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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喂,”贺衍舟接起电话,随着电话那头的几句交谈,他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我马上就到。”

    他挂了电话,眉宇间已拢上一层肃杀之意。

    姜霈感觉喉咙发紧,忍不住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应该来不及送你,”贺衍舟言简意赅,“有任务,我需要马上去大队集合。再会,姜霈。”

    锦书难托(六)

    隔两天,姜霈收到商祷发来的确切航班信息和在梅州的行程时间表。她原本想直接问小石头,可想了想还是拨通姜忠礼的电话。

    “爸……”这个字从喉咙深处钻出,显得干涩生硬,姜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后面的话,“我没什么别的事情,给你打电话是想说,商祷明天会来梅州,后日下午有短暂空闲,小石头……”

    姜霈还未说完话姜忠礼就已经开口打断她:“小石头先不回去。”

    姜霈顿住,试图向姜忠礼解释这次见面有多难得:“商祷很忙,也许未来一年之内他都没有机会再回国,就连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一桩并购案,挤出休息时间才能有点空闲。”

    姜忠礼缓一口气解释道:“我早已经跟朋友们定好后日在庄园垂钓,小石头已经跃跃欲试等待了好久,就连儿童鱼竿都已经备好,我不能这时候把他送走。”

    “原来你们早就已经有了安排,”姜霈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是不愿意让小石头跟商祷见面?”姜忠礼轻笑一声,雄浑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苍老的意味,“我虽然生气你们两个自作主张离婚,但商祷是小石头的父亲,我没有什么资格阻止父子俩见面。小霈,你有时候对我的看法太过武断。”

    姜霈陷入沉默:“……抱歉,爸。”

    提起离婚,姜忠礼余怒未消:“商祷父母已经不在,你们二人的长辈里只剩了我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这么大胆,说离婚就离婚,甚至没有一个人事先同我商议。我是老了,但我不糊涂,我不明白在你们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位置。”

    这些话语在姜忠礼得知两人离婚后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反复说起过几十次,姜霈有些不耐烦,再一次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我跟商祷都是成年人了,离婚也不是一拍脑门的冲动决定,您得尊重我们的选择。”

    “我尊重你们,可你们没人尊重我,”姜忠礼冷哼一声,显然并不想继续跟姜霈说下去,“幼儿园那边,你给老师请假到什么时间?”

    “不是请假,是休息。可以休息到月底,”她说,“因为前期参加学校组织的游学活动占用了大半个月暑假,所以允许等量调休,等下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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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正式上课。”

    “知道了,开学之前我会把小石头送回去。”姜忠礼挂断电话。

    不多会,小石头的微信发过来:「妈咪,我听到你跟外公讲电话了。虽然我很想爹地,但我已经计划好要和外公去钓鱼」

    后面还附上一个合手说抱歉的奥特曼表情包。

    姜霈回复道:「Sorry

    Baby,爹地的行程是临时决定,没能提前告诉你」

    小石头反过来安慰姜霈:「没关系妈咪,我可以跟爹地视频,正好钓鱼给他看,你不要觉得遗憾,以后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是的,你说得对」

    小石头又问她:「贺队长说要送我弹壳,是给妈咪还是直接给我?」

    姜霈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件事,想了想说:「那天跟你视频之后贺队就接到了重要任务,我现在联系不到他,等他结束任务之后我再帮你问他,好吗?」

    小石头发回一个满脸担忧表情的奥特曼:「好的妈咪」

    ----------

    贺衍舟低头看手机屏幕上那句冰冷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石韫玉用手指敲敲桌面:“还看。想要跟人家说话就直接发消息,这样看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贺衍舟回神,把手机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手滑了,点错头像。”

    “冠冕堂皇,”石韫玉笑他,“我看你下次再找什么借口,”他摇摇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特战队长,竟然会发怵聊微信。”

    “谁发怵了,”贺衍舟抬脚踢在石韫玉的小腿上,“我就是没想好该说什么。”

    街对面,茶社大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五六个男人自其中走出。天气晴朗,可诡异的是为首几个男人出门之后便打开手中黑色打伞,将所有人的大半个身体全部遮挡起来,而后快速钻入门前等候的几辆车上。

