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妍呐,听老师说。”诗如伸出手,温柔地将世妍那双冰凉的手一并裹进自己温暖的掌心里,“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咋个回事,可是……”“这世间原本就有很多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诗如认真地凝视着她,“听敏赫说了你的事后,老师用各种渠道努力查阅了些资料,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听听。”
“比如一八七二年,美国的玛丽·塞勒斯特号被发现漂浮在大西洋上,船上的货物和补给都完好无损,但船员却全部失踪,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迹象,船上的救生艇也不见了。”
“关于玛丽·塞勒斯特号船员的消失之迷,迄今都没被破解。”
“还有美国二十世纪初期著名的女飞行家艾米莉亚·艾尔哈特,在一九三七年尝试跨越太平洋时突然消失了,连飞机残骸都没找到,迄今也没能查明她的失踪原因。”
世妍听得格外用心。
这段时间她几乎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像这样被某个话题引发了兴趣还是第一次。
待诗如说完后,她才开口徐徐问道:“你为啥子要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不觉得你记忆错乱、也不认为你得了幻想症。”诗如明确表态,“但对你提到的两个学生,我是真的没有半点印象。”
“老师也帮你查过学校的所有资料,我们第三中学确实没一个班级有叫周正凯和张新玥的学生,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上啥子忙。”
“可是世妍,如果你真的有和这两人一起在我们班相处过……而且他们还是你的好朋友,那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
“更应该……振作起来?”世妍困惑地重复着诗如的话。
“当然应该这样!”诗如加强了语气,“尽管我不明白事情为啥子会变成这样,可你只有振作起来,才有力量不断通过各种渠道去查证这件事,不是吗?”
渐渐地,世妍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颤动,像是黑暗中极微弱的一点星火,她原本紧绷的面部线条也开始有了些许松动。
“老师的意思,是要我不断查证正凯为啥子被劫持、还有新玥为啥子突然消失的真相吗?”
她眼里悄然闪烁着一丝希冀的微光,深深触动了诗如心弦。
诗如明白:自己此时的回答对世妍而言至关重要,她必须给世妍一份重新振发的希望和力量。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是的。”
“如果你真有遇见过他们、真那么在乎他们,就更应该振作起来。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人还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所以能解开这个迷团的人就只有你了。”
“倘若连你都放弃了自己,哪里还有余力来追查真相呢?那么他们就会真正彻底地消失掉,就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世妍眼里的希冀之色越发鲜明,先是星星点点,而后逐渐汇聚,最终竟让那原本已了无生气的瞳孔又重新有了光。
诗如在一旁见证了整个过程。
世妍的眼神里,原先的麻木与绝望正被一种名为“希望”的光所取代,那是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她苍白的脸庞竟也为此平添了几份血色。
“老师……”世妍才刚开口,已是未语先哽咽。
“哭吧。”诗如柔声道,“你已经很坚强、已经很勇敢了,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好了,没必要非得勉强和为难自己撒。”
世妍哭了出来。
她那些强行压抑的情绪、那些痛失挚友的痛苦与悲伤、那些对未解迷团的困惑与疑虑、那些不被周遭理解的孤独与无助,都随着眼泪一并流了出来。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诗如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以陪伴表达了对她的理解和支持。
这天下午,两人在房间里聊了很长时间。
诗如离开不久,世妍就下了床走出房间,正在大厅看电视的如云听到动静转头一瞥,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你出来了?”如云拍了拍沙发,“过来和奶奶一块看电视,我现在去切几个苹果,呆会我们边看电视边吃。”
“奶奶,不用了,我没胃口。”世妍忙阻止道。
“没关系,反正我想吃。”如云笑道,“你先在沙发上坐坐,想看啥子频道自己用遥控器换台。”
如云的这份体恤与温情还真让世妍有些不怎么习惯,但她仍乖乖地按吩咐在沙发上坐下,换到了重播《京华烟云》的频道。
如云很快便端着苹果回到了沙发。
盘子被搁在台几上,她并没勉强世妍一定要吃切好的苹果,而是伸手先给自己拿了一块,津津有味地尝了起来。
“好甜。”世妍听见她惬意地评价道,“世妍,这么甜的苹果,不吃就遗憾了撒。”
世妍犹豫半晌,最终仍伸出右手抓了块最小的苹果,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好甜。”
“是吧?”如云转头看着她,“你爸妈最近买了不少水果,一心希望你能多吃一点,可最终都进了我们的肚子撒。要是知道你今天吃了苹果,他们该多高兴啊!”
