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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方书依苦笑一声,侧过脸看向窗外。

    *

    已是晚上十点过半,陈晖还没回来。梁原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拨号界面,一通电话自饭菜准备好上桌到现在还没打出。

    终于,梁原按下拨出键。电话接通,那头很安静。

    梁原问:“睡了吗?”

    “还没有。”

    “在干什么?”

    那头停顿了一秒,回说:“正准备睡。”

    “天冷,帮我看看虎皮兰长得好吗?”梁原蹲在电视柜旁,轻轻摸了摸虎皮兰叶子。

    “挺好的,叶子绿着呢。”

    梁原手停在一片边缘发黄的叶子上头,淡淡说道:“去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梁原四下找烟,她需要情绪疏泄口,每每到这种时候,烟瘾总伴随而来。

    她记得床头柜里有,拉开柜子,烟盒和避孕套并排放在里头,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她重重合上柜子,走出卧室。

    满桌菜一口未动。她扯了一只垃圾袋,撑开摊在桌上,从手边的盘子开始,依次不急不缓往里倒。

    厨房里水声不断,夹杂着碟碗相碰的轻响。梁原把厨具一一洗刷干净归置回原位,接着拿过抹布仔细擦拭起来,桌子、灶台、油烟机任何一处留下污渍的地方都不放过,最后提来拖把将厨房地板清理干净,收拾妥当,一切回归原样。

    玄关置物架上摆着那个笑眯了眼的金猪储物盒,梁原把门卡、钥匙放进去,带上垃圾,走了。

    夜里十一点半,路上行人寥寥。天空又开始飘雪,路灯下,呼出的团团白气与雪花在上扬下坠间短暂相逢后,各自别过。

    梁原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儿。回去的班车早停运了,出租车也没有,走了这么久,一辆都没看见。

    雪天路滑,梁原摔进一处低洼里,她挣扎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脏雪,接着朝前走。这里的冬天是真的冷,冻得她骨头都疼了。

    直直走了两个路口,还是拦不到车。她对这里不熟,依稀记得这附近有个商场,却怎么也走不到。

    她缩在路边一个车站里避风,冻得牙齿直打颤。过了好久,身子都快冻没了知觉,终于等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不打表,一口价要了四百,是平时十倍的价。晚班加价也到不了这地步,他是等着对方往下还一点,不想对方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车。

    到了地方,司机接过四张票子,可能觉得大晚上小姑娘也不容易,表示要退回来一张。对方一句没吭,推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第三十四章

    从陈晖家出来,梁原心里一直祈祷千万别让她撞见人回来。要是那场面真的发生,对方一定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开脱,无用又耗费心力的架她不想吵。况且,她占了理又能如何,感情里又不是互相比对错,信任一旦裂了口,多少言语上的解释都于事无补。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意,棉被裹在身上的踏实感来得更真切些。

    其实发现得早,也不算坏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梁原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习惯逐渐变成了对对方的依赖。

    过分依赖一个人是极其危险和被动的一件事,情绪跟随对方给予的回应而波动起伏,难以自主。这种依赖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相处中不知不觉渗透进你的生活里,肉眼看不见其中的变化,可当你猛地发现时,它已悄悄融进骨髓血液,难以剥离。

    曾经她以为自己对周少楠的感情不过是受了人家的好,适当地还回去几分,远没到情深刻骨的地步。也正因此,在那段感情中,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对方的好,处处拿乔有恃无恐。

    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对这份好已形成了依赖,它融进骨髓深处,猛地剥离开,是会要命的。

    她试图用新的恋情来缓和这连筋带骨的痛楚,然而她高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掌控,以为是在平原上游刃有余奔走,殊不知前头便是断崖,一旦坠落,万劫不复。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止步,为时不晚。

    深夜陈晖回到家,家里一切如常。他站在玄关处换鞋,视线与那个笑眯了眼的金猪储物盒平齐。这个储物盒是梁原挑的,说它样子喜庆又实用,央着陈晖买下,兴高采烈抱回家。

    陈晖想起梁原难得的撒娇模样,一扫整日的疲倦,嘴角上扬心情大好。

    晚上带孩子见过方母后,陈晖去了趟张弛奶奶那。老人家急着见重孙子,于是陈晖连夜把人送了过去。

    回程路上,手机铃响,陈晖拿起来看了眼,迟迟未接。坐在后排的方书依见状,心下了然,“家里那个打来的?”

