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谢宁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时间可浪费了。她还得去找她哥哥谢安一趟。他在陛下面前做的承旨官,若是他,说不定也知晓一二。她低了低眉眼,轻声道:“云裳,你去替我给我哥哥传个信,就说我在福临楼等他。”
云裳应了一声,就急忙去了谢家。谢宁揉了揉眉心,压下了心头的疲惫,也往着福临楼的方向去了。
她正要动身,却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表嫂,可是想要救二表哥?”
听到这个声音,谢宁回过头,正瞧见身后站了个身着月白长袍,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腰佩玉箫,眉目清澈。
谢宁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人她好像见过,她仔细地想了想,才忽地想起,他是府里的表少爷,许庭深。
听到他如此说,她略低了头,带了几分警惕地问道:“表弟这是何意?”
“国师大人不日前被人杀害了,连尸体都找不到,陛下又将二表哥召进宫里,这其中干系,恐怕不用再多言了。”
谢宁一惊,暗暗皱了皱眉。竟然是跟国师有关,当今陛下沉迷修仙炼丹,国师更是深得圣心。他若真是被周显恩杀了,恐怕这一次……
许庭深接着道:“表嫂也不必太过担忧,我想表哥应当暂时没有性命之虞。要么是陛下没有找到证据,要么就是对他有所忌惮。”
谢宁抬了抬眼,声音带了几分警惕:“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一个周家的表少爷,也不曾在朝中任职。又怎么能知道如此隐秘之事?这实在有些蹊跷。
许庭深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庭深如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您心有忧虑,而我正好有一计,可破此局,不知二表嫂可愿听我一言?”
他说着,弯唇一笑,却始终低垂着眉眼,没有盯着谢宁瞧。
※※※※※※※※※※※※※※※※※※※※
这个表弟真的是压箱底了,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忘了他。(第10
16章有写到他,大概也是露个脸,梅花林里吹箫,女主第一次去般若阁见常老太君的时候,也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
rm8
仙鹤(shukeba.)
假山旁,
四面竹树掩映,谢宁揣手而立,瞧着站在她面前的许庭深,
一时没有回言。他说他有计策可救周显恩,但他们一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为何会突然出手相救?
虽不知他的意图,
她还是试探地问了一下:“不知表弟有何高见?”
许庭深始终低垂着眉眼,
温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此事不过是因曹国师的死而起。陛下之所以信任他,
也是因为陛下相信这世间自有天命,
而曹国师就是通天命之人。如果我们可以让陛下相信二表哥乃祥瑞之身,
天命所定,
此局自然可破。”
谢宁眼神微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她缓缓道:“你说的却有道理,然陛下虽信鬼神之说,
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不辨事理。口空无凭,
莫说是陛下,就连我这样的小女子也是不信的。”
许庭深抿唇轻笑了一声,眼睫弯成一个谦恭的弧度。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
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听他道:“宫中有一仙鹤,
每每于日昳之时翩翩起舞。乃曹国师生前进献给陛下的神兽,国师曾断言此仙鹤只为通天命之人而舞,
他所言非虚,
此仙鹤却只为他一人流连。陛下便对此仙鹤深以为爱,
日日观赏。然曹国师死后,
仙鹤已有七日不曾展翅,陛下自然担忧坏了天意。若是有仙鹤指引,必能让陛下相信二表哥就是天命之人。”
谢宁沉默了一会儿,藏在袖袍下的手指绞动着衣摆,似乎在思考他所言的可行性。他说的仙鹤她也是知道的,陛下还专门为了这只仙鹤在宫里建了一座出云阁。可仙鹤非人,又怎能听他们的掌控?
许庭深见她犹豫,也没有急着辩解,只是将木盒打开,露出一枚褐色的丹药:“此药可致幻,仙鹤服下,会循着二表哥的气味而去,流连不止。陛下见此奇景,必然不会轻易给二表哥定罪。再去托几位重臣相求,自然会让陛下动摇,我可断言,陛下必会放人。”
谢宁的眼里忽然流露几分警惕,迟疑地开口:“你这是要为仙鹤下药?”
这实在太过冒险了,陛下的仙鹤自有专人看守,寻常人如何能近得了身?若是被抓住或者这药根本就是个毒药,反而要背负一个谋害神兽的罪名,恐怕届时周显恩没救出来,就得先搭一条人命进去了。
许庭深将木盒盖上,温声道:“置之死地才可后生,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法子。近日陛下因曹国师之死而神思倦怠,对出云阁的守备也松懈了许多,自然容易得手。”
谢宁微挑了眉眼:“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宫里为仙鹤下药?”
