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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陆奉“嗯”了一声,实际上他们现在也不是朝大齐的方向走,江婉柔不识路,她不知道,柳月奴带她往突厥内里带,陆奉近几个月势如破竹,攻陷了突厥几个重要城池,在其中安营扎寨。

    倘若现在回卫城,昼夜不停,也得走个三天三夜。这和陆奉原有的路线相悖,而且出了那档子事,他再也不放心把江婉柔放在卫城。

    他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陆奉不多话,尽管两人久别重逢,除了昨日那个凶狠的吻,面上看不出什么。江婉柔却知道他不是不在乎。比如现在,陆奉喜欢骑马,如果不是为了陪自己,他才不会屈就在狭小的马车里。

    她有很多话想说,说她一路的见闻,想问问他的伤口,他的腿疾……千言万语,几番思虑后,江婉柔抬起眼眸,“夫君,你答应过我的,昨晚那些人,你能不能网开一面……”

    她心中忐忑,两国交战,形式错乱如麻,小事上陆奉愿意顺着她,大是大非面前,她不认为自己能动摇他。

    好在陆奉一言九鼎,他道:“没死。”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镇要冲,他接到消息,此地有江婉柔的踪迹,才亲自率军来此。找到了她,他心中的戾气被安抚,这些人既构不成威胁,留着就留着罢。

    江婉柔心中稍安,又忙问,“那柳将军呢,多亏她一路相护,我才能安然见到你。”

    提起柳月奴,陆奉的眸光骤然阴冷。他道:“是啊,多亏她。”

    第93章

    第

    93

    章

    他爱她

    多亏了这个“柳将军”,

    要不是她一路故意误导,他也不至于这么晚才找到她!

    陆奉的目光锋利如刀,江婉柔也知道柳月奴做的手脚,

    心中大叫“不好”。她习惯地勾起他的衣袖,正欲求情,嘴里骤然被塞了一块儿糕点,噎得她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婉柔吃东西的时候双颊圆鼓鼓,睁着乌黑水润美眸,

    陆奉面上不显,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一张口,就往她嘴里塞糕点,

    江婉柔怕了他,在他怀里挣扎,奈何马车狭小,

    躲也躲不到哪儿去,两人在里面几番拉扯,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启禀王爷,

    已到乌金城。”

    乌金,

    是突厥的军事要冲,扼守突厥通往齐朝的咽喉要道,地势险要,

    多高山峡谷,易守难攻,陆奉胸前最深的箭伤来于此。

    如今已被齐军占领,也正是这一战,

    让突厥朝野震动,议和派越来越多,新上任的冒顿欲征战敛财扬威,没想到遇上更疯的陆奉,这场突厥挑起的祸乱,现在是陆奉不想停。

    江婉柔和柳月奴一路奔波,柳月奴大多给她讲突厥的风土人情,江婉柔不知道战事的具体情形,她只觉得四周异常安静,除了风声,只能听见马蹄和士兵们沉重有序的脚步声。

    她扭扭捏捏,不愿意让陆奉抱着出去。陆奉也没有勉强,他叫人送上一顶帷帽,隔着一层白纱,入眼的府邸和齐朝的宅院风格迥异,没有雕梁画栋的斗拱飞檐,围墙高大厚实,四周守满了腰挎长刀,身穿玄甲的士兵,他们密密麻麻,目不斜视,把眼前的宅院围得密不透风。

    沉闷的气息让人头皮发麻,江婉柔忍不住往陆奉身边靠了靠。陆奉低头问:“冷?”

    江婉柔摇摇头,这地方太安静了,她心里发憷。陌生的地方,她只能靠着陆奉汲取温暖,殊不知身旁人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陆奉道:“再忍耐些日子,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说的“回去”是指回战争结束,回齐王府,并非回卫城的将军府。江婉柔暂时没有听懂陆奉的弦外之音。这处原先是突厥高官的一处府邸,占地不算广袤,陈设却处处精致,陆奉把她带到他的房间,道:“以后你住在这里,不要出门。”

    在京城时,陆奉一直歇在江婉柔的房里,江婉柔把锦光院布置地暖煦舒服,喝茶的小案,小憩的贵妃榻,紫檀牡丹花屏风,赏景的梨花躺椅……一应俱全。陆奉一个人住却没那么多讲究,诺大的房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床榻,角落的衣桁上挂着一副威风凛凛的战甲,旁边是个兵器架,长刀、劲弩摆放有序,刀刃泛着寒光,

