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陆奉轻蔑一笑,“弹丸小地,我大齐尚不入眼。”突厥草原广袤,虽不能和泱泱大齐比,怎么也称不上“弹丸”。不过陆奉不放在眼里,只要老老实实纳贡称臣,不给他惹事,这片土地是突厥人治理,还是齐人治理,亦或将来权柄会被柳月奴收拢,他并不在意。
但柳月奴一个女人,比某些男人都有担当,叫陆奉刮目相看。
他心叹世事无常,他先前屠戮突厥人无数,说不准,还是他亲自给他们挑选了一个明因为这点若有若无的欣赏,对江婉柔给柳月奴送行之事,陆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了。今日正是柳月奴离开的日子,她一人潇洒惯了,一匹马,一把刀足矣,这些零零碎碎的包裹,全是江婉柔给她准备的。
有四季常用的衣物,厚实的羊皮袄和毛毡披风,防止皮肤皲裂的马油膏,洗浴的干皂,路上用的牛肉干和水囊……大大小小,不一而足,什么都考虑到了。
虽然可汗不会缺这些身外之物,江婉柔总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马油膏用小巧的盒子装着沉在箱底,江婉柔好不容易找到,放在柳月奴手心。
她说道:“阿妹,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贴身收着这个,勤于涂抹,好生爱惜自己。”
也许是经常拿刀剑的缘故,柳月奴的手粗糙带茧子,冬日还会干裂,她们在一起的日子,有江婉柔时时督促,给她抹猪油润泽,这才过去多久,又干燥地起了干皮。
柳月奴默默收起来,她看着江婉柔,幽蓝的凤眸充满认真,道:“柔姐姐,你等一等,等我坐稳王位,那个王爷要是对你不好,我接你回草原,好不好?”
“就像我们曾经那样。”
江婉柔给她整了下皱起的衣襟,笑盈盈道:“他对我挺好的。”
柳月奴紧抿着唇,半天,吐出一句:“只要你想来,我随时去接你。”
她永远是柔姐姐的后盾。
两朝离的十万千里,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事。江婉柔心中好笑,嘴上却没扫兴,好声好气儿应了这话。江婉柔贯来不喜悲情,即使离别,也不要弄得哭哭啼啼。她的阿妹是去风风光光做可汗,又不是死了,晦气。
她拉着柳月奴一同畅谈下次见面时的场景,说说笑笑。在夕阳的余晖下,微风吹拂,柳月奴带着她的部下,她的美人们,还有江婉柔给她准备的满满一车行囊,踏上了前往突厥王庭的路。
第99章
第
99
章
夫妻有恩矣,不诚则离……
把柳月奴送走,
江婉柔脸上的笑容瞬时收敛,她是真心待过她的,又怎会真的对她的离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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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于衷?
一直回到歇息的府邸,
江婉柔脸上带着愁绪。
“您回来了。”
金桃赶忙迎上来给江婉柔脱衣净面,一边道:“可要传膳?王爷留了口信儿,今晚王妃娘娘先睡,不用等王爷。”
“嗯?他为何不回?”
刚刚送走一个阿妹,江婉柔心里正难受,她想他了。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
她盼着陆奉忙一些,
不要打扰她的小日子。她贯来不把希望靠在别人身上,现在倒有越来越依靠陆奉的趋势。
金桃犹豫一瞬,答道:“听说王爷要亲自处决叛贼,
陈复。”
听到这个名字,江婉柔眼底浮现一丝厌恶。她被陈复掳走的新仇,丽姨娘的旧恨。这人真是死有余辜!
她见过他一面,
缺了只手臂,长得倒是白面书生样,阴冷黏腻,
细长的眼睛仿佛一条毒蛇,
冷不丁扑上来咬你一口。
现在想起来依然泛恶心。
整个晚膳,江婉柔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她平时和气惯了,
丫鬟们见她这副样子,个个屏息凝神,有个年纪小的,甚至失手把汤汁洒在了桌案上。
一点小事,
江婉柔不至于责罚,倒是金桃立刻福身请罪,是她安排不周,才有了纰漏。
自江婉柔从将军府失踪,将军府的仆人杖毙大半,念在金桃是江婉柔的贴身丫鬟,只领了二十板子,等有江婉柔的消息,她跟着跟着凌霄的军队来乌金,主仆得以重逢。
金桃跟着她一路受苦又受罪,江婉柔好好安抚了一番,只是金桃不像翠珠一样情绪外露,江婉柔有时也摸不清她的想法。
正如今日,她总感觉金桃心不在焉。
用过晚膳,江婉柔挥退众人,她坐在铜镜前,金桃给她拆卸头上的钗环。嵌着红宝石的凤尾金钗,点缀着绿松石的步摇,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突厥送来议和的几大箱珠宝,被陆奉扣下一批,留着给自己的王妃当私房。
金桃手艺很好,没有让江婉柔感受到丝毫痛意,如瀑的青丝垂坠而下,江婉柔忽然开口:“金桃,你有心事。”
金桃一怔,不等她膝盖落在地上,江婉柔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臂,“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必跪。”
“从京城到突厥,你跟着我一路奔波,我原以为,我们的情谊是不同的。”
江婉柔幽幽道:“连你都有事瞒着我,我还能信谁呢?”
