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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时之间,人人跃跃欲试。

    李澈轻轻击掌,又有仆从们进入,将笔墨纸砚摆在条案一侧。

    李璧月也得了一份。她有些傻眼了,李澈没提前告诉她还有这个流程,不然她就不来了。她剑用得不错,但是写诗,就算眼下立刻重新投胎去学?也是不会的。

    好在,有人替她解围。

    长公主李梳嬛身?边的侍女青螺重新出现在水榭,走到她身?前,低声道:“长公主请李府主过去一叙。”

    李璧月微感诧异,她与长公主素无交情,对方?竟会特地?邀她叙话。却见李澈向她轻轻眨了眨眼,想必是他提前打过招呼。

    她跟着青螺穿过水榭的廊桥,又行过蜿蜒曲折的小径,到了一座假山。此处地?势高昂,从假山上望去,花园的一切尽收眼底。

    假山最高之处有一座凉亭,亭内设有案席,长公主意态悠闲,正在凉亭之中煮茶。

    见她进来,长公主微笑示意:“李府主,请坐。”

    李璧月在长公主对面坐下。长公主用手执起玉壶,将碧色茶汤倾泻入两只精致的白瓷杯中,将其?中一盏推至李璧月面前,道:“此为三清道茶,取青城山雪牙、终南山松针和罗浮山梅花制成,又名为神?仙茶。李府主,请。”

    茶香馥郁入鼻,果有松梅冷香。李璧月连忙接过,谦声道:“多谢长公主,李璧月愧不敢当?。”

    就算她是承剑府主,长公主亲自献茶,还是过于?礼遇了。

    长公主微笑道:“当?得。馨儿?她身?边的朋友虽多,但是能让她如此信任亲昵的,只有你一个。就凭这点,李府主便值得我对你青眼相待。”

    李璧月不好意思道:“是郡主垂爱,其?实我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这是实话,她与杜馨儿?交好全是因为李澈的缘故。不过杜馨儿?性格单纯活泼,她对杜馨儿?有一些好感亲近罢了,也并没有十分?看重。

    长公主道:“真的朋友,并不一定要为对方?做什么?,只要心中赤诚就够了。我相信,馨儿?将来若有需要李府主帮助的地?方?,你定然也不会推辞。”

    李璧月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她隐约有些明?白,长公主今日会特地?见她,一大半是看在杜馨儿?的面子上。看来,即使长公主出家多年,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仍然是非常看重。

    这时,她又听?到长公主道:“听?澈儿?说,你有事要问我?”

    李璧月从荷包里拿出玉无瑑送给她的那张好运符,递了过去,道:“不知?长公主可认得这种符咒?”

    长公主将那张黄色符纸接了过去,仔细辨认过上面看似杂乱无章的文字与符号,道:“认得,这是一张转运符。”

    “转运符?”

    难道玉无瑑并没有骗她?世上真的有可以让人“逢凶化吉,诸事皆宜”的符咒?

    “不过,这张符咒并非转运这么?简单。严格说起来,这是一张补运符,用一个人的气运去补另一个人的气运。李府主这一个月的运气应该不错,就算有什么?灾厄,也会自动消解。李府主,这张符咒是谁给你的?”李梳嬛神?色凝重:“这转运术在道门也算是一种禁术。”

    李璧月吓了一跳:“禁术?”

    长公主淡淡道:“一个人的气运都是天定的,气运好的时候,吉星高照,洪福齐天;气运不好的时候,灾厄连连,祸不单行;气运行到最低之处,可能就会面临生死之劫。一些邪魔外道用别人的气运来补自己的气运,自己原本的厄运就会由那个被转移气运的人承担……”

    李璧月惊道:“什么??那个被转移气运的人会怎么?样?”

    长公主道:“这就得看你原来的厄运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你原来的厄运只是破财而已,那么?那个人也只是破财,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牢狱之灾,那个人可能会遇到牢狱之灾。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横死,那么?那个人也可能遇到生死之劫。至于?能不能过去,就得看他的命到底硬不硬了——”

    李璧月呼吸一滞。

    虽然她隐约觉得,圣人前后?两道诏书,说不定与这神?奇的“转运符”有关。她的生死大劫说不定是也是因此而得到化解,但她并没有觉得心情轻松。

    她过去的十几年中时常倒霉,自忖气运从来没有好过,但是也没有觉得要找一个更倒霉的替死鬼来代?替自己倒霉,这不是作孽吗?