    贺衍舟和石韫玉立即起身走出咖啡店,并用手摁住蓝牙耳机上的开关,小声道:“一组,一组。目标人物走出茶社,依旧是之前三辆轿车,目前沿朝阳路自西向东启动行驶,二组已经跟上。”

    “一组收到,”梁亭松说,“我们会在春光路路口拐入朝阳路,替换二组。”

    “三组收到,三组已在步行街南北两个入口处准备就绪。”

    贺衍舟坐上石韫玉的车:“按照线报,我跟老石先绕道去步行街蹲守。注意安全,保持警惕距离,有情况随时联系。”

    “一组明白。”

    “二组明白。”

    “三组明白。”

    关上蓝牙通讯,石韫玉调转车头走小路往步行街去。他侧头看贺衍舟正眉头紧锁注视窗外:“只是外围线报,说肥春集团高级成员有在梅州活动的迹象,没确定这名高级成员就一定会是肥春。”

    贺衍舟说:“他消失的已经够久了,久到可以让一个人放松警惕。”

    石韫玉并不认同:“肥春的反侦察能力有多强你是知道的,我觉得他不可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境内活动,”他掰着手指数,“你看看这几天,高尔夫球场、茶社、酒庄……现在还要去位于步行街的一个成衣店,肥春就是再大胆也不可能大胆到这种地步。”

    “虽然这次这位高级成员转的地方很多,但都是些私密性极强的私人场所,”贺衍舟分析道,“这个成衣店做的是手工订制,说是在步行街,其实只是位置靠近而已,准确来说是藏在步行街的后巷里,只接熟客,还要提前一年预约。如果肥春想要试水观察国内现状,用这些地方做试探正合适。”

    “你就这么笃定是他?”石韫玉眉头紧锁,“若你分析的对,那这次……”

    “破壳而出的一群小海龟会让其中一只率先独自穿越广袤的沙滩,这只先锋兵的安危决定了身后那一群海龟的行动轨迹,”贺衍舟看石韫玉一眼,“不论是不是他,这次都不能有任何动作,以免打草惊蛇,”贺衍舟沉沉道,不知是在回答石韫玉,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只有绝对稳妥才能出手,绝不能再搭上一只拿枪的手。”

    石韫玉熟练驾驶车辆驶入一片开放式居民区,从其中穿行小路提前抵达步行街。

    车子停在靠近成衣店的一个停车场,两人快步向成衣店附近走去。

    耳机里梁亭松通报在半路偶遇前方追尾事故,导致交通暂时堵塞,实际到达步行街的时间大约会比原定计划迟十到十五分钟。

    石韫玉松一口气,放缓脚步:“真是天助我也,我还担心赶不及提前蹲守。也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看清那人的脸”

    说到这儿,他又问贺衍舟:“若是肥春很快能抓住,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未来?”贺衍舟还真没想过,“你指哪方面?”

    石韫玉干脆直说:“眼下虽然你们都在梅州,可咱们这行谁能说得准,说不定明天就一声命令让你换防到别处,就算依旧驻扎梅州,可咱们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每天跟家人见面。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弄清姜老师愿不愿意接受聚少离多,”他耸耸肩,“我就是前车之鉴。”

    石韫玉显然已经替贺衍舟考虑过:“老贺,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姜霈有过留美经历,孩子也在美国出生。我不好判断她儿子的国籍是美是中,若是美国国籍,别说你们结婚,只怕恋爱也是不能谈的。”

    贺衍舟沉默良久才说:“我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想?”

