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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义父就得意地拿巴掌狠狠拍他的肩膀,“佳儿!佳儿!只要儿郎们一片忠心,听为父调遣,来日乾坤有变,莫说燕云,就是这河东路,也要唯咱们爷俩马首是瞻!”

    赵俨退下,耿守忠酒足饭饱,回到柔软的床帐里去午睡,鼾声四起。

    床帐后面,有人幽幽地盯着他看。

    这房间略显窄小自然是有缘故的,到处都是新布置的痕迹也是有缘故的,只是这位义胜军将领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未卜先知,提前给他设了这么个陷阱。

    虽然他哪怕喝高了也理智尚存,没直接说出要给女真人当狗的话,但隔墙有耳的张孝纯又不是个傻子,什么话听不出来?

    现下他看了又看,很想泼一瓯冷水,给这贼匹夫泼醒,再拉他去宣抚使谭稹面前,军法处置。

    但他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从床帐后绕出去了。

    “灵应军指使何在?”出了安抚使府的张孝纯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相公问的是哪一位?”有灵应军说,“若是李指使,他与金使出城打猎去了。”

    对金人极度过敏的张孝纯一瞬间眼睛就睁大了!

    城外没有林子,得跑个几十里,至于找猎物就更不容易。

    但金人很在行,他们很快找到了傻狍子出没的痕迹,一路追踪过去,还让李世辅措手不及射死了第一只狍子。

    女真人一片赞叹和欢呼,毫不吝于赞美这位宋人神射手,当然也有年轻气盛不服气的,追着傻狍子漫山遍野跑过去了。

    少年冷哼一声,“我大宋男儿如何?”

    “你这样的身手,就是在我们女真也不逊色,我从此不敢再轻视你们了。”完颜活女说。

    有风吹过,一片金黄,叶落纷纷。

    瞧着树下少年的面色稍霁了些,完颜活女就又笑道,“我们女真敬重勇士,可不像宋人一般,只知道讨好读书人。”

    这话就有点居心叵测。

    李世辅的眼帘垂下,望着几个忙着将傻狍子放在马背上的侍从,“我受命至帝姬身边,操练军队,恩宠已过,不敢再有他求。”

    完颜活女就凑过来,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忽然小声道,“李大郎,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公主啊?”

    少年一瞬间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个女真人就很得意地怪叫起来,“我猜中了!”

    “你!”李世辅怒道,“你不可无礼!”

    完颜活女立刻板住了脸,示意自己再不敢说一句关于帝姬的轻薄之语。

    二人并驾,缓缓前行,这个女真人时不时地打量他,忽然又小声说了一句:

    “我有一句话,虽说无礼,却是肺腑之言哪。”

    少年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时,完颜活女忽然一笑:

    “若按宋人的规矩,李大郎,你再为康王尽心竭力三十年,也娶不到他妹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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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第十章

    ◎想跟你当一家人◎

    在灵应宫的宫女内侍眼里,李世辅是个傻的。

    当然不是说他真傻,这位小郎君很早就跟着李永奇在帐下听使唤,因此于军营的事很熟悉,帝姬花了两万贯买来他,初时大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时间久了还觉得挺划算。

    在军营里,他很聪明,不仅读兵法,还会琢磨研究,宗泽老爷爷送的阵图,他也仔仔细细研究过一遍,后来高二果高三果问过他这阵图怎么样,但他就没老实回答,足见是有些机灵在的。

    他能吃苦耐劳,与士兵同吃同睡,也能体恤百姓,甚至很心细,比如宗泽老爷爷变卖了衣服来资助灵应军的事就是他发现后告诉帝姬的。

    这个少年还懂得找虞允文请教学问,找花蝴蝶请教武艺,勤奋好学,且苦练。

    总而言之,大家认为他只要不踏进灵应宫,就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但一进了灵应宫,见了帝姬,聪明孩子也变傻。

    他应对还是很得当的,姿态也是得体的,但对帝姬的打趣就不像那三个高坚果一样露出两排小白牙,嘎嘎傻笑,他就听不得玩笑话,动不动耳朵就开始发红,整个人也会显得局促。

    每当这种时候,宫女们就会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内侍就努努嘴,再撇撇嘴。

    都是侍奉宫廷的人,眼力好,又通世情,就很明白这些细微动作和局促慌张,都是源于少年一点懵懂的情愫——当然,尽忠不理解,尽忠觉得就帝姬这样站在食物链金字塔顶端的大魔王,怎么可能有男子敢喜欢她呢!曹二十五郎是蒙在鼓里,要是真相大白,肯定也吓得撒丫子就跑了啊!