    陈晖把车靠边停下,解了安全带要下去。

    “接吧。放心,我不出声。”

    手机铃声响了又响,陈晖怕那头失去耐性,匆匆接起。

    对话都很平常,陈晖的心却一直提着。当被问及在做什么时,他想过把眼下的情况告诉她,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隐瞒。深更半夜与前女友同行,加上之前方书依的所作所为,他是真怕她误会。

    与其说怕对方误会,倒不如说是陈晖对自己不自信,对这份感情不自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梁原对这段感情的谨慎和保留,她的胆怯和犹豫不前他全看在眼里。

    然而小心翼翼的何止是梁原一个人,对于这段感情,陈晖像对待一株在冬日里破土而出的幼苗那样万般呵护,不敢有半点闪失。她的一点点主动和真情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看着梁原一点一点、小心地向他敞开心扉,陈晖觉得两人之间一定会有结果的。但与此同时,他不敢让这株幼苗经历任何有碍它成长的风霜,于是,他用自以为无害的谎言蒙在幼苗之上,以期它顺利成长。

    隔天下午,陈晖回了趟院子。一下车,看见梁原正好拐进巷子里,陈晖关上车门,朝巷口走去。

    梁原低着头走路,被突然而至的怀抱吓得惊呼出声,待看清来人,她伸手推开,绕过对方低头接着走。

    一只大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吓着了?”

    说话间梁原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迟疑地喊了声,“爸?”

    两个人靠路边站着,陈晖头一次见梁原和家里人通电话,她全程态度恭谨,语气谦和,“我没意见,听您和妈的。好……好……您决定就好。”

    挂断电话,两人继续朝前走。

    “听说下周就放假了?”陈晖问起假期的事。

    “嗯。”

    “放假要回去吗?”

    “当然。”

    “票买好了吗?”

    “还没。”

    “那正好,下周我也要去趟海城,你看下几号回,我把票一块订了。”陈晖自顾自开始计划起来,“最好留几天空,带你出去转转。我在乡下有个农家乐,冬天那边的林场特漂亮,你肯定喜欢。”

    他滔滔不绝接着说:“对了还有,马上过年了,叔叔阿姨喜欢些什么,这趟过去正好一块儿带上……”

    梁原一下停住脚,打断他,“不劳你费心,咱俩的关系,到不了那份儿上。”说完又埋头往前走。

    陈晖拉住她,脸上是难掩的失落,“我只是觉得刚好过去,见一见叔叔阿姨问个好,没别的意思,你要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是不方便,也不合适。”

    她的话比这深冬里的寒风还刺人,硬邦邦的,既不留情面,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到家后,梁原躲在屋里不出来,敲门她也不开,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陈晖当她在气头上,又怕动静闹大,引来院里其他人观望,更让她气难平,只能先作罢。

    他摇了摇头,不禁苦笑出声。前些日子她的主动示好,让他以为两人之间终于消除隔阂和顾虑,往前迈进了一大步。不曾想那些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一厢情愿,只需一句话就打回原形。

    罢了,等明天一早,去跟她说昨天的话是胡诌的,当他没说过。然而陈晖睡醒起来,按亮手机看到一条梁原深夜发来的短信。

    【以后我们别联系了。】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二分。短短八个字就给这段感情下了判决。

    对面屋里的人不在了,现在是上课时间,陈晖克制住拨她电话的冲动。

    他在学校门口守了一中午,对方又是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无奈之下,他去了冬子的网吧等,打算下午放学时分再去门口堵,总得见面把话说清楚。

    傍晚,冬子从外面回来,招呼大家去吃饭,见陈晖没动,他说:“你是来接嫂子的吧,喏,刚路过看见了,在前面那家面馆吃饭呢。”

    陈晖听了立马起身出去,几个朋友跟上,一个折回来问了冬子要吃什么,然后小跑着出了门。

    梁原坐在面馆靠门那桌,对面坐着上回去医院看她的那个男人,他面前的碗是空的,显然吃完了在等梁原。

    “梁原。”陈晖伸手去握她的胳膊,被她侧过身躲开。

    杨老师见对方沉着脸,动作带着侵略性,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他问梁原,“谁呀?”