    “肥春我要亲手抓住,姜霈我也绝不会再放手,”他声音低沉,像是下定决心,“我想,也许等抓住肥春我会递交转业报告。”

    石韫玉认识贺衍舟十几年,第一次听见他说要转业,惊讶的张大嘴巴:“老贺,你要不要这么痴情,为姜霈主动断了前途?”他不理解,“为什么就非得是姜霈?我看政委他们这些年给你介绍的对象,哪一个都很好,不比姜霈差。”

    “不是姜霈也不会有别人,我这辈子……彻底栽她手里了,”贺衍舟自嘲的轻笑一声,“原本她渺无音讯,我便想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还能留有一张照片就已经知足。可现在她重新出现,你再让我放弃未免对我有些残忍。”

    “你是疯了,”石韫玉不理解的摇摇头,“我一直觉得部队里这些人谁都有可能想要转业退伍,唯独你不会有这种想法。”

    “我确实疯了,”贺衍舟不否认,又含糊叹一句,“十二年前就已经疯了。”

    前面转过街心喷泉后再走一段就是成衣店,石韫玉被贺衍舟的一番话说到沉默,与他前后错开半个身位。

    又走十几步,贺衍舟没有预兆的猛然顿住步伐,差点撞到未有防备的石韫玉。

    石韫玉瞬间警惕,视线迅速环顾四周环境:“怎么了?”

    街上客人稀松,明明风平浪静。石韫玉不解,下意识转头看向贺衍舟。只见他漆黑的瞳仁紧锁,手指紧握成拳,肌肉绷到极限,惹皮肉泛起青白。

    石韫玉顺着贺衍舟的视线看过去,斜对面甜品店半露天的休息区,一对男女正面对面坐着低声谈笑,气氛融洽自然。

    石韫玉认真辨认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惊呼:“那是……姜老师?”

    锦书难托(七)

    *

    爱不起

    便流离

    尚算最动人的花

    ——邓岳章《不做情人》

    *

    甜品店位置极佳,只是装潢并不时新。眼下并非客旺时段,店内只有他们一桌。

    姜霈看面前摆了一排的各色中式糕点糖水瞠目:“这么多?全是给我的?”

    商祷坐在对面,一身手工定制的西装剪裁合体,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腕上手表钢链折射幽冷的光,看起来是典型的商务大佬。只是他不能开口,一开口瞬间打回原形。

    “我知道你总牙痛,上学的时候每每看见这种糖水糕点都垂涎三尺但不敢多吃,”他一脸殷勤,“我早就让助理过来包场一天,特意给你做的减糖款,都尝尝,看哪个合胃口,以后就留作隐藏菜单,想吃你便过来点。”

    “倒也不必如此,”姜霈抽抽唇角,“少时贪甜,其实并不是因为爱吃,而是因为知道不能多吃才偏要叛逆。”

    商祷微微眯起眼睛,冲口而出打趣道:“以此类推,你喜欢那谁也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是因为知道不能喜欢才偏要叛逆。”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胡诌八扯了些什么鬼话,下意识担心姜霈会生气,可定睛一看,姜霈的眼神只落在眼前的甜品上,目光飘忽,显得有些……有些心虚?

    那人算是姜霈的逆鳞,偶然顺嘴提及,姜霈纵然不会勃然大怒,但也一定会陡然降至冰点以下。眼下这种状况真让商祷摸不着头脑。

    不过看她确实兴致缺缺,商祷还是召了服务生打包。打包好的甜品满满装一大盒,早有助理拎着先送回车上。

    商祷起身,伸手从椅背处替她拿着外套:“拿回去给同事分分,”他等姜霈跟上他的步伐,“你性子淡,估计人家没少在背后说你难相处。”

    “商总英明,好似开了千里眼。”

    姜霈跟他走出这家甜品店,在门前顿住脚问商祷:“无功不受禄,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商祷今天确实需要姜霈帮忙:“步行街中间有一家手工文创店,我记得从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门口也有一家,那时候你经常去定制文具和一些零碎小东西。”

    这样的店铺姜霈一直很喜欢,传统民族文化的各色物件全是手工制作,就连最普通的笔记本也是采用古法造纸术制成,还有各色丝巾罗扇,全部手工绣满缂丝、苏绣。

    物以稀为贵。每一件中式奢侈品都要付出巨大的人工和时间成本,远比耳熟能详的西方奢侈品更加难得,价格自然不便宜。

    从小到大,姜忠礼虽然没给姜霈充足的父爱,但东方不亮西方亮,他在金钱上从不吝啬。姜霈那时不过是个学生,根本没有地方花钱,来买价格高昂的小物件就成了姜霈的解压爱好。

    姜霈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她……就是

    Emily,”商祷挠挠头,有些扭捏,“她对咱们的传统文化很感兴趣,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帮我在文创店里选一些有代表性,并且女孩子会喜欢又实用的东西,我想定制一些寄回美国,当做圣诞礼物。”