    她问道:“长公主,这张符咒上能不能看出来是补了谁的气运给我?”

    “给你转运的这个人约莫也知?道这种事情不道德,所以他就是用自己的气运给你补运。所以我才?问你这张符咒是谁给你的……”长公主道:“这年头?,作践别人的人常见,但是用自己的命作死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璧月神?色一僵。

    这符咒是玉无瑑给她的。

    给她的时候,他的神?态可说是非常轻松。

    “朋友之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收了李府主的礼物,我也有一物相赠。”

    “我观李府主这些日子不仅丢东西,还经?常受伤,想必是流年不利,运气不好。这是我亲自画的好运符,咳,李府主将之藏在身?上,保管你接下来一个月之内,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诸事皆宜,百无禁忌。这张符纸只要十文……”

    “哦,不,口误,口误。不要钱,不要钱……”

    她自忖与那位相师萍水相逢,并不熟稔。虽然她觉得对方?性情不错,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但若论两个人的交情,还远远不到让他用自己气运来给自己补运的地?步。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心如擂鼓,声音却没有太大的波动,问道:“是我在海陵遇到的一位游方?道士,算是有些交情,但并不熟稔。长公主,他会不会有事?”

    长公主摇头?道:“我不知?道。按说,用自己的气运给他人补运,一定会遭到气运反噬。但对方?既然会用这种禁术,想必来头?不小,道术上的修为也应该远甚于?我。我也不好说他会不会有事,说不定,他有办法化解灾厄也说不定。”

    李璧月慌乱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长公主说得不算错,她对玉无瑑并不算了解。但他在她认识的人中,足以归到奇人异士一类。

    他对道家各种禁术异法知?之甚多,着实轮不到她来为他担心。两人在海陵一别,她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而且,她给了玉无瑑自己的信物,万一他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大可以到承剑府找她。

    当?然,她受了对方?天大的人情,也该回报一二。

    她问道:“长公主修道多年,可曾听?说过一位道号为清尘散人的游方?道士?”

    “清尘散人?”长公主沉思半晌,道:“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但是印象并不怎么?深刻,一时有些想不太起来。李府主打听?此人干什么??”

    李璧月道:“是帮别人找人。公主如果有朝一日能想起来,希望能告诉我。”

    长公主点头?道:“我与玄门平日里有些往来,我会帮你打听?一下。”

    李璧月道:“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笑道:“何必言谢?你是馨儿?的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两人闲谈了一会,又用了些茶点。这时,一名侍女捧着一幅装裱好的画作走了过来,禀道:“长公主,您今日画的这幅画已经?装裱好了。”

    长公主面露喜色,道:“是吗?拿过来我看看。”

    侍女们将桌上茶具收拢干净,将画作铺陈在桌上。

    一名身?着嫩黄色襦裙容貌娇俏的少女跃然纸上,她倚着水榭,取盘中饵食,正在喂水中游鱼。这幅画与真人等身?,画中之人,正是今日生日宴的主角襄宁郡主杜馨儿?。

    这幅画线条流畅、色彩明?艳,人物表情生动,几乎像是杜馨儿?本人在画上活了过来。

    李璧月由衷赞叹道:“想不到长公主还擅长丹青。这等画技,连宫廷画师也比不上……”

    这并不算阿谀之词,仅以这幅画作而论,长公主李梳嬛的画技着实是李璧月平生仅见。更令人感到惊异的是,这样的画技竟然在长安城湮没无闻。世人谈论楚阳长公主,皆只言其?离经?叛道,出嫁仅一年,便抛夫弃女,出家从道,从来没有人说起过她在书画之上的造诣。,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以手轻抚画上少女的容颜,目光流露回忆之色,道:“这是我少年时所学?技艺,早已生疏了。这些年,我只在馨儿?生日的时候每年替她画一幅像,算起来,已经?有十六幅了……”

    长公主目光投向假山之下,在人群中寻找杜馨儿?的身?影,微笑道:“馨儿?已经?有十六岁了,我只盼她找一个疼爱她的夫婿,婚后?夫妻俩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我便算了却了一番心事。”

    忽地?,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李璧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水榭之中,明?光禅师倚着桌案不知?在写画些什么?,杜馨儿?坐在他身?侧,笑得热烈开怀。任谁也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有明?光禅师在,杜馨儿?的眼中根本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长公主看了看天色,吩咐身?边侍女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告诉太子,将众人的诗作都收上来吧。”

