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朝真帝姬的信使就是这时候赶来的。那也是个清瘦的少年,被赵俨唤作王十二郎,见了赵俨就很不高兴地训斥了一句:
“赵四!你不听令而行,是不要命了吗!”
赵四刚从墙上下来,满脸满身都是黏糊糊的东西,说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见了他就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说,“愿领罚!”
“帝姬说了,且寄下你这顿打,若孙将军还在,你带着孙将军一起撤回石岭关。”
王善停了停,看到赵俨在那愣愣地站着,语气就软下来了。
“辛苦你,帝姬领捷胜灵应两军共一万余兵马,已至太原,”他停了停,“帝姬说,‘自石岭关始,咱们河东不会再丢一关一城。’”
【作者有话说】
《金史·列传·卷十》:(完颜活女)其攻济州,败敌八千。与敌遇于信州,移刺本陷于阵,活女力战出之,敌遂北。败耶律佛顶等兵于渖州。及粘罕以兵袭奚王霞末,活女以兵三百,败敌二千。从攻乙室部,败之,破其二营。迭刺部族叛,率二谋克突入,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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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第十八章
◎冬夜◎
王十二郎不是自己来的,他也带了两千士兵,特别让人惊讶。
尤其惊讶的是这群士兵既不是朝真帝姬的灵应军,也不是童贯的捷胜军——这是忻州的守军,理论上来说现在该归贺权调度,守将也姓耿,是耿守忠的族兄弟。
但刚开始时赵俨就没看到他们,因为这队士兵比他的存在感还差着些,现在举起旗帜,忻口关上密密麻麻人头一盖过去,气势倒是起来了。
有了第二波援军的到来,再加上冬天太阳下山早,女真人搞不清楚对面兵力多寡,也就收了攻势——收了攻势,但绝不会吐出战果,他们将辛苦打下的第一道防线应砸尽砸,应烧尽烧。
熊熊烈火带着浓烟直上云霄,漫天的火烧云也染上了杀气腾腾。
这一片漆黑鲜红的烈火之后,站着那个冲锋陷阵的女真指挥官,他摘下了头盔,有鲜血沿着发辫流下,将他的铠甲也染成了漆黑鲜红的色泽。他的面容被高温扭曲后的空气所扭曲,身形却笔直像一把长枪般立在忻口关下。即使浓烟将他的目光遮蔽,营寨上的人依然能感受到他蒸腾燃烧的怒火与杀意。
“李大郎与他结交时,我曾见过他几次,那时看他像个汉人,”王十二郎说,“你看他现在的模样。”
“我们佛经……”高大果刚说了一句话,立刻又改正,“他们佛经说,有地狱里披着人皮的恶鬼,就是这副模样。”
孙翊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从背后摘下弓,奔着完颜活女奋力射了一箭!
箭矢扎进土里,正在他十步之前。
有女真人大声呼和,还有人拎着盾牌上前遮挡,但营寨上的三个人已经不再关心下面的事了。
忻口关明天会迎来新的主人,而他们必须立刻奔赴下一场战争。
孙翊在忻口这留了几十个心腹亲兵,他们负责在后半夜将后面忻口所有营寨都点燃,然后骑马撤退。剩下的一千余士兵则扶老携幼,奔着石岭关而去。
夜路是很辛苦的;尤其自忻口到石岭关要走百里路,这就是双重辛苦;士兵们不是养精蓄锐后走这百里夜路,而是在连续三天的鏖战后赶夜路,这就是三重辛苦;刚从战场上下来,精疲力尽甚至还来不及包扎的伤兵们不仅要赶夜路,这里还有一大群老弱病残呢!
小娃娃哭,当妈就要打;老妇人哭,当儿子的就耐心哄;老头儿一般能忍住不哭,但走着走着就会扑通一下倒地。
灵应军就担负起医护兵的重任了,该扶的扶一把,该背的背一段;饿得累得走不动的,掏出块饴糖掰碎了大家分一分,喝一口水,吃一口糖,继续往前走;小娃娃说夜里不能在外面赶路,好多死人啊,有小道士就一本正经地掏出一张符箓,用口水舔舔,贴他脑门儿上。
孙翊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是很疲惫的,但也带着些安心,但总归有些不解。
尤其是那位耿将军,跟着他们走,说话也客气,但就是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说友军不像友军,说敌军还很勉强。
“王小郎君,你如何领了忻州的兵来援?”他寻了个机会,悄悄问王善,“贺知州回心转意了不成?”
