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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柳月奴原本不太适应,这一碗药,她捏着鼻子就灌了,后来习惯了,她赖在她怀里不肯出去。

    被她柔软的身躯包裹,听着她仿佛哄稚童的话,柳月奴耳朵尖都是红的。

    “也、也不是很厉害,区区一碗药而已。”

    听起来,好像她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江婉柔给她擦唇角的药渍,柔声道:“可是这药好苦啊,我喝了很多年的苦药,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柳月奴眸光一顿,问道:“很多年?柔姐姐身有顽疾?”

    江婉柔说的是陆奉哄她喝避子汤的事,当时觉得委屈无比,如今想来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些好笑。她跟柳月奴不是外人,打趣儿般的说给她听,此时,帐帘忽然被大力掀开,沉重的军靴“哒哒”落在地面,是陆奉。

    他寒眸扫过两人,深深皱起眉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江婉柔一惊,她很知分寸,看天色差不多就回到陆奉身边,这是他第一次来柳月奴的营帐中找她。

    她病了,她给阿妹喂药。有何不成体统的?江婉柔正欲解释,柳月奴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柔姐姐,我冷。”

    江婉柔瞬时心中软烂如泥,低头给她掖了掖被角。陆奉哪儿受得了这个,冷着脸把两人分开。对上江婉柔无辜水润的眼眸,他不忍苛责,转头对上床榻装可怜的柳月奴。

    “现在就冷了,日后回到突厥可怎么办。”

    柳月奴绷着脸,“我不回突厥。”

    柔姐姐肯定在大齐,她要和柔姐姐在一起。

    陆奉忽地狞然一笑,“这可由不得你。”

    “今日突厥送来和书,愿意拥立你为新的可汗。”

    此言一出,江婉柔和柳月奴都惊了。柳月奴也不冷了,“腾”地一下坐起来,凤目中是一无所知的茫然和惊疑。

    “什么新可汗?”

    “我?”

    第80章

    第

    80

    章

    他的偏爱

    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柳月奴神色怔怔,想不通她一个双亲俱亡的女子之身,

    怎么和“可汗”扯上关系?即使她哪儿哪儿看不惯陆奉,觉得这个残暴的男人配不上她的柔姐姐,但她得承认:陆奉不会信口开河。

    陆奉按住江婉柔不安分的手,道:“尽管只是没落的旁支,你身上流着阿史那王族的血,你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柳月奴脸色紧绷:“我是女人。”

    陆奉怪异地瞧了她一眼,

    一人单枪匹马组建一支起义军,

    女子之身受封将军,连他都不把她当寻常女人看,她竟然会受女子之身的禁锢?

    陆奉反问:“女人又如何?”

    突厥女人的地位比大齐高些,

    女子能继承一定的牛羊等财产,可汗的妻子可敦地位尊崇,甚至能够插手政务,

    历史上就曾有可汗多病或早亡,王朝实际由可敦掌权。或者皇子不争气,公主天赋异禀,

    由公主代可汗处理政事。

    草原上大部分人不在乎统治者是男人还是女人,

    只要可汗威武雄健,能带领他们打退敌人的侵袭;能让他们吃饱饭,让马儿吃上好草料,

    就是好可汗。因此柳月奴是女儿身这事,还真没有受到多大的阻碍。

    陆奉敢肯定,王庭那些个天潢贵胄加起来,打不过柳月奴这个“女人”。

    让突厥难以接受的是,

    他们的王,竟然由齐朝指定,那岂不是说明,他们纵马驰骋的草原汉子,自此后要受齐朝的掣肘?

    陆奉这回没有给更多的时间,只有三日,能接受就谈,不能接受就打,他们齐军已休整地足够久,磨刀霍霍,准备宰杀对岸肥美的牛陆奉这神来一笔,不仅超出了突厥人的意料,诸位将军也是一头雾水,开口换了他们的王,他们能答应么?