这话重了。
金桃脸上出现一丝少见的慌乱,江婉柔声音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金桃自从宁安侯府中回来就有些奇怪,她原先不在意,谁没有个心事呢?今天她本就心情不好,又敏锐地发现,提起“陈复”时,金桃格外不对劲儿。
一个前朝反贼,她的金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会有何牵扯?兹事体大,江婉柔不能放过这个隐患。
在江婉柔的软硬兼施下,金桃闭了闭眼,缓缓开口……
***
夜深露重,“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沉重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在沉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还没睡?”
看着坐在案前,困得点头的江婉柔,陆奉皱起眉头,掌心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似乎刚洗过,有种潮湿的黏腻,又很冷,叫江婉柔一个哆嗦,惊醒了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给他宽衣。
“有话想跟你说,睡不着。”
夜晚依然寒冷,陆奉的衣袍外覆着一层霜寒,江婉柔照例给它挂在衣桁上,眼尖的瞧见,袍角沾染着点点血迹。
她眼神一黯,什么都没说,照常给陆奉松头皮。
陆奉合上眼眸,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沉。
过了一会儿,他道:“有何事?”
他特意留了话,她等到现在,陆奉即使心绪沉重,也准备听一听。
江婉柔低声问:“听说今日,夫君去处决陈贼?”
陆奉身体一僵,在寒风中沉下的怒火又骤然升腾。
陈复彻底死了,死得透透的,他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把他的身体剁成肉泥,也算为当年那个孩子报了仇。
陈复当然不甘心,他韬光养晦多年,未曾一展宏图,屡次败于陆奉之手。或许他知道这次必死无疑,陈复看着陆奉睥睨傲然的模样,恨之入骨。
父王当年被齐帝老儿逼死,他今日亡于他的子嗣之手,凭什么!凭什么天下间的好事都叫姓齐的占了!
陆奉率铁骑踏平半个草原,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时,陈复偏不叫他好过。
他就是死,也要恶心他一回。
“齐王,哈哈哈,好一个齐王。”
“任你战功赫赫又如何,你知道吗?你那美人王妃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叫得销魂极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前能尝一尝王妃的滋味,我陈复死而无憾——”
陆奉的刀很快,一刹那,陈复的头颅和身子分离,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渗入大牢的青石板缝里。
陆奉不会蠢到相信陈复的话,但事关江婉柔,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被掳走那段日子,他从来不过问。不是他豁达到不在意,相反,他在意极了。
当初下江南,他连沾染着她的气息的一块玉佩都不允让旁人染指,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但他知道,这不能怪她。反而是他的疏忽,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他没有问出口,但此事一直是他心里难以拔出的一根刺。江婉柔对他的隐瞒,裴璋明里暗里的解释,如今再加上陈复不知真假的胡言乱语,彻底点燃陆奉的怒火。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压低声音道:“嗯。”
江婉柔看出他在发怒,他一进来就沉着脸,既不说话,也不抱她。
她犹豫了一下,按照常理,她不该挑在这个时候开口。
可他又对她那么好,叫她以为,他心里有她。
江婉柔拧干巾帕,细细给陆奉擦了脸。趁着柔和的烛光,她柔声道:“今日,我有两件事告诉夫她逼问出金桃的话,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当初查鹦儿一事,她把金桃派到丽姨娘身边,金桃心思通透,贴身伺候丽姨娘,比所有人率先知道丽姨娘和陈王的往事。
丽姨娘睡觉多梦魇,梦中也在挣扎求饶,脸上的神情狰狞又痛苦,金桃原先怕她魇着了,叫醒过她几回,丽姨娘问:“我没说胡话吧?”