    婢女应声去了,长公主握着拂尘,倚着栏杆,望向水榭之中,显得心事重重。

    李璧月自然知?道长公主因何不悦,宽慰道:“长公主,襄宁郡主年龄尚幼,并不清楚男女之事。她只是觉得明?光禅师是她的好朋友而已。”

    长公主重重哼了一声,道:“她晓得什么?,我是担心那昙摩寺的和尚用心不良。”

    李璧月讶然道:“长公主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在海陵时,也同这位明?光禅师打过交道。他是佛门未来的佛子,清圣慈悲,修持极高。而且他久在山中修行,性格单纯,应是没有什么?不良之心。”

    “什么?清圣慈悲,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长公主神?情冷淡,道:“这昙摩寺的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长公主这么?一说,李璧月倒不好接话了。

    承剑府与昙摩寺不睦,这是自家知?道的事。可在外人面前,她绝不敢妄议昙摩寺的是非。

    当?今圣人在做皇叔时,为躲避武宗的迫害,曾在昙摩寺出家为僧。后?来能登上大宝,昙摩寺居功不小。圣人信奉佛教之心甚是虔诚,如今承剑府才?刚刚得到圣人的信重不久,不必在些许小事上惹动圣心不悦。

    这时,侍女们已经?取回水榭中与会之人的诗作。

    长公主回到书案前,一一观视。

    ——她只盼在今日这些士子中确有真才?实学?之士,只要打探得对方?家世清白,无不良之习气,她便好请媒人过府,约定婚姻。只要婚约既定,襄宁自然就收了心思。

    可惜,这些诗作既是应试之作,大多文采平平,唯一一首不错的,作者还是一名女郎。

    这让长公主心情更加不悦。

    长公主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并没有诗作。一尺见方?的宣纸之上,用墨色浅浅勾勒了一幅女子的小像。那女子素手纤举,衣袂飘飞,似乎是在跳舞。虽然并未用颜料染色,可那女子线条灵动活泼,几乎要从纸上飞了出来。

    这画像上的女子自然也是襄宁郡主。

    画像下方?有一行小字:“昙摩寺明?光以此作贺襄宁郡主芳辰。”

    李璧月啧啧赞叹,明?光禅师竟然也擅长丹青。她一日之间,竟然能见到两位画技如此卓越之人。

    长公主见到这幅画作,竟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来人,将那昙摩寺的秃驴逐出公主府——”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长公主缘何发火:“公主,这样恐怕有失礼数。”

    长公主怒喝道:“什么?有失礼数,这是我的府邸,难道我还做不了主吗?”她神?情几近狰狞,与先前言笑晏晏、端正和雅的女道士形象截然不同,显然这幅画不知?如何碰到长公主的逆鳞。

    李璧月心道不妙。

    明?光性格单纯,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今日之宴是襄宁郡主的相亲大会,更没有意识到他这副画像大大不妥。但如果一场好好的生日宴如此收场,大家的面子都不太好看。

    她劝慰道:“公主,今日是郡主的生日,明?光禅师也是襄宁郡主请来的客人。他若是这样被逐出府,襄宁郡主想必不会开心,对公主难免心生怨恨。如今天色已然不早,长公主不如宣布宴会结束,众人自然便会离开。”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青螺使了个眼色。

    青螺跟着长公主时间不短,自然是个晓事的,知?道李璧月提出的方?案,已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急匆匆去了。

    她刚步出亭外,忽地?听?到长公主道:“站住。将那昙摩寺的和尚请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长公主的视线重新落在明?光大师的那张画作之上。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似是欢愉,又仿佛悲伤惆怅。

    ……

    不一会,明?光禅师就到了凉亭。杜馨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欢欣雀跃的,显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璧月心知?不妥,长公主见杜馨儿?跟明?光禅师跟得这么?紧,若是当?场发怒,场面必是难堪。

    谁知?,长公主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馨儿?,你陪李府主四处走走。本宫有话要问明?光禅师。”

    第025章

    意外(一更)

    凉亭之内。

    明光打了一个稽首,

    道:“昙摩寺明光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抬头,她用手指轻触画上的线条,抚摸画上少女的脸庞,

    似乎想通过那幅画去抓住些什么。

    明光等了一会,

    未见主人应答。他再次见礼,“昙摩寺明光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的目光终于?落到明光禅师身上。如果李璧月仍然在这里,

    定?会觉得奇怪。长公主此刻看明光禅师的眼神并不像是之前那般嫌恶,而是十分温和,

    似乎藏着?几缕让人看不?分明的情切。

    她问道:“你出身昙摩寺,

    你师父是谁?”

