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不说这个意思……等等,你受伤了?”江婉柔立刻把柳月奴的手扯出来,她的手掌粗糙,上面布满刀茧,如今纵横的手心上多了道皲裂的纹路,露出一道血痕。
柳月奴扫了一眼,语气不甚在意,“没事,一点都不疼。”
冬日干燥,因为浆洗衣服和打猎,掌心皲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江婉柔不说,她都没有感觉出来。
江婉柔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都出血了,你又不是铁人,怎么会不疼?”
她拿起炉子上的热水,柳月奴怕她烫到,想夺过来,觑着她的脸色,又不太敢。她拘谨地跟在她身后,见江婉柔用热水湿了巾帕,对她道:“手。”
柳月奴迅速把手伸出来,温热柔软的帕子包裹住粗糙的皮肉,江婉柔看着她,问:“还不疼吗?”
“不……”
见江婉柔面色不愉,柳月奴迅速改口,“疼。”
“疼就给我记着!又不是铁做的筋骨,哪儿能这么不爱惜。”
江婉柔用热巾帕给她敷了一会儿,恰巧邻家婶娘昨日给她们送了一小罐儿猪油,她小心翼翼涂抹上去,撕了块儿白布给她缠上。
她叮嘱道:“这两天风大,你好好待着,不要再出门了。”
柳月奴很听江婉柔的话,在某些时候却十分固执,她摇摇头,“我给柔姐姐找兔子。”
这里已经很委屈她了,柔姐姐只想要个兔子,她一定要满足她。
江婉柔轻轻叹了口气,她系好柳月奴手上的白布,抬眸看向她。
“不用找了,我要的是我的雪团,即使找到一模一样的,它也不是雪团。”
“正如……”
她看着柳月奴幽蓝美丽的眼眸,温声道:
“阿妹,一路相护,我记得你的恩情,你永远是我的好阿妹。”
“可是我叫婉柔啊,我和你的阿姐再像,我也不是她。”
第91章
第
91
章
找到她
发觉柳月奴不对劲儿,
江婉柔按捺不动,一来不知道柳月奴是敌是友,二来两人同行,
全仰仗身姿矫健的柳将军,她只得一面虚与委蛇,一边暗自观察。
渐渐地,她发现柳月奴除了不按路线走,平日待她极好。柳将军除了会骑马打仗,平日的洗衣烧水烧饭,
一个不落。她不大爱笑,
轮廓凌厉,加上高挑矫健的身形,乍一看十分冷漠,
但细细接触下来,她是个赤诚坦率的女子。
她听过她的传言,言辞间有意避免谈到她的“阿姐”,
柳月奴却没什么心眼儿,她稍微一套就明白了八成。两人在一起生活日久,确定柳月奴不会伤害她,
江婉柔才敢开口。
果然,
柳月奴眸光一怔,她别开脸,语气僵硬道:“灶冷了,
我去添点儿柴。”
江婉柔扯住她的衣摆,柔声道:“不用,隔壁婶娘送了几块馕饼和羊奶,够我们中午吃。”
江婉柔生得太美了,
体态丰腴,那一身雪白细滑的皮肉,显然没有受过塞外的风霜。柳月奴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她的心思很简单,这一村老弱妇孺,加起来也打不过她,她有能力保护好她。
江婉柔却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外出多以白纱遮面,对外宣称身子不好,体弱多病,四周邻里热心肠,受了柳月奴的恩惠,零零碎碎给她们送东西。
柳月奴抿着薄唇,低声道:“我去晾衣裳。”
“不用,我晾过了。”
饭是柳月奴做的,衣服是人家浆洗的,江婉柔现在不是奴仆成群的王妃,她也不甘心做一个只会吃喝的累赘。
她把柳月奴猎来的兽皮挂在篷壁上,让她们的帐篷更加保暖;把剩下的牛羊肉切成小块,撒上细细的盐,挂在通风口风干,储存过冬的粮食。尽管身在语言不通的异邦,她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舒服。
柳月奴却想把自己的柔姐姐好好养起来,她轻皱眉目,道:“柔姐姐,等我回来晾就行,你怎么能做这个?”