金桃谨慎地摇摇头,“奴婢没有听清。”
丽姨娘松了口气。后来次数多了,丽姨娘兴许知道瞒不过去,又一次魇后,金桃给她倒了一盏温水,丽姨娘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金桃想了想,答非所问:“奴婢是夫人的奴婢,只听夫人吩咐。”
丽姨娘苦笑一声,没有再多言。金桃听江婉柔的吩咐,经常打听前朝的事说给她听,并非一般的丫鬟。从丽姨娘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她梦中的求饶声,她推测两件事:
其一:不知是何原因,侯府的姨娘曾经和反贼陈王有染。
其二:陈王暴虐,以折磨美人为乐,过去多年,丽姨娘依然会做噩梦。
事关丽姨娘的声名,金桃不敢瞎说,甚至连江婉柔都不敢说。不同于翠珠的无知者无畏,金桃其实有些怕江婉柔,毕竟她曾亲眼见过,前日还对夫人口出不逊的丫鬟,次日便因为对大爷不敬,被乱棍打死。大爷亲自下的命令,但其中有夫人多少手笔,谁也说不清。
夫人现在看着一团和气,当年她手上绝不干净。谁愿意自己生母的“丑事”叫人知道呢?金桃原准备把这事烂在心里,江婉柔问过,叫翠珠试探过,她的口风闭得严实,直到今天才叫江婉柔问出来。
……
江婉柔原先从秦氏嘴里知道姨娘曾经被献给陈王,长辈的事,她不好多问。她不知道,原来姨娘在陈王手里曾受过那么多的屈辱折磨!过去多年,她还会做噩梦。
一个身份低微的绝色倾城的女人,时逢乱世,注定命途坎坷。姨娘前半生已经受了太多罪,江婉柔语气低落,道:“夫君,我想回去问一问姨娘,倘若她愿意……能不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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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和离啊?”
宁安侯把姨娘献出,又出趁战乱把她找回。她原本以为姨娘对他有情,江婉柔现在才觉得,她错了。
又不是贱得慌,谁会爱上一个亲手把她推入炼狱的男人!江婉柔原先也不敢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出来久了,看过民风粗犷的卫城,见过辽阔的草原,江婉柔的心境潜移默化地变了。
她想要姨娘痛痛快快地活后半生,不用被迫和宁安侯绑在一处,不再为名声所累,
陆奉冷静地打断了她的畅想,“按齐律,妾不可与主君和离。”
虽然是他的岳母,但确实是“妾室”,只有被休弃的份儿,没有和离的资格。
江婉柔一怔,“那叫他写放妾书,可以吗?”
从前她问过丽姨娘,她不愿意扶正,原本她以为是姨娘不争名分,如今想来,或许是姨娘根本不愿意呢?
陆奉轻轻颔首,“嗯。”
这是答应了?
江婉柔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她身为齐王妃,和他夫妻一体,总要为他考虑。别的王妃家世显赫,她如今只有一个没有官职的虚爵父亲,母亲再被放归,她的身份更不堪了。
陆奉淡道:“无须多想。”
也不想想,他何苦费心,折腾柳月奴上位。
换一个时间,他也许会把她拢在怀中,抚摸她雪白的皮肉,耳鬓厮磨,恩爱一番后,温声和她解释。
今天实在不巧,陆奉摆了摆手,叫江婉柔停下给他按揉膝盖的双手。
他问:“还有呢?”