王小郎君听了就是一乐。
“他不曾回心转意,是我用别个换来的。”
两千士兵!孙翊就很吃惊,“用什么换的?银钱?多少钱?”
“一分不要。”王十二郎说。
这个河东汉子瞠目结舌,于是少年军师也不卖关子了,他乐呵呵地,“这是用他爷娘换来的啊。”
这话一说出来,孙翊就懵了。
他过了半晌,才问,“这,这是谁的计谋?”
王十二郎的手指在袖子里搅一搅,就露出一个微笑,“在下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这还没有完全说服孙翊,他想了一想,就又开口问了:“那他救了咱们也就罢了,何故还要护送咱们去石岭关?”
王十二郎就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孙翊额头的青筋就突然一根根冒了起来。
“贼子——”
王十二郎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
“一会儿咱们将计就计,”他说,“我们同忻州军先往城里进,你带着老幼,且往后躲一躲,不要叫血溅着!还有!给我带上十余个嗓门洪亮,说你们北方话的亲兵!”
天色渐亮时,女真人终于发现忻口的营寨被付之一炬。完颜粘罕并不意外,但仍然要求士兵们谨慎些,并且分作两路,一路自忻口南下,一路自忻口西边的山绕行过去,抵达忻州城,完颜娄室仍然是前军指挥,并且派出了几支小股骑兵,跑到忻城所在的山谷里,仔细瞧瞧。
一瞧就吓了他们一大跳。
忻州城的城门大开,城门前有一大群人在那,吹吹打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吹的调子还很诡异,没听过!
女真骑兵就想差了,“他们怎么还在做法啊!”
他们不敢下马,离远了探头探脑,嘀嘀咕咕的时候,那边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不得了!不得了!这一大群人顷刻间像是扎进了一只猫头鹰的鸡群,瞬间就炸了!羽毛乱飞!站在那又是跳又是喊!可女真人什么也没看明白,下意识就想逃走。
最后人群里终于有个机灵鬼冲了出来,冲着女真骑兵的方向扑通一声就是个五体投地!
那一群又叫又跳的人立刻也就有样学样了。
有风吹过,忻州城前乌泱泱一大片撅起来的屁股。
这下女真人就明白了。
“咱们去禀报都统吧。”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说,“快看!”
城里又冲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将孝服往下脱,跑到城外这一大群人最前面的位置时,正好将孝服脱了个干净。
“恭迎王师——!”
完颜粘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身上还散发着纸灰味儿,眉眼却弯得像鱼钩上的蚯蚓的知州。
周围吹拉弹唱一片,好不热闹。
“石岭关今在谁手?”
知州赶紧仰起头,“都统,石岭关守将耿守忠,他与在下一般,都是日夜盼王师的人哪!”
“既如此,”完颜粘罕说,“他怎么不来降?”
“快了!快了!”知州谄媚地应道。
降肯定是会降的,但也分个先后,他贺权吹吹打打,差点献祭了亲爹妈才换来这泼天的富贵,可不能让耿守忠抢了先!
他是个机智的,一见灵应军的虞侯派人送信,立刻便将计就计,拿了两千兵马先换了爹妈回来,再悄悄吩咐耿守思,不要回忻州,跟着灵应军直接去石岭关就是。
若孙翊降了,这功劳得是他贺权的,若孙翊不降,只要耿守思在石岭关,两头堵着他孙翊,功劳照样落在忻州,管教耿守忠眼巴巴看着没办法!
到那时,他们也是大金的天使!他们也逞一逞天使的威风!
“在下已派他的兄弟耿守思去石岭关,不出三日,捷报必传!”
耿守忠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王师越来越近了,可他也越来越不安。
同样是心向王师的人,贺权守忻州要交上去一双爹妈,童贯才应了他,可自己守的是比忻州更重要,堪称太原面前最后一道壁垒的石岭关,童贯居然没反应。
张孝纯也没反应!就只是下令让他来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得小心些,他想。
城墙下的士兵看着都一脸的纯良,忙忙碌碌地在石岭关外不远处安营扎寨。他们都穿着道袍,头上不戴头巾,而是扎着木簪。捡柴生火,去河边劈冰取水,这些琐事都井然有序。
没有人开口要入关,但他们刚到城下时,耿守忠派人下去询问,他们当中走出来一个少年。
“马上就好,”他说,“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远远的有队伍过来,前面走的有猪有羊,后面则是隆隆的马车。
等马车到了关下,猪哼哼,羊咩咩,少年就冲着上面喊了:“小子是灵应军刘十七!赵四郎是我兄!耿家伯父可在上面?小子初至关下!我兄可在?我兄不在?小子不敢惊扰伯父,在城下暂歇便是!今奉牛酒——!”
