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要装作同大人一样成熟,却偏偏拿捏不好火候,反而变得老气横秋。贺衍舟甚至可以想象手机那端,稚气未脱的男孩装模作样以大人口吻跟他聊天,一下没忍住竟自己笑出了声。
「之前说要送你弹壳,我让服务社帮忙穿好了绳,你看怎么给你比较方便?」
小石头兴奋起来,直接问他:「视频吗,贺队长,我想现在就看一看」
贺衍舟犹豫两秒,不知道该不该背着姜霈与小石头见面。但他转念想到今晚商祷的表现,似乎在有意鼓励他与小石头私下交往。
商祷未挑明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姜霈没有看错人。即便感情破裂婚姻关系解除,商祷也依然希望姜霈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
想到这儿,贺衍舟摁下视频通话的摁钮。
小石头几乎是秒接,明亮的一双眼睛雀跃着出现在屏幕上:“贺队好。”他原本盘腿坐在地上,还专门挺直腰板对着镜头敬个礼。
“你好,姜砥同志,”贺衍舟也冲他敬礼,接着从抽屉中拿出那枚弹壳给他看,“就是这一枚,能看清吗?”
小巧的弹壳在灯光下泛着金褐色的光晕,小石头凑上来,眼巴巴看了一会儿,问贺衍舟:“这枚子弹真的打中过坏蛋吗?”
贺衍舟点头,脸上的表情肃穆起来:“是一个劫持了七名人质的绑匪,那是我第一次出任务,也是我第一次击毙敌人,这就是当时击毙他的那枚弹壳。”
小石头眼中的敬仰和崇拜浓浓的溢出来:“贺队,你真厉害。”
贺衍舟笑着摇一摇那枚弹壳:“我让服务社穿了一根红绳,你可以挂在钥匙上,也可以戴在身上。”
小石头说:“过几天外公要送我回梅州,等我回去可不可以当面送给我?”
当面吗?也许还能再有一次名正言顺同姜霈见面的机会。
贺衍舟点头:“当然可以,那就等你回来跟我联系。”
小石头高兴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乳牙。
贺衍舟收好弹壳,小石头跟他闲聊:“贺队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微信?妈咪给你的吗?”
贺衍舟放松的半躺在床上,头枕住左臂:“是你爸给我你的微信号,”他说,“今晚我遇见你爸爸妈妈,跟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小石头有些惊讶:“你也认识爹地?”
贺衍舟说是,斟酌了下措辞解释给小石头:“我跟你爸爸妈妈从前都是朋友,只是这几年他们在美国,我没有跟他们见过面。”
“是这样,”小石头深信不疑,“我刚才也跟爹地视频了,爹地已经回酒店,明早就会回美国。”
提起商祷和姜霈,贺衍舟始终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并不似寻常的离婚夫妻。
他开口试探:“你爸爸妈妈感情怎么样?我今晚跟他们一起吃饭,感觉他们之间相处的非常融洽。”
小石头点头:“爹地和妈咪从来不吵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很快乐。”
“那为什么会分开?”贺衍舟疑惑。
小石头刚要开口,身后闭着的房门从外面推开,伴着一声“该睡觉了,石头。”姜忠礼的有些苍老的面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跟贺衍舟碰面。
手机两端的人都愣了,只有小石头未有察觉,回头跟姜忠礼说:“等我跟贺队长视频完就睡,外公。”
十几年没见过了,姜忠礼已经完完全全从财大气粗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老年人,两鬓灰发斑驳,连原先觉得高大的身躯也有了些佝偻弯曲的迹象。
贺衍舟先开口:“姜叔,好久不见。”
姜忠礼嘴唇翕张几下,面容略显僵硬,隔了几秒才微微点头:“小舟。”
他又觉得诧异:“你怎么……”
贺衍舟知道姜霈与姜忠礼并不亲睦,不好猜测姜霈会如何解释两人的重逢,于是只含糊带过:“我在梅州的部队,前阵子偶然碰见姜霈。”
话说到这里姜忠礼已然明了,他点点头,显然不愿意继续同贺衍舟交谈,只唤小石头:“早点睡。”
姜忠礼关门出去,小石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回答:“妈咪说分开不代表她和爹地吵架,他们只是有了不同的计划要分别去完成。”
贺衍舟又问:“那你妈咪为什么要把你从美国带到梅州来?”