    明光道:“家师戒慧法师。”

    “戒慧法师?在昙摩寺,

    这个名号倒是声名不?显。”昙摩寺上一辈的高僧,

    多半是“昙”字辈,

    “戒慧”之名,

    显得格格不?入。

    明光:“家师一直在慈州云台寺修行,

    而不?在长安的昙摩寺本寺。长公主没有听说过也?属于?正?常。”

    长公主指了指桌上的画作:“画画也?是你师父教的?”

    明光搔了搔光头,

    赧然道:“这倒不?是。师父虽擅丹青,

    却并?没有教过小僧。小僧根据师父从前留下的画作自己临摹,随便画的。”

    长公主一怔:“禅师单凭自己临摹就能达到这种?程度,于?绘画一道上可称天才。如果有名师传授,成就定?不?止于?此。你师父为什么不?肯教你?”

    “师父说,

    一切天才的智慧都是执迷,是贪嗔痴三毒。我们出家之人离天才越近,离我佛便越远。师父法名戒慧,便是以此为戒的意思。”

    明光看着?长公主,

    目光有几分迷惘:“长公主,

    你知道我师父擅长绘画,你认识我师父?”

    长公主目光悠远,

    喃喃道:“本宫从未到过慈州,又?如何认识你师父。”

    她重新望向明光禅师,凛声道:“本宫今日唤你前来,是为另外一事。你知道襄宁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早已及笄,也?该许人了。她与你过从甚密,有损她的清誉,明光禅师如此□□,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

    明光禅师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反应过来。他脸色通红,吞吞吐吐道:“今日……是襄宁郡主再三相?邀,小僧盛情难却,这才前来赴宴。此事是小僧思虑不?周,长公主放心?。小僧以后不?会再与郡主往来……”

    长公主道:“你知道其中分寸,自是最好。”

    她燃起火折子,将明光禅师那?幅画作点燃。

    红色的火苗升起,将画中女子容颜吞噬,只余下一片灰烬。

    ***

    从公主府回来时,天已入夜。李璧月早早安歇,一晚无梦。

    第二日无事。从甘露殿回来之后,她便在承剑府的试剑亭练剑。

    一套剑法刚刚演完,便见高如松与夏思槐两人匆匆赶来。

    高如松道:“禀府主,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李府主的东西,不?知怎么落在两个蟊贼手上,特地送回来。”

    说着?,递上了一块通体莹绿的翡翠玉牌。

    李璧月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块玉牌是在海陵分别之时,她留给玉无瑑的信物。从昨天楚阳长公主给她说那?补运符的事之后,她心?中的某根弦一直紧着?,担心?玉无瑑会出事,也?想?过有一天玉无瑑会拿着?玉牌来找她。

    谁想?,她这块玉牌眼下竟落入其他人之手。

    玉无瑑现在怎么样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连忙问道:“这玉牌是从哪里来的?”

    高如松道:“京兆府的人说昨晚城隍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楚阳长公主的独女襄宁郡主……”

    李璧月心?中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襄宁郡主杜馨儿昨日刚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她昨日还在长公主府见到她,那?时的杜馨儿还如同?一朵鲜花一般鲜活灿烂。不?过一个晚上没见,她竟然已经死了。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高如松道:“襄宁郡主杜馨儿今日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城隍庙,据京兆府的人说凶手是一个游方青年道士,身边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了,这块玉牌就是京兆府的人从孩子身上得来的……”

    “游方道士?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李璧月将那?块玉牌接过,声音已带了几分冷意:“他们人在哪里?”