耿守忠的眉眼就舒展开了。
灵应军不入关,牛酒入关,多么有分寸!
义胜军平日里吃的也是麦饭,寒冬腊日,年关将至,他们却连肉味儿都闻不到,现在可好了!
军官们吃羊,吃烤全羊,可士兵们也能尝尝荤腥,有肥肥胖胖的猪,杀个几头!
猪肉是要剁成小块扔大锅里炖了的,猪下水也不能浪费,胡乱洗一洗,一起扔进锅里!今日这样丰盛,又有劣酒给士兵们开怀畅饮,合该在肉汤里多加一把盐,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肉,管它有没有什么腥膻骚臭的腌臜气,胡乱吃下去,整个人在冬日里也跟个小火炉似的热气腾腾,只觉得连酒都还没喝进去,毛孔已经醉醺醺了。
刘十七——赵鹿鸣心里偷偷称他为高三果——就坐在耿守忠的下首处,见谁酒杯空了,就殷勤地起身去斟酒。
太殷勤了些,甚至显得谄媚,明明他奉上了牛酒,姿态却这样谦卑,其实细想是有些古怪的。
但刘十七毕竟只是个未及冠的小娃子,他有什么资历?这一桌论年龄辈分都是他叔叔大爷,论资历都是上过战场的宿将,那可不正该殷勤些?
其中有人提起籍贯,正与刘十七是同县,这娃子一听说就更激动了,放了酒壶,出席就拜。
“我兄有义父庇佑,”他说,“我若也有他那样的好运道就好了!”
耿守忠就哈哈大笑起来,轻视里带着亲热,总之是觉得自己交了好运,竟然得了这样一群傻乎乎的好大儿,这不就更该多喝一杯吗?
“待你兄归来——”他的话戛然而止。
赵俨还未必能回来呢,他想,那傻娃子被他扔出去探路,生死都是未知——说实话,还真有些不落忍。
但这点内疚很快就被风吹过去了。
“待你兄归来,”耿守忠亲亲热热地说道,“给你排个辈分,也作我的义子,如何呀?”
这一个义子看着比上一个还傻,但这有什么问题?灵应军名义上的主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能选出什么好兵?她只能选出这群陪她一起玩过家家的傻孩子啊!
赵俨是天将亮时回来的。
整个石岭关都睡得很熟很踏实,但城墙上站岗的士兵还是望见了这几百个灵应军士兵,以及他们的指使。
当这个士兵跑到武官们的院子前,还没来得及喊时,有人推开了门。
“统制还睡着呢,何事?”
这人看不清脸,只看得到又黑又壮又高的身形。但传令的小军官是没义务去分辨他是不是耿守忠身边亲卫的。
“请郎君转告统制,赵俨领灵应军而归。”
“多少人?”
“夜里看不真切。”小军官说。
这人就嘟嘟囔囔地关上门了。
又过了许久,终于有更加拖沓的脚步声传出来。
不到时辰,理论上是不能开城门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实际每个坚持这项原则的守官都可以被史书记一笔,而耿守忠是个有远大宏图的的人,不考虑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入史书。
他尽量用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也没有将所有的亲兵都喊起来,前呼后拥地上城楼,他的酒醉还没完全醒,见到身边是昨夜新收的义子,也就浑浑噩噩地点一点头,带着他和两个亲卫上了城楼。
城下黑乎乎的,有火把,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义父!”赵俨在下面喊,“是儿呀!”
耿守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开城门。”
身边有亲卫是个耿直的,好心提醒,“统制,天还未亮,敌我不辨呀!”
“死迷粗眼的,”耿守忠骂道,“北边哪有敌人!”
不错,北面是忻州,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不必担心贺权会突然反水咬他一口的,他只担心贺权卷死自己!
更往北就不用说了,更往北是王师!只恨王师不能星夜兼程来到城下救他于水火!