“……”世妍不声不响地啃着苹果。
如云并没任何硬要寻找话题的意思,世妍不说话,这老太太就乐呵呵地看着电视。
祖孙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整个大厅能听到的只有《京华烟云》的对白和背景音乐。
“对了,奶奶。”
“咋了?”
“你不骂我吗?”
“这孩子!瞎说啥子呢?好端端的我干嘛骂你?”
世妍吸了口长气,还是毅然问了出来:“我在三圣乡晕倒后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大家都有要忙的事,可还得到医院照顾我,被接回家后我也一直呆在房间里……”
“得了,世妍。”如云信手一挥,“我还以为是啥子了不得的事,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些啊,那我就更不能骂你了。”
“不管咋样,在外头晕倒并不是你的错撒。”如云缓缓抬起手想朝世妍伸去,最终却放弃了去握孙女手的念头,“而且刚刚慕老师和你聊的,我也听见了。”
“对不起,我没有偷听,可就隔着一扇门,我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你别怪奶奶哈。”
老太太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恳切,让世妍更没有为此懊恼和生气的理由,于是她冲着奶奶摇了摇头:“我没怪你。”
如云总算放下心来:“我老了,弄不清楚这到底咋个回事,可听了老师和你聊的一番话,又好像多少明白了一些。”
“世妍呐,如果那两个啥子周正凯和张新玥是这么重要的人,你又坚信他们先前确实是你的同学和好朋友,那你就必须顽强熬过这个关口,不是吗?”
“奶奶啊,活了六十五年,学到最有用的道理就是——人只有活好了、变强了,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在乎的人。”
“我们都晓得时代在不断发展和变化,说不定以后就有能查清楚这些迷团的方法了呢?所以你得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找到答案,对吗?”
凭着六十五年的人生阅历,如云很适当地点到即止,但恰恰是这份留有空间的安慰与劝解,被才刚重新燃起希冀之情的世妍给听进去了。
当天晚上,她达到了自住院后最大的一次饭量。
全家人都为此欢喜不已。
承泽和惠美挖空心思寻找各种有意思的话题,世勋也贡献了几个他班级上的有趣笑话,而世妍曾一度失去的笑容,终于在今晚又于她的脸上再次浮现。
三天后,她重新回到了学校。
不晓得诗如事先对同学们交待过什么,也不知道敏赫和敬轩私下动用了哪些方法,但她知道一定有人事先沟通过,因此同学们并没对她先前住院的事表现出过多好奇或打探。
这对世妍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习惯了有正凯和新玥在身边的日子,要重新适应没有他们的校园生活,刚开始确实很难,好在每当她觉得煎熬时,总会想起那些与他们相伴的时光。
以前,敏赫和敬轩闹腾不停,正凯时常会被他们带偏,每当这时她和新玥总是会心地笑着旁观,那样的日子尽管一去不复返,但世妍知道她ггИИщ绝对不能就此垮下去。
她始终提醒自己务必记得诗如的一番话,得更好地活下去、活出更强大的自己,只要不放弃,或许有天就能查明正凯和新玥一家同时消失的原因。
周末,她有时会拉上敏赫和敬轩、有时会单独前往锦江区图书馆,着意翻阅各种关于人突然消失记载的书籍。
像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在一九九八年出版的《人类神秘失踪案》,她就特意借回家翻阅了好几遍,对书中记录的多个人突然消失不见的案例,都逐字逐句地一再细读。
随着时间流逝,世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大大咧咧与爽朗豁达。
她会在敬轩开错玩笑时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拍他的头,也会在和敏赫绊嘴时用手肘去卡他的脖子,往往要到他们开口讨饶时才罢休。
“喂,世妍,你对高中有啥子打算?”敏赫在小草坪秘密基地问她,“是打算继续留在第三中学,还是有其它更想读的高中?”