    高如松答道:“不?知道。京兆府的人只是送回了这块玉牌,别的没有多说。但是一般来说,长安城的命案都由京兆府处置,我想?那?道士既然被怀疑为凶手,眼下多半已到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一旁的夏思槐这时插话道:“李府主,你说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啊?按他们的形容,这凶手倒像是我们在海陵遇到的那?个游方道士,叫玉……玉什么来的,可是以属下之见,那?玉相?师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李璧月心?中猛跳。

    楚阳长公主昨天的话回响在她的脑海。

    “如果你原来的厄运只是破财而已,那?个人可能只是破财,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牢狱之灾,那?个人可能会遇到牢狱之灾。如果你原来的厄运是横死,那?么那?个人也?可能遇到死关——”

    如果不?是因为补运符改变了她的气运,圣人的第一道诏书并?没有被追回,那?么她多半会被下狱,说不?定?此刻已在天牢之中。

    她眼下平安无事,所以替她补运受过的玉无瑑被卷入一起莫名其妙的杀人案,被投入京兆府大牢之中。

    可是,玉无瑑在海陵时连一袋银钱都不?贪不?昧,他真的会加害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杜馨儿吗?

    还有,玉无瑑一向居无定?所,会出现在城隍庙并?不?稀奇。可是杜馨儿是李氏皇裔,杜氏也?是京兆名门?,昨天还是她的生日,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城隍庙呢?

    这件案子,透着?一股子诡异。

    她吩咐两位下属:“你们两现在立刻点人,跟我一起去京兆府——”

    说完便身如疾风,转身向马厩而去。

    剩下高如松和夏思槐留在原地。

    高如松望着?李璧月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府主去京兆府干嘛,这京城的杀人案一向是京兆府负责啊……我们好不?容易从海陵公干回来,一天假都没来得及休息呢。”

    夏思槐瞪他:“当然是去救人。你也?不?想?那?玉牌是怎么到那?道士手上的?”

    高如松:“不?是偷的吗?”

    夏思槐:“你傻啊,也?不?想?想?咱们府主是什么人?有什么人能从她手上偷东西……”

    高如松恍然大悟:“你是说玉牌是我们府主送给那?道士的……那?道士和我们府主是什么关系……哎呀,老夏,你等等我啊……”

    ***

    李璧月一路纵马疾驰,不?久之后,到了京兆府衙署门?口。她将马缰扔给门?口的侍臣,大踏步地走入京兆府的大门?。

    承剑府主莅临,自然有人通报给京兆府尹宗白阳。

    宗白阳不?敢轻忽,亲自出门?相?迎。尽管承剑府素来与京兆府并?无公务上的牵扯,但李璧月是天子近臣,论起品轶,比他要高两级。

    宗白阳拱手行礼道:“李府主莅临京兆府,不?知有何指教?”

    李璧月神情冷冽:“本府今日早上听闻了襄宁郡主的死讯。我与郡主素日有些交情,所以特来问一问,京兆府此案办得如何了,可有需要承剑府帮忙之处?”

    宗白阳脸色一僵,“帮忙”就是要插手的意思。可同?是朝廷职司部门?,李璧月想?要插手此案,就有些同?京兆府争功的意思了。

    他不?悦道:“李府主,京城的治安上的事素来都是我们京兆府负责,承剑府的手是不?是伸得有些太?长了?”

    李璧月深吸一口气。

    涉及到玉无瑑与杜馨儿,又?因为此案有可能是冤案,她有些乱了方寸。

    承剑府这一年虽办了不?少大案,可是这些案件一般都是涉及朝中官员,且都是圣人指定?承剑府侦办。京城的普通杀人案一向是由京兆府查办。

    她改口道:“我一时意切,并?无同?京兆府分功之意。我与郡主交情匪浅,不?知可否看看她的遗体?”

    宗白阳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道:“郡主的遗体是在城隍庙发?现的,外表并?没有任何伤痕,就连仵作也?验不?出哪里受伤致死。京兆府勘验之后,遗体已经被送回公主府了。李府主若想?看,可以去长公主府。”

    “外面没有任何伤痕?”李璧月眉心?蹙了蹙:“既然仵作验不?出伤痕,缘何京兆府指认那?游方道士是凶手?”

