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簕崈轻轻敲门,没有人答应,他推开门进去,凭感觉找到簕不安的卧室,轻手轻脚推开门,发现簕不安睡得很香。他应该还没好,脸颊红扑扑,额头出着一层汗。
簕崈回忆着自己生病时候母亲照顾自己的样子,找来毛巾给簕不安擦汗,然后用手背试探簕不安脸上的温度。
其实每次都很好奇簕不安脸颊的手感:塞满食物的时候、气鼓鼓的时候、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
好奇那张看起来不大的嘴怎么塞进去那么多食物,脸颊撑得像仓鼠的颊囊,同时还能做出生气高兴惊诧等等各种各样的表情——他鲜活到不像荻山的人。
软绵绵的,很好摸。
簕崈稍微发了一下呆,簕不安就醒了。
第一眼,以为自己在做梦,居然梦到簕崈这个坏人。
他哼了一声,背过身不理簕崈,声音都烧成了小烟嗓:“你来我梦里干嘛!”
簕崈静了一下,放下毛巾准备离开,翻身的动作带起来一阵凉风,簕不安彻底清醒了,翻身回来:“真的是你!”
“你不是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是说让我不要再去找你了!”
簕崈停下脚,慢慢回头。
簕不安揉着又掉下来的眼泪:“你走啊!你也不要来找我了!小虫山也不欢迎你!”
簕崈说:“好。”
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凶了,第一次有人陪自己喝饮料、有人跟自己说话、有人给自己巧克力,这人还是自己的哥哥,然后就这么结束了。
簕不安又哼了一声,声音哑透了,大喊:“你走吧!我才不稀罕!”
那是簕崈第一次在簕不安面前掉眼泪,簕不安后来总是怀疑自己小的时候脑子烧坏过才会有这段记忆,但是,这一秒,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可置信——簕崈脸上真的有珍珠一样圆润的两颗液体落下,滴在他的丝质睡袍上,沁出很明显的痕迹。
簕崈说:“对不起。”
美人落泪,簕不安愣住了,然后发现是自己先哭的,他心想不能丢小虫山的脸,胡乱抹了一把脸,抽搭着问:“什么?”
簕崈拿起毛巾回去给簕不安擦脸:“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说那种话。”
“但是,我是有苦衷的。”
簕不安那时候还不认识苦衷两个字,但是,单凭直觉就知道这不是好东西,是这个东西害得自己和小虫哥哥做不了朋友。
他问:“很苦吗?”
很苦吗?簕崈也问自己。
他说:“我不能在聚餐的时候和你说话,也不能经常跟你玩,但是,我有点想见你。”
比较偶尔的时候,接受各种培训、上各种课程的间隙,除了思念母亲,也会想起凉亭下面调一大碗不明液体津津有味喝的小东西,看到陌生人的一瞬间,狐狸眼瞪圆了,其实很像小狗,喜欢虚张声势汪汪叫的狐狸犬或者博美雪纳瑞之类的,总之很可爱,看似凶巴巴其实叫声没有一点威慑力,还以为能震慑谁,熟起来之后也叫,很欢快地叫,热情地甩尾巴,恨不得扑到怀里跟喜欢的人亲热。
那是父亲的非婚生子之一,是造成母亲情绪低落的凶手之一,但他有点喜欢那个小团子,回国的时候会想给他带点东西,因为这是见面的礼仪。
簕崈不回答,簕不安问:“是不是超级英雄的任务,因为要保护喜欢的人,所以不能让反派知道谁才是你喜欢的人?”
不知道簕不安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但是奇异的,歪打正着。
簕崈说:“所以……”
“我明白了!”簕不安抢过话头:“以后有人的时候,我都假装跟你不熟!”
簕崈闭上嘴,并且,猜测得到了证实——簕不安真的太好哄。
但是,后来他也觉得,簕不安记性有点太差,以上这些话,他明明记得很清脆,明明是“假装不熟”,怎么装着装着,簕不安就真的退到了长桌的最那端?