“有啥子打算?都这么习惯了,就继续呆在三中呗。”世妍不以为然地理了理头发,“你们呢?”
“我和你一块!”敏赫不假思索道,“我们打从小学就在一块,我没理由要进其它高中。”
聊到这里,他又捅了捅敬轩:“那你呢?对高中有啥子打算吗?”
“你搁这问啥子嘛!”敬轩嚷了起来,“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哈哈哈,行!够意思!”敏赫笑呵呵地推了他一把,“那上了高中,我们三个还是继续混在一块,能再分到同一个班最好!”
一片融洽松驰的氛围里,世妍脸上挂着笑容,脑海里却浮光掠影般地闪过当时和正凯在东篱菊园的相处片段。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把心一横,对他说出“我想和你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这句另类的告白。
而他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明亮的眼神、还有在眼底轻轻荡漾开来的笑意,迄今仍能在她脑海极其清晰地重现。
他当时望向她的眼神非常温柔,时间变得柔软而绵长,菊花香气随着空气沁入彼此心肺,于是连呼吸都变得清甜。
再然后,他不带半点犹豫与迟疑,只是轻轻应了句:“好呀,那就一块上同一所高中吧。”
是的,她原本是和正凯约好要一同考进盐道街中学的,那本来是他们共同立下的高中目标。
可现在他已自她的生活里彻底抹去了痕迹,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
那些五人一齐经历的过往、共同创造的记忆,现在不知为什么全被篡改成了她和敏赫、敬轩的三人故事,好在“逐光会”这个友情小团体的名称还保留了下来。
只是在敏赫和敬轩的记忆里,都被篡改成了他们三人在某次公园野餐时一时兴起才取的名字。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世妍看着又再嬉闹成一团的敏赫和敬轩,拍拍校服后站了起来,率先迈步冲教学楼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里?”敏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教室撒,快上课了。”她没停步,依然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我们一块回去!”敏赫叫道,他和敬轩奔跑的脚步声大幅度地迅速从世妍身后逼近。
天空洒下一缕缕金灿灿的明媚阳光,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世妍的步伐一直未曾停下,她想,今后的人生恐怕亦是如此。
她必须得好好地活下去,背负着正凯和新玥的人生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那些他们没能看到的时代变化、社会变迁,都由她来代为体验和亲历,或许在下个时代、下下个时代,她终有天能揭晓发生在正凯和新玥身上的未解之迷也不一定。
今天的阳光亮得有些耀眼。
世妍抬头望向天际时感慨地想。
就让她用这双眼睛,替正凯好好看看这辉映着整座锦官城的大好艳阳,纵使时光流逝、日后她变成了大人,也依然不会忘记——
在十五岁这一年,她曾遇见过一个很帅气、很实诚也很特别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周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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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卷二|姑娘时代】第49话《时隔十年,未曾想会以这种形式重逢》
二零一五年,夏,三亚。
世妍对着便携式木质化妆镜仔细涂好口红,再确认了一遍妆容后,便蓦地直起身体离开房间。
同时,她不忘往东阳地产服务案组的内部沟通群里丢了条提醒微信:“各位速度!我们现在出门吃早餐,然后打车去中铁置业广场上班撒。”
她一双高跟鞋的鞋跟落在东阳地产员工宿舍第二层的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声响。
反应最快的撰文指导王磊早就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冲她打招呼道:“世妍,早啊!”
“早啊,王磊。”世妍笑道,“你每天都这么准时,要是他俩都像你一样,那我可省事多了。”
可惜资深设计骆明宇和手绘设计师赵铁军都是需要让人操心的货,尤其赵铁军在加班后必有晚起的习惯,世妍估计他现在应该还爬不起来。
她带着王磊先找了骆明宇。
进入他房间时,他还在忙着漱洗,世妍让王磊让骆明宇房间小坐一会,她马上执行“人体闹钟”的责任去叫醒赵铁军。
赵铁军睡得很沉。
世妍既要站在走廊敲门,又要给他发微信语音通话申请、试图利用提示音将他吵醒,还得隔着门板朝房内高声唤道:“大军、大军!快起来,去驻场了!”
在三重叫醒方式的贲发之下,仍得过了好几分钟,房内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知道撒!”