    姜霈无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她摇摇头笑道,“商祷,咱俩从光屁股就认识,只是帮你选个礼物,还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今天约你见面当然不只是为了挑选礼物,我是真的有些想你,想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说完商祷耸耸肩,又确实感到不好意思,“全世界应该都找不到另一位需要前妻帮忙给现女友挑礼物的男人。”

    姜霈终于笑出声,抬手拍商祷的肩膀:“少贫,走吧,我帮你过过眼,”她揶揄道,“我以为商总若是恋爱,不说穷奢极侈,至少也是挥金如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几个简单的手工礼物绞尽脑汁。”

    “礼物的价值体现在心意上,而非价格牌上,”商祷跟她并肩向文创店走,“在我这里,‘找女人’跟‘找女友’有本质区别,”他侧头对她咧嘴一笑,“我对待感情很认真,这种认真跟我有多少资产无关,你作为我的前妻应该深有体会。”

    她当然深有体会。

    商祷身价丰厚,在福布斯上也能看见他的身影。婚姻维系六年,他手上的婚戒便戴了六年,从未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忘形,无论人前人后都给足了姜霈尊重与爱护。

    所以当姜霈听见商祷承认正在稳定约会,她便知道商祷对待这段感情一定是认真且慎重的。

    有些起风,商祷把姜霈的外套自臂弯处展开:“穿上吧,容易感冒。”

    姜霈停住脚步,自然而然的伸起胳膊,让商祷把风衣替自己穿好。

    一切映进贺衍舟的眼底,从身体最深处涌上细碎而隐秘的钝痛,而后酸麻感逐渐蔓延全身。

    只是坐在一起聊天,又自然而然的替她披上外套,怎么心脏会这样疼痛?

    贺衍舟后知后觉,在那些他失去她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他们都是这样自然而又愉快的相处着。

    他的念头甚至不敢触及

    ——

    姜霈与商祷曾经还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

    石韫玉已经完全愣了。不是说姜霈单身,怎么身边又忽然间冒出来个如此亲昵的男人?

    “老贺,这人你认识吗?”石韫玉瞄着贺衍舟的表情低声试探。

    “……她前夫。”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贺衍舟的牙缝中挤出。

    石韫玉毫不怀疑,若能打开贺衍舟的胸腔一探究竟,恐怕只能看见那颗已然碎成渣的心脏。

    ----------

    目标人物从成衣店离开时已经华灯初上。

    特战中队三个组负责整个白天的跟踪活动,借目标人物在成衣店内的机会,外围追踪人员已按原计划悄然替换成梅州市公安局的行动小组。

    特战一中队完成既定任务,返回驻地待命。

    石韫玉看一眼贺衍舟:“不想走?”

    贺衍舟的脸庞绷的很紧:“我怕他们出纰漏。”

    石韫玉提醒他:“公安机关才是肥春案的主要负责方,没有人会比他们更熟悉肥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老贺,咱们这次的任务就是配合公安机关做好白天的跟踪盯梢,你别擅作主张。”

    “我知道。”贺衍舟薄唇紧抿。

    石韫玉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那人是不是肥春,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总归是心中难接受。但老贺,你不是也说过吗,对于肥春这种人,想要一击必中就必须耐得住煎熬,心里再过不去这个坎也得学着过。”

    几息后贺衍舟起身:“你说的对。走吧。”

    两人行至一家日料店门前,忽的听一人惊讶道:“是……贺衍舟?!”