【作者有话说】
最终哥哥因爱而不得化身阴暗大变态!(bushi
想要海星!想要关注!(伸手!)
第0009章
口水印和盖章
簕不安抱着堆成山的被子拍了拍自己的小床邀请簕崈上来聊,簕崈稍微犹豫了一下,因为出门之前没想过会在这里待很久,他只是担心阿花敷衍工作,不好好照顾生病的簕不安——果然,簕不安还在生病,阿花却不见人。
可是,簕不安的眼神太期待,而且现在是属于没有别人的时候。
一番挣扎之后,簕崈爬上簕不安的小床,簕不安于是很开心地把被子也分享出来,簕崈第一次跟人盖同一床被子,非常不习惯,但是簕不安很自然:“你去的国外离这里很远吗?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簕崈沉默了一下:“是,很远。”
很远,但这不是很久才能回来一次的原因。
簕不安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呢?你不会想家吗?不会想妈妈吗?”
会想家,回想妈妈,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表现出来,尤其在舅舅面前,否则只会离家更久。舅舅才是对他要求最严厉的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簕世成,这个人多情又无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出色的继承人,不是簕崈也可以是别的孩子,为此,唐肃对外甥的磨炼堪称残酷。
簕崈垂着脑袋,忽然,一只软软的小手伸过来,在他脸上擦了擦。
那两颗珍珠早就干了,簕不安抱着很重的私心在哥哥脸上摸了好几把,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哥哥真的好好看,为什么不是姐姐!
浅灰色的眸子缓缓抬起,透亮地像宝石,簕崈看着簕不安。
簕不安像个小大人那样叹气,说:“可能,这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毕竟,超级英雄还要拯救世界。
簕崈不知道这又是簕不安从哪里听来的台词,有点无言。
他说:“我该回去了。”
“好吧。”簕不安依依不舍,并且再一次确认:“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吧?我们拉勾!”
他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期待的看着簕崈。
簕崈看着那个“六”很为难,继承人真的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可是簕不安看起来真的很期待自己配合。
没有办法,他只好伸手出去。
拉钩盖章,一辈子不许变!
然后,簕崈眼睁睁看着烧到病歪歪的簕不安用让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在自己脸上啃了一个口水印,吧唧一声,软乎乎的滚烫嘴唇很重地贴到自己脸颊又离开,他惊呆了,捂着脸后退一步,一向很注意仪态生人勿进的脸上出现惊诧和难为情的表情。
簕崈小小的内心出现巨型裂痕,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人亲过他,无论是奖励还是亲昵又或者单纯表达喜欢,就连唐栀也没有!这明明是十分没有礼貌的动作,可是他又没觉得有多生气,只是……只是有点无措。
簕不安一点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吓到人了,一改先前愤怒鄙夷破口大骂簕崈最坏的小人模样,抱着簕崈说:“你是最好的小虫哥哥!”
簕崈还没回神:“……你。”
簕不安歪着头:“嗯?”
“……”算了,他还是个三岁零九个月没脑子的幼稚小孩,簕崈成熟且冷酷地想道。
他说:“你不可以随便亲人。”
簕不安挠头:“啊?我没有随便亲人啊……”
簕崈指着自己遭殃的脸颊列举证人证物:“我”
“才不是随便!”簕不安哼了一声:“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不是吗?”
簕崈:“……可是”
簕不安:“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好吧,簕崈自觉他们的年龄有太大的跨度,他没有办法和三岁零九个月的簕不安讲通道理什么叫君子有仪,只好反复擦拭自己脸上的口水印,直到皮肤有点滚烫。
他命令道:“那你不要再亲别人了。”
簕不安瞪着圆滚滚的狐狸眼:“我就只亲过你——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只有我一个好朋友。簕崈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觉得很开心,相比于什么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鬼话,这才是需要保密的最大的秘密。
他嗯了一声,点头,并且反驳:“我是哥哥。”
“下次见面,要叫哥哥。”
“我有叫啊!”簕不安愤然:“我每次都叫你小虫哥哥,可是你不理我!”
