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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时间,气氛冷凝下来。

    学者将纸条放在灯光下,一字一句,仔细比对。

    里斯微笑斟茶:“先生莫怪,实在是大公府中出了个犯上作乱的奸细,您来的太巧,我们担忧伊缪尔大公的安危,不得不防啊。”

    他将茶盏推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白郁,似乎从他身上找到破绽。

    白郁老神自在,古井无波。

    片刻后,学者打了个隐晦的手势:“不是。”

    里斯眉头一跳,白郁则自顾自饮茶。

    原主原先在黑袍会做事,档案中封存了他的笔迹,但那和白郁又有什么关系?

    白郁原身穿书,成长经历和原主截然不同,原主在黑袍会的教堂长大,白郁却是九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后来读书学了兽医,写了一手飘逸字体,与原主毫无相似之处。

    里斯微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了。

    他对白郁热络了许多,感叹:“冒犯了,这是阁下和那奸细的身段实在是像,我一眼看过去,还以为看晃了眼。”

    白郁不动声色,在纸上写:“那位白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如今,他明面上的身份是白郁的替身,而替身对原主有所好奇,是完全符合人设的。

    果然,里斯的戒备更少了三分:“那位阁下,我有所耳闻。”

    他含糊地说:“白郁阁下来自黑袍会,是黑袍会的奸细嘛。黑袍会,你也知道,一群莽夫,多的是走街串巷的混混□□的小头目,还有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只有这个白郁是个例外,没进□□,读书读出来了,还进了伊尔利亚最好的医学院。倘若没有这件事,他是个好苗子。”

    在外人面前,里斯是大公的叔叔,和黑袍会全无瓜葛,他不可能说得太细,也不可能褒扬黑袍会,讲得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本地居民的共识,可对白郁来说,是他第一次听说。

    就像水能喝,火不能摸,这些太过基础的东西,反而没人对他提及。

    白郁停顿片刻,写道:“也就是说,黑袍会读书的人不多?”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抓住了某条线索。

    里斯奇怪道:“当然,您这也不知道吗?奇怪,阁下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白郁:“住在郊区,确实不知道。

    白郁没有原主的记忆,但从夫人的口供中可以得知,教堂中的孤儿一起长大,然后根据天赋进入各行各业,有的凭借美貌,有的凭借力气。

    伊尔利亚的教堂可不是后世的孤儿院、福利院,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养育幼儿的教堂是个相当恐怖的存在,譬如加拿大臭名昭著的坎洛普斯教会,圣洁的外表下隐藏着难以想象的罪恶,当人们打开教会地基,发现了215具孩童的尸骨,身体上伴随着虐待和酷刑的痕迹。

    黑袍会经营的教会同样如此,孤儿们没有父母,就像待宰的羔羊,他们生活条件恶劣,长期遭受洗脑,成了没有思想的棋子和奴隶,大部分孩子都会在筛选的过程中死去,只有锤头鲨那样强壮,或者夫人那样貌美、得到特殊照顾的孩子,才能成长下来。

    长大后,锤头鲨那样的多数成为了□□和混混的头目,他们混迹在市井街头,成为了黑袍会蔓延在街市中的毛细血管,无声的控制着一整片区域,为整个组织提供养料,聚少成多,聚沙成塔,这一小片一小片的区域汇合就成了黑袍,会如今庞大的势力。

    而原主在这样的环境中读书出来,其实是很少见的事。

    “……”

    “呵。”在脑海之中,白郁冷下声音,轻声讽笑。

    66:“笑什么?”

    白郁微微闭眼:“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66,你说,这些孩子长大后,他们会去找谁看病呢?”

    □□常有械斗火拼,有个擦伤碰伤是常事,而黑袍会,必然不敢随便找诊所看病,而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位曾经和他们一起在教堂长大的人是医生呢?

    他想起了原主书柜里厚厚的病历。

    白郁也曾疑惑过医生的诊所肮脏昏暗,医生本人甚至没有经营许可,可为什么他的书房中,有那么多病历,那么多人频繁光顾诊所,找他看病呢?