听着虽然疑问,可实则已经是肯定了。他若不是想让她入宫,也不会跟她说这么多了。
许庭深倒是没有被戳穿后的尴尬,只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此事确实非您不可,然庭深并非让您以身犯险,只是需要您将此药送入宫中,自有熟人接应,替您做这件事。那人是伺候仙鹤的宫人,早些年间曾受过二表哥的恩惠,自愿报恩。
本应我入宫送药,然我并无官职在身,入不得宫。但表嫂您乃国夫人,可无诏入宫,恰巧明日太皇太后在宫中办了马赛,您便可借此机会入宫随行。”
谢宁听到他这样说,微皱了皱眉。他的计划看起来确实天衣无缝,可她还是有些怀疑:“你为何要这样帮我夫许庭深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澈:“且不说同为周家人,唇亡齿寒,若是二表哥出事,我们这些人又安能全身而退?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在自救。”
谢宁微抿了抿唇,他若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情义,她倒是不信。可他如此看得清利弊,却也让她动摇了几分。
不过他实在是太奇怪了,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事。还能如此及时地在她身陷囹圄之时伸出援手,竟在宫中也能安插人手?这人真的只是府里无权无势的表少爷这么简单么?可她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却丝毫看不出他目光有所躲闪,反而一片坦荡。
周显恩在宫里已经被困好几日了,她下意识地还是想去相信这件事。她犹豫了许久,终是道:“你把药给我吧,但这些事情会不会去做,我还得考虑一下,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如此谋划。”
许庭深见她如此顾虑,倒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他贸然来此说这些话,寻常人自然不会相信。他还是将药了给谢宁,温和地笑了笑:“表嫂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可来找我。”
谢宁接过木盒,放在袖兜里,也冲他礼貌地回了个笑:“多谢。”
许庭深抬手作揖,也便告辞了。谢宁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袖兜里的木盒,也许这件事情该去问问她哥哥,许庭深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或者几分真几分假。
打定了主意,她便往福临楼去了。
……
福临楼雅间,谢宁刚刚推开木门就见得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人坐在里面信手喝茶。她悬着的心仿佛安定了几分,不自觉笑了笑:“哥哥。”
听到谢宁的声音,谢安抬起头,却在看到她面上的憔悴后,眉头一紧,急忙起身将她拉到圈椅上坐下。他似乎也猜到了谢宁为何如此,良久不语,终是轻声叹了叹:“怎么这么傻?”
谢宁低着头不敢看他,可她现在实在是担心周显恩,犹豫着问道:“哥哥,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宫里的情形?知不知道将军他……”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是害怕从谢安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听到她的话,谢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着该怎么跟她说。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定定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阿宁,我本来也是要找你的。我虽知道的不多,但近日里都没有见到曹国师,想来,陛下将他拘在宫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可我猜测曹国师是恐怕已经遇害,而现在嫌疑最重的就是周大将军。”
听到他这样说,谢宁的脸白了白,虽然她多少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可从谢安这里知道了此事确实与曹国师有关,她还是忍不得心惊了一下。似乎是最后一点侥幸都被打破了,她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攥着衣摆。
谢安知道她也许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情,毕竟谋害国师乃是重罪。恐怕若是定下罪来,周家一个也逃脱不了,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谢宁看着他,眼神里透了几分无助,颤抖着嗓子问道:“哥哥,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了吗?”
谢安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说,他终究是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道:“阿宁,这件事情已非你我所能掌控的了,我不知道周大将军有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可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恐怕是凶多吉少。陛下虽一时没有杀他,可若是过几日他改变了生意,结果又会如何呢?哥哥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保住你了。”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些决心才开口,“对不起,阿宁,我现在只能想办法去见周大将军一面,请他写和离书给你。在他定罪之前,你与他脱了干系,此事便与你无关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他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保证你绝不会被牵连进来。”
谢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眶微红,摇了摇头:“哥哥,我与他是夫妻,他如今有难,你怎么让我独自脱身?”