    敢喜欢她,嗷呜一口头给你咬掉!

    至于为什么说李世辅是个傻的,因为在宫女内侍们观察来看,他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自己甚至无所察觉,大概是进军营时年纪太小,而今也不过十六七岁,他爹又不张罗给他订亲,那他真就没往那上想,就单纯觉得,不能听帝姬打趣,听了就坐立不安,想跑。

    有笨蛋王穿云私下里就悄悄问,“帝姬可知不知呢?”

    小宫女就噗嗤一乐,“帝姬洞察人心,什么不明白?”

    要不怎么偏送李世辅去挑衅完颜活女呢?

    你送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响当当铜豌豆去,完颜活女叮叮当当挖了半天的墙角无处下手,他不挖了怎么办?

    比如送宗泽老爷爷去,老爷爷能和金人有话聊吗?

    对于这群金人,赵鹿鸣没那么了解,也就没那么多信心,她得送人家一个小短板当鱼饵,让完颜活女觉得,嘿这墙角我可以再挖两锹啊!

    树下落叶纷纷,有女真侍卫扫出空地,又劈了一捆枯树枝,升起火来。

    大家打了半天的猎,腹中有些饥饿,李世辅是带了干粮的,但完颜活女就表示,出来玩吃什么干粮啊,吃烤肉啊!

    他很迅速地将一头黄羊剥了皮,卸了内脏,又取出随身带的盐抹个细致,这一套行云流水,等到侍卫生好火,他已经将黄羊收拾干净,只差上火烤了。

    李世辅在一旁看,心里就嘀咕,他自己也不是宋人,但家族世袭苏尾九族巡检,家中奴仆是尽有的,就算从了军,身边也有亲兵替他处理这些杂活,断然做不到完颜活女这样干净利落。

    见李世辅在那不言不语地看,完颜活女就乐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小公子吗?”

    “足下既为将门之……”

    “先帝尚未带领我们起兵时,”完颜活女一面烤羊,一面说,“我们生女直只是契丹人的狗。”

    这话说得李世辅不知道该怎么接,但这位金使想了想,很嫌弃地撇撇嘴,“我倒替他们贴金了,他们待我们岂有待自家狗那样客气?”

    “听闻辽帝无道,不知体恤百姓,徭役赋税繁重……”李世辅说。

    完颜活女忽然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烤架后面盯住了他。

    “李大郎,你还是不明白,他对契丹人或许是不恤百姓,可待我们是猪狗也不如的。

    “我们挖出山参,剥得狼皮,还有许多土物,他们都不许我们与外人交易,只能以极低的价格交给他们,换取盐米;

    “他们得了这些,并不觉得占了便宜,又要我们进贡马匹,部族中的良马,尽皆要交了岁贡;

    “马匹是给兵士们用的,那些契丹贵人却不满意我们只进奉这么点东西,他们又要北珠和海东青——”

    一个人讲起来,其余那些女真人立刻像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觉得活女郎君讲得还不够细,必须仔细地同这个南国的小郎君讲清楚,他们住在混同江畔,那江水可不是南方温暖的海水,不进十月就结了冰,采珠人在岸上烤了火,喝了酒,凿冰入水,采蚌取珠。可跳下去不消几口气的功夫,浑身就凉得游不动,爬不出,渐渐就沉了下去。

    沉下去后呢?

    他们说,沉下去后,岸上的女真人就在那哭,哭完了继续往里跳。

    “采珠人有个哄稚童的传说,他们说混同江下藏着龙宫,里面有数不尽的盐米,尽可放开了吃,”一个女真侍卫说,“否则他们的父兄亲人去了那里,怎么就不愿再回来了呢?”