    锤头鲨和夫人是单向联系,白郁误以为所有人都是单向联系,可医生本人偏偏是黑袍会中的例外,因为原主书柜中那一叠厚厚的病历,就是黑袍会的人员名单。

    这也是为什么,他卧底身份暴露后,黑袍会想杀他。

    白郁无声捏紧了手指。

    黑袍会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隐秘,像暗处的顽疾,难以根治,单论明面上的实力,他们比不过有枪有炮的公爵亲卫,只是当隐藏在大街小巷之中,混聚在人群之内,就不一样了。

    如果有了名单,形式瞬间逆转。

    两人都试探到了想要的东西,里斯确定面前的青年不是白郁,白郁更是归心似箭,再坐在这里没有必要,他们挥手鞠躬,各自告别。

    里斯打了个手势:“和您聊天,实在是很开心的事,前些日子我这里到了几杯茶水,是从海运过来的东方好茶,想请您赏脸,试上一试。”

    侍者躬身上前,澄澈地茶水摆在眼前。

    66警惕地飘了过来:“宿主,是带药的。”

    它拍了拍小屏幕:“不过没关系,你喝吧,一杯也是解,两杯也是解,我能确保没有生命危险,诶?”

    话音未落,白郁已经推开茶水,在纸上写下:“先生,我恐怕无福消受。”

    说吧,他丝毫不考虑里斯的脸面,就这么起身,径直离开了。

    66:“等等,我们就这么——”

    以系统的设想,如果不喝,应该会遇到阻拦。

    可这回,所有的侍者都恭顺立在原地,里斯则面带微笑,神色平静,淡然目送他离去。

    一直到出了宴会,66回头看了看,还在茫然:“就这么出来了?”

    白郁摇头叹气,为小系统的天真扶额:“66,这是最后一道试探了。”

    黑袍会使用的是成瘾性毒药,这类毒药的特点是,每到一定时间都要喝上一杯,否则,便如万蚂蚁噬心。骨缝里都是疼痛,可每月都喝,反而相安无事。

    所以在里斯眼中,如果他是白郁,看到这一杯茶,为了延缓毒发时间,会毫不犹豫的喝下,而如果他不是,才会对莫名其妙的茶水有所顾虑,不敢去碰。

    这是招反其道而行之的险棋,直到这里,他们才算真真正正打消了里斯的戒心。

    白郁在心中估计日子,心道:“难怪他选在今天宴会,再过两天,就是发作的时候了。”

    药物的痛苦面前,没人能保持冷静,倘若白郁是原主,在宴会上必定不择手段获取药物,在里斯的监控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不过好在白郁有系统。

    他和66却让:“能屏蔽掉毒害,对吧?”

    66点头:“对,系统能解掉大部分对身体有害的部分,但……”

    它迟疑片刻:“但你依旧会很难受。”

    这也是系统的限制,喝药属于偏离剧情的部分,系统虽然能保护宿主的身体不受终身损伤,但对痛苦无能为力,就像之前谢逾头痛一样,为了防止刻意偏离剧情,虽然白郁不会上瘾,也不会因为药物死亡,可是发作时,他还是要难受好一阵子。

    白郁道:“没关系,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留下终身伤害,短时间的痛苦而已,白逾并不在乎。

    宴会之行收获颇丰,白郁回到公爵府时,伊缪尔大公还在生气。

    大公绕道书房后面,隔着窗子远远的看了一眼,确定医生的安危,就再也不肯理他了,甚至晚上吃饭时还搬走了小桌板,把大桌子留给白郁,独自一个人窝到卧室去吃,肉眼可见的生气。

    白郁哑然失笑。

    ——小猫推走了他的小食盒。

    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抚,先去档案室,处理黑袍会的事情。

    66比划:“你就这样走了?”它前几个宿主谈恋爱时不是这样的。

    白郁:“时间紧张。”

    ——再过几天毒药发作,不知道会难受多久,他得先将正事处理完成。

    医生卧底身份暴露后,家中所有的物件都被查封,存档封存。就放在档案室中。

    他翻出那些泛黄的古旧病例,又在牢房之中找到夫人。将档案分门别类,和教堂中的孩童一一对照。

    不少人成年后换了名字,对照困难,加上医生的黑诊所开了小十年,病例纷繁复杂,人员往来颇多,白郁不得不挑灯夜战,伏案夜以继日,哪些明显是附近居民,那些身份存疑,他连轴转的小三日,才整理出了第一批一份百余人的名单。