    贺衍舟转头,视线对上商祷震惊的脸。

    商祷站在日料店高出的台阶上,见真的是贺衍舟,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下意识的,商祷转头去看姜霈。

    姜霈双手揣在大衣口袋中,正神色如常看着贺衍舟。商祷忽然就明白了姜霈今日的反常究竟是源自于何。

    不过一秒钟,商祷已经恢复如常,含笑微微颔首:“好巧,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姜霈站在商祷身边,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是很巧,”贺衍舟话对商祷说,视线却停留在姜霈身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你们”两个字音咬的很重,听得石韫玉忍不住在心底念叨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修罗场’。

    “商祷,”姜霈淡淡开口,“饿了。”

    商祷有些无奈的冲贺衍舟笑一笑:“我们去吃晚饭,再会。”

    还未等两人转身,贺衍舟已经抬腿迈上台阶:“我们也还没吃晚饭,他乡遇故知,不如一起。”

    ----------

    环境清幽的单间,四人分坐两侧。空气安静,尴尬的气氛凝结到快令人窒息。

    屋内四个人,只有石韫玉是无辜受害。

    他低头给贺衍舟狂发微信,说他简直丧心病狂,挑衅前夫这种事为什么非要拉上他一起。

    但贺衍舟丝毫不理会在桌上震动的手机,锋利的眼神锁住商祷,问他何时回国。

    “只是简短抽空,明天就回去了。”商祷说着,伸手去拿茶壶。手伸到半空却被贺衍舟抢先,眼睁睁看他拎起茶壶给姜霈斟上热茶。

    商祷也不觉尴尬,自然的收回手:“衍舟哥怎么会在梅州?”

    石韫玉听见‘衍舟哥’三个字陡然来了精神,惊讶原来这三人都曾是旧相识。

    他立马撂下手里的手机,视线在三人脸上转了好几圈,不自觉挺直腰板竖起耳朵想要听他们继续交谈。

    贺衍舟简单带过,只说自己被分配到此,已驻扎此地八年。

    商祷笑呵呵的看一眼身旁一直沉默的姜霈:“还真是巧。”

    贺衍舟忽然开口唤姜霈:“我之前答应小石头要送他的那枚弹壳,已经找服务社帮忙穿好了绳,你看什么时间有空,我送去给你,你替我转交给他。”

    商祷颇觉意外:“你已经见过石头了?”

    贺衍舟点头:“视频过,”顿了顿他又补充,“很可爱的孩子,长得更像姜霈。”

    “是像姜霈,儿子都随妈妈,”商祷意味深长的看姜霈一眼,又转头对贺衍舟笑说,“小石头应该很喜欢你。男孩子爱枪炮好似是天生就流淌在血液中的,别看他还小,有些军旅方面的知识我还不如他了解的更多。”

    贺衍舟未置一词。

    商祷又说:“现在小孩子都很聪明,小石头也早就有了自己的微信。你若要送礼物给他,不如直接同他联系,也不必非要姜霈在中间代为转达。”

    姜霈脸色微变,刚想张口说话,商祷已经点开小石头的微信名片递到贺衍舟眼前:“这里有小石头的微信号,你可以搜索添加。”

    这下连石韫玉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商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贺衍舟的视线快速扫过噙着笑示意他添加微信的商祷,和已经抬手扯住商祷袖管试图阻止的姜霈,果断拿起手机拍下屏幕上那张微信名片。

    低头点几下屏幕,申请好友的请求成功发送给那个背着手的大肚子奥特曼头像。

    贺衍舟抬头,对商祷微微颔首:“谢谢。”

    锦书难托(八)

    在石韫玉阖上门的那一瞬,贺衍舟回眸与姜霈视线相交。

    门扉轻阖,那道锐利的视线也被戛然阻断。

    姜霈收回眼神,才发觉商祷手肘撑在桌面上,正饶有趣味的打量自己。

    她有些不自然,借喝茶调整表情和语气:“看什么。”

    “看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商祷趣味盎然,“姜老师,贺衍舟也在梅州这件大事,你为什么从来没同我提及过?”

    “这是大事?我不觉得,”小巧骨瓷茶杯茶汁清浅,一口就见了底,姜霈又伸手替自己斟满,吹散团拢的热气轻啜一口,“你也没问过。”

    商祷发笑:“我难不成真的能掐会算?隔着整个太平洋都能算出贺衍舟在你身边?”