    结果证明,陆奉不仅熟读排兵布阵的兵法,他也深谙争权夺利的人性。

    前任可汗刚死,尸骨未寒,冒顿的位置本来就不稳,如今外敌当前,突厥内部乱成一锅粥,他的诸多兄弟们虎视眈眈,意图浑水摸鱼。

    战,伤亡惨重,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和,齐朝放松了和谈的条件,只是换个人当王,柳月奴拥有王室的血脉,也不至于让突厥太丢脸。

    再者,她只是个女人啊,暂时稳住齐朝,留得青山在,等过两年,他们缓过来劲儿,能与大齐一战,便叫这个可汗“暴毙”,其他兄弟们都有机会摸一摸那个位置。

    总之,在紧张的时间和混乱的局势下,所有人都想不到,突厥竟然答应了。柳月奴这个齐朝的“明威将军”,过不了几日就正式走马上任,成为突厥的新王。

    从一介反贼,到女将军,再到突厥可汗,柳月奴传奇的一生,足以载入史册,彪炳千秋。

    ……

    陆奉没有耐性和柳月奴细心解释,只交代几句便带着江婉柔离开。等回到歇息的府邸,陆奉下颌微抬,等江婉柔伺候他脱衣。

    江婉柔还沉浸在震惊中,直到陆奉不满地轻咳一声,她恍然回神,抱紧陆奉的手臂,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刚认的阿妹稀里糊涂当上了突厥可汗,方才听陆奉话里话外的意思,两国不用打仗了。

    他们很快能回京了!

    陆奉不说话,松了松衣领。

    江婉柔立刻有眼色的上前,给他解沾染寒气的衣袍。陆奉脸色稍缓,冷哼道:“出来太久,我看你的心野了。”

    对于“贤惠柔顺”的江婉柔来说,这是个非常大罪名,搁以前她得惊恐万分地自证清白。如今她吃准了陆奉不舍得动她,脱完他的外衫,往他怀里钻。

    “夫君,妾身冤枉啊。妾心里眼里都是夫君,怎找心就野了。”

    陆奉被她磨得没脾气,一把把她揽在怀中,语气不善道:“不准再见那个柳月奴。”

    他有意放任两人亲近,但他以为的“亲近”是和京城那样,宽大的椅子隔开八丈远,说话吃茶,矜持有礼。

    而不是像这样抱在一起拉拉扯扯。不是,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把两朝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齐王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策。

    江婉柔无法理解陆奉的奇怪的占有欲,不是早说清楚了么,人家柳妹妹只是思念阿姐。她心中腹诽,面上还是从善如流地摸着他的胸口,嘴巴甜如蜜,好不容易把陆奉安抚住。

    怀中的身体软乎乎,沉甸甸,陆奉脸色稍霁。在外叫人琢磨不透的齐王,在房中抱着他的妻子,缓声向她解释。

    陆奉原先是坚定的主战派,秉承着“打不服就往死里打”的观念,谁也劝不住他。让他做出改变的,是江婉柔。

    他知道她心软,先前那些村民,他留了她们一命,那些曾对他的妻子施以援手的突厥人,他甚至可以放了她们。前阵子江婉柔愁眉不展,他原想以此讨她欢心,没想到她听后,更忧愁了。

    她道:“一群老弱妇孺,丈夫儿子都不在了,又能活几年呢?”

    陆奉眉头紧皱,“难道还要我养着她们?斩草不除根,为大患也。”

    女人能生出新的孩子,幼儿会长大,等长到能弯弓搭箭的年纪,又是齐朝的隐患,生生不止。

    江婉柔反问他,“那所以呢?夫君要把他们全杀光吗?也只有如此,才算彻底斩草除根。”

    陆奉敛眉沉思,一时间,他竟回答不上江婉柔这个妇人的话。

    全部杀光,如此繁多的人口,他办不到,史书上从未有此事,也和他的本意相悖。

    他只是想突厥永世称臣,彻底绝了边境的隐患,让齐朝百姓永享盛世安宁。即使现在有人称他暴虐,千秋万载之后,后人自会明白他的功绩。

    既然杀不完,必以武力震慑之,让之不敢反齐。这也是他原本的想法。江婉柔道

    cy

    :“夫君,你杀了他们的丈夫、爹娘,妻儿,即使一时迫于武力,焉然是真心臣服?”

    “你也说了,斩草不除根,积怨日久,一朝溃堤,必酿成大患。易地而处,倘若我是突厥的女眷,我一定会假意臣服,寻找一切时机,为我的夫君报仇雪恨!”

    叫陆奉好好“教训”了一番,不许她说晦气话,他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叫她落到那种境地?