男孩子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垂了头说:“……都是因为我。”
锦书难托(九)
秋雨缠绵,窗外是氤氲的乌云。姜霈泡一杯姜汤红茶窝进沙发里看老电影。
荧幕上阳光明媚,在故事结尾,嫩绿草坪上少年男女正一同种下一株无花果树。
是那部《怦然心动》,过去十几年,姜霈大概已经看过三四十遍。
结尾熟悉的旋律响起,姜霈的手机也随着震动起来。
是田迦叶的电话:“在家?”
“嗯,”她懒懒应一声,“有事?”
田迦叶语速快的像子弹,没什么前后逻辑,杂乱无章的噼里啪啦顺着电波射进来:“我要去相亲,但怕尴尬,所以说要带个朋友。对方也说正好带朋友一起认识一下,姜老师你能不能江湖救急?”
姜霈坐直身子,反问道:“你妈妈介绍给你的那位军官?”
“对对对,”田迦叶显然已经火烧眉毛,“对方说临时确定五点后有空,正好他在市里,所以问可不可以见一面,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再另约时间。我想择日不如撞日,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姜霈转头看一眼墙上挂钟,时针指在“四”的下缘。
她眉心微皱:“你不是不愿意相亲?”
田迦叶无奈:“我确实不愿意,不如当面同他解释清楚,早早了断这桩麻烦事。省的总半悬未决,让我妈整日催促。”
“你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跟他讲明,”姜霈说,“不一定非要见面。”
田迦叶无奈:“原本我是想要在电话里直说的,但对方说话非常客气,上来就先跟我道歉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同我联络,姿态放的很低。我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怎么也开不了口直接拒绝。我想,毕竟抗拒的一方是我,总归要见个面讲清楚吧,也算是体面一些,不要被人说太没礼貌。”
她哀求:“姜老师,姜教授,你行行好,一定帮我。我在梅州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朋友,你就当做日行一善,OK?”
姜霈喉咙干涩,好似一团烂棉花堵在嘴里。
屏幕渐黑,姜霈在那块黑暗的屏幕上看见自己模糊的脸。
那张三十岁的,成熟的脸。
田迦叶说的对,总归要体面讲清楚。半悬未决不是长久之计。
“好,”姜霈声音微微嘶哑,好似干涸到布满裂纹的土地,“你等我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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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约在一条胡同小巷的最深处,是田迦叶选的地方。
姜霈下了出租车,田迦叶正在巷口便利店的门檐下等她。
她举伞踩过低洼处的水渍走到田迦叶身边,示意她来伞下:“怎么选了这里,”姜霈抬眼向巷内张望,雨滴淅沥,只朦胧看见深巷处一团模糊的光晕,“这里面真的有饭店?”
田迦叶接过伞柄,身子朝姜霈贴了贴:“同事带我来过一次。这里清净,人又少,我可不想被人看见我在相亲,”她有些紧张,“毕竟我要来拒绝人家,还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约在人多的商场有些尴尬。”
姜霈下意识接话:“他很温和,会尊重你的选择。”
田迦叶猛然转脸看她,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姜霈这才顿觉失言,遮掩说:“你说对方跟你讲电话的时候十分客气,并且姿态放的很低,我想,应该是个温和的人。”
田迦叶不疑有他,点头笑起来:“是了,忘了你是做什么的。姜教授是心理学教授,推测这种事情不在话下。”
两人进院子,外面看着不过是普通民宅,里面竟别有洞天。
院内一幢两层小楼古朴别致,斗拱飞檐下的灯笼被雨雾笼罩,将周围一团正斜斜刺下的细雨映照出破碎明亮的光点。
廊下收伞,服务生推门出来照应。田迦叶说了房间号,服务生领两人从环形楼梯拾级上二层。
姜霈边走边看,粗略数数整座楼里不过四五间房,檀香幽静,倒真是个能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田迦叶定的房间在东侧尽头,还未开门就已经听见门内隐隐有谈话声传出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服务生抬手示意她们进去:“已经有客人先到了。”
田迦叶来过一次,直接跟服务生说按标准上菜,没有需要不用进来。
服务生应一声转身离开,田迦叶对着紧闭的门扉自己深呼吸两口气。
姜霈面孔平淡,可手掌已经无意识的握紧提包包带,圆润的指甲抠住掌心嫩肉,顿顿的刺痛随着心跳有规律的蔓延四散。
“哗啦”,推拉门被田迦叶推开,贺衍舟略显不耐的眉眼随着门缝的宽敞逐渐在眼前明晰。
靠门一侧的男人先站起身,是石韫玉。
“是田小姐吧?”他先笑着伸手,“我是石……姜老师?!”