簕崈耐心地纠正:“要叫哥哥,我是你的哥哥。”
簕不安知道,他昨天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但是,他觉得,小虫哥哥和哥哥是不一样的,小虫哥哥只有一个,哥哥却不止一个,他问过阿花了,他还有一个比簕崈小一点点的二哥哥。
簕不安对簕崈说了这番话,本意是想体现小虫哥哥的独一无二,但是,反倒引来簕崈的不满。
簕崈表面风度翩翩行为有度,实际上霸道不讲理,这一点在小的时候也早早有了端倪。
见簕不安抠着手指低声解释他还有一个二哥哥,并且二哥哥为人还不错,会在聚餐的时候帮他拿甜粥,簕崈体会到危机感,并且认为簕不安的行为说辞都是在背叛不久前信誓旦旦所谓的“最喜欢的人”这句话——他怎么可以无端接受不是朋友的人拿给他的甜粥?
他怎么能连一碗甜粥的诱惑都拒绝不了?!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碗粥吗?
他黑着脸:“不行,你只能叫我哥哥!”
簕不安有点不解,因为事实上来讲,簕衡确实是自己的哥哥。
但是他原谅了簕崈的霸道不讲理,谁叫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呢?他说:“好吧。”
簕崈不满意:“现在就叫!”
簕不安很容易就屈服了,只不过说了太多话,开口的时候像小鸭子嘎嘎:“哥哥。”
簕崈这才满意:“也不许吃陌生哥哥的东西。”
“不陌生的!”簕不安说:“我们经常坐在一起,我还请他来小虫山做客了。”
簕崈:“……”
簕崈黑着脸下床,准备离开这个水性杨花的地方。
簕不安连忙抓住簕崈的胳膊:“你要走了吗?下次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簕崈冷酷无情道:“不知道!”
“告诉我吧。”簕不安摇晃簕崈的手臂:“我真的很想见你。”
簕崈终于原谅了朝三暮四的簕不安,并且答应簕不安下次见面会带新的礼物,至于见面时间,可能会在新年或者春节。
自此,簕崈和簕不安有了心照不宣的十余年,他们在人前疏远客套,背过长辈兄弟,最开始的时候,簕崈会叫人留门,后来簕不安抽条长高了,会翻墙了,簕崈住的瑶月台,后院墙都快被踩塌了。
【作者有话说】
五岁半的簕总:幼稚!太幼稚!(故作嫌弃擦口水其实被小狐狸的热情搞慌了
第0010章
栀子花和长大
中秋节过去,簕崈就消失在了荻园。簕不安很快痊愈了,那晚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簕不安像是忘了簕崈这一号人一样,继续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上学吃饭睡觉。
重阳节聚餐的时候,簕世成身边的位置空着,簕不安知道那是簕崈的位置,吃完饭他留在最后,恶作剧地用餐叉在簕崈的椅子下面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
春节的时候,餐厅的桌上摆着一头烤全羊,簕世成的管家拿着餐刀依次分羊,荻园的祖先是从草原搬迁来荻城,过年分羊是荻园传承几百年的仪式,簕不安是第一次参加荻园的新年,对那只香喷喷的烤羊垂涎欲滴,同时,兴高采烈地盯着被羊腿挡住半边脸的簕崈,对他眨眼睛。
没人捕捉到的瞬间,簕崈看过来,幅度很小地勾了一下嘴角,簕不安瞬间兴奋起来了。
他有点期待簕崈这一次给自己带了什么礼物。
烤羊很好吃,簕不安还想要,但是其他人除了分到盘子里的肉,都没有再动过长桌中间的羊,按照以往的经验,阿花也不会帮他拿这种很麻烦的食物,簕不安只好眼睁睁看着香喷喷的烤羊慢慢结了一层油,香味也开始发腻。
吃完饭,堂兄弟还有亲兄弟们排成一串,要开始给簕世成夫妻拜年,簕不安被阿花拽到队伍里,眼看着自己距离簕世成越来越近。
