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不禁想起当初去看陈暎家的房子时,完全不是这样的光景。那时候她和陈暎一进门,客厅里的陈小舟听见声响立马冲出来。小家伙看到陈暎两手空空,哇的一声哭出来。答应给他买冰糖葫芦,陈暎又给忘了。陈小舟先是小声哼哼,陈暎说下次出门一定买。不说不要紧,这一说,陈小舟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仰着头瘪着嘴,委屈极了,“每次都说下次下次……每次都说下次……”
一旁抱着孩子晒太阳的大姐也跟着哄,从小孩兜里掏出两颗糖塞到陈小舟手上。陈小舟看见糖,装模作样哭了几声,剥了糖吃着,在院里蹦来跳去玩开了。
租房子也讲究眼缘,梁原觉得这处屋子看着很舒心,当即就把房子定下。
而眼下,这处院子实在不合眼缘,梁原出了院门,完全不想再去第二次。
另一处房子是在一栋老式住宅楼里,两室一厅,之前是两个女生合租,当中一个因为工作变动离开这里,于是另一个就找起了新的合租对象。
房子虽不及现在住的地方宽敞,但小屋干净整洁,合租的室友看上去也不错,梁原着急搬出来,听说可以立即入住,就没再看其他的。
晚上回到家,梁原开始着手打包行李。当初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只箱子和一个挎包,如今添置了满屋子东西,实在不知道要如何下手。看了一圈,最后选择先将书全部装起来。
书籍多是些教材教辅,梁原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她教的这门课的教辅书买了个遍。一开始,这堆书全摞在书桌上,占去大半张桌面。后来陈晖给她送来个书架,她伏案工作的地方终于宽敞许多。
不得不说,陈晖对她的好都是实实在在的,处处体贴入微,很多时候,她没想到的也替她想到了前头。
梁原看着被搬空了的书架,心上不由生出两分唏嘘,到底是空梦一场。
第三十六章
学期结束的那天晚上,梁原和同事一起出去聚餐,同行的大多是同一批进来的年轻老师,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放松活络,一顿饭吃到店里打烊了才各自散去。
期间梁原的手机一直有人来电,开始还在桌上震个不停,后来梁原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包里,它就再没响过了。
杨老师和梁原顺路,结了伴一起回去,天色已晚,杨老师多走了几步送她。两人有说有笑到了院门口,碰巧遇见同样刚从外面回来的陈晖,对方一身风雪,面色沉沉。
梁原跟杨老师作别,自动忽视身后那道目光,转身进了院子。
然而还是没能躲开,洗漱的时候,陈晖跟着她来到洗手池边,语气低沉着发问道:“你去哪儿了?”
两人并排站着,目光在镜中交汇。对视了两秒,梁原移开眼,拿过漱口杯接水,淡然回道:“跟你没关系。”
陈晖着急了一晚上,怎么会跟他没关系?在校门口没等到人,陈晖去问门卫大爷,回说学校放假了,晚上没课,之后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转而打去陈暎那,回说梁原还没到家。
可能发生的种种不测在陈晖脑海中过了个遍,直到进了巷子,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陈晖洗漱快,在里间冲过脚出来,摘下架上的毛巾,胡乱往脸上擦了一把,又走回梁原身旁。梁原洗完脸,正在擦护肤品。
之前在陈晖家,碰上两人一起洗漱时,梁原总多抠出些乳霜,自己擦完,剩下的往陈晖脸上抹,说冬天风大,涂点油以防皮肤干裂。他脸大用量多,每次梁原都得再去抠一回才够。
后来梁原嫌他用量是她的双倍,70747773太费她的护肤品,就不给用了。买了一罐男式护肤霜给他,却从没见他用过,问起来,陈晖说大老爷们不抹那个。可每次洗漱完,看见梁原开始擦脸,他又巴巴地凑上来,捉着她的手往脸上蹭。
眼下梁原对着镜子涂涂抹抹,刻意不去看镜中映着的另一个人,她专注着手上的事,没分出去过半眼,完全当身后那个目光灼灼的人不存在。陈晖默默站在一旁,内心五味杂陈,这一晚上的担心显得可笑又多余。
他平复了下情绪,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道:“我姐说你要搬走。”
“是。”梁原旋上面霜盖子,眼皮都不抬,漠然回道。
“为什么?”陈晖克制着情绪追问。
“暎姐不收我房钱,住久了不合适。”梁原转过身,走至里间。
再出来时,听见陈晖对她说:“搬去我那儿,我每天送你。”自己开车是比坐班车省不少时间,快的话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到。
梁原留下一句“别逗了。”抬脚离开。
陈晖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惧意,好像两人就要从此别过,毫无挽回的余地,而他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接受这样的结果。
夜已深,院里的人大都歇下了。梁原走至门前,正要推开进去,身后陈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揽至怀里。她惊呼了声,去掰他的手,见掰不动,转去推他的胸膛。
“松手。”她怕动静太大,引来院中其他人,低着声用气音喝道。
