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蓁蓁立刻嗅闻到她身上馥郁浓烈的气息。初闻是一股甘冽溢浓的酒香,接着又散发出清新宁静的木植香气……厚沉内敛,馥郁醇粹,是她从未遇到过的独特气息。
再一看林燕然的脸颊,已烧的火红,隔着三步远,都能感到她身上喷发的热息。
她脱口道:“你信息素爆发了?”
接着心头一惊,林燕然信息素爆发,却不去找自己娘子,深夜跑来敲自己的门?
“你想干什么?”
“你把明月怎么样了?”
“我警告你别乱来,不然我立刻去找乡堡!”
林燕然急匆匆往她屋里走。
“柳大夫,你可有压制我信息素的药物?”
柳蓁蓁跑到她面前,双臂一张。
“林燕然,三更半夜你私自闯入一个坤泽的家里,实在太可恶了,你给我出去!”
林燕然被迫停下来,热息烧灼的她嗓音沙哑无比。
“柳大夫,麻烦你,快点帮我!”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冲动地抓住了柳蓁蓁的小臂。
乾元的力道本就比坤泽大,此时信息素爆发状态的林燕然,力道更是大的出奇,柳蓁蓁甩了几下根本甩不脱,吓得往后退。
“林燕然,这里不欢迎你!”
“我也没有你要的药丸!”
“你松开我!”
林燕然哪里肯松?
她本以为自己标记无能,信息素也不会释放出来,可顶级坤泽的信息素太强大了,她只是咬了她一口,便被其气息刺激的冲破了多年顽疾,信息素竟然就此爆发了!
这是她第一次释放信息素,完全没有经验,更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求助柳蓁蓁。
“柳大夫,请你一定要帮我。”
她这句话声音颤抖,极力强忍着信息素爆发后的痛苦。
柳蓁蓁深知对于乾元来说,信息素爆发堪比吃了烈性加倍春药,几乎没有乾元能抵抗住这种身体本能,她们很快就会变得像禽兽一样,对身边能抓到的坤泽逞凶作恶为所欲为!
她被林燕然的信息素侵袭,浑身发毛,手足都隐隐开始失力,恨不能马上逃跑,可林燕然将她抓的极紧。
连忙去捏了捏腰畔的香包,一股清凉舒爽的味道立刻钻入了鼻中。
她这才有勇气对上林燕然的眼神,她脸色已烧的绯红,额头上布满细汗,痛苦的神情却十分克制,眼神中也并无任何淫邪。
“柳大夫,我要压不住了——”
林燕然难受的闷哼了一声,眼底浮现了一丝血红。
柳蓁蓁感觉她圈住自己腕骨的手掌变得越来越滚烫,乾元的气息浓郁的快要将她窒息,她心慌意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找药。”
林燕然依旧没松开,她抓着她往屋内去,直到进了正屋,才松手。
柳蓁蓁气恼无比地瞪了她一眼。
见她背靠着门,打定主意要赖住自己,只得转身去取药。
很快她便拿着一个白色的玉瓶出来,倒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清凉丸,可以缓解你的症状,就水服下。”
林燕然连忙吞服,又倒了一杯水喝下,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清凉从喉咙滑入肺腑,那股烧心烧肺的热顿时缓解了不少。
柳蓁蓁站在桌子对面偷偷打量她。
她记得林燕然的信息素味道浓烈刺鼻,是一种烈酒的气味,张扬又令人反感,而且此人蛮横无礼,举止粗俗,可刚才看她喝水吃药动作,急迫中又透着一股……优雅?
这还是林燕然吗?
就在这时,林燕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流露出恳切的眼神。
“柳大夫,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明月独自在家,烦请你前去陪伴一宿,日后柳大夫但有差遣,燕然在所不辞。”
柳蓁蓁脸色霍然一变:“你是不是把明月伤到了?你还真是狗改不了……”
她气得爆粗,说出口才意识自己言语不雅,连忙咬住嘴唇,眼睛愤愤地瞪着她。
心里那股怪异感顿时消失无踪,这个人渣果然没变!