    在这种类似推理游戏的过程中,医生的大脑空前活跃,线索在脑海中组成繁杂的逻辑链,他似乎正抽丝剥茧,将黑袍会庞大的地下根系连根拔起,这个过程中,白郁并不觉得苦闷,反而品出了两分乐趣。

    白郁将第一批名单交给亲卫,要他们重点调查。

    亲卫们虽然摸不着头脑,有些不以为然,但白郁如今正当盛宠,不好得罪,他们便接下名单,着手调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东西。

    名单中的人并不无辜,身上都有违法乱纪的案子,不少还背了人命,再往下深挖,居然大半和黑袍会有所往来。

    亲卫们震惊之余,不由对府中那银面具男仆肃然起敬。

    那人独自坐在书房,灯火彻夜不歇,卷宗书册一一铺开,竟然就从那些长篇累牍的文字中整理出了关键信息,倒是比亲卫还强上不少。

    名单人不多,但黑袍会中层人数也不多,一百人足以动摇根基了。

    而到现在为止,档案只整理出了13,还有23没有整理。

    伊缪尔本来在生闷气,白郁从回府后就没有理过他,自顾自地翻病例,好像堂堂大公还没有冷冰冰的纪录重要,可名单交到面前,伊缪尔便说不出话了。

    医生昼夜不歇,是为了他扫清障碍。

    可连续熬了几天,就算是医生也出了黑眼圈,人憔悴不少,他嘴唇微微发白,眉间略带倦色,大公气呼呼的踹开书房大门,试图将男仆从里面揪出来睡觉,可医生一直是有事必须做完的性格,处理事务起来茶饭不思,有种病态的狂热,要不然前世也不会累到猝死。

    他心中惦记着名单,仿佛将自己当成了处理病例工具,睡觉只是必要的充电流程,看见伊缪尔,便平静地扣上钢笔,甚至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亮:“没关系,我马上弄完,你先睡觉吧。”

    伊缪尔抿唇

    医生的书案上明明还有很多文件。

    他坐在了医生对面,气呼呼道:“分我一半。”

    白郁失笑:“好。”

    伊缪尔大公学东西很快,不然也不会当了数十年奴隶,出来后就接替大公,白郁为他讲了些细节,他就知道大概如何区分普通病患和潜在卧底,于是他搬了张桌子,坐在书房角落,和白郁画出了楚河汉界,也开始伏案查阅。

    一封一封的文书从公爵府递出去,无数亲卫穿行在大街小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打响,到最后,黑袍会,这个盘踞在伊尔利亚上空的巨大阴影,似乎散去了不少。

    三天后,整理工作告一段落,后续工作需要等候亲卫调查,而白郁面前,终于只剩薄薄的几张纸了。

    他放下鼻梁上的窄边眼镜,抿了口咖啡。

    白郁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但是工作的时候确实需要咖啡提神。

    可这时,他听见了伊缪尔的惊呼。

    公爵骤然站起来,朝白郁伸出手,眸子里全是担忧,像看见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鼻腔中有热流涌动,接着坠落下来。

    白郁低头,血恰好滴落在书案,如一朵绽开的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老家了路上折腾了几个小时,有点晚,1:30补了几百字,没看见的可以刷新一下,本世界预计还有一两章完结,欢迎番外点梗~

    ◇

    第86章

    要我

    血顺着人中落下,

    一滴一滴滑落,白郁视线昏黑,他用手撑在书桌上艰难支撑片刻,

    终是抵不过昏沉的睡意,在合眼前,他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声音。

    伊缪尔大公豁然站了起来。

    他撞到了桌椅,

    资料散落一地,

    可大公无心顾及,

    他单膝半跪在医生的书案上,

    探手去拉医生的手,

    失声道:“白郁!”

    在公爵府中,医生一般带着面具,

    公爵将面具取下,露出医生俊美的面容,伊缪尔这才发现,

    医生的面色很难看。

    他嘴唇乌青,

    一丝不苟的黑发被汗水打湿,

    狼狈地垂下一缕,

    血迹从唇角和鼻子中溢出,丝丝缕缕,

    绵延不掉。

    伊缪尔用袖帕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血不断满溢,几乎染红了半个帕子,他越擦越多,

    手也越来越抖,

    等府中医生赶到的时候,

    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侍卫将白郁扶到床上,伊缪尔则扶着书桌站起来,他恍惚着垂眸看向手中的袖帕,看见一片刺目的猩红,险些没有站稳。

    ……医生是,怎么了?