    不过这番堪称“可笑”的话在陆奉心中划开一道口子。不能杀完,也不能打得太狠,否则必然会引起反噬。他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相反,陆大公子文韬武略,熟读经史子集。

    古有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他明白这个道理。

    被鲜血和胜仗围绕的激荡散去,陆奉逐渐冷静,思虑下一步究竟要如何走。正巧,柳月奴身世大白,她的身份太合适了,身负两国血统,电光火石间,陆奉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突厥换一个王呢?

    他命人细查柳月奴此人,从她的种种行迹来看,她并不认同自己是突厥人。当然,她也不认同自己是齐人。

    但她有一个弱点,她那个死去的姐姐。她喜欢,甚至是依恋江婉柔。她是他的发妻,他三个孩子的母亲,就算为了她,柳月奴一定会亲近大齐。

    狼群从狼王逐猎,从羊随头羊而觅草,世间族类皆然,有一个亲近大齐的可汗,他再辅以武力震慑,怀柔手段教化,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另有个私心。他的女人不需要对任何人低头。但宁安侯府太弱了,不管在国公府做大夫人时,还是齐王妃,她脾性温和,被人冒犯也不生气,在江婉柔看来是处事圆滑,在陆奉看来,太委屈了。

    他便给她一个稳固的后盾,一个强势的“娘家。”

    她想生气就生气,想翻脸就翻脸,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一点,他放在心里并未明说。江婉柔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她靠在陆奉胸前,心中酸涩难当,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似的,微微哽咽。

    陆奉还不放过她,挑起她的下巴,哼笑道:“不打仗,这回嘴上的燎泡总该好了吧?”

    江婉柔一怔,没有任何征兆。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他都知道!

    她无法言明的规劝,她日夜思虑的隐忧,她欲语还休的苦闷,他都知道!

    她这眼泪来得忽然,叫陆奉吃了一惊。他显然不会安慰人,僵硬地给她擦拭眼泪,问谁叫她受委屈了。

    江婉柔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把脸埋在陆奉胸前,嗡声嗡气道:“陆奉,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真的好爱你。”

    她恍然有种感觉,这人世苍茫,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对她更好了。

    她正在拥有,且享受着他的偏爱。

    一个威严冷漠的男人,事事为她考虑,唯独对她包容,世间有哪个女人不动心呢?江婉柔亦是俗人。他爱她,她爱他,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一同孕育了三个伶俐可爱的孩子。

    从前总有人说她命好,她嗤之以鼻,如今她信了,上苍果真待她不薄。

    陆奉问了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江婉柔平复下来,抹了抹眼泪,笑了。

    她道:“我想孩子们了。”

    日子过得真快,细算下来,他们已经出来半载有余,两个孩子都快一岁了。

    陆奉抚摸着她的脊背,沉声道:“很快。”

    ***

    即使有陆奉的保证,两国和谈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大齐这边还好说,皇帝御令齐王一人裁决,没有任何争议。突厥那边乱成一锅粥,而且陆奉提出了种种条件,他自然不会以为换上一个柳月奴就万事大吉。

    免了割让城池,岁供减半。但要求在要塞城池设都护府,派齐朝官员与突厥人共治,定期向天朝皇帝上疏奏报。开放突厥与齐通商要道,两国互通有无,严禁草原骑兵侵扰齐朝百姓,违者就地枭首,不受律法绳约。

    在两国国境边界,突厥撤兵数里,由齐军驻扎。双方相安无事,如若突厥依然贼心不死,大军须臾便可压境,扬我国威。

    ……

    总之,双方你来我往,来回攀扯,等两方谈妥,又过了把半个月,凛冽的寒冬彻底过去,天气转暖,到了暖风融融的春三月。草原上冰雪消融,翠色铺满大地,牛羊成群,黄色的小花点缀其中,生机勃勃。

    四月中旬,齐朝与突厥和谈,双方正式签订盟约。为表诚意,陆奉把现存所有的俘虏交还突厥,突厥投桃报李,给齐朝送来两个人质。

    一个是反贼陈复,另一个是齐朝“叛臣”,裴璋。

    裴璋这内应做得太出色,突厥人至今以为他是真心反齐。看着身陷囹圄也不掩光华的男子,陆奉眼皮一跳,心中又一番谋划。

    第98章

    第

    98

    章

    送别

    待突厥使臣离开,

    陆奉摆了摆手,叫众人退下,只剩下他和裴璋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

    裴璋躬身一拜,“下官幸不辱命。”