一个亲卫下楼去吩咐一声,城门就缓缓开了。
有影影绰绰的火把,有碾过霜雪的脚步声,有人吐口水,有人在同城门旁的守军说些什么。
还有一个亲卫,与刘十七一起在城楼上护着耿守忠。
变故就在突然之间发生的。
刘十七虽然是个憨子,但他生得又高又壮,站在耿守忠旁边,差不多能将耿守忠装进去。
就在耿守忠探头向下看时,他忽然伸出钢铁一般的双手,牢牢抓住他的两条腿,将他从城墙上掀了下去!
有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黎明前的石岭关!
“贺权反了!”
“贺权反了!”
“贺权反了!他跟了宋人!”
“他们杀了统制!”
城下有人立刻大喊大叫起来,那耿守忠大头朝下摔了下去,砸在地上死没死透是没人知道的,因为从天上扑下来这么大一个人,城下的好大儿领着灵应军往里进时,肯定有人吓得就拔出大斧,上去胡乱地凿上几下啊!
但灵应军士兵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杀光城门处的守卫,冲上城楼。那时刘十七也变成了一只血猴子,身上还挂着不知道谁的半只胳膊,整个人颤巍巍的,见了赵俨就叫,“你怎么才来!”
赵俨就皱眉,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但最后还是大喊了一声,“快跟我走!”
当醉梦中惊醒的义胜军慌张且愤怒地冲出城时,正好就在城外撞上了耿守思那两千守军。
夜里的石岭关,四处有人放火,有人高呼,有人大喊大叫,可喊的不是灵应军,蜀人的口音与他们相差十万八千里——那甚至也不是河东人!
于是义胜军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他们自己人的声音!
他们说,是贺权杀了统制!
当然其中也有些微弱的辩解,甚至有人是从城墙上逃下来的,就很想对其他人说一句自己看到了什么,真实发生了什么。
但天这样暗,夜这样黑,到处都是火光与厮杀声,谁都必须全力以赴杀死对方,才能保证自己生命暂时的安全,怎么会有人能站出来喊一句“这其中必定有诈”呢?
义胜军都跑向了北门,热热闹闹,火光冲天,南门打开时就显得很安静了。
灵应军入城也是这样安静的。
李世辅抬起头看天,高二果不解地看他,“李大郎,你看个什么?”
“冬夜这样长,”李世辅笑道,“怪不得帝姬喜欢这里的冬夜。”
在孙翊、赵俨、以及那个很倒霉的忻州守将还没走到石岭关下的时候,孙翊悄悄问过王十二郎一个问题。
“小郎君以为,帝姬才学性情如何?”
虽然开口问这个问题有些鲁莽、无礼、荒唐、僭越,但他们很有可能是并肩作战的友军,如果这支军队的主人是个男子,几乎每一个与灵应军打交道的人都会用不同方式悄悄打听。
灵应军走了这么久,孙翊还是第一个问出这问题的河东路将领。
王十二郎就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展开一个笑容。
“帝姬衣食朴素,体恤兵士,明法度,有仁心,”他声音很柔和地说道,“不愧是官家亲封的仙童,当真有仙家气度啊。”
没有关于血腥的一面,也没有关于阴谋的一面,这个满身血污的汉子听了之后就连连点头应和,“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世外之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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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隐秘的愤怒◎
这个夜长且冷。
在床帐里的安睡的人会冷,走在街上的更夫会冷,但都冷不过站在城墙上的人。
朝真帝姬裹着皮毛大氅,站在城头向北望,怎么望也望不到天明似的。
其实她当真产生了一点错觉,因为北面有隐隐的光,照在云上,就成了深沉的朝霞。
但太阳怎么会从北边出来呢?
所以那只是石岭关的火光。
她一想到这,心里就更加焦急了,怕灵应军拿不下石岭关,怕赶不走义胜军,又怕石岭关是拿下了,义胜军也赶走了,可要是石岭关被付之一炬,她哪有那么多时间重修呢?
耿守忠在伪装忠诚的时日里,按照张孝纯的要求修了不少寨垒拱卫石岭关,这些寨垒和石岭关一样重要——要知道石岭关并不是函谷关那样“泥丸可塞”的天险!她花了这么多心思!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
她就这么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直至太阳升起,有烧了热水出来叫卖的小贩,唤醒了临街的店家,站岗的士兵换了一班,有人又殷勤跑过来,询问帝姬身边的几位女道,帝姬彻夜祈福实在辛苦,现在天亮啦,要不要回去烤烤火?