柳蓁蓁抄起药箱就往外走,走出门外,又折回来,语气不耐烦地道:“清凉丸是我研发出来供自己私用的,耗时耗力,从不舍往外售卖……”
林燕然立刻听出言外之意,忙道:“柳大夫,天一亮我便回家取银钱付清药资,多谢柳大夫援手之恩。”
柳蓁蓁见她态度尚可,语气略缓:“清凉丸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但不能彻底根除,你要自己熬过去……便是爆发,你也不可在我家里胡作非为。”
她有点担心林燕然熬不住,招来不三不四之人,林燕然那几个狐朋狗友,可是常从县城带娼妓回来,家里的坤泽被打怕了,压根不敢管束。
林燕然丝毫不知她已被归类为淫徒一流,忙问道:“柳大夫,便没有专门抑制信息素爆发的药物吗?”
“没有。”
柳蓁蓁走的干脆利落,林燕然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生产力低下,尚未诞生抑制剂,可是也有类似之物出现,比如有琴明月随身佩戴的药丸、柳蓁蓁的清凉丸,这都是私人产物,只有少数人才能够享用,大部分乾元都是放纵欲望,丝毫不加以约束,而坤泽一旦信息素爆发,只有被残暴蹂躏的下场。
有琴明月被原身救回来后,因为拒绝和她同房,被原身用药物刺激迫害,以至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忍受信息素爆发之苦,而原身标记无能,不止在一旁看好戏,还疯狂地用言语羞辱有琴明月,后来她将有琴明月卖入青楼,老鸨动用了最为致命的信息素刺激丸,害得有琴明月欲火焚身,煎熬近死,不得不一刀一刀剜掉了自己的腺体,也因此留下了终生残疾。
生剜腺体……即便林燕然没有经历过,也知道那是何等的痛苦。
她心头越发沉甸甸的,现在的反派可是重生回来的,她已经经历过了原身施加的全部伤害。
她甚至觉得,有琴明月是专门回来找自己复仇的!
林燕然苦笑了一声,下一刻就变了脸色,体内忽然涌出一股热灼的洪流,从小腹直窜四肢,接着便像是泥鳅一样在身体乱窜。
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脸色一会儿烧的红烫,一会儿又痛到惨白。
这清凉丸果然治标不治本啊!
她挣扎着爬起来,闯入柳蓁蓁的药房,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博览群药,也许能发现可用之物。
*
有琴明月睡得并不安宁。
被临时标记后,躁动的信息素平静下来,可是身体也完全虚脱。
她被囚禁了两个多月,又被林燕然这个人渣日日辱骂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又接连吐血,再加上脱力,整个人宛如生了场大病。
昏昏沉沉地睡去,又梦到了陈年旧事。
父是神瑶国皇帝,母为神瑶国皇后,她甫一出生便被封为神瑶国嫡长公主,天潢贵胄,至尊至贵,荣华无双,可却因佞臣当道,狐媚惑国,以至于沦落至此,而疼爱她的母后,在冷宫暗无天日。
母后……母后……
重生归来,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去看一看母后,母后在冷宫里与青灯孤影为伴,而她唯一的女儿却不能救她出苦海。
恨意与痛苦像是两条毒蛇,拼命地噬咬着她。
母后——孩儿不孝!
她在梦里不住地呼唤着,流出泪来。
苦涩的泪将她淹没,窒息到无法呼吸,直到惊悸而醒!
趴在桌边的柳蓁蓁随之醒来,看见她额头上爬满细密的汗珠,立刻起身走来床边,关切地问道:“明月,你怎么样?是不是做噩梦了?”
有琴明月眼神幽深地望着她,迟疑问道:“你为何在此?”
柳蓁蓁脸上立刻流露出不忿。
“还不是因为你的妻郎林燕然,她深夜来敲门,信息素爆发,求我帮忙抑制,又说到你独自在家,便央求我来作伴。”
说到这里她语气又变软:“我担心你有事,便马上赶来了。”
有琴明月放在被褥里的手猛地攥住了匕首。
“你陪了我一整夜?”
那自己噩梦时的梦话,岂不是都被她听见?
自己的身份决不能暴露,不然立刻就会引来那贱人的迫害!
她眼中杀意毕现,身体紧绷,目光从柳蓁蓁细软的颈项掠过。
那里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将人杀死,连一丝声音都不会发出。
柳蓁蓁以为她因此满怀歉疚,便道:“你别在意,我左右过来也是休息。”
有琴明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我吵到你了吗?”