她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
他的神情已经有些焦躁,江婉柔咬了咬唇,双臂抱着他的小腿,低声道:“金桃跟了妾身五年,情分非同寻常,她不是一般的丫鬟。”
“她先前几次吞吞吐吐,我今日看她形迹可疑,甚至怀疑她和陈贼有牵扯,百般逼问,才问出这么个事。”
这事怪金桃吗?一点儿都不怪,她聪明谨慎,忠心嘴严,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忠仆。但她遮遮掩掩,反而叫她怀疑她。
若金桃早早坦白,她说不定早就把姨娘救出火坑,她们主仆也不必因此生疑。推己及人,江婉柔忽然想到和裴璋共处一室那段日子。
得知裴大人平安,江婉柔心中松了一口,但她同样记得,她隐瞒陆奉的事。
尽管裴璋承诺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有一日叫他从别处知晓,那隔阂就大了。
不如她坦坦荡荡,直接告诉他。原来江婉柔不敢说,现在她知道了: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在乎她。
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她从前把他当夫君、当主君、当王爷,如今,她只想把他当丈夫。
因为刚才要给陆奉揉膝盖,江婉柔跪坐在毛绒绒的毡毯上,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大腿,抬起头,柔顺的青丝蜿蜒而下,衬的脸如银盘,肌肤莹白。
她柔声道:“夫君,其实我被掳走时,陈贼有意毁我清白。”
“裴大人救了我,我与他共处多日,但我二人恪守礼节,原先妾受了惊吓,又怕夫君多想,才一直未敢言明。”
“夫妻有恩矣,不诚则离。妾以诚相待,夫君……可不要嫌弃我啊。”
陆奉怎么会嫌弃她,他被陈复挑起的满腔怒火,不出一个时辰,被江婉柔几句话抚平。
她当初对他的隐瞒,那根横亘在心头的尖刺,今日被她亲手拔除,不留一丝痕迹。
陆奉心中激荡难忍,一边是妻子赤诚的坦白,一边是逆贼死前的胡言乱语,相信谁还用选么?
她是他的,从头到尾,从身到心,从未被旁人染指!
陆奉低低地笑了,把江婉柔看得一头雾水,这是气……气糊涂了?
他沉着脸进来,莫名发笑,笑声逐渐变大,胸腔一震一震,让江婉柔心中发憷。
她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摆,陆奉猛然抱起她,说一个字,“傻。”
不知是说她问他的话傻,还是说机关算计,最后什么都没落到陈复傻,亦或是说他自己傻,被人挑拨,生了场无谓的怒火。
江婉柔不能从谜一样的一个字中,体会到陆奉的深意。不过她倒是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陆奉的激动,她被撞得一颠一颠,搂紧他的脖子,迷迷糊糊道:
不行,还是得准备脂膏。
第100章
第
100
章
回京
江婉柔不知道,
一场危机被她稀里糊涂化解,陆奉也不会拿这腌臜事污她的耳朵,她只觉得陆奉不愧是行伍出身,
身上使不完的蛮劲儿,直到几日后,她身上如期来了月事,才叫江婉柔松了口气。
相较于来时的寒冷匆忙,归途正值春光明媚的春三月,赶路也不必焦急。一路北上,
江婉柔舟车劳顿,
先是生病,又遭人掳掠,被陆奉找到后,
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关在寝房不让出门,可把她憋坏了。
她又贯会装可怜,
缠磨着陆奉,叫他带她出去走走,放放风。陆奉被她磨得没脾气,
叫人给她裁了一身骑装,
带着江婉柔去草原上跑马。
江婉柔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困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学不会骑马,只能在温顺的短腿小马驹儿身上过一把瘾,
起初陆奉还算有耐性,后来实在嫌她磨叽,一把揽过她的腰肢,锢在自己身前。
他的坐骑是品种精良的汗血宝马,
几乎和江婉柔一样高,陆奉双腿夹紧马腹,□□的战马驰骋如电,惊得江婉柔抓紧它黑亮的鬃毛,喘着气道:“慢些。”
陆奉声音低沉:“怕什么,定不会叫你掉下去。”
他带她一同欣赏,他打下来的如画江山。
陆奉的手臂刚劲有力,身后是熟悉宽阔的胸膛,江婉柔逐渐从惊吓中缓过神,在高高的骏马上,衣摆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天蓝云白,眼前的绵延的草原一望无际,江婉柔不由看痴了。
在京城没有这样的壮丽的景色,和柳月奴在突厥那段日子,她心里装着事,又天寒地冻,她无暇欣赏这样的美景,如今和陆奉在此处,顿感天地辽阔,人处期间,渺小如尘埃。
自那后,江婉柔便经常缠着陆奉,要他陪她骑马。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陆奉乐意由着她,直到某日晚上回到帐中,陆奉掰开她的腿,看见雪白的腿根儿被磨出一片红痕,甚至破了皮。
他的脸色顿时黑沉,后来任凭江婉柔再怎么求,再也不松口,连那匹短腿小马驹儿都收回去,江婉柔心中郁闷,跟他闹脾气,两人别别扭扭,回到卫城。
陆奉和凌霄有事商谈,在此又停留了十余日。男人们忙他们的,江婉柔和陆清灵姑嫂得以重聚,陆清灵见到面色红润的江婉柔,几乎喜极而泣,抱着江婉柔不撒手。
对长嫂在她府中被掳,她一直心存愧疚。为此连府中为将士们缝制衣物的娘子们遣散了,要不是那日人多口杂,长嫂也不会出事。
倒是江婉柔知道后多加劝阻,虽说现下战事平息,凌霄和陆清灵夫妇团聚的日子多了,但叫陆清灵日日守着诺大的将军府,形单影只,有些事做也是好的。
其实她还有些羡慕小姑子,陆清灵在闺中多骄纵啊,如今觅得良人,简直脱胎换骨。夫妻两人有商有量,凌霄甚至会和夫人说军政大事。陆清灵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可以舞刀弄枪,听丫鬟说,将军和夫人感情甚笃,兴致上来了还会切磋一段,有输有赢,陆清灵赢得居多。
江婉柔既为人家夫妻的恩爱羡慕,又忍不住泛酸。想想也知道,凌霄从底层拼杀出来的大将军,怎么会打不赢三脚猫功夫的陆清灵,人夫妻的情趣。反观陆奉呢?两人下棋,他不让着她也就算了,她偷偷挪几颗棋子,他还要戳穿她!