谢安喉头微动,闭了闭眼,脸上也有些难堪:“我知道,我这样说你无法接受。如此做派也确实有违道义,实非君子所为。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看着你身处险境。我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以我现在的官职根本无法实行。可周显恩现在被困,他也根本没办法去部署计划,这基本是个死局了。
如果,朝中有人肯出手,才能破局。可我能做到的,只能是保住你。就当哥哥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吧,你活着,也就够了。”
谢宁只觉得心头堵得慌,听到他这样说自己,她更是觉得难受。低下头,轻轻扯着谢安的袖子,哽咽着道:“哥哥,你别这样说自己,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可我真的……真的不能这样,不能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就跟他和离啊。”她顿了顿,接着道,“就算他真的出事了,我陪他就是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他和离的。”
谢安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当初以为过了一段时间,谢宁就会发现自己和周显恩并不合适。可看她如今的样子,怕是绝不会丢下周显恩一个人了。
“阿宁,现在的情形,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谢宁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不会同意和离的,她知道现在和离是最好的办法,可就算被牵连进去,她也不想用这样的法子活着。
谢安看着她,眉头紧锁,良久,忽然松了松肩头,声音带了几分无奈:“好了,哥哥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现在回宫,去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妹夫,如今形势还没不明朗,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且先在家安心等消息。”
谢宁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眶里隐隐有了泪光:“对不起,哥哥,我老是给你惹麻烦。”
“你是我妹妹,哪有什么麻烦?傻丫头,别多想了。你看,你都瘦了,好好吃点东西,回去睡一觉,一切有哥哥在呢,知道了么?”谢安给她擦了擦眼泪,眼里带了几分心疼。
谢宁点了点头,她本不想在他面前哭,可一看到她哥哥,她就忍不住了。这几日憋在心里的害怕,似乎都寻到了一个依靠。
她低着头,手指却是摸了摸袖兜里的木盒。也许,她该去试一试了。
……
皇宫内,御风马场。中心是一块宽阔的跑马场,附近的高台上却搭建了许多的棚子,达官贵人们纷纷坐于棚下,珠帘半卷,只隐隐看得多是些世家贵女,随事侍的宫人们进进出出,端着瓜果点心。
主台上坐着太皇太后,其下是各宫嫔妃,并着一些朝中重臣的命妇。谢宁身为国夫人,本该也坐在主台,可她却只是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了。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一面信手喝茶,余光扫过四周,似乎在找些什么。
跑马场上,吆喝声不断。世家的贵女和公子们纷纷上场赛球。宴会进行了不多时,棚子下面的姑娘们都三两成团,窃窃私语了起来,无非是讨论赛马场上哪家公子更为英姿飒爽。
谢宁倒是无心这些事情,按照许庭深的说法,她只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将木盒带给那个伺候仙鹤的宫人,此事便成了一半。
哪怕是现在,她也是不能完全相信许庭深的,可还有什么办法呢,已经第五日了,宫里迟迟没有消息,她哥哥那边似乎也觉得很棘手。现在搏一搏也许还有机会,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恐怕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退一万步,她中计了,那便是她活该,将命赔进来,她也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左右这件事情连累不到他人。
谋害国师,此罪无解,此难难逃。现在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便是一点微弱的希望,她也不会放过的。
她他抬手喝了一口茶,眼中已经波澜不兴。瞧这四面的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理了理袖袍,假意如厕,也便退席了。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一道目光,一直似有意或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御丰马场地处偏僻,而她现在只需将药埋进假山下,那个宫人会来取的。她再回席位上,等宴会散了,和众人一起退席即可。
打击了主意,她便一路注意着行人,假装是迷路了,往那假山处而去。见着四下无人,她正准备将木盒放进去,可还没有拿出来,就感觉脊背一凉,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背上,她不着痕迹地放下手,四面似乎安静了一瞬,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她喉头微动,不敢动作,却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意欲何为?”
听到这声音,谢宁一愣,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回过头时,见到那张让她想忘都忘不了的脸,更是在一瞬间皱紧了眉头,心头气闷不已。
怎么又是他?
她怎么这么倒霉,到哪儿都能碰到他?
顾怀瑾手里还握着一根树枝,刚刚就是用树枝抵在了她的后背上。目光幽深,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谢宁,或者说,看着她的袖兜。
谢宁别过眼,不想看他,有些气闷地道:“我迷路了,信王殿下也要因为这个将我治罪么?”
她实在不想搭理这个人,转身便要走了。可刚刚行了几步,就被一根树枝拦腰挡住了。
“你鬼鬼祟祟在此,不给一个解释,就想走了?”
谢宁微睁了眼,有一瞬间的慌乱,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偏过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冷:“那请问信王殿下,三番两次尾随我这样一个有夫之妇,到底是何居心?你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可还要脸面。男女有别,请您守些礼节,离我远些才是。”
顾怀瑾一噎,随即别过眼,嗤笑了一声:“你放心,本王对你这样的女人没兴趣。”
“那就请殿下速速离开,免得惹人闲话。”谢宁推开了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树枝,便要走。
顾怀瑾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将树枝一挑,最后勾了勾她的袖兜:“我想,你不如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谢宁步子一僵,袖兜里的木盒被他的树枝挑中。她握紧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气闷。这人简直有病。
※※※※※※※※※※※※※※※※※※※※
晚上七点左右加更
rm8
仙丹(shukeba.)
假山处,
谢宁低垂眉眼,瞧着顾怀瑾拦在她腰前的树枝。袖袍下的手暗暗握紧,那小木盒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千斤重。
顾怀瑾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似乎是料定了她私藏了什么东西。谢宁一时也有些为难,也不知道他到底跟了她多久。难不成是她进宴会的开始就注意到她么?她还以为自己足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只是不知他现在知道多少。
她虽然这样想着,
还是抬起头,
目光无惧的看着他:“信王殿下何时做起了巡抚司的事情,
还要搜我一个女眷的身不成?况且我并未带软甲刀剑,
宫门口的侍卫都没有拦我,
您又是凭的什么将我拦在此处?”