柳蓁蓁忙道:“我过来时你睡得正香,我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现在……说是陪你,其实也没陪到,明月,你不用往心里去。”
柳蓁蓁是少数真心对她好的人之一,如果有可能,她不想杀她。
但如果自己的秘密真的被泄露,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被褥下的手,不住颤抖,匕首上的寒意仿佛传递到了她身上。
柳蓁蓁对此毫无察觉,帮她将床帘挂好,又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回头笑着道:“明月,我昨晚还做梦了,梦到自己一直在找床,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咯咯咯——不会是我吵醒你的吧?”
有琴明月心头一缓,慢慢松开了匕首的把柄。
就在这时,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柳蓁蓁往窗缝看了眼,马上敛起笑脸,神色复杂地回头看她:“明月,林燕然回来了,你可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有琴明月脸色平静:“我没事。”
柳蓁蓁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这张脸过分苍白,可却丝毫无损这张脸的美丽,而那病态的苍白反为这份美丽平添了凋零破碎感,引得她无比心疼。
她忍不住想,林燕然真是个人渣,这样的绝世美人她怎舍得下手的?
“你放心,我明日便出发,那封信我一定帮你带到。”她像是承诺一般说道。
说话间,林燕然已经来到正屋,她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柳蓁蓁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两人四目对视,林燕然立刻压住嘴唇:“嘘。”
“柳大夫,我娘子醒了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柳蓁蓁的感觉无比怪异,林燕然这幅温柔体贴的模样,与她印象中简直判若两人。
但对有琴明月遭遇的同情,让她对她完全没什么好脸色。
“醒了,你去看看她吧。告辞。”
林燕然忙道:“柳大夫,昨夜多谢你援手,更有劳你守护我娘子,我特地去集市上买了吃食,请柳大夫一同享用。”
说着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荷叶包。
柳蓁蓁越发怪异,又看了她一眼,道:“张真她们饮酒过甚,一直昏迷未醒,请我一早过去看诊,耽搁不得,告辞。”
林燕然暗忖,估算着时间,这三个败类该是今天醒来了,便没再相留。
她对自己药理的掌控,极为自信,并无丝毫担心。
来到房门前,她刚要掀开门帘,又停住了步,朝里问道:“我现在进去,可方便?”
半晌无声,直到她打算再次出声时,里面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嗯。”
她走进去,有琴明月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高挑的背影被长裙勾勒出清瘦的形态,显得十分孤独。
这身衣裙不止粗制滥造,而且还不合身,可即便如此,穿在她身上,也被衬成了贵气端庄的宫装华服。
“吃食是我端进来,还是你出来吃?”
有琴明月猛地转过身来,沉静幽深的双眸落在她面上。
林燕然被那锐利的目光直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这双眼睛实在太犀利了,饶是她年少成名,经历无数国家级场合,更作为国家代表出席国际会议,也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受到迫人的威压。
不过她没有丝毫怵怕,坦坦荡荡地回望着她。
本来那些事都是原身做的,她也是个受害者。
“那我端进来。”
她果断作出决定,转身去取来吃食,一样一样摆在房间桌上,而后招呼道:“明月,快来趁热吃吧。”
有琴明月眉尖骤蹙,她对这个人渣恶心至极,被她唤自己的名字,都感到耻辱!
“不准你这般唤我。”
林燕然从善如流,改口:“娘子,请来用膳。”
有琴明月眉尖蹙的更紧了些,声音冷肃:“住口。”
名字不准叫,娘子也不准叫,难道要叫她小心肝?
林燕然苦中作乐地想,但也只是想想,说出来恐怕要立刻被刀了。
第006章
她干脆了当地坐下,直视着她道:“我其实有话同你说,请你坐下来吧。”
有琴明月沉沉看她一眼,轻移莲步来到桌边,徐徐落座。
她足踝有伤,行路间却丝毫不显跛态,坐在桌边的姿态更是优雅端庄之至。
林燕然失神一瞬,微微偏开脸,伸手去帮她盛了粥,又夹了个包子和些许小菜。
这凤凰镇的集市上不止有各种各样的包子,米粥,油条,油饼,居然还有豆腐脑、糊涂汤,汤面。
想着有琴明月仍在吃药,她便挑拣营养又清淡的吃食,各买了一些。
“吃吧。”
她端起碗,先吃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感觉到有琴明月也拿起了碗筷,心中暗定,吃的更加欢快起来,她苦熬了一夜,醒来时浑身酸痛,汗水湿透衣裳,跟从水里捞起来似地,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因此吃的很投入。
有琴明月只喝了小半碗清粥,便搁下了碗筷。
人渣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却心安理得地坐在自己对面用餐,还吃的欢快满足。
她看的厌烦至极,连带胃口也没有了。
林燕然其实一直在透过余光偷偷打量她,立刻发现了她神情的变化。
她也放下了碗筷,看着那还剩下半碗的清粥,没有动过一口的菜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一天抱着有琴明月时,她便发觉了,她瘦的厉害,身体又虚弱至极,若是每餐只吃这么两三口,伤势怎么好得了?