    江婉柔这会儿真感觉有点冷。

    好在陆奉知道妻子是娇养的牡丹花儿,不一会儿,一群齐朝面孔的侍女鱼贯而入,地面铺上的洁白的羊绒毡毯,房间四角烧着火盆,几人合力抬了一扇宽大屏风,把床榻单独隔开,外头放上一张桌案,成了个小隔间。

    江婉柔起先不懂为何这番布置,她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后,看见端坐在桌案前的陆奉,上头摆着一张大大的舆图,笔墨纸砚俱全,还有整齐摆放着的信笺和折子。

    “这……”

    江婉柔走到陆奉身边,柔软的双手落在他的肩头。

    她问道:“怎么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

    陆奉公私极其分明,在京城时,他在前院书房处理政事,回锦光院就是众星捧月的大爷,婢女们伺候他净手用膳,江婉柔伺候他脱衣睡觉,他从不把朝政带到内宅。

    他手上的都是机密要件,江婉柔也很少主动去书房找他,这算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现在怎么把折子带到寝房来了?

    陆奉顺势把她拉到腿上,她才沐浴过,发丝半湿半干,软乎乎的双颊被热气熏得泛红,陆奉捏了捏她的脸颊,回道:“陪陪你。”

    向来冷硬的男人说出这番话,让江婉柔有些受宠若惊。从昨晚见到他到现在,一切像做梦一样。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她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原以为陆奉也是如此,谁知过了许久,她眼睁睁看着陆奉拿起一本本折子看,看他研磨

    cy

    润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他的眸光专注冷静,一点儿不像怀中抱了个美娇娘的样子。

    可若他不在乎,便不会这么反常地把军务带到寝房处理。江婉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欲言又止。

    也许她的目光太炙热,陆奉在百忙中分给她一个眼神,“有话直说。”

    江婉柔不好给陆奉讲自己的事,毕竟她从敌军中跑出来绕不过裴璋,多说多错。她想了一会儿,问道:“我从将军府失踪,清灵妹妹急坏了吧。”

    何止急坏了,要不是凌霄替妻受罚,陆清灵也逃不过一顿打。后来查出来将军府有个吃里扒外的下人,府中所有伺候的丫鬟跟着遭殃,那几日人心惶惶,枉死了很多人,也没有平息陆奉的怒火。

    江婉柔显然了解陆奉的脾气,她低声道:“也是我不小心,那丫鬟早就被我赶出去了,要是我早发现……”

    “不怪你。”

    陆奉打断她,道:“过去了,无须挂怀。”

    江婉柔骤然鼻尖一酸,这些日子的惊慌、不安,在这句“不怪你”中烟消云散。她幼年孤苦,自嫁人后战战兢兢,不敢踏错一步,也正因为她的谨慎能干,才得到阖府的尊敬。

    陆奉待她很好,给她体面尊贵,送她华贵的凤冠头面,珠翠玉石。那些真金白银的“宠”,都不抵这一句:不怪你。

    在京城,她为他打理内宅,迎来送往,她自诩没有第二个人比她做得更好,她手里的一切,都是她该得的。出京后,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完全成了“累赘”,拖累他赶路的进度,还成了别人威胁他的筹码。

    他说:“你也要紧。”

    他说:“回来就好。”

    他说:“不怪你。”

    江婉柔此刻有种茫然又笃定的情感:他爱她。

    不是因为她“有用”,也不是因为她“识时务,知进退”,他是纯粹地,爱她。

    江婉柔忽然很想把裴璋的事坦白,她几次张口,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被宁安侯抛弃,不闻不问的姨娘,被丈夫追杀的江婉雪,她好不容易坐稳的王妃之位,她还有儿女们……

    陆奉察觉她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狼毫,皱眉道:“受委屈了?”

    江婉柔摇摇头,她搂紧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她闷着声,断断续续道:“陆奉,我……我心里……好……好爱你啊。”

    陆奉的耳力很好,听到这等露骨的话,他身体一僵,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竟显得不知所措。

    像他这样的男人,自小受“克己复礼”的教导,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如何能沉溺在女人的肚皮上?要让他说一句“爱慕”,比杀了他都难。

    他抚摸她的后背,半天,僵硬地回了一句,“嗯。”

    江婉柔没有什么好羞涩的,在突厥的这段日子,她发现这边的男女直率坦诚,看对眼儿了,大庭广众之下互唱情歌,表达爱意。

    这里不是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的京城,江婉柔放开了,“好爱你”“好想你”说个不停,陆奉哪儿受得了这个,一时天雷勾地火,矫健和雪白的身躯纠缠着,滚到刚铺羊绒毡毯上。