面前的兄弟们一个比一个嘴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四字成语一个接一个,簕世成手里的红绸小包也一个接一个往下派。
簕不安有点慌了,左顾右盼,想跑,可是已经到自己了。
他背着手走过去,红绸小包已经拿在簕世成手里了,但是,簕不安叫不出“爸爸”两个字。
簕世成等了两秒,见面前的小孩不说话,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种,或者以为是哪个不熟族弟家的孩子,把红包递出去,簕不安就被拉到了一边。
阿花今天难得同意给他穿鲜艳的大红色,但是不同于以往,餐厅里每个人都穿得很鲜艳,簕崈也是一身带着暗纹的红色西服,特别好看。
簕不安看过去,恰好,一个小堂弟奶声奶气给簕世成拜年,说完新年快乐又给簕崈拜年,他的爸爸跟在旁边说了句什么,然后,看得出他想离簕崈近一点,但是被簕崈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抱着小红包回头找爸爸了。
看了看簕世成,又看了看簕崈,簕世成脸上带着笑,簕崈绷着脸生人勿进,但是他们有点像,不只是长得。
拜年活动结束,簕世成貌似有应酬,走了,荻山下面要放烟花,很多人都去看烟花了,只有簕不安,偷偷摸到瑶月台的后门,很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次接头行动。
很意外,已经吃过饭了,簕崈房间的桌子上居然还放着一只香喷喷的酥皮小鸡,簕不安自然而然被吸引,走到桌前深吸一口气:“你没吃饱吗?”
“你要吃吗?”不答反问,簕崈把白瓷盘往簕不安面前推了一下,簕不安却有点矜持:“可是,我吃了你会不会不够吃啊?”
很感谢他的担心,但其实簕崈已经洗漱完毕了。
他说:“我吃不下了,是给你的。”
簕不安立刻接受,并且目标很明确地率先对鸡腿下手。
——簕崈也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什么是黄鼠狼一样的吃相。
想象中,应该是很狼狈或者饥不择食才能被这么说,但其实没有,簕崈觉得阿花的比喻绝对是污蔑,簕不安的吃相明明还好,也没有狼吞虎咽,只是每一口都很大,咀嚼的时候脸颊鼓囊囊,非但不丑,还有点下饭。
簕崈看向那只脚朝天的瘸腿小鸡,有点怀疑——真的有那么香吗?
他对食物的欲望一般,一切物欲都一般,经年累月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他很自制,洗漱过后绝对不会再进食,但是簕不安眼珠子发亮,很真诚地邀请他吃一口。
“好香啊!”簕不安捧着另一只鸡腿递过来,油脂的香气扑在鼻尖,有一瞬间,簕崈觉得自己饿了,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是被簕不安大快朵颐的模样影响。
每次,只要聚餐的时候看到簕不安埋头苦吃的样子,他也会忍不住多吃点。
簕崈接过鸡腿,犹豫了一下——直接用手拿着啃鸡腿实在是很不优雅很没有仪态的事。
簕不安催促:“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好待会再洗漱了,簕崈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确实比分好的烤鸡腿好吃。
簕崈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一只鸡几乎被簕不安吃完,他吃得十分满足,挥着手想抓簕崈,看了看自己两手油,又有点不好意思,簕崈找出手帕给他擦手,簕不安傻乎乎笑,说:“阿花也会这么给我擦手!”