对方置若罔闻,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将她牢牢钳制住,连拉带抱拖进对面房间。
房门上锁,吻铺天盖地落下来,陈晖捧着梁原的脸,像要与对方融为一体那样肆意深吻。一开始梁原还奋力反抗,手脚并用推他,然而毫无奏效,只能放任他大肆入侵。
连日里积攒的思念和郁结了一整晚的焦心,还有证实她即将离开这里时的无措和不安,通过这个吻全爆发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漫长到似乎看不见尽头的深吻终于结束。
梁原喘着气,面无表情定定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抬手去开门。
她又要走。
陈晖再次把人紧紧搂抱在怀,“梁原——”他语气卑微,恳求道:“不闹了,我们好好的。”
他嘴唇贴到梁原额上,有别于刚才那个浓情炽烈的热吻,眼下这个亲吻带了几分讨好和安抚的意味。他想把人留下,想跟她在一起,想两人能有长久的将来。
梁原身上的衣服被渐次剥去,她一动不动,任由陈晖那双大手在她身上游移。脱到只剩单衣时,陈晖将人打横抱起,走至床边轻轻放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很累,不想做。”黑暗中,梁原那平淡的,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依旧冰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晖掀开被子,把人抱进怀里,替她把被角掖好,双手圈住她,之后再无动作。
室内空气干燥,半夜梁原喉咙发痒,干咳起来。陈晖闻声醒来,披上大衣,出门给她倒水去。水端来,他将人扶起半抱着,“喝点水。”
梁原别开脸,并不领情。
“听话。”陈晖把杯子凑到她嘴边,轻声劝道。
温水湿润喉咙,将不适感驱散。咳了几嗓子,把睡意都咳没了,梁原躺下后翻来覆去再难入睡。身边人似乎也是如此,她动,他也跟着动。
渐渐地,陈晖的吻又覆上来,带着目的性,专在她耳后颈窝处流连,他熟知她的身体胜过梁原自己,撩拨得她溃不成军,颤栗一阵接一阵席卷而来。
明明梁原早已动情,肉与肉也已赤裸相贴,陈晖却依然耐着性子,像是有意吊着她,并不急着动作。零落的几声呻吟自梁原口中跳出,才起个头,又被她死死捂回去。
她越这样压抑,陈晖越引她释放出声。他把梁原捂在唇上的手拿开,俯身亲上去,轻勾慢碾,极尽挑弄。梁原感觉到陈晖的意图,奋力挣开他,别过脸,不让他得逞。
陈晖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躲他便追,两人像斗罗场上的困兽,此番角逐,非得分出个胜负来。然而在躲闪之间,一个不小心,梁原重重磕到床头上,她全身卸了力,不再做任何反抗。
陈晖慌了神,轻揉梁原磕到的那处,焦急问道:“疼不疼……疼不疼……”
四目相对,梁原不说话,也没表露出任何情绪,就这么定定看着他。陈晖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更慌了,担忧与自责占据心头,“磕疼了是不是,我不好,怪我。”
他面对面把人抱着坐起,拉过被子围住她,轻摇着哄道:“不疼啊,揉一揉就好,不疼啊。”
磕到的额角处有些微微发红,陈晖仔细检查过后,在上头亲了亲,随后把人放回床上,细致周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取悦她。
梁原在崖顶和谷底之间来回穿梭,终于,两人都耗尽气力,双双落回到平地上。
窗外天亮了两分,梁原推开身上的人,起身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陈晖跟着起来穿衣,看着她欲言又止,不料梁原先开口,“我们就到这吧,我搬走以后,别再找我了。”
“你要是不想太多人知道咱俩的事,可以不说。我也会把握好我们之间相处的分寸,不该提的话我不会再提,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为什么要强凑在一起呢?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我们的成长背景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唯一能解释这段感情的,就是咱俩在情事上还算合拍。”
“梁原……”
梁原打断他,“别不承认,没什么好遮掩的。你说第一眼见到我就想跟我认识,一见钟情这种话,半个字我都不信。”她揶揄道:“见那一面能看出个什么,是看中我性格优良,还是品德高尚?”
她完全不给陈晖说话的机会,“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就敞开了说。其实你不用一副神情款款、非我不可的样子,真没必要,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谁离了谁不能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再过不到半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可能这辈子咱俩都不会再见面……”
“梁原!”她的这些话像无数根针密密匝匝扎进陈晖心窝里,陈晖面色铁青,咬牙问道:“所以,在你看来,咱俩之间算个什么?”