相对明宇的精细,铁军倒很不讲究,他匆忙以手捧水洗几把脸,接着快速刷牙漱口就能出门。
待世妍领着这三个蜀国男子离开东阳地产的三亚宿舍时,已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
尽管他们昨夜都在东阳地产三亚公司加班到很晚,按理来说完全可以晚到个两、三小时,然而由于近期宣传工作铺排实在满档,世妍只能将驻场的上班时间推迟半个小时。
好在宿舍楼所在的荔枝沟路地段本身就有好几摊早餐档,世妍和同事们以最快速度吃完早餐,她用APP叫的网约车就到了。
尽管都属于吉阳区,但从荔枝沟路的三亚宿舍楼一带到迎宾路的中铁置业广场仍有相当距离,
今天的三亚阳光依然过分热情,夏风不断从敞开的车窗溜了进来。
世妍透过车窗,看着那不断在行驶间被抛下的城市景象。
位于北…
二零一五年,夏,三亚。
世妍对着便携式木质化妆镜仔细涂好口红,再确认了一遍妆容后,便蓦地直起身体离开房间。
同时,她不忘往东阳地产服务案组的内部沟通群里丢了条提醒微信:“各位速度!我们现在出门吃早餐,然6665后打车去中铁置业广场上班撒。”
她一双高跟鞋的鞋跟落在东阳地产员工宿舍第二层的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声响。
反应最快的撰文指导王磊早就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冲她打招呼道:“世妍,早啊!”
“早啊,王磊。”世妍笑道,“你每天都这么准时,要是他俩都像你一样,那我可省事多了。”
可惜资深设计骆明宇和手绘设计师赵铁军都是需要让人操心的货,尤其赵铁军在加班后必有晚起的习惯,世妍估计他现在应该还爬不起来。
她带着王磊先找了骆明宇。
进入他房间时,他还在忙着漱洗,世妍让王磊让骆明宇房间小坐一会,她马上执行“人体闹钟”的责任去叫醒赵铁军。
赵铁军睡得很沉。
世妍既要站在走廊敲门,又要给他发微信语音通话申请、试图利用提示音将他吵醒,还得隔着门板朝房内高声唤道:“大军、大军!快起来,去驻场了!”
在三重叫醒方式的贲发之下,仍得过了好几分钟,房内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知道撒!”
相对明宇的精细,铁军倒很不讲究,他匆忙以手捧水洗几把脸,接着快速刷牙漱口就能出门。
待世妍领着这三个蜀国男子离开东阳地产的三亚宿舍时,已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
尽管他们昨夜都在东阳地产三亚公司加班到很晚,按理来说完全可以晚到个两、三小时,然而由于近期宣传工作铺排实在满档,世妍只能将驻场的上班时间推迟半个小时。
好在宿舍楼所在的荔枝沟路地段本身就有好几摊早餐档,世妍和同事们以最快速度吃完早餐,她用
APP
叫的网约车就到了。
尽管都属于吉阳区,但从荔枝沟路的三亚宿舍楼一带到迎宾路的中铁置业广场仍有相当距离,
今天的三亚阳光依然过分热情,夏风不断从敞开的车窗溜了进来。
世妍透过车窗,看着那不断在行驶间被抛下的城市景象。
位于北纬十八度的三亚,夏季阳光远比成都更加明媚,这里就连冬天也能穿着短裤出门。
她作为红凰广告有限公司首批派驻海口的创始团队成员,在这里工作行将一年,亲身参与并见证了海口分公司业务从零开始的发展征程。
如今这家来自成都的广告公司已经蜚声海南地产界,世妍作为客户执行部经理的工作能力,无论在公司或客户群体里均属有口皆碑。
东阳地产是家央企,在海南打造的产品以质量过硬闻名全岛,推出的每个项目皆创下亮眼销售佳绩,属于岛内各大地产广告公司都大力争抢的头号目标。
对红凰海口分公司而言,东阳地产尤其是不可忽视的优质客户,仅是月服高、回款快这点,就能保证整间分公司的日常运转及薪资的正常发放。
所以每逢东阳地产有营销节点的硬仗要打时,客户就会要求海口分公司专门负责东阳广告业务的案组从海口到三亚驻场服务一段时间。
这样的优质客户,站在地产广告公司立场上当然是要全力配合的,因此每当东阳提出需要驻场服务时,红凰海口公司的总经理方青林从来就没有拒绝过。
这次世妍带着东阳案组来到三亚驻场已逾半个月,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驻场时间都长。
由于东阳地产先前的海棠湾叠墅项目卖得实在太好,甚至一举成为业界的经典营销案例,所以营销部背负的压力也多了好几倍,更需要广告公司在宣传上全心全意配合。