“我有手脚,有什么做不得的。”
江婉柔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也不是生来就是王妃,你不必把我捧到天上。”
柳月奴待人好的方式很质朴,她自己不重口腹之欲,也不爱穿着打扮,她帐中的美人们却个个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江婉柔原先就锦衣玉食,这一路奔波,柳月奴总觉得委屈了她
cy
。
江婉柔察觉到这一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真的待她很好,她却不得不戳穿这副平和的假象。
她狠了狠心,道:“阿妹,斯人已逝,我若有你这样一个好阿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这句话和阿姐临终交代她的一模一样,柳月奴心中大恸。阿姐死后,她浑浑噩噩,用那些容貌相似的女子来麻痹自己,直到遇到了江婉柔。
她会拍着她的背给她唱歌谣,她会给她盖被子,她会温柔地抚摸她的手,叫她爱惜自己。
父亲恨她不是男儿身,母亲厌恶她身上的突厥血脉,从小到大,只有阿姐喜欢她。王妃和阿姐一样温柔,一样待她好,她为什么不能是她的!
柳月奴不能接受,她烦躁地握紧拳头,自欺欺人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开口,江婉柔不喜欢拖泥带水,她看着柳月奴,声音温柔又坚定。
“你知道的,阿妹,你是个聪明姑娘。”
能迅速组起一支颇具规模的起义军,能让凌霄冒险招安,又安然无恙地把她从守备重重的敌营救走,如今生活安稳平静,柳月奴绝不只是个空有蛮力的粗人。
她只是不愿意醒来罢了。
“我不是她,我在你心中永远不能代替她。可是阿妹啊——”
江婉柔轻轻握住她的手,“尽管我是个假姐姐,一路走来,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妹妹。”
“她不愿意见你如此,我同样不想你沉浸在过去。”
柳月奴的身体紧紧绷着,她身形高挑,一双幽蓝的凤目凌厉无比。江婉柔却不害怕,她温柔地看着她,两人久久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柳月奴狼狈地错开视线,狠狠道:“你休想抛弃我!”
江婉柔笑了,“没有抛弃你,只是我是齐人,不习惯这里的水土,总要回到齐朝的土地。”
她在此耍了个心眼,柳月奴的母亲是被抢到突厥的,她一生都过得不幸。
果然,柳月奴的神色微微松动,她的眸光暗淡,闷声道:“你就是想着那个王爷对不对!”
那个齐王有什么好,长得又高又壮,凶狠残暴,还不如那个姓裴的小白脸!
呸,不行,柔姐姐还是跟着她最稳妥。
柳月奴在心里阴暗地来回比较,江婉柔大方回道:“他是我的夫君,我当然想他。”
一路颠沛流离,尽管柳月奴不曾让她受丝毫委屈,但又如何比得上陆奉?不管身处何方,只要他在身边,她好像有了主心骨,什么都不怕。
她扯了扯柳月奴的衣袖,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阿妹,你带我回卫城吧,我们的情谊不会变,你永远是我的好阿妹。”
她的眼眸乌黑发亮,柳月奴抵挡不住这样的眸光,她沉默许久,道:“外面正在打仗,很危险。”
“再等等罢。”
江婉柔心中失望,却也有所预料,这姑娘执拗,她原本也没打算一次说服她,这次是个很好的开头,徐徐图之。
她会慢慢开导,给她时间想开。
两人沉默着吃了午膳,柳月奴也许不想面对她,膳后找了个借口出门。江婉柔没有阻止,她细致地给她系上羊毛披帛,叮嘱道:“记得天黑前回来。”
这里民风淳朴,江婉柔倒不担心安全,柳月奴说的“打仗”她只当是托词。临近傍晚,风忽然大了起来。村口的木风车飞速旋转,呼呼啦啦,传来一丝不祥的气息。
江婉柔起身,用砖头压紧帐篷的边边角角,正在固定门帘时,听见外头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嘈杂声如潮水般涌上来,“哒哒”地由远及近,似有人夺命狂奔,其间夹杂着呼喊,她听不懂,只觉得慌乱至极。
很快,凛冽的风声混着沉闷的马蹄声,“轰隆隆”似重锤砸在地上,震得江婉柔心中发慌,她悄悄掀起一个缝隙,外头乱成一团。男人们抄起长刀,女人抱着孩子,拎着包袱匆匆出逃。她看见了今早给她们送羊奶的邻家婶娘,还有总蹦蹦跳跳找她梳头的小姑娘,她泪流满面,乌黑眼睛里尽是惊慌。
尽管听不懂他们的话,江婉柔知道,有人打过来了!
她急匆匆在枕头下找到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紧紧攥着刀柄。此时柳月奴不在,江婉柔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是追兵,村民应该把她们这两个“外来户”供出去,捉拿她们两人即可,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莫非,打过来的是齐军?