    宗白阳道:“襄宁郡主的遗体在城隍庙被发?现,当时庙中唯有那?游方道士和一个孩子,最有嫌疑的自然是他。那?道士到底是不?是真凶,京兆府审一审便知道了……京兆府已定?于?今日下午初审此案,李府主若对这案子有兴趣,旁听也?未尝不?可。”

    李璧月摇头:“我要先见一下那?个游方道士。”

    宗白阳道:“此事不?合规矩。李府主应该知道,像这等杀人凶案,在开堂审问之前,不?允许有人探望人犯,以免有人与犯人串供。”

    李璧月道:“这名游方道士是我认识的一名故人,为人一向和善,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我想?见一下他,厘清当时的情况,以免发?生冤情。若是宗大人担心?我与犯人串供,也?可以全程陪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宗白阳也?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道:“既是如此,李府主随我来吧。”

    这时,高如松和夏思槐已经带着?数十名黑骑到了京兆府。李璧月眼神示意,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四人走下青石砌成的台阶,到了京兆府衙署的地牢所在。又?穿过昏暗的甬道,终于?停步在比较靠内的一间?牢房前。,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论何等的牢房,都不?会让人心?生愉悦。眼前的这间?牢室大约八尺见方,幽暗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阴湿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铺着?稻草的地板上正?侧卧着?一个清瘦的人影,面朝墙壁,一动不?动。他身边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低低啜泣着?,见有人过来,大声嘶喊道:“来人啊,放我们出去,我师父没有杀人——”

    李璧月不?动声色道:“宗大人,怎么还有一个孩子呢?难道这孩子也?会与本案有关吗?”

    宗白阳:“有嫌疑的是那?个道士,可是那?孩子是他带在身边的,估计是无处可去,怎么赶都赶不?走,非要和他师父一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两人关在一起。”

    李璧月道:“将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

    宗白阳眼神示意,很快便有狱卒拿着?油灯过来,将监牢的大门?打开。

    ***

    昏黄的灯火之下,裴小柯乍然窥见承剑府主熟悉的脸庞,如遇救星。他大声道:“李府主,你救救我师父,我师父他根本没有杀人……”他声音近乎呜咽。虽然他与李璧月在海陵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亦心?知,此刻若有谁能救玉无瑑于?水火之中,便只有眼前这位女府主了。

    李璧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会想?办法。”

    “玉相?师,玉相?师——”李璧月叫了两声,可是里面那?人并?没有回应。她向前两步,将灯火照近了些,这才看到那?道士身上那?身破旧的道袍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双脚锁着?沉重的脚镣。他脸色蜡黄,嘴唇青紫,全身几乎蜷缩在一起,已然陷入昏迷。

    李璧月转头望向宗白阳,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宗大人,你们对他用刑了?”

    被这样的眼神一瞥,宗白阳只觉得浑身在冷水泡过一般,下意识答道:“没有啊,下午才会初审……”他扭头望向一旁的狱卒:“你们用过刑了?”

    旁边一名狱卒吞吞吐吐道:“刚打了……二十下杀威棒……”

    李璧月冷笑?:“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我竟不?知京兆府一向是这么办案。不?知京兆府杀威棒下,有多少人蒙受了不?白之冤。本府回去之后便上书圣人,请圣人来评评这个道理。”

    宗白阳心?中一跳,承剑府有监察百官之权,若是被承剑府抓着?错处,在御前告上一状,只怕整个朝野都会认为京兆府一向草菅人命。

    他连忙道:“别,别……李府主明鉴,京兆府一向办案谨慎,并?没有打杀威棒的规矩。”他斥问那?狱卒:“这是怎么回事?”

    那?狱卒如何不?知闯下大祸,连忙跪下道:“不?干小人的事,是寺正?朱大人的命令,说是早上用过刑,到下午审案,犯人才好招供……这道士不?经打,才几下就昏迷了过去……所以我们也?没用力打他……”

    一旁裴小柯反驳道:“你们骗人,我师父昨夜病了高烧不?起,被你们抓到这里,没多久就昏迷不?醒。可是你们连昏迷的人都不?放过,竟然用如此重刑,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李璧月上前摸了一下玉无瑑的额头,触手之处果然极为滚烫。

    宗白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重重抽了那?狱卒一个耳刮子:“混账,谁让你们用刑——”

    李璧月心?下一凉。

    京兆府卿宗白阳的神情并?不?像作伪,可能是真的不?知道用刑的事情。那?么此事就颇可玩味了,这京兆府中显然是有人真的想?置玉无瑑于?死地。犯人病死狱中,正?好可以给杜馨儿抵命,也?可以给楚阳长公主一个交代,也?许这件事就可以就此结案了。

    杜馨儿死亡的真相?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原本并?不?打算直接插手此事,只从旁监督京兆府侦办此案,这时却改变了主意。