网约车在中铁置业广场前停下,世妍打开车门,快步走进这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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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级写字楼时,迅速在手机上给方才的叫车订单进行付款确认。
东阳地产在中铁置业广场上租下整整一层作为海南分公司的办公场所,室内空间宽敞明亮,并按照不同部门进行区域划分,活跃在其间的职人堪称这座岛屿的精英。
世妍他们驻场的办公场地,自然就是营销部的专属区域。
将各自的笔记本电脑从电脑包里取出,成员们极其熟练地接上网线,一天的工作就此开始。
世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微信确认当天的工作安排。
她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迅速在工作群里抛出一段话:“早啊,朝红。案组今天的工作就按我们昨天沟通过的来执行好么?”
过了两分钟,微信工作群里依然悄无声息。
世妍觉得不太对劲。
她所对接的葛朝红是东阳地产营销部主管,办事风格属于雷厉风行那种,特别推崇效率,这种延迟回复的情况从来就没出现过。
再等了三分钟,世妍又往工作群里丢了条迅息:“朝红,请问有看到刚才的话么?如果没有变动,我现在就开始安排和推进工作了。”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刚泡好茶的王磊往笔记本电脑屏幕一瞄,惊讶地提醒道:“世妍,你咋的了?咋个在工作群里喊啥子朝红?是不是弄错工作群了?”
“哈?”世妍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啥子?葛朝红是东阳营销部的主管撒,你昨天才被她要求重新修改折页文案,咋个还这么问我?”
她这一反问,立即引起了还没看工作群的明宇与铁军注意,三名同事的视线一下子全朝她集中了过来,世妍马上感觉到自己后背所汇聚的诸多目光。
不过她的注意力仍集中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你们这一个个到底咋的了?是不是加班加晕头了,居然连朝红都不记得?”
这原本是句调侃打趣的玩笑话,未曾想铁军却讶然道:“你说的是自己么?世妍。”
“啥子?”世妍终于回过头,朝着铁军看去。
“东阳的营销主管是张新玥啊,咋个就成了啥子葛朝红了?”铁军脸上一片愕然,“世妍,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当从铁军口中听到那个已有多年未被提及的名字时,世妍的心咯噔地剧烈跳了一下。
“啥子?大军,你刚刚说了啥子?”她以为自己可能幻听了,不得不仔细再确认一遍。
“我说,东阳的营销主管是张新玥!”铁军提高声音道,“你今天很奇怪啊!一大早就在工作群里喊啥子朝红,客户看到了会咋个想?”
“啊……”世妍能感到自己指尖抖得有多厉害。
她竭力平伏着瞬间急促起来的呼吸,故作掩饰地轻笑了起来:“抱歉,朝红是我昨晚梦到的新客户,可能像你们说的,我最近真的太累了……”
她迅速将视线转回屏幕,右手颤抖着操控鼠标调出群成员列表,随后蓦地睁大眼睛,整个人都诧异到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微信群列表里,她并没见到熟悉的葛朝红这个名字,反倒是“张新玥”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她甚至还能看到自己加上的备注——“张新玥
东阳营销主管”。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世妍眼睛一眨不眨地怔怔盯着屏幕,浑身动弹不得。
隔了好久,她才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她并没看错。
不管再揉几次眼睛、或者反复再睁闭几次眼睛,映入她眼帘的依然是“张新玥
东阳营销主管”这九个字,于是世妍霍然站起,快速向前方疾步走去。
短短几步距离,她居然紧张到流下不少汗水。
在过往葛朝红的工位上,她见到了另一名端坐其间的女子,只稍一眼,她便犹如中了魔咒般再度动弹不得。
隔了十年的时间长河,世妍仍能一眼认出,坐在葛朝红工位上的就是曾消失十年的张新玥!