    最后突厥答应陆奉那么苛刻的条件,两国达成和谈,其中裴璋有莫大的功劳。陆奉找到江婉柔后,顺着线索和裴璋取得联络,裴璋手绘出重要城池的布防图,

    尽管不是全然准确,

    也能像个七八成。

    这为齐朝谈判增添了筹码,且布防图是军事机密,由历代可汗保管,

    如今被齐朝得到,冒顿头上又多了一项罪名,给柳月奴登位扫清障碍。

    总之,

    此行艰巨,稍有不慎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裴璋一个文人,只身潜入敌营,

    立下汗马功劳,

    他还救了江婉柔。

    陆奉敛下寒眸,沉声道:“坐。”

    不论私人恩怨,作为同僚,

    他欣赏这样的下属,这也是为何,他屡次对裴璋心慈手软的原因。

    裴璋从善如流地坐下,两人谈了一会儿公事,

    须臾,陆奉坚硬的骨节轻叩桌案,道:“你的功绩,本王已如实向圣上禀明。”

    正如裴璋未曾趁人之危,陆奉也不屑于做公报私仇的事。他接着问道:

    “不知裴大人有何打算?”

    裴璋面色平静,回道:“全凭圣上做主。”

    陆奉心中暗骂裴璋滑不溜手,他一顿,意有所指,“如今都护府初立,齐人与突厥共治,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急需有识之士。”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言。裴璋低头一笑,“王爷谬赞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本不应该推辞。只是下官高堂尚在,为人子者,岂能弃亲不顾而远游?”

    一个“孝”字压下来,这番话冠冕堂皇,可是天地君亲师,高堂又如何比得了圣恩?陆奉正欲开口,裴璋冷不丁道:“再者,下官之妻尸骨未寒,夫妻一场,我总要回去送她一程。”

    陆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璋口中的妻子,是死在他手里的江婉莹。

    当然,陆奉不会觉得自己杀错了,那女人口出妄言,死千百次都不为过。身为本朝最大的探子首领,陆奉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一点儿痕迹,但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裴璋多智近妖,他若深查,未必查不出来。

    陆奉没有一丁点儿愧疚,大手一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看上哪家姑娘,本王为你做主!”

    原是这么一说,陆奉越想越觉得有理。裴璋老大不小了,如今又成了个鳏夫,干脆赐他十个八个美人,生一堆孩子,省得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可惜裴璋不领他的情,他摇了摇头,“不劳王爷费心。”

    江婉莹死的时候,裴璋并不在京城,他收到家中来信,相伴五年的妻子莫名身故,那一瞬间,裴璋心中一阵茫然。

    不是悲痛,不是愤怒,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夹杂着隐晦的、难以难明的快意。

    她在他寒微之时下嫁,夫妻多年,虽算不上夫妻恩爱,也能勉强称一句相敬如宾。他原以为两人就像世间多数夫妻一样,平平淡淡走过一生,直到他做了那个梦。

    在梦中,他有一个娇美动人的妻子,两个伶俐可爱的孩子,他一生无憾。所有的一切,因为江婉莹作

    cy

    祟,都毁了。

    裴璋那一段日子头痛欲裂,樟脑丸也抵挡不住。他整宿在榻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睛到天亮。多少次,他想去佛堂把她捂死,掐死,捅死,他恨啊!

    他恨江婉莹,他怨恨苍天这般作弄人,为何要让他想起来!他甚至开始怨恨他的老师,怨恨从小读到大的圣贤书,一字一句写着“温厚恭良”,把他教得“重情、明理”,她为人妻无过错,叫他不能痛痛快快杀了这个罪魁祸首。

    如今她死了,仿佛身上缠绕的丝线顿时消解,裴璋莫名松了一口气,不必他苦苦抉择。家中的老母和表妹受到了惊吓,母亲从前不喜这个儿媳,如今人死如灯灭,母亲给他的家书中谆谆教诲,叫他势必找到贼人,为妻子昭雪。

    她的尸身太碎,拼不成完整的身体,只能收敛衣冠,放在棺材里。向来简朴的母亲为她定做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停棺家中,等他回去主事。

    对于杀害江婉莹的凶手,他隐有猜想,却并不打算深究。他如今回去送她一程,给她找一块风水宝地,也算全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不,他们不该再以夫妻相称,他早就写了休书,因为怕江婉莹胡言乱语,把她禁锢于佛堂。他会把她风风光光送走,但她不能再占据他妻子的名分,他心底的妻子,从来只有一个。