    将玉无瑑留在京兆府,他很有可能死在狱中,事情的真相?也?会石沉大海。

    她背手拔剑,棠溪剑闪过一道白光,斩向玉无瑑身上的锁链。只听得“咔嚓”的金属撞击声,儿臂粗的锁链应声而断。

    宗白阳神色僵硬:“李府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璧月眸色森冷:“宗大人,此人已是奄奄一息,随时可能身亡,我认为京兆府无法保证人犯安全,也?无法找出真正?的凶手。所以从现在开始,此案便交由我承剑府侦办,这名人犯我也?要带走审问。”

    她语调不?高,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宗白阳既惊且怒:“李府主,这不?合规矩——”

    李璧月昂起头,直视着?他,神态倨傲:“宗大人,本府并?不?是在与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下。至于?你说的规矩,本府自然会去向圣人请旨。最晚明天,宗大人便会见到正?式的公文。当然,若有什么差池,也?由本府一人承担。”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两名下属:“高如松,夏思槐,你们两人将犯人和这个孩子带回承剑府,好生看顾,切莫让他死了。”

    高如松与夏思槐齐道:“遵命。”

    两人进入牢房,夏思槐蹲在地上,高如松将玉无瑑扶了起来,放在前者背上,然后牵着?裴小柯的手,走出牢房。

    李璧月微微颔首:“我们走——”

    她右手持剑在前开道,毫不?顾忌宗白阳已黑成锅炭一样的脸色,大踏步朝外走去。夏思槐与高如松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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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白阳手心?握拳,几次想?要喝阻,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默然落在最后。那?狱卒几次眼神示意,宗白阳只装作不?知。

    到了地面之上,思槐打了个呼哨,一直等候在京兆府门?外的黑骑闻声而动,瞬间?将京兆府门?口围住。见京兆府无人敢有异动,便拥着?李璧月上马。

    数十名黑骑也?如黑色洪流一般消失在街角,京兆府丞朱甫出现在宗白阳身边,不?甘心?地道:“宗大人,他们承剑府也?太?嚣张跋扈了。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李璧月带走人犯?”

    宗白阳翻了个白眼:“我们能怎么办?李璧月早就做好准备,京兆府门?外守着?几十名黑骑。方才那?架势,我们如果敢强行阻拦,承剑府肯定?会跟我们动手。京兆府的卫兵虽然身手不?错,可是和黑骑比起来那?不?是用鸡蛋与石头碰吗?”

    别的不?说,李璧月本人就是天下第一剑,方才在监牢里,她一个眼神就令他身胆俱寒。

    朱甫摇头道:“可是那?边的要求是最好让这道士死在狱中,死前认罪画押是自己杀人。现在人已被承剑府带走,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宗白阳冷冷道:“凭什么要我们京兆府给他们擦屁股。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襄宁公主是楚阳长公主的心?头肉。如今好好的生日成了忌日,长公主哪能善罢甘休,你真以为随便找个人顶罪就能糊弄过去吗?”

    “可是那?边——”

    “承剑府喜欢碰硬骨头,就让她李璧月去碰呗。这个案子干系重大,现在人犯让李璧月带走说不?定?是好事,我们京兆府正?好可以置身事外。这件事情要是闹到御前,才真正?是一场好戏——”

    宗白阳眼神阴郁,转身回到京兆府衙署。

    ***

    半刻钟之后,李璧月便带着?人回到承剑府。

    夏思槐背着?依然昏迷未醒的玉无瑑,问道:“府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理说,虽然案件从京兆府转到承剑府,但是玉无瑑仍然属于?嫌犯。但是他受伤严重,眼下最需要的是请个良医。

    李璧月看了看玉无瑑蜡黄的脸颊,咬了咬唇道:“先把他关起来。”

    裴小柯惊声道:“什么,还要关起来。李府主,我师父真的没有杀人——”

    夏思槐解释道:“小鬼头,这和你师父有没有杀人没关系。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你师父就是嫌犯。如果我们李府主直接将人放了,若是被人弹劾,事情会很麻烦。”

    “哦。”裴小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师父会不?会有事?”