那个曾与她在体育室并肩迎战恶女同学、也是逐光会里重要一员的张新玥!
一切实在太过突然、太过超乎预料和想象,世妍再怎么竭力控制心绪,都无法阻止内里的情感巨浪在汹涌澎湃。
时隔十年居然在三亚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再度见到故人,她当下的震惊程度着实难以形容!
世妍离新玥不过两个脚步的距离,从她的角度上,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新玥正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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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随后冲她转头看了过来。
彼此视线对上的瞬间,世妍无比确信:坐在原先属于葛朝红工位上的,就是她少女时代唯一的闺蜜、亦是逐光会五名成员之一的新玥!
十年光阴流逝,她们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当年的美少女那精致五官、细弯的柳叶眉、还有那双神秘又深邃的吊梢眼仍和当初一样,只是变得更成熟亦更纤细了!
新玥穿着一件无袖黑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约有十二公分的细跟高跟鞋,一头极有东方古典韵味的黑直长发披散而下,竟比少女时代还更美丽动人!
“新……玥。”世妍嘴唇蠕动轻唤着故友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却小到几不可闻。
“你今天是怎么了?看起来一惊一乍的。”新玥望向她的眼神,带着典型客户立场的居高临下,“还有刚在微信群里喊的朝红又是谁?该不会是你们的其它客户吧?”
事情实在太过诡异,陷入震惊间的世妍没能立刻缓过劲来,反应自然也慢了不少。
看她愣愣地呆在原地没有回应,新玥干脆挪开椅子站起,又朝她跨进一步:“别再愣着了,广东公司调派过来的营销经理今天刚到,我带你去打个招呼。”
“啊?!”世妍又再吃了一惊。
在她的记忆里,东阳地产三亚分公司的营销经理钟鑫涛,是个从川音毕业回到三亚的本地才子,她昨天刚跟他及葛朝红一起讨论过工作,怎么今天一切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她本能地低头看向手机,确认工作群里确实还没了钟鑫涛的名字,没来得及理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新玥不耐烦催促道:“还不快跟上来?”
“嗳!”世妍职业化地应了一声,在一片惊诧与悸动下,下意识地迅速跟上了新玥的脚步。
穿过一行格子间,就是营销经理的工位,在原本属于钟鑫涛的位置上坐了另一个男子,世妍随着新玥走过来时,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这个男子的侧颜。
是一位比钟鑫涛还要年轻的男子,目测只有二十多岁,脸很小,高挺的鼻梁使面部轮廓更加立体,只稍一眼,极具立体感和雕塑感的轮廓便跃然于眼前。
世妍屏住了呼吸。
她的高跟鞋仿佛粘到了地面,以至于无法再抬脚迈开一步。
她从脑袋到脚底似乎都在刹那间被抽空,思考、回想、甄别等能力在短时间内随之悉数失效。
她只管凝望着那张侧颜。
这是一张在十年间无数次出现在她回忆及睡梦中的脸,纵然隔了十年的光阴流转,她仍能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张脸的主人。
十年未见,少年时代便以沉稳见长的他,如今显得更成熟了,着装也从校服和休闲高街风格换成了修身白衬衣和休闲西裤,还点睛地搭配了一条时尚款领带。
在这十年里,她曾设想了无数种和他重逢的可能性和相关场景,也做了无数个类似的梦境,只是再离谱的梦境,都未像今日这般充满冲击性!
恍惚间,她听见新玥介绍道:“这是从广东公司调派过来的营销经理周正凯,他从今天起和我一同负责海南营销部这边的所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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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卷二|姑娘时代】第50话《睽违十年后的第一场互动》
周正凯?!
世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这名紧盯着显示器的男子,他居然也叫周正凯?这是否表示……他就是十年前在三圣乡被劫持后失去所有音讯的正凯?