    李世辅就不言语了,觉得说不出话,完颜活女就割了一块烤得滋滋流油的羊肉递给他。

    “他们要北珠,我们给了,他们还要海东青,要我们去爬悬崖,替他们抓,许多山民跌落悬崖,或死或残,可我们也给了。”

    “这般横征暴敛,已是骇人听闻,”李世辅下意识接过那块羊肉,“辽主失道,怪不得你们起兵。”

    完颜活女又割了一块更嫩些,甚至还是血淋淋的羊肉,放嘴里嚼了。

    “我们都勃极烈起兵倒不是因为这个。”一个女真侍卫说。

    这就有点超出李世辅想象了,“那是为何?”

    如果按照上帝视角的说法,就是完颜阿骨打有这个能力,整合了周边的力量,他能起兵,所以就起兵了。但起兵造反显然是个容易掉脑袋的事,完颜阿骨打当时作为女直首领,虽说要给自己的弟弟们——比如当今金朝皇帝完颜吴乞买、西路军元帅完颜粘罕、监军完颜希尹,送到辽天祚帝那里去,当角斗士,为辽帝表演刺虎格熊——但他到底还是个首领,有一碗饭吃不说,辽帝看他弟弟们的表演看高兴了,还会赏他仨瓜俩枣。

    他起兵,是因为女真人忍不下去了。

    辽朝派去女真的使者,经常要挑女真的美貌女子睡觉,至于美女嫁没嫁人,愿不愿意,是不是完颜阿骨打的女眷,辽人不在乎。

    睡了一个,再睡一个,这次睡过,下次还来,耶律家的使者睡过了,但也不耽误萧家的使者再过来睡个几天,正使有的睡,副使也得找人睡,还有那群辽兵,也要挨家挨户砸开门看一看有没有美貌女儿。

    女真人不忍了,女真人反了。

    突破了李世辅的想象底线,整个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拿着羊肉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吃下去。

    对面的青年就冲他微微一笑。

    “你这样惊诧愤懑,足见你是个君子,你身边的人也都是君子,”完颜活女说,“你虽待我心怀芥蒂,我却是很愿意认你为友的。”

    党项少年沉默了很久,“完颜郎君,大宋可曾掠过你们的金银,辱过你们的妻女?”

    “不曾。”完颜活女说。

    “那好,”李世辅站起身,直直地看着他,“从今往后,只要你们不侵我山河,不掠我百姓,不辱我妇女,我便愿意认你做我的朋友。”

    完颜活女将手中的羊肉丢在一边,迅速地跳起来。

    他眼睛里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吃得油汪汪的嘴唇不受控地轻轻动了动。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摘下挂在树上的酒囊,郑重递给了对面的少年。

    赵鹿鸣接过了佩兰递来的青釉盏,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罗天大醮开始,不独祭坛,连玉皇观里也是烟熏火燎的。数不完的香,数不完的香料,从早到晚烧个没完,好人住进去都能诱发哮喘,帝姬就忍不了这环境。

    她出去住,有大户在城外让出一座别野,灵应军附近扎营护卫,有山有水,离晋城也不远,往来方便。点过香,拜过神,下了坛,现在她可以把身上厚重无比的衣服礼服脱下来,换一身小女道的装扮了。

    张孝纯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坐在外厅,不喝茶,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静静地等,一脸的心死如灰,看着就很像第二个凄然老师。有宫女看了,也不知道这位太原知州是怎么回事,但她们都晓得这群文官在帝姬身边待久了,是会出现这种表情的。

    小宫女就抿着嘴走了,留凄然知府继续坐那等,直到帝姬更衣完毕,款款而出。

    “帝姬果有神妙,”张孝纯一揖到底,“耿守忠二心,不可留。”

    帝姬眨眨眼,“相公都听到了?”

    知府凄然地低下头,“是。”

    “相公既知道了,”她说,“就不忙处置了。”

    “为何?”他问,“谭帅待辽人如大宋子民一般,此辈却蛇鼠两端,心怀异志,若不能明正典刑……”

    “相公现在处置了他,”赵鹿鸣说,“难道义胜军选不出第二个蛇鼠两端的统制了吗?”