簕崈停下来,把手帕递给簕不安:“自己擦。”
簕不安不知道簕崈在不高兴,只认为忽然收回笑的簕崈有点不正常,一点不受影响地接过手帕自己擦,然后兴冲冲跟簕崈讲他不在的这几个月,自己在小虫山过得有多么风生水起。
瞒着阿花,小酒馆再一次悄悄开业,他又有了新品;捍卫小虫山的战争获得数次胜利;启蒙先生夸自己聪明,小红花已经贴满了小本……
讲完自己的事情,簕不安很好奇簕崈在国外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小虫山一样精彩?
簕崈思考了一下,说:“每天都在上课,或者出去社交。”
上很多课,金融、管理、人际、马术、下棋、艺术鉴赏……,还有,参加很多无聊的酒会和拍卖会,他还小,没人把他当大人,所以只有一些看似尊敬其实很虚伪的恭维。
他说的太简单,簕不安立刻开始同情,为了安慰生活无聊的簕崈,簕不安掏出自己今天收到的红绸小包,翻出里面的小金元宝和金花生,握了满满一把伸出来:“我把我的红包分给你好不好?”
面对金钱攻势,家财万贯的簕崈沉默了一小下——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都略显寒酸。
他推开簕不安的手,从桌下拿出一个红绸小包,比簕不安手里那个沉很多。
一打开,金灿灿一座小金元宝堆成的山,屋里的灯光都好像更亮了几分。
簕不安看呆了,簕崈脸上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往簕不安手里一塞:“给你的,压岁钱。”
簕不安哇了一声,红包却又收回去了。
簕不安张着的嘴还没合拢,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不解,以为簕崈要出尔反尔。
小虫山附近就有一些小人,喜欢这么欺负人。
但显然,财大气粗的簕大少不会,他只是要求簕不安走完过年的流程:“你要给我拜年,说簕崈哥哥过年好,我才能给你红包。”
就这么简单,簕不安眼里简直要冒星星:“簕崈哥哥过年好!祝你长命百岁万寿无疆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他把聚餐前阿花教他的吉祥话一股脑说出来,并且害怕诚意不够,自己补充了一点,然后伸出双手,决心从此化身小虫哥哥最忠诚的小弟,为他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簕崈很满意,甚至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红包还是不够大,否则簕不安的新年祝福可能会更卖力,而不是说一些奇怪的什么万寿无疆——或者,簕不安是天生的傻瓜,不会用成语。
他把红包放在簕不安伸出的双手上,这一秒,他在簕不安眼里闪着一轮金光。
——小虫哥哥真的好有钱!
簕不安已经想好怎么安置自己的小金库了,他想跟阿花去外面玩,阿花每次都说出去一趟很贵,这下应该够了吧!
熟门熟路地从后门离开,簕不安被一具很高的身影挡住去路,是唐肃。他站在簕不安面前,问:“几岁了?”
簕不安掰着手指,算清楚之后回答:“四岁零一个月。”
唐肃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不近人情的脸,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小孩,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们都还太小,还没有经历权力和阶层的分化,不明白他们之间天然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疏远和仇视对方。
事实上也如同他所想,随着年龄和身量增长,簕崈越来越沉稳,逐渐趋于他想要塑造的完美的继承人,而簕不安终于脱盲,上学了、认识字了、知道道理了,也开始明白荻园的一切到底有多令人作呕。
以及,自己在荻园是多不招人待见的存在,有人忽视他,有人排挤他。
簕不安九岁的时候,小重山隔壁住进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簕世成偶尔来看她,会路过小重山。
迫于生计,也没了年幼无知的幌子,簕不安不得不卑躬屈膝称呼簕世成爸爸,他看到别的兄弟姐妹凑过去跟簕世成撒娇,簕世成心情好的时候会跟自己的私生子们玩笑,看到别人的妈妈在唐栀不在场的时候跟簕世成眉来眼去。
他打开电视,电视机里播着娱乐综艺,中间插播的广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一切都是很现代的世界,再看一眼荻园——好玄幻的现实。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觉得一切都很恶心。
夏至的时候,隔壁院子的女人生下一个女儿,还没满月就带出来见人了,簕不安总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等她和唐栀站在一起,叫唐栀“表姐”的时候,簕不安明白了。
唐栀看上去很憔悴,有那个女人的场合都会离开,没多久,簕不安听说唐栀闭门不出,好像是病倒了。
阿花和阿香坐在一起开小差,说:听说夫人又想离婚。
又。
就是说,以前也想过?