顾怀瑾似乎料定了她会这样说,
不为所动,只是用树枝往上一抬,移到她的咽喉处:“不要跟本王耍嘴皮子,周显恩被囚,
你独自赴宴本就可疑,
还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不是意图不轨又是什么?”
“我说了,我是迷路了,
信王殿下自小身在皇宫,
自然对哪里都熟悉。我不过初来乍到,
不认识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殿下若是要为我引路,自然感激。若是要凭空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就恕谢宁不能奉陪了。”
谢宁说着,
将他的树枝推开,
就要往回走。却听得一声冷笑,
随即,便有什么东西挑中了她的袖子。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木盒就从她袖兜里掉了出来。
顾怀瑾手中树枝往下一挑,直接就将木盒抛起,稳稳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手心里。他收拢手指,将木盒递到她面前,挑了挑眉:“这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说,你这是要谋害谁?或者,还是谁是你的同伙?”
谢宁的身子僵直着,余光望向他拿在手里的木盒,垂了垂眉眼,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面上带了几分气闷,似乎十分不满他这般无礼的行为。
见她不说话,顾怀瑾自然也不会放过她,冷声道:“本王最后再说一遍,你跟本王交谈,若你是被人利用,兴许还能对你从宽处理。若是你一再否认,即刻就将你送去大理寺,这药丸是何毒药,一验便知。如果本王没有猜错,今日你是要与人在这里接头对吧?那本王就在这里等,看看是谁这么大的担子,敢勾结外人,将手伸到皇宫里来。”
他加重了尾音,目光直直地盯着谢宁。这个女人三番两次的惹事,他今日就得好好治治她。
谢宁一直沉默着,等他说完,她才有些好笑地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带了几丝嘲讽:“信王殿下说的真好,一环扣一环,连我的同伙人都想出来了。若是旁人再此,光听您三言两语,恐怕就得叫我定罪了。看来这一次,你还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污蔑我。”
见顾怀瑾面色不善,皱紧了眉头。她倒是没有害怕,反而向他伸出了手。似乎是见她袖袍下的手指快要碰到他,顾怀瑾一愣,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却正好被谢宁将木盒拿了回去。
“你拿回这木盒也没用,你现在也跑不了,有这些心思,不如老老实实地交代……”顾怀瑾皱了皱眉,却见谢宁直接将木盒打开。他的声音忽地顿了一顿,急忙伸出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谢宁已经将那木盒里的药丸吃了下去。
不知为何,顾怀瑾有一瞬间地愣神,随即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有些急切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吐出来,你不要命了么!”
谢宁往后退了一步,直直地看着他,将药丸咽下后才开口:“您不是怕我带了毒药么?哪里需要劳烦别人来验,我现在就给您验一验,看看这是是毒药,还是别的。”
顾怀瑾一愣,随即皱了皱眉。这女人疯了吧,用这种方法证明清白。
片刻后,谢宁还是好好地站在那儿,她仰起下巴,冷声道:“您也看到了,我吃了那药,没有半点问题。那不过是我最近体寒,所以随身带的一些调理身子的药罢了。若是毒药,我现在应该也毒发身亡了。怎么,您现在还不相信么?”
顾怀瑾面色不善,眼神阴翳地盯着她看了很久,似乎有些生气,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他甩了甩袖子:“好,本王姑且当你没有携带什么。你不是说你迷路了么?那你现在就跟本王一起回宴会去。怎么,你还要在外面逗留,或者见什么人?”
顾怀瑾自然不相信她来到这里,只是单纯的迷路了。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很可能和周显恩有关,思及此,他下意识地斜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了周显恩倒是愿意以身犯险。
不过,不管她有何目的,皇宫重地,也没有她乱来的份儿。他没再多想,转身就往前走了。
谢宁不满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还是老实的跟在他身后了。这种时候她若是执意留下来,恐怕就更要惹他怀疑了。她捏了捏手里的木盒,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随身还带了沈珏给她配的那些调理身体的药。她刚刚出宴会厅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跟着她一般,她这才暗中将袖兜里药给调换了。
还好她这样做了,否则今日真要被这个顾怀瑾给抓个现行。他肯定还是记恨着上次在桃花山庄,她对他出言不敬,否则这宴会上这么多人,他怎么偏偏注意到她,还想方设法的想抓她的把柄。
她将目光移到一旁,不想再去看面前这个人了。一个大男人,还如此的小肚鸡肠的。
行不多时,旁边过来一排端着瓜果点心的宫人,皆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走着。见到顾怀瑾,便停下来行了个礼。
顾怀瑾只是随意抬了抬手就要继续往前走,谢宁觉得有些饿了,伸手从停在她身旁的那个宫人盘子里要去摘一颗葡萄。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顾怀瑾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谢宁的讪讪地收回手,低了低眉眼,声音却是带了几分不满:“我饿了,殿下您还不许人吃东西了?”