她的脸庞被冻得青白,睫毛上沾着霜花,就连呼吸都浅薄得看不见白气。
这些琐碎的声音在她身边漂浮着,停滞着,只有朝阳一寸接一寸地往上升。
升得太快,又太慢。
将群山的影子照得深又浅,细又长。
脚下的太原城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忽然有小内侍指着石岭关的方向说,“看!有人骑马过来了!是咱们的人!”
帝姬的睫毛终于动了一下,她像是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石岭关的火已经灭了,但烟没灭。
朔宁军在打扫战场,区分出哪些是该死的叛徒,哪些是我们英勇战死的同袍,他们的乡老亲族则负责将少量的同袍尸体装在板车上,等待运回太原附近安葬,而大量的叛徒尸体就趁着尚未僵硬,赶紧将衣服剥下来,身上的私人物品也要剥下来。
妇人忙碌着搜集干柴,生火烧水,新的烟升了起来,很快就传出了一些热腾腾的香味。
昨夜义胜军吃剩的酒肉,他们是一点都不嫌弃的,肉汤煮开了,往里面倒些莜麦,煮得黏糊糊时,先有小娃子饿得忍不住,抱着母亲的大腿哭闹起来。
“好歹等军士们先吃!”母亲这样说道,“哪有咱们先吃的道理!”
一个小道士就走了过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请老人和孩子先吃吧,兵士们都没忙完呢。”
灵应军也在扫尾,完成一些并不算光彩,但非常有必要的工作。
尤其是赵俨领的这一个营,当初在义胜军时也被义胜军好奇地围观过,求过符,算过卦,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但一夜之后,那些过去的情谊什么都不算了。
灵应军不仅占据了关口,连带附近的寨垒也被他们提前安排了射手在里面。
当出关混战的义胜军在天亮后,垂头丧气地准备回石岭关时,王善就站在耿守忠曾经站过的地方,候着他们缓缓地往回走,汇成一条河流时,冷酷地挥动下了令旗。
“放箭!”
“放箭!”
“放箭!”
赵俨站在他身后,沉默地往下看。
有穿甲的,没穿甲的,哀嚎的,惨叫的,逃走的,逃不走的,趴在血和了泥的雪地里,伸手指着箭塔上弯弓搭箭的道士,说你们这些奸贼!
奸贼!
你们杀了我们统制!你们骗了我们!
骗了我们!
这此起彼伏的惨叫和谩骂,求饶和哀告,王善忽然转过头,就看到了赵俨脸上的表情。
“你不忍?”他问。
赵俨说不出话。
“你要放他们一条生路?”王善问,“你要放金人入关?”
这个性情温厚的少年忽然整个人都发抖起来,“我不敢!”
但王善还在咄咄逼人,“帝姬想救你的父亲,而你想她死吗?”
赵俨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宁死也不会叛了帝姬!”
“好,”王善说,“那你就大声点告诉关下那些人,他们今日为何而死!”
刘十七包扎过后,重新上了城楼时,正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兄长站在城墙上,挣扎着,狰狞着,歇斯底里地大喊,“诛灭国贼!除恶务尽!”
战争原来是这样残忍的东西,他想起自己今天杀的那个人,那几个人,那绝望的眼睛,那热烘烘的鲜血。
bibo奶茶.
“你怎么敢呢?”他像是在问王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那时,王善忽然拽了赵俨一把,将少年踉踉跄跄地从矮墙旁拽了回来。
“你违令擅自出击,原该军法处置你,”他板着脸,“你就不要带兵了,挨十棍子,先回太原去!”
太原的州府,依旧是童太师布置好的模样,不管谁在这个夜里辗转难眠,又冷又饿,童贯是不会受这样委屈的。
他依旧是从没有炭火却温暖的屋子里起床,用温水擦一擦脸,浸一浸手,再漱漱口,喝一杯热茶。此时厨房应当给他上茶点了,有贴身的内侍就过来问,太师今日想吃些什么?
童太师皱了皱眉,“没胃口,随便用些清淡的就是。”
内侍跑了,内侍又跑回来了,“禀太师,朝真帝姬至。”
童贯半躺在椅子前,一个手法十分精熟的女使正替他梳理胡须,听了就很纳闷,“帝姬?
