抬手将她往自己胸口压了压,扯过一边的毛巾被来给二人盖上,然后慢慢倒下上半身,一起窝在了沙发里。

    在拥挤的空间里,有时候会觉得更加安全。她感觉身边都是陷阱,每个陷阱下都藏着要吃人的巨口,就等着她和陆饮冰现身,一口吞下去,尸骨无存。

    “我们就在这里吧。”夏以桐说。

    陆饮冰用乌黑的眼睛左右打量一番,脸再次埋进她怀里。两人在沙发上窝了一宿,衣服皱巴巴,夏以桐还被压得手臂抽筋,好长一段时间动不了,陆饮冰给她抻筋,疼得嗷嗷叫,多半是撒娇的,陆饮冰非常吃这套,奖励了一个吻。

    陆饮冰去厨房做早餐,夏以桐给她打下手,很简单的式样,三明治和热牛奶,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一口一口地享受着居家早餐,仿佛一切阴霾都被扫除干净。

    “天天窝在家里都要发霉了,我们今天出去逛逛吧?”提出建议的不是夏以桐,而是陆饮冰。

    夏以桐答应得太快,被三明治呛了一口,按着脖子还不住点头,生怕她改变主意。

    陆饮冰:“XX山有个寺庙,我们去那里吧。”

    这回夏以桐呆了一下,道:“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寺庙了?”

    陆饮冰答:“心乱,想去静静心。”

    寺庙离陆饮冰住的地方有两个小时车程,实打实的郊区,这地方古迹保存完好,约莫挺灵的,香火鼎盛,工作日也不少人,多是年纪稍长的,也有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在大雄宝殿前游走。

    殿里供着菩萨金身,趺坐在莲花台上,眉目之间十分柔和,透着几分慈悲。光自外面照进来,佛像浑身便好似蒙着一层宝光,法相庄严。

    敲打木鱼和诵经文声在大雄宝殿内响起,佛音庄肃。

    夏以桐跟着陆饮冰跪在蒲团上,她用眼角余光去看,陆饮冰侧脸柔和,对着面前的佛像虔诚地叩下了首。

    第261章

    念经拜佛,香烟袅袅。

    放眼所及树木郁郁葱葱……不,光秃秃的,在这光秃秃的树下,陆饮冰和夏以桐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着路过的香客。

    陆饮冰刚才和庙里的禅师聊了天,原本打算启程回家的,她快走到大门口时又绕了回来,说想看看人。众生万象,人皆不同。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片叶子正好落在她的肩上,衬得她眉眼平静美好,但是树叶已然落尽,只有吹不尽的寒风把她的长发掀乱,她用手按住耳畔,问夏以桐:“你还记得,我上次带你去大街上看人么?”

    夏以桐:“记得。”就是她去东北找她的时候,被抓着恶补演技的那次。

    “那些人,和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啊?”

    “有什么不同?”陆饮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不同?夏以桐仔细观察着面前走过的这些人,有的人形容落魄,有的人魂不守舍,有的人志得意满,有的人心怀虔诚,有的人无喜无悲……

    她绞尽脑汁,半晌方道:“那个穿黄色羽绒服的中年妇女,走路很急,眼睛一直盯着大雄宝殿的方向,目不斜视,应该是个有事要求菩萨的;那个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左顾右盼,总是看手机,跟人说话,估计是在等朋友,朋友约在寺庙见面还挺稀奇的,也有可能是等女朋友,求个姻缘,说得过去,但现在世道变了也可能是在等男朋友啊,啊,就像我们俩在谈恋爱一样……”

    陆饮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跑题了,在台阶上站着不往上也不往下的那个女孩儿,我感觉她是在找角度自拍……”蓝衣服的绿衣服的,老老少少,夏以桐挑着说了十几个,口有点渴,清了清嗓子,问:“还要说吗?”

    “跑题了。”陆饮冰说,“我是问你有什么不同。”

    夏以桐顿了顿,道:“……我其实没感觉有什么不同。都是人,都是在凡世奔走的普通人,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感情。”

    “那我和你有什么不同?”陆饮冰问。

    “你比我好看。”

    陆饮冰笑着把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手在她耳朵上捏了捏:“油嘴滑舌的,举报了。”

    “举报完了还往你那送么?”夏以桐说。

    “你还想去别的地方?”

    “不想。”

    “敢。”陆饮冰放狠话,夏以桐趁没人注意,把她的手从肩膀上牵过来飞快地亲了一下。转脸看她,陆饮冰在笑,从眼角眉梢一直延展出去的惬意从容的笑。

    笑容里带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悲伤,仿佛刻在了她的笑纹里。

    笑意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大概有三秒钟,夏以桐数过,然后陆饮冰就不笑了。

    “你最近别跑通告了,”陆饮冰说,“精神不好,我不在你身边没人能管住你。”

    “嗯。”夏以桐想问:那你呢?话到嘴边,有千斤重,无法出口。

    “《梅七》什么时候上,我先前……”陆饮冰顿了顿,道,“有事耽误了,说好的给你客串后来也没时间了,来影这个女三演得怎么样?”

    夏以桐一个一个地给她回答:“明年暑假吧,秦导说看看能不能上暑假档,后期已经做完了,就是谈电视台购买版权和网络合作的问题。客串的话幸好你没来,你要是真来了我肯定风头被你盖下去。来影姐,口哨现在吹得特别好,都能把马给招来,戏拍完以后她跟我说在朋友家开的马场买了匹马,取名叫孙贼。”

    陆饮冰笑了笑,说:“每年都跟我说不拍了不拍了过两年要退休去县里开奶茶店,丫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今年的金乌奖又让她给拿了,这大尾巴狼。三十大几的人了,以后就是高龄产妇。”

    夏以桐笑说:“她前两个月又去了新的片场,演一个……”她猛地住嘴,转头看陆饮冰。

    陆饮冰嘴角噙着笑,一点儿异常没有:“嗯?”

    夏以桐接上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演一个……人。”

    陆饮冰噗的一声:“演得不是人还是动物啊?”

    夏以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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