顾怀瑾见她如此,颇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半点礼仪都不懂么?粗鄙。”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女子在半路上就拿吃的,这样一来,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修养和礼仪?也不知周显恩是如何教她的。
“不吃就不吃,何必这样拿腔拿调地挤兑人。”谢宁颇有些气闷地收回手,还将手贴在小腹上,似乎是真的饿了。
顾怀瑾皱了皱眉,斜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要吃就快点。”说着,他就转过身,没再理她了。
谢宁也懒得再搭理他,见他默许了。倒是有些意外,瞧了他一眼,便将手伸到那盘葡萄上,摘了一串儿尖顶上的。
端着葡萄的宫人抬头冲她笑了笑,谢宁与他相视一眼,摘葡萄的时候,宽大的袖子里就滚出一颗圆润的东西,不着痕迹地跌在那个瓷盘中,乍一看,与那些葡萄一般无二。
谢宁将那串葡萄提在手里,对着那宫人眯了眯眼,轻轻说了一声:“多谢。”便跟在顾怀瑾身后走了。
而那宫人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的往前,神不知鬼不觉地那个药丸揣到了自己的袖兜里,再抬起头时,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
行不多时,顾怀瑾似乎知道想到什么不对劲,回过头警惕地看着谢宁,目光带了几分探究。可谢宁却是把手里的葡萄往后一缩,挺着脖子瞧着他,像是怕他来抢她手里的葡萄一般。
“我可没做什么,殿下不必像防贼一样瞧着我。”
见听她这样说,顾怀瑾只是不屑地斜了她一眼,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了。他眼底露出几分嘲讽,同样都是姐妹,谢楚就不会做出这样有失仪态的事。这女子,不识抬举,还不讲礼仪,也不知周显恩看上了她哪一点。
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别过眼,余光瞥见谢宁手里提着葡萄,往嘴里送了一颗,似乎是吃了东西,她的心情好了些。不同于面对他时那般冷着脸。反而带了几分乖觉。她刚刚咬了咬嘴里的葡萄,就微睁了眼,轻轻嘶了一声。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面颊,似乎是被葡萄酸到了。
顾怀瑾见她这样,扯开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果真是粗鄙,还有些蠢笨。
……
谢宁跟着顾怀瑾到了宴会厅门口,为了避嫌,顾怀瑾还是让她先进去了。谢宁也不跟他客气,装作不认识他一般,直接就回自己的坐席了。而顾怀瑾在外面等了片刻,才跟着进去。
他刚刚走到席位旁,就见得旁边的谢楚一脸担忧地瞧着她,柔声道:“夫君,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楚儿好担心你啊。”
顾怀瑾顺势坐在她旁边,拉过她的手,笑了笑:“不过是在外面碰到一个熟人,与他打了声招呼。倒是我疏忽了,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听到他只是见熟人,谢楚才低下头,似乎放心了些。她刚刚可是看见谢宁在他之前走了进来,她差点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不过看信王似乎神色如常,她才放心了,还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了他的盘子里。
“夫君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顾怀瑾“嗯”了一声,就拿起那块糕点咬了咬。他的目光随意的落到了一旁,扫过一盘葡萄,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扯开嘴角嘲笑了一声。
“夫君,怎么了?”谢楚见他忽地笑了,以为他是有什么事,随即捏着帕子,小心地瞧着他。
顾怀瑾目光一动,看向了谢楚,将手里的糕点放下,轻声道:“没什么。”
他说着,就抬手给谢楚夹了一道菜,自己则摘了一颗葡萄,捏在手里,眼里还带着嘲讽的笑。
摘葡萄的时候,将药丸偷龙转凤,这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只不过他大概也猜得到,她应该只是想救周显恩,不会做什么坏事。这一回,就当他还她一个人情,放她一马。
他垂了垂眉眼,她倒还有几分小聪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女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要是再有下次,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随即,就将葡萄入口。
谢楚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一向不怎么吃葡萄的。不过她还是没有多想,收回了目光,就浅尝着盘子的里小菜了。动作行云流水,一口一口,连脊背都是端正着。
……
而另一边,快到昳时,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陛下,由着几个太监的搀扶,上了出云阁。刚刚到阁楼门口,正中是一座大型的池塘,池中莲花次第开,漂浮着片片荷叶。圆润的巨石上,站立着一只姿态优美的白鹤,影子映在水面上,被游动的鱼儿荡开,弄碎了这幅美景。
陛下见那只白鹤还是低着头,不肯展翅,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一旁伺候白鹤的宫人,厉声道是:“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仙鹤的?已经这么多日了,还不能让它起舞,朕要你们何用?”