”
帝姬来了,一见到帝姬,童贯吓了一跳,“如何是这样的气色?快让厨房送些汤水上来!”
虽然顶着一张又青又白又黑眼圈的脸,可帝姬笑盈盈的,“正来报喜!”
童贯就懵了,“我有何喜可贺?”
“童太师查得耿守忠勾连金人,意图投敌叛国,遂假意撤军,观其动向,此贼果有异动,全赖太师兵发石岭关,擒贼首,明典刑!这是太师查抄出来,耿守忠与金人勾结的书信,证据凿凿——”她一伸手,身后的宫女立刻给她递上了一叠书信,“太师初至太原,为大宋除一害,为此战立一功,爹爹与诸位相公岂能不动容?我岂能不来道喜呢?”
太师动容了,他皱着雪白的眉头,接过那一叠书信,一封封看了起来。
看完了,太师终于镇定下来了。
“帝姬如此待老奴,”他说,“老奴受之有愧。”
“太师忠心为国,”她说,“何愧之有?”
“老奴有愧,”童贯说,“愧在不知当以何报帝姬?”
她那张又青又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很顽皮,甚至是轻佻的笑意。
“若我想要九哥更进一步,太师也能帮我吗?”
似乎是从帝姬贺喜时起,屋子里的人都撤了,就只剩下一位年轻的帝姬,以及一个垂垂老矣的宦官。
老人沉默地望着她,半晌才开口,“这话不该老奴与帝姬说,但若帝姬一心问,老奴便多说一句:若帝姬是位皇子,太子也当避一头才是!”
她的眼睫忽闪忽闪动了两下。
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上来的汤羹和点心,散发着倦怠的热气。
她在那一瞬间,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隐秘的愤懑,那种愤懑初时像是只有一个火星,但很快就席卷了她整个头脑!
若她是个皇子!他们说,若她是个皇子!
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注意力。
“我那些哥哥们苦读不辍,三哥还是个状元才呢!”她嬉笑道,“幸亏我是个帝姬,不与他们比!”
童贯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然微笑着点点头,“虽是位帝姬,眼下却也当为国筹谋才是。”
“眼下?眼下须得是太师的捷胜军去驻守石岭关,将灵应军还回来,”她说,“只是领兵者一定要可靠。”
童贯听了这话,就垂了垂眼帘,“帝姬以为呢?”
帝姬就举起一只勺子,伸向了面前的汤羹,“童翁这样问我,定然以为我要为麾下的小武官们讨功劳了!我却觉得,王总管可靠极了!”
称呼从童太师换成了童翁,童太师也就跟着进入了童翁模式,喊了外面等着的内侍和女使们进来,热热闹闹伺候帝姬吃早饭。
“老奴想清楚了,帝姬是世外人,不看重这些俗物,”童翁说,“老奴供奉些香火钱如何?”
帝姬咬着一块点心,用力点头。
童贯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喜悦的光。
他是个富可敌国的太监,寻常卖官鬻爵,过手的金银像河水一样,可还从来没花过这么值的钱!花个几十万贯就能将自己生涯最大的危机抹平,这怎么说?这是天大的便宜!
什么勋贵将门,相公谏官的,打赢了这一仗,他老童就是官家手下第一号人物!帝姬要是想当个富贵闲人,他保她当大宋第一等的富贵闲人!
富贵闲人,盛气凌人!别说是驸马,她就想要十个八个唇红齿白美少年当面首,童公公这人情也不当回事呀!
童翁哈哈大笑起来。
“灵应宫要多少,老奴给多少!”
腊月中,虽然朝堂沸腾一片,各地的军队也在紧赶慢赶地奔赴太原,但在王禀领五千兵奔赴石岭关后,城中倒是依旧很太平。
不仅太平,百姓们已经开始筹备年货了,街上也出现了各路桃符——今年桃符的价格特别便宜,大家说,因为灵应军肯定也卖这个!