    ……

    这里没有暗格里那一堆儿东西,起先没准备好,江婉柔拧着眉,没有叫痛,反而敞开身子迎合,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把她填满。

    她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

    “陆奉。”

    “陆奉。”

    “……陆奉啊。”

    她最后浑身发抖,牙齿都是颤的,依然不肯松开他的脖颈。叫陆奉既怜爱她,又恨不得弄死她。

    ***

    江婉柔很快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代价,事实证明,禁欲的男人不能撩拨,又言道小别胜新婚,陆奉实打实做了三日“新郎官。”一道屏风之隔,甚至不耽误他完事儿,随手披上外衫去处理军务。

    最后一次昏过去时,江婉柔迷迷糊糊地想,等醒来,她得把陆奉的硬胡茬剃了,扎得她好难受。

    不等她动手,她再次醒来,身边床铺已经变得冰凉,外头也没有人,江婉柔问侍女,可惜陆奉威严太重,她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给她留了口信,可在院中闲逛,不得出府。

    江婉柔现在走路打颤,别说闲逛,下榻都费劲。她揉了揉眉心,侍女们马上诚惶诚恐地问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江婉柔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端上什么吃什么,她不挑食,也不折腾出去作妖,可这个院子实在安静,守卫像陶俑一样一动不动,丫鬟们蹑手蹑脚,仿佛踮着脚尖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江婉柔好奇道:“此处为何如此安静?”

    不止府中,她那日在府外也是,静悄悄,没有一点人气。

    侍女们对视一眼,一人出列,道:“禀王妃娘娘,这里是乌金,原是突厥的城池。被我齐军攻打下来后,清理一番,如今是我们的大营。”

    四周都是驻军?江婉柔没有多想,只当把原来的人赶出去了。她又问:“前几日……那些村民在何处?”

    侍女低头思索片刻,答道:“关在城外的营地里,劳作纺织,为我军将士们缝制衣物。”

    江婉柔心下一沉,喃喃道:“这得关多久?”

    她原以为这些人没用,陆奉会放了她们,竟是她异想天开。

    “奴婢们不知。”

    美人蹙眉,令人心怜。加上江婉柔温和的性情,有个大胆的侍女安慰道:“王妃娘娘无须担忧,这些俘虏都是老弱病残,突厥定不肯花费钱财把人赎回去,能为我军效劳,是他们的福气。”

    自古俘虏有三个下场,一是本国国君仁慈,肯花钱财或者物资,把人赎换回去。二是充作劳力,也能捡回一条性命。两样都不沾,只能等死了。

    自己人的军饷尚且不宽裕,一堆人吃喝拉撒,谁愿意白白养着敌国的闲人呢?

    江婉柔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原本不用这样的,他们本来生活地好好的,男儿外出打猎放牧,女人洗衣做饭……不能了。

    江婉柔猛然想起来,那些拿起刀剑、保护妻儿的男人们,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艰难地开口,“陆奉……王爷,专程去找我的吗?”

    侍女们对视一眼,“奴婢不知。”

    陆奉令行禁止,严禁私下议论王妃,江婉柔从前担忧“名声”,完全是杞人忧天。

    江婉柔垂下眼睫,道:“把柳将军叫来,我有话问她。”

    她被困在府中,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向柳月奴打探消息,顺带问问她的近况。只是这些侍女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一问三不知,连大名鼎鼎的“柳将军”都不认识,江婉柔烦躁地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因为这事儿,江婉柔一整天心里沉甸甸的。房间安静得可怕,她走过来走过去,最后坐在陆奉的圈椅上发呆。

    陆奉兴许走得急,桌案上折子信笺堆叠,狼毫上墨痕未干,看起来有些凌乱。江婉柔是个体面人,习惯性地给他收拾整齐,她对他这些军务不感兴趣,可她心里挂着事,今天收完了,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念头。

    他既放在她眼前,便是信任她。

    那她看一看,也……没甚么要紧吧?