风声、马蹄声、脚步声和孩子女人的哭泣声混成一团,江婉柔脸色苍白,心中迅速思忖:到底是追兵还是齐军?他们认得她吗?她这样的身板儿,是冒险跑出去搏一搏,还是等柳月奴回来……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猛地,帐帘被一把利刃劈开,柳月奴风尘仆仆过来,她发丝凌乱,一把拉过江婉柔,冷声道:“我们走。”
她的身姿挺拔矫健,即使只是个女人,却为江婉柔挡住了拥挤的人群,不让旁人沾染她半分。柳月奴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她拉着江婉柔往人群相反的地方跑,江婉柔跟不上她的步调,气喘吁吁时终于看到了一匹骏马,她长臂一伸,揽住江婉柔的柔软的腰肢,稳稳落在马背上。
柳月奴双腿夹紧马腹,马儿扬起蹄嘶鸣,如离弦之箭,两人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风中裹挟着硝烟的味道,营帐被砍得七零八落,不远处似有火光,烈火吞噬着残布与木架,噼里啪啦作响。
越走,江婉柔看到的尸体越多,粗壮的汉子瞪大双眼,空洞无神,脖颈被利刃豁开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涌出;干瘦的老人满脸惊恐,胸腹间插着数支羽箭,身子蜷缩,双手还徒劳地抓着箭杆,似想拔出来。
女人护着孩子的尸首,哭声早哑成了气声。泪与血混在一起,放眼望去,尸山血海层层堆叠,层层血腥翻涌。
江婉柔的脸色煞白,这些人是突厥人,可除了长相说话不同,他们也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当中兴许有人给她送过柴禾,有人给她送过羊肉,有人在早晨对她笑过,现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死不瞑目。
浓烈血腥味儿让她想吐,但她不能给柳月奴添乱。四周有很多穿着铠甲的士兵,江婉柔此时无力分辨是齐军还是突厥人,他们手握刺刀,犹如恶鬼,刀尖上的血红的刺眼,她快喘不过气了。
柳月奴一边护着她,一边握紧缰绳,忽然,一支凌厉的箭羽袭来,身下的马儿发出惨然嘶鸣,柳月奴脸色大变,以肘撑地,用身体护着江婉柔,两人一同滚落下来。
江婉柔惶惶然,扭头往后看,一片血色火光中,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
是陆奉!
江婉柔惊魂未定,不知是不是在做梦,陆奉他……变了好多,高挺的眉骨上疤痕狰狞,寒目充红,脸色阴沉,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煞气。
他走到她身前,屈膝下蹲,黑眸直勾勾盯着眼前人,他伸出手,抚上她柔嫩的脸颊。
第92章
第
92
章
迷恋她
粗糙的掌心带着让人战栗的寒意,
江婉柔忍不住瑟缩一下,她心中惊魂未定,身体却仿佛记得他的体温,
情不自禁地,她用脸颊轻蹭他的掌心。
陆奉幽深的黑眸映着两簇火光,骤然,他将她拦腰抱起,江婉柔自然地攀附上他的脖颈,沾染着灰尘的狐毛披风在冷硬的玄甲前随风飘荡。
陆奉一言不发往回走,
微微起伏的胸膛显出男人并非如表面那样冷静。江婉柔好半天才回神,
正欲开口,耳边传来一个小将的声音。
“启禀王爷,贼人皆已伏诛,
剩下残兵败将,您看……”
“老规矩。”
陆奉的声音沙哑冰冷,江婉柔被他的手按在怀里,
旁人看不见她的脸,她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听见呼啸的风声和噼里啪啦,
烈火燃烧的声音。
“……不要。”
她的双臂不自觉用力,
尽管不知道“老规矩”是什么,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低声道:“这里……好多人都帮过我,还有
cy柳将军,
没有他们,我今日见不到你。”
“陆奉,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小将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陆奉自统帅三军以来,军令如山,字字千钧,连凌霄将军都不敢违背他的命令,他多次训斥凌霄将军“妇人之仁”,此时怀中抱着真正的“妇人”,不知道王爷是何反应。
原以为陆奉这样的男人不会为女色所惑,这阵子不停歇地打,不止打得突厥屁滚尿流,我方也损兵折将,后方军资几乎运不过来。其中多少是因为帝王御令,又有多少是因为王妃娘娘?