因此在赵鹿鸣早上吃过饭,回到三清观去准备补个觉时,很意外地收到了一个包裹。
宗泽老爷爷在备战,他是灵应军的军指挥使,原来帝姬拿灵应军当道士使唤,抬着德音族姬跑山西搞大巡游时,他是不用跟过来的。但现在既然打仗了,那他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前线,赢了有他的功劳,输了送他去吃荔枝。
备战需要一点时间,他得带着兵和粮前来支援,所以先派了信使过来,除了写信说这个事之外,包裹里还有一堆过年的东西。
都是灵应宫送出来的,衣服鞋袜,生活用具,用了两匹马才驮过来。
但引起她注意是包裹里还附带了一封曹福的信。
老内侍的信很彬彬有礼,先是向她请安,然后是告罪他没有跟在帝姬身边,再然后汇报了一下兴元府与灵应宫的近况。
这些都很正常,她继续往下看。
曹福把这些正常的东西写完了,终于开始写不正常的东西了。
他说,帝姬在太原,受许多人牵挂,帝姬若是有空闲,请往京城写几封信。
他又说,帝姬年岁渐渐大了,若是觉得曹二十五郎是个可靠的,就写信回来说一声,他有办法让曹家请官家的旨,将亲订下来。
——兵荒马乱,不比往时,帝姬事事应早筹谋,绝后患。
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这次换王禀守石岭关了!好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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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磨刀◎
曹福这话虽然突兀,但她想一想就明白了。
她十二三岁到的兴元府,什么事不在曹福眼中呢?她每一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就为拉扯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她攒下了三千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有两千余的预备兵,虽然放眼大宋算不得什么,但在帝姬当中,她绝对已经是惊世骇俗的那一个。
相公们过去拿灵应军当成官家与帝姬修仙修疯了的一桩玩笑,太原之战后就不会了。灵应军有了名声,她有了名声,那他们就势必要指手画脚,想方设法,将一个具有战斗力和野心的皇室女性扼死在摇篮里。
与此同时,金人又很可能在她身上打些坏主意:一个正常的武将挡在他们面前,他们需要物理消灭;一个超级名将挡在他们面前,他们需要找坏笋来“莫须有”;但一位公主挡在他们面前,他们只要派个使者过来求亲即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未婚的年轻公主!
大宋的坏笋和金国的坏笋一拍即合,大宋可以留下她的技术,但卖掉她这个人,金人可以铲除掉她这个后患,根据她的姿色决定她到底是去洗衣服,还是伺候夫主。
她坐在书桌前,握着信纸的手指泛着苍白的色泽,静了一会儿。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有什么可以反抗的筹码呢?
她的灵应军是很忠诚的,但目前她手上只有三千兵,实际上他们去堵了个忻口,只堵一天就有百余人的伤亡,现在只剩下两千九百个灵应军士兵了。
而大宋在纸面上有五十多万禁军,她还没把各地的厢军义勇算上。当然,禁军历来有阙额积弊,她爹爹实际可能也只有三四十万禁军罢了。
但三十万对两千九,这依然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她也不能把战争损耗算进去,因为如果这么一算,她还得将女真人的军队也算进她需要对抗的数据里。
放眼举世皆敌。
靠两千九百人想横扫大宋加女真是不可能的,那又不是两千九百个阿斯塔特修士,所以她必须继续韬光养晦,躲在爹爹、九哥、或者童贯身后。
如果她订婚了——而且是同真定曹家订婚,形势就又不一样了。
曹家是她的母家,开国的勋贵,几十年前又出了一位杀伐决断的太皇太后,这就保着曹家一路尊荣。曹二十五郎的祖父曹诱,当年与他的兄长曹评同日拜为节度使,号称“立双节堂于家,戚里荣之”,算是盛极一时,即使到现在也不曾露了败相。
这样的人家要脸,曹福一定是想,若能与曹家定了亲,她受到威胁时,自然也有了退路。
只不过曹福也想不到,不管曹家要不要脸,她便宜爹爹逼急了是不要脸的,老婆孩子一起送出去呢。
想到这里,信纸就被她用力地捏出了指痕,一旁正指挥几个小宫女收拾衣物的佩兰就走了过来。
“帝姬?”
她勉强笑了笑,“无事,只是曹翁来信,我很想灵应宫了。”
佩兰看看她的脸色,便笑道,“天寒地冻,路上也艰难,待宗翁领兵来援时,各路兵马必定也都到了,咱们在这过个年,正好就能回去了。”
帝姬抬起头看了看她这个贴身女官,心绪似乎渐渐静了许多。
一切还要落到战局上,她想,太原不陷落,完颜宗望是很难孤军深入的。
再想想曹家会给她带来的风险。
……似乎没什么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