石韫玉显然惊讶,下意识侧头看贺衍舟,又转过脸来惊喜难掩:“姜老师跟田小姐是朋友?可真是巧,”他又重新向田迦叶介绍,“我是石韫玉,淮东武警总队特战一中队的指导员,跟姜老师也认识。”
田迦叶刚才的紧张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击退,她视线在两边转了一圈,咧嘴对着石韫玉直乐:“早说都是熟人,我也不至于紧张兮兮大半天。”
贺衍舟定定看她,眉宇俊朗舒展,刚才还尚存一丝的不耐烦已被惊讶和欢喜彻底取代。
“姜老师,好巧。”他颔首示意。
姜霈有些发愣。
她脸上的怔忡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她忽然发觉这场相亲宴的主角更像是石韫玉。
姜霈还未有反应,田迦叶已经拉她落座。座位临窗,正好跟贺衍舟相对。
石韫玉热络替两人斟上茶水,向田迦叶简短介绍自己如何会跟姜霈相识。
他又挠挠头,颇觉不好意思:“早就说要见面,只是我这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机会。今天其实也很匆忙,因为正好在市里公干,结束的早,便临时起意想约你一起坐一坐。打电话之前没考虑那么多,挂了电话才觉得唐突,实在是抱歉。”
田迦叶的相亲对象果真是石韫玉。姜霈这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若离异带一个女儿的是石韫玉,那她在商场看见的那个女孩是谁?还是说石韫玉和贺衍舟都是离异,并且都有一个女儿?
看她愣神,贺衍舟从桌上拿枚橘子剥了皮递到她面前:“还以为姜老师事忙,没想到有空出来赴宴。”
姜霈接了橘子,语气淡淡:“再忙也得吃饭。”
橘子是新橘,汁水在口腔迸裂,略带一丝酸涩与苦意。
“有空吃饭却没空回微信?”他的语气倒是比橘子还酸一些,惹得田迦叶和石韫玉侧目。尤其是石韫玉,脸上揶揄的笑容就快要绷不住。
“忘了,”她有些无语,“给我发微信的人太多,我没空一一回复。”
“商祷走了?”贺衍舟突然换了话题。
“嗯,”姜霈抬眸看他一眼,“走了。”
这下轮到田迦叶惊讶:“你也认得商祷?!”她又一脸震惊转向姜霈,“商祷来过?怎么没听你说。”
“他前些天到梅州有公事。”姜霈显然不愿多谈,瞥一眼贺衍舟,眼中有警告的意味。
田迦叶原以为贺衍舟跟石韫玉一样,也是因为学生跳楼那件事才刚刚认识姜霈,眼下听见贺衍舟说起商祷,心中疑惑,不知道贺衍舟跟姜霈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要张口发问,正好服务生推门进来上菜,还未出口的话堪堪停在嗓中,没能继续问下去。
田迦叶看着对面两个男人,问要不要点些酒。
石韫玉摆手:“我酒量不行,老贺又从不喝酒,况且我们晚上还得回部队,也不让饮酒。”
从不喝酒。
姜霈敏锐捕捉到这四个字,抬眼看对面的人,视线却跟他在半空相撞。她匆忙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吃橘子。
田迦叶性格直率,既然都是熟人,话便更容易说出口。等服务生退出去,田迦叶朝石韫玉开口:“指导员,我这个人性格大大咧咧,不太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我干脆直说。”
石韫玉点头:“应该的,你说。”
“这场相亲是我妈撮合的,但我本意并非如此。虽然我确实年纪不小,但我也确实还没做好走进婚姻的准备,”她略感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抗拒的一方是我,所以你可以直接把问题都推到我身上,我完全同意。”
石韫玉显然松一口气:“既然你坦诚,那我也可以直说。当初离婚并非是我主张,所以我也没有重新开始下一段婚姻的念头。跟你一样,答应这次相亲也是因为我妈催的紧,再加上我妈妈跟你妈妈是老同学,有几十年的老感情,直接回绝不太礼貌,这才同意跟你见一面。”