一听到带着怒气的斥责,出云阁的宫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身子抖如筛糠:“陛下恕罪,奴才们实在是……实在是尽力了。”
陛下将眉头皱得更深,话还没开口,却是忽地咳了起来。一旁的太监急忙为他拍背,端茶递水地也赶紧送了过来。
自从曹国师不见了踪影,他是日思夜寐,仙丹没人给他炼制了,仙鹤也不再展翅。思及此,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周显恩。
除了他,没人敢动曹国师,奈何一直找不到证据,再加上他兵权在手,这才只能将他暂时扣押在宫里。
可现在,陛下的耐心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他已经等不及,想杀了他。
他气的胸膛都在起伏,灰白的胡须被吹起,正在转道回去,就听得一声鹤唳,随即就是一阵低呼。
“陛下,仙鹤展翅了!”一旁的太监尖着嗓子,惊喜地喊着。
陛下有些虚弱地抬起头,就见得仙鹤在空空盘旋,羽翼翻飞。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浑浊的眼里慢慢浮现出亮光。
却见得那白鹤忽地长鸣一声,随即落在了陛下面前,几个太监赶忙挡在前面。陛下直勾勾地盯着那只仙鹤,将挡在自己前面的几个太监都推开了。
“仙鹤大人,您可是有何指示?”他弯了弯身子,瞧着停在他面前的白鹤,浑身都激动地颤抖着。
白鹤张大了嘴,似乎有些痛苦,随即就吐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颗丹药。
四下的人都惊呆了,仙鹤吐丹,这实乃前所未有。一时间,大家分不清这是好是坏,都紧张地看向了一旁的陛下。
倒是趴在地上的宫人急忙抬起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诚意感动天地,这才特让仙鹤赐下仙丹,助您早日得道成仙。”
说着,他就在地上拜了又拜,其他人虽还没有明白状况,却也在瞬间回过神来,赶忙跟着一起跪在地上,大呼万岁。
“陛下万民所向,天赐祥瑞,佑我大盛。”
陛下看了看一旁的仙鹤,又瞧着跪在他面前的众人,一时间被他们的欢呼声冲昏了头脑,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丹药,随即疯了似的大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快将这仙丹呈上来,朕要立马吃了它。这是上天赐下的恩德,朕不能辜负。”
听到他这话,一旁的太监急忙跪在地上恭敬地把那丹药捡了起来,刚刚低下头就没忍住皱了皱眉,差点吐了起来。
真是好大一股腥臭味儿,那太监觉得恶心,上面还黏着口水。他想了想,也可是从那仙鹤的嘴里给吐出来的,也难怪这么臭。
陛下可管不了那么多,接过就吃了下去。只不过他刚刚下入口,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忍着恶心想吐的感觉,还是把它给咽了下去。吞下后,他重重地喘了喘气。
一旁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似乎想知道这仙丹到底如何。陛下摸了摸肚子,干瘪的脸上扯出笑容:“朕觉得丹田内似有火烧,这仙丹,果真有奇效。”
说着,他就仰头大笑了起来,一旁的宫人们急忙道贺。可没过多久就见得陛下忽地痛苦地皱了皱眉,脸上神色骤变,急忙捂住了胸口。众人大惊,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却又不敢乱碰他。
可那些刚刚要伸手要去扶他,就被他乱摆手臂推开了,陛下像是见着了什么魔物一般,尖叫起来,随即跌坐在地上,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见得眼前景物急剧地变化,宫殿里开始扭曲成一团。他忽地大叫一声,只觉得浑身发烫,眼前的景象似乎变成熊熊大火,而火中,是无数个身着银甲战袍的人,有的已经看不清面容,浑身都被烧得只剩下黑色的骨架。
打头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身着银甲,手持长剑。满身的血,胸口更是插满了无数的箭,而在他旁边,也站了个同样万箭穿心的年轻男子。
他们行尸走肉一般向他走来,手中长剑扬起,脸上满是怨恨,仿佛厉鬼索命:“你这昏君……拿命来,昏陛下抱着头惊恐地大叫了起来,可那些人根本不放过他,手中的长剑纷纷向他砍来。一刀一刀,似要将他活剐了一般。
每个人都血肉模糊,唯有嘴里念念有词,一遍一遍地叫着:“昏陛下害怕地在地上打起了滚,一边抱着头一边厉声尖叫:“别过来,别过来,朕是天子,朕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都滚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陛下!”一声又一声,还不停地拉扯着他。
陛下才猛地打了个摆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面前不再是熊熊大火,而那些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一群跪在他面前的宫人。
那些宫人见他如此,都吓坏了,生怕陛下出个什么意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恐怕是所有的人都得掉脑袋。这会儿见他算是清醒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彻底冷静下来,他才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道:“去……去把周显恩给朕叫来,快,快去!”