    商祷说完自己忍不住轻笑几声。

    姜霈并未理会商祷意味深长的笑。她沉默着放下茶杯,瓷器敲击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商祷,你越界了。”蕴含着怒意的眼风扫过去,眼神里的温度一寸寸冷掉。

    姜霈性子冷淡,但只要远离姜忠礼就能算得上情绪稳定。一起长到三十岁,商祷真的很少见她这样声色俱厉的模样。

    商祷唇角的笑意也逐渐消退,坐直身体,神色正经起来:“我哪里越界?”

    姜霈眉心折痕深重:“你不应该让贺衍舟拿到小石头的联系方式。他们两个若能私下联系,有些事我也许会很被动……”

    商祷深深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悲悯与心疼:“小仔姜,你真打算永远瞒下去吗?还是你觉得你可以一直瞒下去?”

    姜霈无意识的紧紧握住桌上瓷杯,指甲下因用力而血色殆尽,青白一片。

    “若不是你今日自作主张,我想或许真的可以一直瞒下去,”姜霈的脸色极差,慢慢泛起灰青,商祷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许惧意,“如果被贺衍舟知道真相,你有想过他会是什么反应吗?”

    姜霈声音暗哑:“贺衍舟……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商祷讶异:“他结婚了?”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已经离婚,还有一个女儿。”

    商祷觉得可以理解:“他比你我年长,又这么多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选择结婚生子也正常。我虽从前同他接触不深,但我觉得你对他很有偏见,”商祷语气软下去,似在劝慰,“既然他也已经离婚,我觉得你们……。”

    姜霈苦笑,艰难从嗓中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没有哪个男人会毫无波澜的迅速接纳这样的事实。”

    商祷的手覆上姜霈肩膀,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渡进她的身体,试图给她带来一丝慰藉:“别钻牛角尖,也别折磨自己,”他低声说,“小仔姜,你应该给贺衍舟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她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

    商祷微叹一口气:“小石头毕竟是贺衍舟的亲生儿子。血脉这种东西很玄妙,你觉得只凭你一己之力真的可以永远掩盖这件事实?小仔姜,这对你不公平,对贺衍舟不公平,更对小石头不公平。”

    他缓一缓又说:“当初我父母意外离世,你为了我能顺利获得商氏的股权而同我登记结婚,帮我在商氏站稳脚跟,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始终心存愧疚。”

    “没什么要愧疚的,”姜霈坦诚,“我是帮了你,可你也帮我了。准确的说,商祷,是我利用了你,我那时甚至有些庆幸你还有一件能让我帮得上忙的事情,好让我不必为利用你而感到纠结和抱歉。”

    “我们这样的关系,即便你让我平白无故做个冠名父亲,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只要你需要我就一定会帮你,”商祷的目光纯净真诚,“你不知道我刚才看见贺衍舟的时候心里面有多感慨。我看得出贺衍舟对你仍有感情,这很难得

    ——

    你们分开十几年,时间不算短,足以说明他对你的珍视与认真,所以我才决定要帮他一把。你可以说我自作主张,也可以说我多管闲事,但小仔姜,我由衷希望你们之间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他劝她,“让一切顺其自然,好吗?”

    “若我跟贺衍舟真的在一起,我们又该如何跟小石头和贺衍舟的女儿解释我们曾经的关系?这两个孩子会不会走上一条跟我们一样的路?”姜霈绝望闭上眼睛,“我不怕人议论,可我真的害怕孩子无法抬头做人。”

    “永远不要为任何还没发生的事提前焦虑,”商祷轻松的耸耸肩,恢复轻松语气,“不要贷款焦虑。”

    ----------

    贺衍舟回宿舍刚换了衣服,手机在桌上轻微震动一声。拿起一看,微信提示「“光之使者”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

    贺衍舟凝视着那个背手的大肚腩奥特曼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聊开场白。

    小石头的消息率先跳出来:「你是?」

    「贺衍舟」

    他怕小石头忘记他的名字,又补充一句:「你妈妈的朋友」

    小石头迅速发来三个不同的奥特曼表情包,无一例外都在握手或拥抱,又接着发来一个敬军礼的小孩图像,煞有介事的说一句:「队长好」

    贺衍舟手指飞快在屏幕摁动,发回一句:「你好,姜砥同志」

    小石头问他:「队长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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