“太好了,”田迦叶神情轻松,跟见面前的苦大仇深形成鲜明对比。她端起面前茶杯,“以茶代酒,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她大方直率,石韫玉也乐意交这个朋友:“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今晚最大的麻烦解决,屋内气氛一下变得松快起来。
四个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外乡人,田迦叶一一扫过对面两人的二维码,笑说今天这趟不亏,又能结识两个新朋友。
姜霈心中的疑团依然未解,只沉默的坐在一旁,跟屋内气氛格格不入。
贺衍舟知道她仍有心事,于是挑挑眉直接开口:“姜老师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明亮,好似有刺穿一切的魔力。
屋里另外两个人也齐刷刷看向姜霈,姜霈想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上个月,我在商场看见过你。你那时带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玩卡丁车。那是……”
贺衍舟只看着她却不回答,眼底的笑意逐渐浓重。
石韫玉从一旁接过话:“那应该是小桃子,我女儿。上次她妈妈送她来探亲,正赶上我事情忙,便拜托老贺带着桃子玩了几天。她最喜欢坐卡丁车,每次出门都要玩。”
贺衍舟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眼睛望着她,唇角含笑:“姜老师以为那是谁?我的女儿吗?”
石韫玉哈哈笑起来:“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可连恋爱都没谈过。”
原来是这样。
姜霈的心忽然轻盈起来。
锦书难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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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彻底
别停留
幻想总会有偏差
——邓岳章《不做情人》
*
雨滴淅沥而落,敲击在木头的窗棱上,发出沙沙闷响。
石韫玉正点开手机相册给田迦叶看桃子的照片,贺衍舟修长的手指弓起,敲一敲桌面:“姜霈。”
“嗯?”她抬眼看他。
贺衍舟低声问她:“巧克力还有吗?”
姜霈摇头,把嘴里的橘瓣咽下去:“石头没在家,所以没买新的。你还要?”
贺衍舟‘嗯’一声,眼神明亮:“十几年没吃到了,还是原来的味道。”
明明是句普普通通的话,不知怎地姜霈听出了些别的旖旎味道。她强迫自己摆正快要偏航的思想轨道,清清嗓子:“我把代购微信推给你。”
她伸手去拿手机,却被贺衍舟一把摁住手腕。“不用,”他说,“我不能随便加境外代购的微信。”
他手掌依旧干燥温热,紧紧扣在腕上,传导过来属于贺衍舟的身体温度。
“哦,”姜霈心不在焉,“那怎么办。”
“等你下次买的时候多买一盒,我去找你拿。”
“嗯,也行。”她随口应下,眼睛看着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掌。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匀称修长,手背上有几道青筋在皮肤下贲张虬起,坚硬的骨头和待发的力道隐在其下,好似轻而易举就能拧断姜霈细细的手腕。
他仍不松手。
“冷吗?”贺衍舟眉头微聚,“连手腕都这样冰,”说着用另一只手拿走还剩三分之一的橘子,又推给她一碗热笋汤,“喝点热的。”
看她不动,贺衍舟又低声问:“不爱喝吗?”