那些太监听到他的话,立马吓得一抖,不敢耽搁,急忙就往外跑去了。
而刚刚爬起来的陛下还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像是处在疯疯癫癫的状态,警惕地看着周围所有的人,身子颤抖着,仿佛这些人要杀他一般。
唯有暗处的那个宫人,抿唇笑了笑。看来,这皇帝老儿服用了致幻的丹药,果真会想起最让他害怕的事。这下,他也算完成任务了。随即,他便低下头,和其他人一样,装作害怕一般瑟瑟发抖。
只有不远处的白鹤,又飞回了水池里,合拢着翅膀,垂下了长颈。
rm8
相见(shukeba.)
出云阁,
陛下一手扶着围栏,因为之前的失态而散乱了鬓发,嘴里还含着几缕灰白的发丝,
眼神阴翳地盯着身边的所有人,如同老牛一般,重重地喘着粗气。
随行的宫人们皆跪伏在地上,
额头的冷汗都顺着鼻尖滴在了地上,
却不敢动一下身子。生怕触怒了有些半疯癫状态的陛下。
不多时,
就听得之前跑出去的小太监回来了,
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启禀陛下,
周大将军到了。”
陛下眼神一动,
抬头望去,
就见得拐角处慢慢显出一片如同浓墨的衣角,轮椅上的周显恩斜靠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陛下似乎有些激动,
步履蹒跚地向他走去,
最后却因为惊吓过度,身子还软着,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左一右的宫人急忙要去扶他,
可他瞧着那些围过来的宫人像是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
当即就瞪大了眼,抱着头大叫起来。
“滚开,
你们都给朕滚开!”他一面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臂,
一面在地上往前爬,
一直爬到周显示恩的脚边。他抬起头,
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双眼失了焦距。
如同枯枝一般的手紧紧握住周显恩的袖子,颤抖着喊道:“显恩,你来的正好,这儿有邪祟,有人要害朕……快,你快把他们都杀了。”
他不管不顾地大喊着,指着身边那些宫人。唾沫星子溅到灰白的须发上,双目通红,陷入了魔怔。
而那些被他指着的宫人一听到他的话,立马吓得脸色发白,当即就齐刷刷跪了一地。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这是被魇住了,往日里他睡觉都要抱着剑,每每于梦中惊醒,就神志不清地喊着有人要害他。更是因为做噩梦,而斩杀了不少随侍的太监。他们此刻都不敢动,只盼着周显恩能将陛下给劝住。
可陛下还是在疯魔一般大喊着:“他们要来找朕报仇了,他们要来弑君,这些乱臣贼子,快杀了他们!”
周显恩垂下古井无波的眉眼,目光落在缩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陛下身上,随即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您是陛下,怎可如此失态。”周显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可眼里却是冰冷一片,他伸出手理了理陛下的衣襟,闷笑了几声。
而陛下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哪怕是听到周显恩的话,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却只是如同木偶一般盯着周显恩看。看着看着,眼中露出几分惊恐,周显恩脸上的笑在他看来仿佛是什么厉鬼一般,随即他死死地瞪大了眼,踉跄着往前,抬起手,手上的褶皱像剥落了的老樟树一般。
他整个人都颤抖着,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呼吸急促。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后,他的脸狰狞着,随即指着周显恩大喊:“是你,原来是你……你也要害着朕,你也要找朕报仇,你和那个妖孽一起,都在想着怎么谋害朕……朕是天子,朕没错,是你们该死,你给朕去死吧!”
他说着就狠狠往前一扑,双手掐上了周显恩的脖子,手背上青筋爆鼓,似要将周显恩掐死一般。嘴里还不停地念着:“都给朕去死。”
可他现在处于惊吓之中,加之本就老态龙钟,手下根本没有几分力气。自己还没使劲儿呢,就开始重重地喘起气来,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周显的也没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由他掐着自己,甚至还有闲情跟他说话:“陛下,您不是在修仙么。您看您,怎么现在连掐死臣都做不到。”
陛下勃然大怒,手上加重了力道。可目光触及他嘴角的冷冷的笑意时,就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身子一僵。
他颤抖地松开手,勉强稳住身形,随即大吼:“来人,杀了他,给朕杀了他!”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吓得身子一抖,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该听谁的,陛下似乎是疯了,可是圣意难违,只好退出去找侍卫。
周显恩笑了笑,伸出食指挡在唇边,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薄唇轻启,尾音带了几分笑:“陛下,冷静。”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一手握着陛下的手,眉眼弯出一个冷冷的弧度,声音却是温和的:“陛下,真的要杀了臣么?可杀了臣,您还有谁可用?臣这把刀,不是您最大的利器么?”