    即使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裴璋想起江婉柔,心中钝痛难忍。他看向陆奉,很想为她解释几句,在突厥那几日,两人清清白白,恪守男女之礼,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转念一想,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她那么聪明,想来会有应对之法。

    薄唇微动,他最终没有开口,但又不放心,隐晦地说道:“裴某刚经历丧妻之痛,对女色未有多念。”

    陆奉低声笑了,也不知道信没信。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陆奉总不能把功臣强留下来。他的眸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裴璋。

    “留在突厥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裴璋,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不赘言。”

    “你若执意回京,经此一役,势必会被打成本王的党羽。本王没那么多闲心照看你,将来京城的日子,不会太平。”

    裴璋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笑道:“裴某八尺男儿,又何须王爷照料。”

    “京城的风浪从未平息过。至于齐王党羽……王爷,裴某的诚意难道不够明显?”

    前世的战功赫赫的武帝,即使重来一次,很多事已经发生了变化,裴璋依然信他。

    上一世,陆奉私杀陈复惹怒帝王,而且他的腿脚不便,此战并未派陆奉督军。我朝与突厥胶着多日难分胜负,皇帝气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诸王插手,逐渐演变成多夺嫡之争,陆奉手刃兄弟夺得大位……这一切,才用了短短两年。

    真正打服突厥,是武帝登基之后的事了。

    如今龙体康健,与突厥一战半年就获得大胜,陆奉的性情也不如武帝暴虐弑杀,不知道如今,他何时能夺得大位。

    听陆奉方才的话音儿,他已有此意,说不准比上一世还要早些。

    裴璋压下满腹思虑,起身告辞。陆奉不置可否,既没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的“投诚”,等他离开,陆奉慢条斯理喝了一盏冷掉的茶水,去处理陈复。

    这一回,他亲自操刀,二十多年的恩怨,该了结了。

    ***

    男人们各自忙碌,江婉柔也不闲着。

    随着和谈进入尾声,一切都敲定地七七八八,柳月奴这个“可汗”也该走马上任,高坐王庭了。

    营帐中,包裹、箱子零零散散摆在地上,江婉柔神情焦急,在其中一个包裹里翻寻。

    “奇怪,我明明把马油放在里面了呀,怎么不见了。”

    柳月奴掀开帐帘,看着一地包裹,无奈道:“柔姐姐,不必忙活了,我什么都不缺。”

    她如今这声“柔姐姐”叫得名正言顺。前几日,两人正式义结金兰,不是口头上说说,是祭过天地,写到两国国书上那种。

    柳月奴这个“可汗”,国书上记载为:身负尊贵的王室血脉,又秉承天朝教导,为齐朝王妃之妹,今衔命于身,以促两朝之睦。

    当时接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柳月奴不愿意去当这个劳什子“可汗”,她又不傻,陆奉硬推她上位,就是齐朝的傀儡,突厥人又岂能真心服她这个王?身负两国血脉,两边不讨好。

    直到陆奉把这封国书拿到她跟前,道:“你好了,她才会好。”

    柳月奴犹豫了。

    她太想名正言顺叫她一声“姐姐”,她又想起来,这个王爷待柔姐姐不好!

    她才不舍得叫柔姐姐喝那么苦的药,一喝就是五年!那个王爷说,柔姐姐身世低微,总叫人欺负。

    她强大了,旁人才不敢欺负她。

    柳月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决定当这个可汗。

    她去找陆奉,开门见山道:“我既然当了可汗,绝不做卖国求荣之正如那些跟着她起义的奴仆,最后凌霄率兵镇压,她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下他们。她是个很纯粹的人,一旦承诺,便会践行到底。

    她会好好做突厥的王,而不是齐朝的傀儡。

    陆奉哼笑一声,“你先坐稳可汗之位,才有资格和本王谈。”

    突厥王庭此时正乱成一锅粥,冒顿被囚,几拨势力角逐,柳月奴这个“孤家寡人”上去,少不了冷枪暗箭。

    不过有凌霄的大军压境,暂时无性命之忧,至于日后……就看柳月奴的本事了。

    柳月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并不担心,陆奉还算大方,把她曾经的下属还给了她,让她带到突厥。

    她认真道:“我会遵守两国盟约,但倘若齐朝失信,我亦不会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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