姜霈无奈,微微用力撤了撤自己被扣住的手腕,轻声嘀咕:“你要先把我的手放开才行呀。”
贺衍舟这才反应过来,抿唇笑着松开手。
田迦叶结束对可爱女孩照片的浏览,发觉身边两人好像在密切交谈,于是转过头去眼神八卦:“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贺衍舟和姜霈自己都愣了一下。
姜霈跟他对视一眼又匆忙移开视线。低头饮汤,唇齿之间一片鲜甜,惹得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笋汤好喝心情也快乐。姜霈好似回到年轻蓬勃的十七岁,悄悄藏住一个属于他们共同的秘密,心中胀满轻盈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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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简单吃饭,所以散场比一般的酒局都要早。
四个人沿巷内的石板路向外走,姜霈穿着高跟鞋落在后面,贺衍舟很自然的放缓脚步与她同行。
这会儿雨暂时停歇,只有两侧围墙上仍有水珠滴落,砸进低洼处发出一声声荡漾的轻响。
前面两个人在聊彼此母亲的趣事,共同话题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田迦叶时不时发笑,跟石韫玉聊的投机。
贺衍舟的身体随着步伐的走动逐渐靠近姜霈。他身量很高,即便姜霈穿着高跟鞋,肩膀也才到他手臂位置。
“你一直以为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女儿?”贺衍舟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耳朵上缘传下来,惹得姜霈半边身子微麻,下意识朝另一侧躲闪半步。
地面崎岖,又刚下过雨,一块碎烂的青石板被雨水浸泡松动,姜霈一躲闪,高跟鞋卡进石缝中,身体猛然踉跄一步。
贺衍舟眼疾手快,姜霈的一声惊呼甚至还未冲出喉咙,他已经长臂一伸紧紧捞住她的腰,将她安稳摁进自己怀中。
巷口正好有几辆摩托结伴横向驶过,引擎轰鸣,盖住姜霈堪堪停在半截的惊呼。田迦叶丝毫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石韫玉倒是警觉,回头一眼瞥见身后是这副情形,毫不迟疑的又立马转头回去继续与田迦叶聊天,好似根本无事发生。
“躲什么?”他的手臂就横箍在姜霈的腰上,坚实的肌肉轮廓甚至都清晰可感。
姜霈推他不动,担心田迦叶会发现,仓皇低声喝他:“松开。”
贺衍舟真的松了胳膊放她自由,但依旧亦步亦趋,离她不过咫尺。
她扭头气鼓鼓瞪贺衍舟,他却举起手表示自己无辜:“应激反应,我只是怕你一跤摔进泥水里。”
姜霈不理他,径自朝前走。
贺衍舟在姜霈身边发出闷闷的笑声。姜霈猛然停住脚步,昂脸看他:“笑什么?”
贺衍舟摇头,脸庞正经,笑意却从眼睛中溢出:“姜霈,跟你分开的这十二年里,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结过婚,甚至连领导战友给我介绍的对象我都没有见过,全找借口推脱掉。”
姜霈脸上漫上一层热意,幸好巷内昏暗,黑夜能遮盖那层红霞。
她转头又继续朝前走:“我并不关心,”姜霈还不忘刺他一句,“看来你这十几年过得也不怎么有趣。”
“确实,”贺衍舟承认,“有趣的生活自十二年前结束,但幸好,它又从今年重新开始了。”
姜霈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变得飞快,高跟鞋将石板路敲击出连串的脆响。
四人在巷口分别,田迦叶开车带姜霈离开。
姜霈上了车伸手去拉车门,贺衍舟已经在外侧扣住门框。
“若是确定了小石头回来的日期,记得告诉我一声,”他说,“他跟我约好要当面拿弹壳。”
姜霈刚想拒绝,贺衍舟又说:“你如果没空,不如我直接跟小石头联系见面。”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姜霈的脸色冷下去。
“你不可以单独跟小石头见面,我是他妈妈,你跟他联系必须经过我,”她顿了顿,不情愿的应下贺衍舟的请求,“我会再跟你联络。”
贺衍舟得偿所愿,将车门替她关上。
车子驶离街边,田迦叶立马八卦兮兮的转过头来:“姜小霈,你从实招来,贺衍舟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霈后仰在副驾驶座位上疲倦的捏住鼻梁,长长呼出一口气:“叶子,希望我讲完这个故事之后,你不要骂我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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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霈站在楼下,一直等田迦叶的车尾灯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转身回家。
电梯里只有她自己,看着不断上行的红色数字,姜霈脑中回响起刚刚田迦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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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在勾引贺衍舟的过程中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只不过你那是年纪小,又被事情失去掌控的恐慌感笼罩,所以你才没有发觉吧。”
“疯子?我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个疯子?姜霈,作为朋友我只有心疼。”
“我看得出他没忘掉过你,既然你已经离婚,贺衍舟也是单身,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梯门快速敞开,截断了姜霈的思绪。
她进家门还未来得及开灯手机就开始震动,姜霈摸出一看竟是姜忠礼的电话。
“爸,”姜霈喊他一声,伸手摁开玄关灯光,“有什么事?”
姜忠礼说:“石头刚睡,我打算明天送他回去,跟你提前说一声。”
“哦,”姜霈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一眼日期,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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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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