    张孝纯哑然。

    光撤了耿守忠是不行的,那调走义胜军行不行?

    不行。

    义胜军不是西军,西军再怎么惫懒,你让他们打宋江打方腊打辽人再回来打金人,他们咬牙也得听指挥。你要是这么指挥义胜军,分分钟整座大营就跑光了,全姓了完颜了!

    那借鉴一下晋城附近的文化遗产,如武安君故事,整一大坑,给义胜军埋里行不行?

    ……似乎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官家更得觉得我们当中出了一个至尊魔看到张孝纯一脸的为难,帝姬忽然就笑了。

    “张相公,我已送了义子给他,”她说,“你又何必忧心此事呢?”

    罗天大醮是要继续醮上一个多月的,耿守忠却不能在这里待一个多月,他叮嘱过自己的义子后,得先回一趟边境,悄咪咪搞他的邪恶计划。

    既然要回去,不如问问有没有同路者。

    当耿守忠登门拜访时,这一日的完颜活女既没有去灵应军军营前乱转,也没有踅摸一个灵应军的指挥往城外林子里钻。他也学汉人文化,今日好好地洗了个澡,穿了件褐衫坐在那,让亲兵给他编小辫子,听说耿守忠来了,他也没戴上幞头,依旧是很随意地坐在那。

    耿守忠走进来,很恭敬地行了礼,抬头刚想说话时,看到完颜活女的头发就愣了。

    这个金使新剃过头皮,光秃秃的一片青,只两侧辫发垂肩,以金环分后,又束丝带。

    这发型,呃,他也不是说不好看,毕竟契丹人的发型那也是大哥不说二哥,但耿守忠是个汉儿,原来也没那个通天的关系天天去看契丹贵人们。况且完颜活女平时戴幞头,着圆领袍,看起来颇端正斯文的书生模样,现在猛地看到这个造型,就愣了愣。

    完颜活女忽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凶残又冷酷,似鹰又似狼,耿守忠忽然就清醒过来,赶紧低了头,慌慌张张地又躬身告罪。

    “将军,非是在下失礼,在下……”

    完颜活女忽然一笑。

    “慌什么,”他说,“等咱们成了一家人,耿统制也当髡发才是。”

    【作者有话说】

    《契丹国志》:其后常遣银牌天使至女真,每夕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输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适女待之。后求海东青使者络绎,持大国使命,惟择美好妇人,不问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遂叛。

    《辽史·天祚皇帝本纪》:(完颜阿骨打)其弟吴乞买、粘罕、胡舍等尝从猎,能呼鹿,刺虎,搏熊。上喜,辄加官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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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

    第十一章

    ◎官家的噩梦◎

    罗天大醮开起来是没完的,足七七四十九天,这也是大家商量好的,搞它就为给官家刷刷功德值,堪称天宁节献礼。

    整个河东路的文人都凑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在烟熏火燎中写些不知所谓的诗,所谓“国富民安后,修成体属乾”,而今国泰民安,玉清真人守丹田,归妙道,正当去住无碍,马上就该功满升腾,独步金丹。

    当然,金丹也可以替换成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大家恭敬地请帝姬也作一首诗时,她就尝试这么写了一下,这些冷门词汇给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都纷纷感慨不愧是微妙仙童,真是太微妙啦!

    漂亮的诗词歌赋一首首地飞进汴京城,天宁节的贺礼也一车车地送进汴京城。九月下旬,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大宋上下关注的了——当然山东河北那一带被欺压得造反的百姓不关心这个,童贯找时间过来殴打了他们一顿,但现在童贯回去给官家过生日了,他们不乐意当安安饿殍,又开始举起前肢,振臂挡车。

    但这一切传不进汴京城,城里只有往来数不尽的船舶,沿河上下,将大宋每一部分最好的物资都送到这里来,供人享用。

    因此百姓们就很乐意瞧一瞧那些进京贺天宁的船只,还要看看他们都运进来了什么好宝贝。

    尽忠就是这时候到的京城,他将那些礼物挑挑拣拣,大半给了界身巷,小半自己藏下当辛苦费。当然,他不能辜负他的名字,因此还有最好的一车礼物,被他送进了宫,作为帝姬进献给父亲的贺礼。