因陆奉下了封口令,无人敢提这件事,小将只敢在心里想想,抬眼觑陆奉的脸色。
陆奉眉眼阴沉,不只小将,连怀里的江婉柔都七上八下的,过了一会儿,陆奉道:“关起来。”
寒风吹着衣袂猎猎,陆奉只稍做停留,长腿阔步走向不远处的帐篷。
这个帐篷显然是刚刚搭建的,里头陈设简洁,只有一张桌案,一盏灯烛,一张小榻,地面和椅背上铺着虎皮毯,陆奉抱着江婉柔大马金刀坐在圈椅上,江婉柔从他怀中探出头。
距上次一别,夫妻已分离两个多月,其间两人都经历了太多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此时在摇曳的烛火下,两人对视许久,江婉柔颤动着眼睫,低声道:“硬。”
他的铠甲又冷又硬,把她的脸颊膈地生疼。
陆奉薄唇紧抿,这个姿势并不好卸甲,他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拥得更紧。他的下巴抵着她额头,骨节有力的手指勾住玄甲的肩扣,稍一用力,“咔哒”一声,甲片簌簌而动,沉重沾血的铠甲落在地面的虎皮毯上。
他没有收住力气,把玄甲里头的薄衫也扯开了,胸口微敞,露出紧实健壮的前胸,江婉柔骤然瞪大美眸,多年的老夫老妻,她倒不是害羞,只见在斑驳的烛光下,他身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狰狞伤口,几处伤口尚未愈合,凝结出暗红色血痂。
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四周泛红,刀伤箭伤,都是新添的。
江婉柔心中揪然,她伸出手,颤抖着贴上他的胸膛。
“你……疼不疼呀?”
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尽管身在硝烟的战火中,她之前在平和的卫城,不曾见过战争的残酷,即使后来被俘,在裴璋和柳月奴的刻意保护下,她也没受过什么大罪。
方才遍地的尸体与火光让她大受震撼,现在看陆奉一身狰狞的伤痕,江婉柔目露惶然,险些落下泪珠。
“小伤罢了,柔儿勿怕。”
怀中的身体柔软馨香,陆奉抱了她许久,终于确定这不是梦,也不是他的错觉,他几乎踏遍半个草原,他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怀抱。
陆奉埋在她雪白的颈窝,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男人,他不会和江婉柔倾诉,这些日子他有多想她,多挂念她的安危;更不会和江婉柔说他的焦躁,他的愤怒与不安。
他只是抱着她,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肢,用力之大,仿佛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江婉柔心头也是酸涩,颠沛流离这么久,她也想他。她从前总嫌他粗鲁,嫌他力气大,总弄痛她,现在被他大力抱着,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彼此体温相贴,两人谁也没说话,紧紧相拥,平息着重逢的喜悦。过了许久,江婉柔靠在他胸前,伸出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的下巴许久未打理,扎得她手疼。江婉柔轻声道:“你瘦了。”
近几个月仗打得密,经常膳用到一半,响起震鸣的战鼓声,或者夜晚进攻,昼夜颠倒。陆奉擅打仗,不管是突厥还是齐军把他吹得神乎其神,但他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他受伤了,也清瘦了。
他的轮廓本来就锋利分明,如今清瘦几分,显得眉骨愈发高耸,眼窝深陷。眉压眼的面相,瞧上去阴沉狠辣,刚才把江婉柔都吓到了。
找回失去的珍宝,陆奉的阴冷脸色和缓几分,他低着头,回道:“你也……”
对上她乌黑发亮的眼眸,江婉柔双颊饱满,脸色白里透红,陆奉眼睛不瞎,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回一句:你也瘦了。
他顿了下,道:“你受苦了。”
江婉柔摇摇头,她道:“多亏了裴……多亏了柳将军,她一路相护,我并未受罪。”
重逢的喜悦后,江婉柔冷静下来,言辞跳过了与裴璋的相遇。她被人掳走月余,本就容易遭人诟病,柳月奴名声再怎么差,她也只是个女人,两个女人在一起能做什么?
她在陈复手里那些日子,和裴璋日日共处一室,尽管两人清清白白,裴璋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她,可这传出去,谁信呢?