“萍水相逢看上眼了,搭伙过一程。记着以后别再找我,好聚好散起码对得起这场露水姻缘。”
陈晖怒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裹上外套推门而出。
深冬的天亮得迟,外头乌蒙蒙一片。梁原说出那些话时,并未觉得不妥,本就是露水姻缘,何必入戏太深。她穿戴好,回自己屋。
雪地里,清晰分明的一行脚印连着两处屋子。
她看了眼,转身在上头走了几个来回。
足印交叠,欲盖弥彰。
第三十七章
天一亮,梁原去跟陈暎告别,院子里静悄悄的,临近年关,不少住户都回老家了。
叫的车已停在院外,陈暎跟着来到梁原房间,东西确实不少,她扭头喊陈小舟,“叫你舅出来帮忙。”
“不用。”梁原话音刚落,陈小舟蹦蹦跳跳小跑过来,说:“小舅不在。”
陈暎之前再三挽留无果,眼下也不再劝了,她拉着梁原的手,“还是那句话,需要我的地方,一定吱个声,咱俩不比一般人。要是在外头住不习惯,记得回来,这屋我不往外租,给你留着。”
车还在外头等着,梁原谢过陈暎这段时间的照顾,没多耽搁,行李装上车,就此别过。
陈晖回来时,梁原人已离开,她住的那屋敞着门,里头空落落的。陈晖的目光停在那个书架上,没想到才过没多久,它又失去了用武之地,成了占地方的废木架子。他没在里头多待,拉上门往外走。
客厅里陈小舟在大声呼叫:“妈——妈——”
陈暎闻声从厨房出来,“咋回事儿,瞎嚷嚷什么呢?”陈晖跟着一起进去,推开门,看见陈小舟手上拿着个文具盒,里头装着厚厚一沓钱。陈暎接过来一看,钱用纸条捆着,上头写着字——马上过年了,这些当是给小舟的红包。
梁原临走前给陈小舟买了一大包吃的、用的,陈暎不肯收房租,她过意不去,只能用此办法。
“唉,小原这姑娘也真是!”陈暎把钱收好,看着陈小舟又去拆零食袋子,推了他一把,“少吃点,回头吃不了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眼风一扫,示意陈晖跟着她出去。
两人来到厨房,陈暎关了灶上的火,靠在桌边,开始盘问:“你俩谈崩了?”
陈晖不吭声。
“你说话呀,怎么回事儿?老大不小的人了,谈恋爱就好好谈,先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现在把人都谈跑了。我问小原怎么回事,不说,问你,还不说。谈对象谈成国家机密了还是咋的?”
陈晖依旧没吭声。
陈暎解了围裙往桌上一搁,走近了问他,“你俩前段时间不挺好的么。小原周末都不在院里,是上你那儿住着呢吧。谈恋爱偶尔吵个架很正常,吵完气消了不就好了么。”
“她看不上我。”
“这……她怎么说的?”
陈晖又不说话了。
“要我说,女孩儿得哄,你老这么闷声不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人能跟你好才怪。”
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谈恋爱实在不上道,看着挺招女孩喜欢,可这么多年一直没成,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看着能成的,这才没多久,人都给他整跑了。陈暎见他心情郁郁,没忍心再打击他。
梁原在新住处安顿下来,同屋的女孩前两天回老家了,因此,整套房子就她一个人住。
晚上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梁原莫名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明早的飞机将带她回海城的家。可到哪里,她都是孤身一人,只有一个人的地方怎么能叫家呢?
第二天下了飞机之后,梁原被四周炸开锅的喜悦欢闹气氛包围。身边的旅客大多以家为单位出行,和她一样独个出来的,到了接机处,也必定有人等着,她观察了几个走在她前面的人,都是这样。
也有关心她的,出口处几个举着旅行社牌子的人围上来,问:“酒店住吗?车用吗?”“去哪儿,要送吗?”
梁原鬼使神差般的跟着其中一个人走了。面包车载着她来到一家快捷酒店门口,梁原进去后要了一间标间,前台问她住几晚时,她想了想,说先住一个星期。
外头到处洋溢着过节的喜庆氛围,梁原走到哪儿都觉得格格不入。她去了趟超市,带回一整箱方便面和一大兜速食食品,之后就整天窝在房间里不出门,白天看看无聊的电视剧打发时间,晚上就早早洗漱完睡下。
除夕那一天,苗之雯来电问她晚上是跟房东那家人一起吃吗?梁原顺着她的话回说是。之前梁原跟她说今年带毕业班,假期短,就不来回跑了。苗之雯那时还打趣她,“行啊,有了男人,年都不回来过了。”
晚上,梁原照旧泡一桶方便面解决晚饭,买来的一箱泡面已吃掉大半,年终于来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才说了开场词,梁原眼泪就唰的一下出来了。生理上的反应远快于理智上的克制,梁原一个没收住,眼泪一滴一滴往面汤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