    ……上午还好好的。

    他握着帕子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人来人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用了些奇奇怪怪的诊断工具,又从白郁身上抽了几管血,所有人都急切而忙碌,只有伊缪尔呆在原地,无所适从。

    有人检查呼吸,有人检测脉搏,伊缪尔想上前帮忙,可大公的身份反而成了累赘,他不敢上前,也不敢讯问,怕给医护造成更多的压力,便只是扶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呆呆看着里面。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白郁。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等阶段性的救护结束,后续的治疗还需要血液报告分析,老医生停下动作,伊缪尔才能哑着嗓子问上一句:“是怎么了?”

    老医生:“像是中毒。”

    大公府和黑袍会打了不少交道,牢中也有不少病发需要医治的犯人,府中对他们的手段一清二楚,白郁一病发,他们就看出了病因。

    只是这东西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药物,治疗方法都捏在黑袍会手上,老医生思考片刻,还是不敢贸然给药。

    他和公爵交代完病情,伊缪尔的脸色沉的可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露出微笑:“哦?黑袍会,是吗?”

    当天晚上,伊尔利亚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伊缪尔大公手段本就以凌厉狠辣著称,虽然在底层享有美誉,可在贵族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在前几个月,暴君心情尚可,没生出什么事端,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一时间,伊尔利亚贵族人人自危。

    亲卫队穿行在大街小巷,对照名单,将一个又一个卧底揪出住宅,关入牢房,一时间,黑袍会中层折损大半。

    这些人虽然每一个都不那么重要,可连结在一起,却是帮派上下贯通的重要通路,是蔓延开来的毛细血管,当这些枝蔓被尽数打断,一时间,黑袍会竟然陷入了半瘫痪的地步。

    公爵府地牢人满为患,审讯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招供,更多的名字浮出水面,审判书不断发出,伊尔利亚报纸甚至腾出了专门的版面,记载审判的进展。

    越来越多的罪行被公之于众,黑袍会曾主导过许多令人发指的案件,从侵占私吞财产到杀人放火,买卖器官,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公爵府的在押囚犯根据罪行等级,被相继判处死刑,流放,终生□□等处罚,郊区校场的枪声不绝于耳,有好事者记录,发现数量已经超过大公上位时的那场大清洗。

    一时间,民间议论沸沸扬扬,喧嚣尘上。

    可一切的一切,伊缪尔都无暇顾及。

    白郁几天没醒,他就高强度的工作了几天,似乎在用文书和卷宗麻痹自己,他将白日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手段果决的令人胆寒,而在晚上,他会来到白郁的房间,和医生一起睡觉。

    白郁的血液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老医生每日来看,但他依旧无法下定结论,只能给公爵一个模糊的答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也许明天,也许……”

    白郁的病情是系统干预后的结果,和典型案例有很多不同,老医生不敢下定结论。

    但从他语调中可疑的停顿,伊缪尔已经明白了。

    ——也许明天会醒,也许永远也不会。

    他懊恼起来。

    就在白郁昏倒的那天,他们还在闹别捏,或者说,伊缪尔单方面的闹别扭。

    他没有和白郁一起吃饭,没有牵手,没有互道,那些平日里习以为常,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事情,他都没有做。

    而那居然是最后一次机会。

    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伊缪尔想起白郁和他说要去里斯宴会的那一日,医生略带笑意地哄他,可那一次,他没有回头。

    拥有再失去,总是比不曾拥有更加令人难过,获得过医生的温柔和照顾,前一次的失去已经足够痛彻心扉,假如失而复得,却再短时间内再次失去,伊缪尔已经没法想象该如何继续生活了。

    “……”

    手中的文书忽然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扭曲文字,伊缪尔恍然间抬眼,才发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高悬于天,他已经在书房独自坐了数个时辰。