    官家收到后就很感动。

    他立在阳光下的艮岳里,风吹着他身上的粗布道袍,就显出这位俊雅高士的忧郁和出尘,他似乎根本不为俗世所动,只待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要被一阵风带走,去了更寒冷,更明亮的地方。

    “还是呦呦记得朕。”他说。

    “帝姬主持罗天大醮,可了不得呢!七月里的地动是止了,有人说,见着那塌了的房子又重新立起来,田里收割过的麦秆上又长出了新麦穗!”

    “这岂不是罗天诸神受了供奉的缘故么!玉皇上帝降了旨了!”

    有道童装扮的小内侍就立刻跪下了。

    “恭喜真人!”

    “恭喜真人!”

    “恭喜真人!”

    一片喜气洋洋中,只有官家轻轻转头,微颦的眉眼望了望他。

    尽忠见了他这样的眉眼,心里就惴惴的,不知道官家究竟藏了什么心事,连自己的生辰也过得这样艰难呢?

    有些坏消息是毫无预兆的,比如说天上掉下来个陨石,给房顶砸一大坑。

    有些坏消息是早有预兆的,比如说金人对大宋的态度。

    金人上一波使节已经走了,走之前和和气气地对官家表示,虽然关于燕云的问题还需要商酌,但大体上咱们要手拉手,一万年,盟友之约是不会变的,

    官家看完就过了几天好日子。

    然后河北和太原的奏表就像雪花一样地送过来了,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官员在报告:金人在往边境上运粮,修路,集结军队。

    这些奏表很不体恤官家,官家看完就扔在一边,后来枢密院的相公们揣度官家的心思,干脆不给他看了,官家就可以又一次坐在自己这清幽出尘的大花园里,对着无数块奇石想他的心事。

    他虽然不看了,心里却止不住地越来越慌了。

    “待她罗天大醮礼毕,不若回京来住些天吧。”官家说,“别在河东久留。”

    如果帝姬听到,她会评价:这是一位不做人的老父亲难得施放出的一丁点儿善意。

    不多,但足够让人感动一下了。

    当然感动过之后,她还是不准备回京里,况且赵俨也答应了义父,一定要找机会带着灵应军去太原。

    听了这话,张孝纯就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要说单独带赵俨去不就够了吗?何必要带灵应军去呢?

    但耿守忠是这么嘱咐好大儿的,“吾儿当细思呀,马氏虽为大族,数载战乱凋零,族人四散流离,纵归故土,难道你就真甘心做个隐士,耕读不出了么?”

    好大儿听了就低头沉思,再一脸诚恳,“义父,宋人奸猾,我父我兄皆朝不保夕,我家在京中的那些产业也带不出来了呀。”

    话音刚落,耿守忠就照他额头来了一下!

    “憨儿!憨儿!你当你那几个大钱还有什么用不成!”

    “请义父指点!”赵俨眼泪汪汪,“儿除了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实无他物呀!”

    耿守忠就诡异一笑,“你有灵应军呀!待帝姬罗天大醮礼毕,咱们找个由头,将灵应军调来太原!有你这三千兵卒带在身边,咱们爷俩手中的兵力就过了万人,什么事做不到的!”

    他只说到这,后面的话就很谨慎,很高深地不说了,留赵俨自己猜。

    赵俨不猜,赵俨将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回来就一句句复述给帝姬听,帝姬听着听着就开始乐。

    “他这人心思还挺多的,”她笑呵呵地这么说了一句,“连完颜活女都瞒。”

    赵俨上一句已经猜不透了,下面这句更是突兀,叫他整个人摸摸脑袋,又摸摸脑袋,就是怎么也摸不到头脑。

    但叫赵鹿鸣来看,摆在耿守忠面前的路不多,因此他的心思也就特别好猜。

    这人手下是义胜军,在大宋不能收复燕云之前,义胜军不可能替大宋卖命,这是一定的;