这一刻,她分明等了十年、日日夜夜都在期待,更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激动到泪流满面、一定会情不自禁朝他狂奔而去。
然而当下,她只是牢牢地杵在原地,眼神定定地凝望着他。
一切都和十年前,他刚转学到第三中学初三一班的情况过于相似——
那天,当他随着慕老师一同步入教室时,新玥也在瞬间随之凭空出现在教室里。
学校里所有人脑海里都被植入了和她有关的记忆,仿佛她已在这个班里呆了两年半的时间。
而今天,在正凯以受广州公司派驻至三亚的空降身份赴任时,新玥又恰恰在这时凭空出现。
间隔了十年时光,世妍此刻却感到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与十年前正凯转学那一天的场景重叠。
正凯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产生了一股极其不真实感,仿佛这个场景脆弱到下一秒就会破碎,以至她什么举动都没做,只是怔怔地注视着他。
“世妍,你怎么了?向周经理打声招呼啊。”新玥一声提醒,让世妍当即回过神来。
正凯已站了起来,缓步向她们走来。
他步伐稳健,随着彼此距离被拉近,映射在世妍眼帘中的面容亦越发清晰,她费了很大心力,才得以勉强保持住广告人应有的职业素养。
“你好,我是周正凯,从今天起加入三亚分公司的营销部,希望今后能和你们团队一块携手做些有意思、又能有效辅佐到销售的宣传。”
他前半句是典型的职场行话,世妍却能从后半句里,听出这个男人到异乡赴任的抱负和期许。
“周经理,请问你是成都人吗?”由于遭受的震撼和冲击着实太大,她的第一句回应只顾着遵从内心,以至完全抛开了职场初见时的社交套路。
或许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旁的新玥轻轻皱了皱眉头。
周正凯俨然没想到她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便被他给淡化掉。
他扬起唇角,礼节性地轻笑道:“我看起来这么像…
周正凯?!
世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这名紧盯着显示器的男子,他居然也叫周正凯?这是否表示……他就是十年前在三圣乡被劫持后失去所有音讯的正凯?
这一刻,她分明等了十年、日日夜夜都在期待,更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激动到泪流满面、一定会情不自禁朝他狂奔而去。
然而当下,她只是牢牢地杵在原地,眼神定定地凝望着他。
一切都和十年前,他刚转学到第三中学初三一班的情况过于相似——
那天,当他随着慕老师一同步入教室时,新玥也在瞬间随之凭空出现在教室里。
学校里所有人脑海里都被植入了和她有关的记忆,仿佛她已在这个班里呆了两年半的时间。
而今天,在正凯以受广州公司派驻至三亚的空降身份赴任时,新玥又恰恰在这时凭空出现。
间隔了十年时光,世妍此刻却感到眼前的一切,似乎在与十年前正凯转学那一天的场景重叠。
正凯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产生了一股极其不真实感,仿佛这个场景脆弱到下一秒就会破碎,以至她什么举动都没做,只是怔怔地注视着他。
“世妍,你怎么了?向周经理打声招呼啊。”新玥一声提醒,让世妍当即回过神来。
正凯已站了起来,缓步向她们走来。
他步伐稳健,随着彼此距离被拉近,映射在世妍眼帘中的面容亦越发清晰,她费了很大心力,才得以勉强保持住广告人应有的职业素养。
“你好,我是周正凯,从今天起加入三亚分公司的营销部,希望今后能和你们团队一块携手做些有意思、又能有效辅佐到销售的宣传。”
他前半句是典型的职场行话,世妍却能从后半句里,听出这个男人到异乡赴任的抱负和期许。
“周经理,请问你是成都人吗?”由于遭受的震撼和冲击着实太大,她的第一句回应只顾着遵从内心,以至完全抛开了职场初见时的社交套路。
或许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旁的新玥轻轻皱了皱眉头。
周正凯俨然没想到她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便被他给淡化掉。
他扬起唇角,礼节性地轻笑道:“我看起来这么像成都人么?”
一听到这句反问,世妍的心顷刻便径直下坠。
但她仍不死心,紧接着抛出第二句并不符合场合及时机的话:“那你以前是不是曾跟父母一块在南京生活和读过书?”