    没有医生提醒,他甚至不记得按时吃晚饭。

    公爵心情不佳,吩咐了不许打扰,仆人们不敢靠近,如果医生醒着,他应该会敲三下门,然后不管伊缪尔同不同意,不由分说地推开,将他拉出来吃饭。

    但现在,没人敢这么做了。

    伊缪尔推开文书,走到了卧室床前,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执起医生的手,放在了脸颊,微微蹭了蹭。

    卧床许久,医生体温偏低,皮肤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可伊缪尔没放手。

    他固执地和医生十指相扣,像是害怕医生的体温继续凉下去,可不知何时,似乎有液体状的东西落在了手背上,伊缪尔微微闭眼,任由无法抑制的湿意凝结,汇集,最后沿着下巴滑落。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清浅的叹息。

    白郁其实醒着。

    毒发会难受,他现在确实骨骼酸痛,肌肉疲乏无力,可白郁并不怎么在乎,系统强制解毒和毒素相互冲撞,昏迷更像是身体应急保护措施,可缓过最初几天,但他已经好多了。

    身体依旧有点不受控制,眼皮沉的像是铁,但他能感知到外部的一切,也能感知到手背上的水痕。

    冰冰凉凉的,顺着手背滑行了两厘米,又被伊缪尔轻柔地拭去了。

    他把小猫弄哭了。

    白郁心里没把这毒当回事儿,加上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忙着忙着,忙到最后,都忘记了告诉伊缪尔一声。

    大公以为他醒不过来,现在一定难过极了。

    把伴侣欺负成这个样子,医生难得升起了一丝心虚,他艰难地操控着身体,像初出茅庐的驾驶员生疏地控制着机器,一番挣扎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郁率先看见的,是伊缪尔湖蓝色的眼瞳。

    小猫的眼睛很漂亮,让人想到大巴哈马的蓝洞,或是尼沙普尔的绿松石,那是种澄净而温柔的蓝色,不带任何杂质,可此时这双眼睛哀哀地看着白郁,里面盈满泪水,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就仿佛你对他做了世界上最过分的事情。

    冷淡如白郁,也不忍心让这双眼睛的主人落泪。

    他艰难地勾了勾手指,动作绵软无力,撩拨似的擦过小猫的手心。

    伊缪尔瞬间感知到了。

    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正对着白郁的眼睛。

    医生不知何时醒了,他看上去依旧虚弱,却对着伊缪尔露出了安抚的微笑,而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

    伊缪尔俯下身,凑近了些。

    白郁叹息道:“别哭了,伊缪尔。”

    这不是白郁第一次这样说,在公爵府花园的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医生抱起小猫的时候,也曾这样安慰。

    当时小猫蹭着医生的胸,哭得像个傻逼,将医生的衬衫全打湿了,但现在伊缪尔一愣,他抬起手臂,几乎是慌张地抹掉了眼下的水痕,掩盖神色后急匆匆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替医生拿水掖被子,等一切都做好,他再次俯下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郁其实觉着他快好了,系统的解毒工作到了尾声,他也正逐渐恢复身体的控制,但伊缪尔这样问,他莫名心虚,于是犹豫片刻,迟疑道:“……有点冷。”

    这迟疑放在伊缪尔眼中,就是身体依旧难受,昏昏乎乎,不甚清醒的样子。

    公爵大步出门,吩咐拿来了扁壶和被子,将白郁罩的严严实实的,而后伸出手,从被子里摸了摸白郁的后腰。

    变回人后,伊缪尔一直拘谨保守,因为母亲的身份,他从小一直被用轻贱的词语构陷,比如轻浮,比如放浪,伊缪尔不想医生也这样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碰医生除了手以外的地方。

    他想试试温度。

    白郁出了层冷汗,后腰处的皮肤冰冷,伊缪尔滚烫的指尖按上去,白郁腰肉一颤,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在大公眼中,他就还是冷。

    于是伊缪尔掀开了被子。

    他脱下外套,褪下裤子,只剩薄薄一件衬衣遮住身体,而后从被子的空隙处滑了进来,紧紧的抱住了医生。

    他像是怕白郁还觉着冷,努力使身体接触面积变大,于是手臂环绕过医生前胸,腿也盘了上来,树袋熊似的抱住,最后将毛茸茸的脑袋依偎在了医生肩头。

    热度源源不断的传递过去,伊缪尔哑声问:“还冷吗?”

    白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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