    梁原放下筷子,回说:“房东。”

    说完饭也不吃了,抓上包,起身走人。

    第三十五章

    梁原刚走出门就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拉住,她用力挣开陈晖的手,把脸别开不看他。

    “梁老师,没事吧?”杨老师随后跟出来,紧张问道。一伙人突然闯进门,来势汹汹,他以为是来找茬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

    “没事,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回。”梁原神色如常,杨老师看了眼陈晖,后者神情同样平静,不像是闹事的样子。他心下猜出七八分缘故,很识趣地离开。

    两人相对着站了一会儿,紧绷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凝固,最后还是陈晖先开口,“昨天的话当我没说过,你不要有压力,我们还和之前一样。”

    “不用,还是分开吧。”

    “为什么?”

    “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累了,不想谈了,新鲜劲儿过了,没意思了。这些够吗?”

    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梁原说完又要走,被陈晖挡住去路。他故作轻松道:“别说气话了,我们回家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跟你能有什么结果,分开是迟早的事。你也说了两个人试一试,现在试完觉得不合适,分开正好……”

    “我不同意。”陈晖硬声打断她,目光紧锁在梁原脸上。梁原平静地回看他,一副事不关的冷淡模样,“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陈晖克制着情绪,自动避开这个话题。“这阵子比较忙,咱们都没好好待一起,以后我搬过来,我们好好处。”

    “陈晖,好聚好散,闹起来很难看的。”

    陈晖不接她的话,“一会儿还得值晚自习吧,别耽误了,走吧。”

    他对梁原的排课表了如指掌,因此也从没想过那天梁原会去家里找他。

    不管梁原怎么冷脸回绝他,陈晖还是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在院子住下。第二天一早,陈晖跟着梁原出门,她去吃早饭,他也跟着一起。

    巷口的那家早餐铺子店面小,生意却红火。他们来得早,占着座位了,后面人陆续多起来,一个年轻小伙端着豆浆没地方去,陈晖见了,主动给他挪了个位置,身子自然就靠向梁原这边,地方小,两人腿都紧挨到了一起。

    吃完早饭,陈晖把人送到学校再原路返回。一路上嘘寒问暖,梁原对他的殷勤并不领情,一句话都没回他。

    早上送过去,晚上自然去接回来。陈晖算好时间等在校门口,梁原一出来,就去牵她的手。对方挣开两次,最终还是妥协了,被他牢牢控在手掌心里。

    接下去的一天也是这么过的。陈晖天没亮就起来,耐心等梁原收拾好了一起出门。吃早饭的时候,陈晖替她端才出锅的豆浆,加好糖摆到她面前,吃完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揣进兜里,一同走去学校。

    两人表面上看着像是重归于好了,只是梁原依旧不跟他说话,虽然态度和缓了不少。陈晖要接要送,全由着他,要牵她的手,她也不反抗。陈晖当她心里闹别扭,哄两天就好,不想梁原心中已有了另外的打算。

    学校附近有许多民宅出租,房屋外墙上的招租广告随处可见,大多用黑色记号笔写在长条的红纸上,笔迹各异,内容却相似,不外乎房屋的基本信息和房东的联系方式。

    周末,梁原沿着那片住宅区一路看过去,她想找离学校近些,离现在住的地方远些,安全性高,适合单身女性住的单间。这样一限定,可选的范围自然就少了。梁原仔细巡看了一上午,大致找出两处比较符合她要求的房子。

    第一处跟现在住的地方一样,也是个自建的大院子,只是这边远没有陈暎家的院子整洁干净。一进院门,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角落里堆积着各种杂物,地上的脏冰棱子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最重要的是,院里的住户以男性居多,自她进门,几双目光自不同角落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看向她,让人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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