簕不安愣了好半天,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情况,想离婚的应该才是正常人,但他居然觉得惊讶。
他开始对荻园怀有敬畏之心,同时很担心唐栀——唐栀一直都很照顾自己。
唐栀病倒不久,簕崈回国了。
在长桌彼端看到那张愈发冰山的脸的时候,簕不安感觉到陌生,甚至有点恍惚,甚至有种才想起荻山还有这么一号人的感觉。
彼时,簕崈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荻城,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至少两年没有见过面了。
还是这间家族聚餐的厅堂,还是那些人——哦不对,比当年还添了几口丁。
簕不安站在簕崈面前,和其他人一样,带着笑,扬起下巴打招呼:“回家了,哥?”
簕崈坐得很端正,看着门口的方向目不斜视,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过了。
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簕六推了自己一把,簕不安顺势跟着坐回位置,看也不看主位上不怒自威的少年,跟簕六说起话。
【作者有话说】
要打起来了!
第0011章
标本和蚕茧
小重山隔壁的人消失了,荻园又多了一个没妈的孩子。
簕崈陪了唐栀几天,唐栀的身体刚有起色,簕崈又走了,来去匆匆,除了陪唐栀和外出应酬没有任何时间见任何闲杂人。
又过了几天,唐栀身体逐渐好起来,离婚的传言渐渐没人说了。
簕世成和唐栀貌合神离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簕世成和唐栀的婚姻是单纯的利益交换有眼睛就能看明白,唐栀家世不差,依然沦为豪门联姻的牺牲品,连离婚的自由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甚至在私下里很轻蔑地评价唐栀惺惺作态,所有人都很残忍,做钉住唐栀的钉珠,把漂亮绚烂的蝴蝶固定在玻璃橱窗中,连簕崈也不例外。
发现自己同情唐栀的时候,簕不安知道了自己跟荻园其他人的又一点不同。
他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其他人都是神经病,包括陪了唐栀几天就让她放弃离婚念头的簕崈。
因此,他有长达半年都没跟簕崈打电话,簕崈当然也没有主动联系别人的习惯,等年底见面的时候,他们坐在长桌首位遥遥相对,簕不安举着杯子隔空跟他碰杯若无其事。
簕崈当没看见移开目光,簕不安也早不是当年被忽视就伤心的小孩子,自娱自乐喝完高脚杯里的甜酒,闭着眼睛砸了咂嘴。
当天,簕崈休息得很晚,山下的烟花放完了,没有人翻墙溜来找自己。
除夕簕世成不在,初一才回家,因此,初一的早上,荻园又聚餐一次,簕不安早就能顺溜地给簕世成拜年了,收完红包颠了颠,又转身,扬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对簕世成身边的簕崈说:“大哥也过年好!”
——今年簕崈也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红包。
接过簕崈的红包,簕不安眯着眼笑了笑,冲簕崈眨了眨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闷一夜的心情一下轻快起来,果然,聚餐结束,簕不安乘乱溜到了簕崈身边,神秘兮兮握着拳头:“新年礼物。”
簕崈伸手去接,簕不安放了一个东西在簕崈手心,一团软软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簕崈迟疑,“蚕茧?”
簕不安眯着眼睛笑着:“是啊。”
——困死在茧中的可怜虫。
簕崈觉得簕不安笑得不对劲,没品出那是什么,送出蚕茧,簕不安伸了个懒腰:“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