    义胜军拢共八千人上下,听着挺多,但在宋金之战里只够塞牙缝的,他也不可能异军突起自己另立门户;

    剩下唯一一条路就是当金人的狗,那他的想法就都奔着怎么能在女真人那讨一个好位置去了。

    怎么能讨个好位置?最简单的办法,他的筹码越多,位置就越好。

    义胜军是他的筹码,赵俨三兄弟家族在燕云的影响力也是他的筹码,但灵应军里既然三个指使都是辽人,那要是将这支军队也带了去,他不就又多一个筹码了吗?世上谁嫌自己手里的筹码多呢?

    她简单给赵俨讲了讲来龙去脉,赵俨就恍然大悟一下,然后又迷惑,“可此事与完颜活女何干?”

    听了这话,帝姬就眨眨眼,“李大郎同我说,完颜活女问过我们在罗天大醮礼毕之后,还要在河东路待多久。”

    李世辅说起这件事时,很少见地用了个开场白,“他生得像汉人,穿戴也像汉人,可他一喝起酒来,金人的模样就藏不住了。”

    喝起酒来,女真人就傻乎乎,笑呵呵,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唱些他听不懂的歌。女真人还要同他拼酒,喝到吐,吐过再喝,喝到醉醺醺了,还要再练练徒手格斗。

    反正就很胡天胡地,但也看不出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完颜活女叽叽呱呱地同他讲了不少上京的事,讲起他们的都勃极烈和勃极烈们开会时,大家就坐在地上,谁也不能专断独行;又讲起他们的京城是仿照汴京修的,他们也很喜欢宋人的生活;还讲了讲他们的使者去过几次汴京之后,每次去都有人争抢,尤其这次天宁节,打破头哇!

    李世辅就认真听,偶尔也回应一下,比如完颜活女冷不丁就问他:来我们上京怎么样啊?给你钱!给你官做!

    少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在灵应军很好。”

    “你待公主一片真心,”完颜活女说,“我见了都替你不平呀。”

    听了这话,少年就板着脸,不搭话。

    女真人就很无奈了,“你真不想娶公主吗?”

    “我是何等草芥,康王送我到公主身边,恩宠已过,况且我领灵应军是为了助她修行,她为官家的功德,离家千里,日夜苦修,我怎能有那般龌龊的心思呢?”李世辅满脸通红,但还很严肃地说,“这样的话,完颜郎君提也莫提。”

    完颜郎君盘腿坐在他身边,细细地盯着他看。

    “当真?”

    “若违了今日之言,”少年咧着嘴大声嚷嚷,“教我——”

    “好了!好了!”完颜活女就赶紧叫停,“你莫起誓,有你后悔的!”

    两个人就又喝了一轮。

    喝着喝着,完颜活女忽然就说话了。

    “李大郎,我说了你是我的朋友,我有一句话对你说。”

    李世辅那一瞬间忽然就酒醒了,但他还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话?”

    “你不娶公主,也不能将她留在晋城啊,离汴京那样近!我可听说汴京有许多贵族少年,都愿求娶公主!”完颜活女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待你们那个大礼结束,快回蜀中去!”

    予逆bo薄

    李世辅复述这段就比赵俨艰难,他不仅得努力想,每次复述完颜活女提及公主的话时,他还得鞠躬告罪。告罪到第三次时,帝姬连忙阻止了他:

    “不要三鞠躬!”

    少年就很不安地坐下讲了。

    日常交往说的那些话,细想来就是反复在说一件事:汴京很好,大宋很好,我们女真人很幸福,不想再打仗,想和你们交朋友。

    但同后面那句话“你快回蜀中去吧”连在一起,就透着诡异的意味。

    “你如何看?”她问。

    “他若不劝我,我或许真信了他,”李世辅说,“他既劝我,足见女真人亡我之心甚坚。”

    女真人的爱恨是分明。

    完颜活女可以真心欣赏自己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挖到墙角的少年,并且在战争前夕劝他赶紧离开战场。

    但李世辅劝他的那些话,他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高大果赵俨听了个去掉感情线的精简版,就恍然大悟,“帝姬,臣悟了!”