    李璧月摸了摸裴小柯的头,道:“我可以保证,你师父在承剑府,绝不?会有事。我一定?会尽力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承剑府。”她望向高如松:“如松,你先带这孩子去见长孙堂主,就说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先在他那?里住几天,之后你再到崇仁坊的灵素堂请大夫过来。”

    “是。”高如松应声,先领着?裴小柯离开。

    李璧月转头对夏思槐道:“走吧,先去森狱。”

    第026章

    森狱(二更)

    森狱,

    顾名思义?,便是承剑府的监牢。

    这里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也是承剑府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负责森狱守卫的是承剑府三堂之一的獬豸堂。堂主楚不则,

    是李璧月师伯徐师行的弟子,

    算是同门师兄。

    不过?,如今楚不则并不在承剑府,

    暂时代替他职务的是他的师弟,副堂主周宁。

    周师弟见夏思槐背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过?来,

    吓了一跳:“李府主,

    这是怎么回事?”

    李璧月道:“此人涉及襄宁郡主身亡一案,

    这桩案件目前由我承剑府查办,

    这个人目前要先在森狱关押一段时间?。你去挑一间?干净点的牢房。”,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宁有些讶异,

    既是犯人,

    又?何?必特别优待,

    他们承剑府可不是开善堂的。不过?既然是府主吩咐,

    他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便带人到了一个六尺见方,狭窄逼仄的地牢。

    地牢同样幽蔽,空气流通不畅,

    只从最上?方的几个孔洞里漏下几点天?光。

    李璧月皱了皱眉。

    她先前在京兆府时,觉得京兆府的牢房阴暗潮湿,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可回到自家地盘,觉得这环境还不如京兆府。

    她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点的地方了吗?”

    周宁觉得李府主好生奇怪,

    这地牢存在的目的就是关押罪人。对待罪人,

    当然是条件越恶劣越好,李府主也不是第一次来森狱,

    怎么今天?突然就挑剔起森狱的环境了呢?

    他无奈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他指着上?面的几个孔洞,道:“这里还有一点透光通风,其他的房间?,连这个也没。”

    李璧月深深叹了一口气,望向一直趴在夏思槐背上?的青年道士,那人许是伤重,这么长时间?一直昏迷未醒,脸色苍白,长眉深敛。

    她着实有些想不通,不过?是萍水相识、天?涯转蓬的交情?,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数替她补运,将自己搞成如今这副惨淡的模样呢?

    可惜眼下这人是给不了她答案了。

    “那就这里吧。”她对周宁道:“只是要劳烦周府主着人将这里打扫一番,尽量干净一些,再取一套新的褥子铺上?。”

    周宁领命去了。

    夏思槐跟在李璧月身边久了,看出她神色不怎么痛快,道:“李府主,规矩是规矩。您贵为一府之主,有些地方想通融也不是没有办法。这地牢阴暗潮湿,恐怕不利于玉相师的伤势。”

    李璧月摇头道:“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玉相师很可能是代人受过?。如果他与?杜馨儿之死?无关,却能让京兆府冒险杀人灭口,背后势力来头不小。森狱是承剑府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在这里他才安全。”

    她又?触了触玉无瑑的脸颊,高烧仍是未退,便道:“一会大夫来了,吩咐大夫好好替他诊治,一切药物都要用最好的,务求尽快痊愈,就是我的命令。”

    夏思槐应道:“是。”

    “还有,他在森狱的这段时间?,就劳烦你贴身守护,从现?在起这间?牢房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就算是周副堂主也不行,知道吗?”

    “啊——”夏思槐一惊,李璧月此言分?明是连承剑府自己人也不信任。

    李璧月道:“在海陵那晚,有人持承剑府玄剑卫令牌出城,当时我以?为那令牌也是唐如德留下给唐绯樱的。可是后来我问?了唐绯樱,她她并没有玄剑卫的令牌,那一晚也没有出城。看来我承剑府也并不是铁板一块,不定已被别人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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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夏如松都跟随我多年,也是我最为信任的人。我也不瞒你们,这位玉相师于我有天?大的恩情?,我绝不容他蒙受冤屈而死?。所以?我将他的安危托付给你们二人,你们务必要保住他的安全,明白吗?”

    她得郑重,分?明是以?重任相托。夏思槐凛然道:“思槐明白了。只要我夏思槐活着,玉相师一定平安。如果他死?在狱中,夏思槐愿以?死?谢罪。”

    听了夏思槐的保证,李璧月觉得心中的阴霾散了一些。

    “如果他醒了,尽快让人通知我。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却又?忽地想起一事。这道士在吃食上?一向颇为讲究,这森狱的伙食却一直不怎么样。

    夏思槐见她蹙紧眉头伫立在门口,问?道:“府主,还有什么交代?”

    李璧月道:“这个人在吃的上?面极为挑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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