    第94章

    第

    94

    章

    少年夫妻老来伴

    陆奉直到深夜才回。

    在江婉柔失踪的这段时日,

    陆奉亲率铁骑,踏平半个草原,乌金已经是突厥的腹地,

    王庭多次遣人议和,给出的条件从金银马匹,到割让城池,陆奉全然不顾,势如破竹,有剑指王庭之势。

    今日凌霄和其余几位将军找陆

    cy

    奉,

    再次为议和的事。如今突厥愿意割让数座城池,

    其中几处为通商要塞,诚意已经足够大,几位将军以为,

    可以一谈。

    这场仗打了四五个月,因为江婉柔的缘故,如今局势比陆奉预想中快了两个月,

    齐朝也损兵折将,陆奉打算稍事歇息,等大军休整后开拔,

    长驱直入突厥王庭。

    当今圣上雄心壮志,

    这几个儿子中,陆奉最肖他,如今他壮士暮年,

    由自己的亲骨肉替他征战四方,皇帝龙颜大悦,不仅亲自过问军资,金口玉言道:“突厥诸事,

    皆听齐王裁决。”

    皇帝支持,陆奉想打,诸位将军却蠢蠢欲动想和谈。今年冬天格外寒冷,突厥地势靠北,运输草料物资比大齐更艰难,如今天气渐渐转暖,道路冰雪消融,更好运辎重,草原开始反青,马匹有了充足的草料供应,突厥行军作战比冬日多了优势。

    一仗比一仗难打,突厥又有和谈的诚意,我军也需要休养生息,何乐不为呢?

    除了凌霄态度不明,其余诸将领渐渐动摇,明里暗里规劝王爷,奈何陆奉主意正,军中有广开言路的传统,他并未责罚献言的诸将,但也没有听到耳朵里。

    他的态度坚定且从一而终,既然他们想打,他奉陪到底。

    今日再次为议和的事商议到半夜,有人规劝,把陆奉的名声搬出来说事,在那群读书人的渲染下,齐王殿下威名赫赫,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人把讨伐齐王的檄文拿出来念,几乎指着鼻子骂陆奉“嗜杀成性,凶残暴虐”,若不收敛,日后定“堕落畜道,永不超生”,泥人都有三分血性,跟别提暴虐的陆奉。

    他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

    江婉柔已经小憩一觉,听见动静,她猛然惊醒,赤着脚踝去迎接他。

    “你回来啦。”

    她睡得颊如海棠,乌眸水润,寝衣扣子松松垮垮,开了一颗,露出淤红雪白的肩膀和红色颈带。

    陆奉黑眸骤沉,他伸出手掌,摩挲她裸露的肩膀,粗粝的掌心让她想起这几日的欢愉,江婉柔身体一颤,双腿有点软。

    陆奉把她的衣衫理好,道:“怎么不穿鞋?”

    房里铺着暖绒绒的毡毯,江婉柔倒不觉得冷。她抱着陆奉的手臂,道:“想见你,等不及穿鞋。

    “等你回来呢。”

    “等我?”

    陆奉面露意外,挑眉道:“还有力气?”

    这几天她着实热情,夹着他的腰,不让他出去。陆奉原先想着温柔些,可真到那当口儿,他控制不住自己。

    陆奉回想,她故意引诱,像个吸人精血的妖精似的,也不能全怪他。

    江婉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娇声道:“我的爷,你没听人说嘛,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你好歹歇两天。”

    陆奉低声笑,把她揽进怀里,附在她耳旁道:“我用不用歇,你不清楚?”

    两人拉扯着进了里间,陆奉在府中当大爷,在外却不喜旁人侍奉。他兀自洗浴沐发,出来时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扎在腰间的黑色绸裤,未干的水珠顺着鼓起的肌理流下,胸前刀疤纵横,看起来筋信骨强,又狰狞可怕。

    江婉柔用柔软的绢布给他擦身,这些伤痕已经结了痂,尽管陆奉不在意,她心疼得很。这几日他再过分,她也死死忍着,没有给他身上多添一道抓痕。

    连陆奉都哄道:“好乖。”

    江婉柔给他擦拭身体,一边道:“洛先生擅膏药,回京叫他调制一贴药,把这些伤再治一治吧。”

    陆奉眯眼享受她的服侍,闻言笑道:“胡闹。”

    撒上金疮药,不耽误行动。又不是女子,这些年他连瘸腿都坦然接受,身上多几个疤痕有什么紧要。

    江婉柔一顿,抬起头看他,“还是治治吧,当心落下病根,等将来老了,还得受罪。”

    她向来爱惜自己,不明白像柳月奴和陆奉之流,为何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柳月奴那里她姑且只能劝劝,陆奉是她的丈夫,他不上心,她得替他上心。

    她一腔认真,陆奉却不以为意。况且那是回京后的事,按照陆奉的设想,这一战没有半载,也得有三个月。

    他懒得为几个月之后的事与她争口舌,随口敷衍了两句。江婉柔暗自记在心里,今天她有别的事。

    擦完身子后,她叫陆奉坐在床侧,她跪在床榻上,给他擦拭头发。

    陆奉纳罕:“今日这么乖?”