她不想骗陆奉,但她此时没有办法解释,她把裴璋那段儿略了过去,只说陈复掳走了她,柳月奴救了她。
江婉柔扯着他的衣袖,急切道:“夫君,我虽身处敌营,并未——”
“好了,不必说了。”
陆奉的脸上喜怒难辨,他敛下眉目,道:“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
江婉柔觑着他的脸色,只是陆奉城府深,他不想的时候,连她这个枕边人也猜不透他的心。
江婉柔咬着唇瓣,倘若陆奉怀疑、质问她,她尚有言可辩,如今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她不知他怎么想的,但……
“别咬。”
陆奉拇指摩挲,把可怜的唇瓣从她的贝齿中拯救出来。怀中的美人发丝凌乱,红唇润泽,她仰着头,乌亮的眼眸看着自己,姿态尽显柔软和依恋。
陆奉微微用力,掰开她的下颌,低头覆了上去。
唇舌交缠,他要的很急切,带着焦躁和掠夺,江婉柔呜咽一声,太久没有亲近,她有些受不住这个,可他的大掌紧扣她的后脑,让她退无可退。
江婉柔呼吸不过来,眼角沁出泪光点点。她稍有推拒,他入得更狠,她只能顺从地张开贝齿,接纳他,安抚他。
过了许久,一缕粘丝从两人唇角滑落,江婉柔抚着乱跳的胸口,双目迷蒙中,她大概知道,他还是这么迷恋她。
她颤动着睫毛,不在纠结这个问题。她闭了闭眼,平息气息后,道:“不要在这里。”
陆奉“嗯”了一声,他道:“今天太晚了,你休憩一日,我带你回去。”
久别重逢,他想要她,却更想抱着她,感受她柔软的身躯在自己怀里。江婉柔却是没心思,方才在这片土地上,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一切罪魁祸首,是她的夫可她是齐人,陆奉奉旨出征,他身上那么多狰狞的伤口,她没有办法责怪他。
江婉柔道:“我……不懂打仗,也不懂两国的朝局。”
“可是夫君,那些老弱妇孺是无辜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普通的村民,你能不能……不要杀她们呀。”
陆奉没有应声,他伸出手掌,遮上她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瘙得他掌心痒。
他道:“今日受惊了,睡吧。”
江婉柔勾着他的手指,正想再劝说,陆奉道:“听话。”
他语气平静,没有厉声斥责,江婉柔却听出不容置喙的意味。她柔顺地闭上眼睛,拉长语调,像在撒娇。
“你不在,我睡不着。”
陆奉神色和缓,他解开她脏污的披风,把江婉柔抱到一旁的小榻上,拉起上面的毡毯,给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道:“我守着你。”
江婉柔像怕他跑了似的,拉着他的衣角,“说话算数,不许趁我睡着离开。”
她确实想他,也怕他趁她睡着
cy
,再发布什么残忍的军令。江婉柔自觉读书不多,对两国交战一窍不通,但她懂最简单的道理:烽烟四起,是金銮殿上高座的君王们的一念之差,和晨起躬耕,暮归炊饭的小民有何干系?
更别提这些无辜的老弱妇孺们。她费心布置的帐篷被柳月奴划烂了,里面邻居送的馕饼、羊奶,小姑娘送给她的彩色鹅卵石,兴许都不在了。想起今日见到小姑娘惶恐的眸光,江婉柔心中一阵窒息,她还活着吗?她和小芸儿一样大,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才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为什么要打仗呢?齐人在齐朝的土地上,突厥人在突厥人的草原上,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大家安安稳稳生活,不是很好么,不打了行吗?
江婉柔没有问出来,陆奉无法回答她的话。他伸掌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声音沉稳:“我在。”
这个小村落碰上兵精甲锐的大齐铁骑,还是陆奉亲率的幽州军,犹如螳臂当车,不到两个时辰被完全攻陷,外头所有的将领都在寒风中等着陆奉的命令,他不可能一晚上沉溺在温柔乡里。
可他的话那样沉稳有力,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江婉柔心中松了一口气,外头寒风呼啸,身上裹着暖洋洋的羊毯,陆奉在她身边……或许心中无挂碍,也许是今天受累又受惊,江婉柔陷入黑甜的梦乡。
陆奉在她身边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睡颜。过了许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无人敢出口打扰,等她的呼吸逐渐平稳,陆奉起身,轻轻掰开她攥着他衣摆的手。
***
翌日,江婉柔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入眼是陆奉俊美冷冽的脸庞。
她怔愣一瞬,陆奉察觉到怀中的动静,放下手中的军报。
“醒了?先用几块糕点,一会儿就到了。”
昨日的记忆瞬间涌现,江婉柔看着眼前一身玄袍的陆奉,他明显换了身衣裳。
她问道:“你是不是趁我睡着走了?”
陆奉面不改色,“你睡得迷糊,自己放手的。”
江婉柔狐疑地看着他,陆奉神色如常,看不出端倪。她掀起窗帘外瞧,外面身穿甲胄的士兵如铜墙铁壁般把他们层层包围,红缨枪的枪尖米密密匝匝探出,让江婉柔想起昨晚的血色。
她脸色不大好地放下帘子,问:“我们还在突厥境内?”
透过微弱的缝隙,她看到广袤的山峦和错落的帐篷,明显不是齐朝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