“完全没有。”正凯的明确回复,粉碎了她好不容易重燃的一丝希冀。
接连被她问了两个算是相当突兀的问题,他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世妍当然不可能把十年前的那段往事告诉他,“你长得很像我初中时的一名故友,所以刚看到你时,我以为见到那名故友了。”
“这样啊。”正凯明显对这种工作范围之外的私人话题不感兴趣,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很遗憾我不是成都人,也没在南京生活过。”
“对不起,我……”世妍意识到自己言行失当,连忙率先道歉。
他似乎对她的致歉同样兴趣缺缺,很有技巧地截断了她的话:“今天是我入职的第一天,很想和广告公司的伙伴们先碰个面,也好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他声音不高,却句句都是职业化口吻,话语里不带任何情感痕迹,还透着一丝礼节性的疏离。
“好的,我知道了。”站在驻场乙方的角度上,世妍只能全力配合。
她才刚回到驻场团队的工作区,便立刻着手安排成员们前往会议室:“大家把手上工作都停一下,广州那边空降了个周经理过来,现在要我们到二号会议室开场碰头会。”
“呃,那新折页的手绘该咋个办?”铁军不高兴吐槽道,“他们把进度催得那么紧,还提出要开啥子会呀?这些人可真能折腾!”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乙方呢。”世妍赶忙安抚道,“好了,大家动作都快一点,别让新来的营销经理等太久撒。”
红凰海口分公司的成员,目前全是从成都总公司派驻过来的四川人,世妍他们面对客户时一律使用普通话,但团队私下依然会以四川话交谈。
“明宇,记得保存好文件!要再像上次因为文件崩溃导致重做,就不值当了撒。”
在她一顿张罗下,案组成员们纷纷保存好文件,抓起笔记本和笔跟着她一道进了二号会议室。
东阳三亚公司共有三个会议室:一号会议室足够宽敞,向来在大型会议举行时使用;而二、三号会议室虽小但使用率很高,各种日常工作的讨论通常都被安排在这里。
世妍带着案组成员们进入二号会议室时,正凯和新玥早已落座,室内灯光明亮、空调温度调得恰到好处,她带着成员们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坐下。
“各位,我们营销部来了位新同事。”新玥对着东阳项目的案组成员介绍道,“就是我身边的周正凯经理,他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归国的高材生。”
“从今天开始,他会和我一块督管海南各大项目的广告工作。”说到这里,新玥声音明显变得轻柔了不少,“周经理,你和大家说几句吧?”
正凯点了点头,随即薄唇轻启。
“刚承蒙张主管谬赞了,我算不上什么高材生,不过就是个运气够好能到美国读个大学的广州东关小子而已。”
他先简短地稍微活跃了下气氛,随后话锋一转,立即便直接切入正题。
“大家好,我是被广州公司派驻过来的周正凯,也是今后将和你们有深度互动的营销伙伴。”
“启程的前几天,我在广州看了三亚这边所有项目的过往推广情况,也事先向我们三亚公司营销部的郑总请教了一番,目前梳理出了几个亟需提升的方向。”
他不属于那种发言时声音洪亮的类型,胜在字字如珠落玉盘,能简洁精确地阐述出工作要点,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仿佛乐章中的休止符,给人以思考的间隙。
世妍认真地聆听他每一句话,同时在笔记本上迅速记下关键要点。
她还没能从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震撼里完全平复下来,却仍能凭着专业素养进行记录,搁在桌面的手机录音
APP
也同时录下了他的每一句发言。
“我想你们也知道,东阳三亚公司先前和北京的头部地产广告公司——白鹭合作过海棠湾的东阳·棠逸,后来才把这个项目连同迎宾路的沐阳广场都交给你们红凰来做。”
“目前为止,东阳的海南项目在宣传上风格都太正了些,当然郑总也认可以前这么做确实能把项目调性给迅速拉高,不过当前我们的需求已经随市场一同发生了变化。”
发言过程中,正凯表情并没过多起伏,亦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却焕发出一种内敛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与轻慢。
坐在世妍身旁的明宇,忍不住将身体斜向她轻语道:“光看这言行举止,就知道是个难伺候的主,我们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莫想精想怪撒。”世妍压低声音安抚道,“先把自己吓出畏难情绪来,咋个得行?”
她留意到这个与正凯同名同姓、却有着完全不同生长经历的男子,起码有一点十分相似,那就是都有着自成一派的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