    帝姬白了他一眼,“你悟了什么?你悟了耿守忠的话么?”

    赵俨赶紧摇头,摇着摇着就又恍然大悟了,“耿守忠要臣北上,他必定是瞒了完颜活女呀!”

    “他待价而沽,自然要寻一个能买得起他的人,才能将底细交明,他这是嫌完颜活女年纪轻,资历浅,或许更怕完颜活女夺了他的功劳哪!”赵鹿鸣说完就笑了,“如此正好,耿守忠瞒着完颜活女,咱们正可从容布置。”

    “帝姬与张相公皆有心国家,”赵俨劝了一句,“但此事到底还要报给官家才是呀,只是不知,官家……”

    官家在天宁节前三天的夜里,突然从梦中醒来。

    已是深秋,殿里早就点起炭火,床帐内暖融融的,不曾留有一丝缝隙,甚至还有一位身躯温热的妃嫔,安安稳稳睡在他身边。

    可他没有来由地觉得寒冷。

    像是一夜之间,北风忽然降临了汴京。

    他听到寒风呼啸如马蹄奔腾,听到如泣如诉的哀鸣,听到江河冻结,千里冰封,而他孑然一身,立于雪原,举目四望,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家国何存。

    “爹爹!爹爹呀!救救儿!”

    在寂静的夜里,突然有一声极尖锐的哭叫,令他猛地惊醒。

    坐在外面的小内侍连忙擎起灯,仔细去辨认床帐里坐起来的身影,“官家?官家可是魇着了?”

    官家急促地喘了几声,突然将床帐掀开,露出一张满是汗水的苍白面庞,“宣童贯!宣童贯来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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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

    第十二章

    ◎童贯◎

    当童贯的马车穿过宣德门时,宫里正弥漫着有些不安的气氛。

    这可不是源于官家的一个噩梦,而是源于某个小内侍所看到的——他看见一只狐狸自艮岳山的方向跑过来,一路跑进了崇政殿内。

    那狐狸皮毛斑驳,可一双幽幽的绿眼睛狼似的,可怕了人呢!

    小内侍叫嚷起来,有宫女和内侍就跑过来,听了缘由就骂他,“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满嘴胡咧咧个什么?你将狗眼睁大了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那许多班直眼睁睁看着,连一只鸟儿飞都飞不进来,你说有狐狸,就有狐狸了?也不怕冲撞了!”

    那个掐腰骂人的老内侍骂过之后还要再骂,可他那双并不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了什么东西。于是剩下的话都夹在嗓子里了,只能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御座的方向。

    “狐!狐!”

    在那庄严而崇高的殿堂里,当真有一只斑斓皮毛的狐狸。

    它抖了抖自己浑身的皮毛,如雄狮一般倨傲地坐在只属于大宋皇帝御座上,俯瞰这个神祇暗淡,江河日下的帝国。

    宫女转过头也看到了,吓得立刻大声尖叫了起来!

    狐狸傲然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溜下御座。

    “然后呢?”看门的班直偷偷问另一个同伴,“可抓住打死了?”

    “没打死,叫那畜生溜了!”

    “这群没用的阉——”

    那话只说了一半,所有的班直就都收了声,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童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缓缓自他们面前走过。

    他已经七十岁高龄,须发皆白,身形却仍魁梧,步履也仍稳健,一路走过来,不像一个老宦官,倒像个老将。尤其是他下巴上的胡须,一根根坚硬无比,张牙舞爪,更添了十足的气势。

    垂拱殿内,愁眉不展的官家见了这样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童贯,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广阳郡王来也!”

    童贯连忙行礼,“官家这般取笑,岂不折煞了奴婢呢?天下谁人不知官家千金马骨,奴婢能为一马骨,幸也。”

    官家伸出手去,童贯便赶紧上前,让官家拍一拍他的肩膀。

    “卿居高位,仍有戒慎之心,”官家语调柔和地说道,“岂能与马骨并论?卿是朕的千里马呀!”