他低着头,闷笑了几声,额前的碎发跟着晃动,宽大的袖袍垂在陛下的手臂上,那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
陛下梗着脖子,似乎还有些疯癫,仍旧瞪着周显恩,却因为他的话而清醒了几分。他眯了眯眼,声音因为一直在吼叫而变得嘶哑难听:“朕要谁死,谁就得死,你这乱臣贼子竟敢谋害了曹国师,还意图弑君,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周显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将手收回去,搭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目光灼灼的盯着陛下:“陛下真是被吓坏了,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曹国师明明是羽化登仙了,又怎能说是臣谋害了他,没有证据,陛下可不能冤枉臣。听说您受惊了,臣可是特意赶来护驾的,您这番言语,可着实让臣伤心。”
陛下本来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似乎要下令让人将他拖出去,可下一秒他就惊恐的睁大了眼,似乎难以置信他眼前所看到的。莫说是他了,就连一旁随侍的那些宫人们都吓得身子一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却只见轮椅上空荡荡的,唯有站在他面前的周显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身形欣长,披散在身侧的墨发掩映着细碎的眸光,只隐隐看得到几分侵略的光芒。
“你……你不是双腿尽废了么?”陛下颤抖着唇瓣,连要让人杀了他这件事都忘了,只是像被所见所闻给惊吓到了。
周显恩俯下身子,半跪在他面前,眉眼挑着笑:“陛下可以放心了,臣的腿已经好了。”他眯了眯眼,笑道,“陛下,是不是很高兴?臣又可以为您建功立业了。”
陛下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之下,像是一直被圈养在笼子里,供他赏玩的猛虎忽地有一日冲破了牢笼,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陛下似乎不相信他的腿会好,瞪大了眼看着他。当年,是他暗中示意让曹无衣设计毁了周显恩的解药,他才彻底放心了下来。
他见不得周家军的威名远扬,见不得百姓齐呼周家军的名头。就天下姓顾,怎么能够有周家军的存在?他杀绝了周家人,唯独留下了周显恩。将他变成一个残废,对他施以恩惠,仿佛这样,就可以彰显自己高尚的仁德。
让周显恩活着,就像是在说,看,他还是仁慈的君主,他不是昏君。可现在周显恩竟然站起来了,他绝不相信!
周显恩似乎没有管他相不相信,只是低下头继续道:“陛下今日应该收到前线的密报了吧,北戎和离国结盟了。那么现在,陛下该怎么办呢?”他抬起头,看似无辜地笑了笑,“陛下,还有谁可用呢?”
陛下像是被他的话气到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随即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他:“你以为,朕就只能靠你么!”
周显恩不置可否,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轻点着,但笑不语。
陛下正要动怒,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通报:“陛下,右相、尚书令、柳御史、威武将军,还有几位尚书都在门外候着,似乎有要事禀报。”
陛下沉了沉眉,似乎有些不悦,可这么多大臣来上奏,必有要事,他只得冷声道:“让他们进来。”
那太监随后去传令,大臣们鱼贯而入,行礼问安:“臣等参见陛下。”
他们都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到一旁的周显恩。
陛下还阴沉着脸,冷冷地道:“诸位有何事?”
右相常思路率先跪在地上,手捧奏折,恭敬地道:“臣有事启奏,曹无衣买卖官位,贪污受贿,私占良田,家中私产不计其数。臣手中便是从他家搜出来的账目,人证物证齐全,请陛下定夺。”
陛下微睁了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可紧接着吏部尚书也跪在了地上:“臣也有本奏,奏曹无衣谋杀之罪。从昨日接到诉状,京郊有一罗氏女,被曹无衣家中侍卫强抢入府,随即抛尸野外。”
户部尚书又道:“臣这些时日一直在追查民间倒卖盐引一案,发现幕后主使正是曹无衣,一张盐引,他不经官府之手,翻了数倍卖出。”
陛下脸色一白,差点连身形都站不稳了。可威武将军也双手抱拳,粗着大嗓门道:“陛下,您让臣追查的岭南山匪一案,也有眉目了。是曹无衣暗中勾结了山匪,给他们多次行方便,这才导致岭南匪患不断。”
几位大臣齐齐跪在地上,手捧奏折,朗声道:“曹无衣罪无可恕,按律当诛,请陛下惩治此等奸佞小人,以正朝纲!”
陛下一张脸惨白着,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他们口中的呼声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整个人像是还没有缓过劲来,双手撑在一旁的扶手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曹无衣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该死!
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看着阴影处的周显恩。触及他脸上的笑意,微睁了眼,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好一个周显恩,怪不得这几日他都乖乖地呆在宫里,原来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暗中去调查曹无衣的罪行。
陛下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爆鼓。可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还在请求他惩治曹无衣。他闭了闭眼,按捺住心头的怒火。
人都死了,还惩治什么?!
他虽心有不甘,可也还是被曹无衣的罪行给气到了。亏他平日里对他百般信任,竟然敢再背后做这些事!
陛下顺了顺气,冷着脸道:“传朕旨意,将曹无衣满门收押,没收家财,签发通缉令,曹无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大臣齐呼:“陛下圣明!”
一切是安排妥当后,大臣们便退了出去。周显恩无奈地摆了摆手:“陛下,曹国师都成了罪人了,那臣还需要定罪么?”
陛下死死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似乎要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周显恩也不急,只是看似恭敬地等着他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