虽然这种比较没来由,但江婉柔就是酸了,正好碰上那阵子和陆奉闹别扭,夜深人静,江婉柔趴在男人汗涔涔的胸膛,半真半假地抱怨。
陆奉忽然一怔,江婉柔也后知后觉地觉出几分尴尬,年轻时尚且循规蹈矩,如今一把年纪,怎么尽学小女儿情态?
陆奉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话:“少看话本。”
他顿了下,补充道:“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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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陆清灵学。”
江婉柔眸光幽幽,陆奉沉思片刻,用手臂圈着她,叫她跨坐在他身上,声音沙哑:“让让你。”
“你来。”
……
江婉柔再也不和陆奉抱怨了,好在她知足常乐,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陆清灵陪凌霄常年苦守边关,其中的艰辛,又何足为外人道?
京城逼仄却有锦绣富贵,卫城自由也苦寒无比,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甜,比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最要紧。
因为陆奉还在,陆清灵可不敢在他眼皮底下“重操旧业”。上回在江婉柔的提议下,娘子们做出的鞋袜比平时多了一番,尽管陆奉看不上这三瓜两枣,姑嫂两人心中颇为自得,尤其是江婉柔。
她们在房中嘀嘀咕咕地商议,江婉柔根据上次的经验,又想出许多新奇的点子,陆清灵一一记下,她看着江婉柔,眸光饱含崇拜:“长嫂好聪明!可惜了……”
可惜嫁的男人偏偏是兄长。她如今伏低做小,等兄长走了,她家凌将军由着她,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她头上。
长嫂这般聪颖剔透之人,一辈子就栓到兄长身上了。他天天冷着脸,不苟言笑,她在兄长跟前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被拉出去打板子。
几年过去,兄长位愈高、权愈重,脾气也越发难以琢磨,她这个曾经最“敬重”长兄的妹妹也怕他,嫂嫂日日夜夜和他在一处,出个门都要请示,当真不容易。
江婉柔笑着瞥了陆清灵一眼,嗔道:“小妹,慎言呐。”
陆奉如今对陆清灵横眉冷,训斥她“性子跳脱,不堪为妇”,国公府嫁了一个没有教养好的姑娘给凌霄,叫她这个做长嫂的,好好“教教”不懂事的小姑子。
陆清灵一个激灵,讨好地给江婉柔揉肩膀,“嫂嫂最好了。”
江婉柔才懒得做出力不讨好的事,人家凌霄都觉得小妹好,陆奉管的倒宽。她每日和陆清灵唠家常,逗逗可爱的小芸儿,再趁陆奉心情好,叫她在城里转转。
卫城其实不大,一条主干道横亘南北。来的那日,隔着帘子看到的铁铺,酒楼,街边热闹的商贩,江婉柔在陆清灵的陪伴下亲自感受了一番,十分新奇。
她想起当时陆奉给她讲的“女屠户”,特意去光顾了女屠户的生意。女屠户生得高大,身穿粗布麻衣,包裹着紧实的手臂。她生意不错,江婉柔排了一会儿才轮到她,女屠户拎着厚重的剁骨刀,目不斜视,问:“要几斤肉?”
江婉柔一怔,随即柔声道:“我家夫君腿脚不好,我想买些骨头回去炖汤,滋补滋补。”
许是江婉柔的声音太柔和,女屠户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离小民远些,莫惊着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