    这话一说出口,童贯立刻就红了眼圈儿,“官家若有难事,奴婢虽是个粗人,刀山火海也愿为官家走一遭!”

    官家就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禁中出了件怪事……”

    不是官家做了噩梦。

    官家是修行的高士,是下界历劫的玉清真人,有大罗金仙庇佑,怎么会受噩梦困扰?

    那只狐狸就是这么出现的。

    狐者,胡也。

    而今辽已灭,西夏边陲小国,不足惧也,唯一能称得上大宋心腹之患的,只有女真。

    官家抬起一双忧郁而深邃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面前受自己倚重的老将军,老郡王,老太监:“童卿以为,当作何解?”

    “禁中戒备森严,一只野狐如何能登堂入室,作此丑态?”童贯立刻说道,“先有有心之人,再有此有心之事。”

    官家就皱了眉,“朕也作此想,但今日宫中当值之人,中官尽皆询问过,连狸猫也不曾见得一只,这狐狸当真凭空而来。”

    “此不过谶纬之语,”童贯加重了语气,“官家不必取信!”

    官家看看童贯,童贯看看官家。

    官家终于将燕国地图打开了。

    “张孝纯处军报频仍,朕恐谭稹失察,欲下诏召其回京,卿当代其职,宣抚河东。”

    官家说,就是钦定你了,念两句诗就上任去吧。

    在重文轻武的大宋,宣抚使的权力是相当大的,你是哪一路宣抚使,你就能调动哪一路的兵马,也就意味着那一路的军队都在你掌握中,你要谁飞黄腾达,谁不仅能飞黄腾达,还能鸡犬升天,但你要是看谁不顺眼,你自然也有让他滚回桃园吃桃子的权力。

    生杀予夺,差不多就这样了,因此童贯宣抚何处,武将们都得乖乖趴地上给他老人家行礼请安不说,他打了胜仗,当了郡王。朝廷里的谏官想搞他反被他搞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前一阵子朝中还嘀咕过,不知道太子的师傅耿南仲是怎么得罪了童贯,硬被送去福建吃了荔枝,现在还没回来,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太子留。

    但此一时彼一时。

    打西夏,他童公公是有经验的,打起义军,他更轻车熟路。

    但打辽人,他就吃了瘪,痛心疾首,撕心裂肺,打金人,他更是想也不想揽这个瓷器活。

    况且他都是个郡王了,封无可封,官家再派他去蹚刀山火海,难道还能开出什么更吸引人的价码吗?

    一听官家说宫里闹狐狸,他就全明白了,只恨自己推拉功夫练的不到位,到底被官家塞了烫手山药。

    “官家既遣奴婢宣抚河东,”童贯最后无奈,只好说道,“奴婢便带上捷胜军,立刻动身就是。”

    官家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罗天大醮还在继续,一天一醮,七日一个单元,一共七个单元。

    刚开始大家还很热热闹闹,二十多天后,逐渐就都表示心好累,对神宗皇帝和玉皇上帝都爱不起来了。毕竟一千二百个神位,每个神位每天都要烧香,从早到晚,晋城百姓都要被呛个好歹,达官显贵更是遭不住。

    张孝纯过来同帝姬辞行时,帝姬就用帕子捂着发红的眼睛,一边咳咳咳个不停,一边轻声道,“张相公不愿多留几日,表一表敬神的诚心吗?”

    张相公就行了一礼,“臣有庶务在身……”

    “是被烟熏跑了吗?”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问道。

    有宫女就在她身后捂着嘴,想乐乐不出来。

    张相公就很无奈,“帝姬为国祈福,辛苦非常……臣……”

    “连德音族姬都被熏黑了!”她说。

    张相公听了没觉得帝姬胡闹,倒是更加同情帝姬了。

    “完颜粘罕有书至金使处,欲割还云中府,请臣往太原,议此事也。”

    那张沾了帝姬泪水的帕子被她移开,露出了一只发红的眼睛,冷冷地望着他。

    “胡虏以我大宋为稚童戏弄,”她说,“偏偏相公们愿信。”

    张相公有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胡虏狡诈,臣不会轻信,但兹事体大,臣已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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