    江婉柔笑道:“本就是妾身该做的,如今出来久了,骨头都松了。”

    陆奉在外一切亲力亲为,江婉柔舟车劳顿,又生了病,他起身都悄悄地,生怕惊醒她。比起早些年,用膳要江婉柔布菜侍奉,早朝要她忍着困意伺候他穿戴,今日江婉柔做这些,实在不值一提。

    一盏青灯如豆,她的声音柔情似水,陆奉仿佛置身千里之外的锦绣王都,他不再言语,阖上眼,享受片刻的松乏。

    他的头发又黑又硬,江婉柔细致地擦拭,时而给他按按头皮和太阳穴,过了许久,江婉柔试探地问:“夫君今日……心情不好?”

    陆奉刚进来那脸色黑的滴水,她得探探,挑个好时候。

    果然,陆奉的脸色骤然紧绷。今日着实气着了,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无须遮掩。

    他冷笑道:“本王早晚取缔那个不知所谓的集议!”

    他率领整个大齐最精锐的幽州军,这支军队此前跟随皇帝打天下。皇帝在女色上混不吝,但对将领们掏心掏肺,常常以兄弟相称。

    是兄弟,就不该有尊卑。皇帝开辟的传统,在军中每月召开一次军僚集议,大大小小的将领加起来二十三人,围在一起,此时没有等级森严的官位,只要有想法,尽可以畅所欲言,力求集全军之智,与乱世中谋胜。

    大家心往一处使,皇帝广开言路,以此打了许多以少胜多的翻身仗。后来皇帝登基,幽州军整编,这个传统保留了下来,这也是为何陆奉这个“铁杆主战派”,今日听了一天没用的口水。

    他不屑争辩口舌,从前还有凌霄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引经据典、高谈雄辩,如今放眼望去,全是要和谈的,凌霄也开始含糊其辞,陆奉知道,他也动摇了。

    陆奉心中憋了一肚子火,和谈和谈,要不是前面几仗打得漂亮,谁给你和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的拳头硬谁有理。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就没人懂么?

    陆奉此人唯我独尊,要不是开辟集议传统的人是他老子,他老子现在还坐在龙椅上,他早每人赏十军杖打出去了。

    江婉柔听了来龙去脉,喃喃道:“诸位将军们,也许有他们的道理……”

    话没说完,陆奉骤然转头,眸光凛冽:“你也觉得我错了?”

    江婉柔一惊,连忙拍他的胸口,连声道:“没有!”

    “咱们不气啊。旁人不清楚,我还不懂你吗?夫君目光长远,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没有你在前面殊死相搏,哪儿有我们在后方安享盛世呢?”

    “他们不懂,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不气不气啊。”

    陆奉心中有怒,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中熨帖。他缓和了神色,把她拉进怀里。

    “不是冲你。”

    他一下一下抚摸她柔顺的长发,温声道:“吓到了?所幸,有你知我。”

    陆奉自出生起顺风顺水,如今打了胜仗,一帮人却闹着和谈,让他生出了一种“壮志难酬、知音难觅”的苦闷。

    他不爱把军政拿到后宅床榻上说,可在外,一溜儿烟的“王爷三思”、“王爷慎重”,连他亲自提拔的心腹,他的妹夫凌霄也违逆他,只有一个她!

    她不懂带兵打仗,不懂两国朝局,但她懂他。

    陆奉自持身份,诸位又刚从战场下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奉不好过河拆桥。江婉柔没那么多顾忌,狠狠痛骂那些人“鼠目寸光”、“荒唐荒谬”、“软弱不堪”,又对陆奉满目崇拜,左一个“英明”右一个“睿智”,把陆奉听得心气顺了,极其舒坦。

    憋了一天的怒火一扫而空,他低声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着她同仇敌忾,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反过来劝慰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无妨。”

    江婉柔:“……”

    他抚摸她的力道越发温和轻柔,她乖乖在他怀中待了一会,感觉他怒气渐消。

    江婉柔心中犹豫,又想起白日在他桌案上看到的折子,她咬了咬唇,把手掌贴在他紧实健壮的胸膛上。

    她幽幽道:“将军们说的全错,不过关于和谈……妾也……赞同。”

    “妾有自己的私心。”

    陆奉挑眉,他这会儿没有方才在军帐中的

    cy

    不耐,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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