“可是这些吃食不合口?”
有琴明月不答此话,反问道:“你有何话?”
林燕然精神一振,问道:“你现在信息素被压制住了,身体的奇香是不是不会扩散出来?”
有琴明月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已然将她判了死刑,这个人渣果然露出了真面目,想要利用自己的奇香做手脚。
林燕然继续道:“那你佩戴的药丸可以取出来给我看看吗?”
有琴明月看她的眼神骤然凌厉,像是在看死人,之前的一切她都忍了,可此刻却抑制不住地愤怒:“滚!”
母亲仍在冷宫,她身为人子却不能马上赶回去救她,这药丸和匕首都是母亲留给她的贴身之物,她纵是死,也不会让这个人渣夺走!
林燕然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怔了一下,放缓声音解释起来。
“你先别动怒,听我说完。”
“我其实对药理有一定研究,也许可以配制出压制你信息素的药丸,比你现在佩戴的药丸效果更好更稳定。”
说完她又郑重补充了一句。
“有很大把握。”
昨夜她在柳蓁蓁的药房内翻找许久,又查看医术手札,再结合有琴明月的药丸和柳蓁蓁的清凉丸,她感觉自己也许真能研制出抑制剂。
最开始,她只是想缓解自己和有琴明月的信息素爆发痛苦,可现在经过一夜思考,这份初衷又增加了对学术的终极渴求,也正是这份孜孜不倦的好奇心,才一直激励着她取得农学和药学上的不菲成就。
现在她求知若渴,急切想要找到抑制剂的配方。
有琴明月郁沉的眸凝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把戏?”
她语气充斥满深邃刻骨的仇恨,还有浓浓的鄙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林燕然暗叹一口气,果然,有琴明月压根不信她。
她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郑重万分:“有琴明月,我知道你恨我,与其让仇恨噬咬内心,不如你暂时抛开仇恨,让我来帮你。”
“我没有戏弄你,也没有说假话哄骗,而是真心实意要配置出抑制药丸,免除你日后所有困扰。”
“但是我需要你身上药丸的配方。”
“请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她猜到有琴明月这边可能会碰钉子,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决定找其他的机会。
来到廊下,黑狗从柴房跑出来,并拢两条前爪趴在她面前,不住地摇尾乞怜。
它饿极了。
林燕然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蓦地想起原身每次喝完酒,先是毒打有琴明月,接着毒打这条黑狗,真正是丧尽天良。
她抚摸着黑狗的头,柔声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你是饿坏了吧?吃的我都放在你女主人那里了,一会儿你去找她,她定会喂你。”
黑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摇了摇尾巴,黑幽幽的眼珠如流泪了一样水润,盛满浓浓的敬畏和感激之情。
等她进了厨房,主厢房的窗户悄然打开了,有琴明月定定望着院内的黑狗,脸上涌出一抹疑虑。
林燕然对黑狗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心中自然不信,可是林燕然的神态动作,却又叫她能感觉到真挚。
莫非她之前说的被鬼上身,是真的?
可马上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对,这个人渣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她知道自己身份,知道自己要杀她泄愤,所以现在改头换面迷惑自己,想籍此保命。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有琴明月骤生不安,身份如果暴露,留在此地,只会更加危险,她不能再等下去了,等柳蓁蓁的信送到,她就要想办法离开!
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了,林燕然端着餐盘出来。
她慌忙将窗户合上。
片刻后,林燕然走进来,往桌子上摆了一碗粥和一碟菜。
“你身体不舒服,可能没什么胃口,我重新做了吃食,这是瘦肉冬瓜粥,醋溜莲菜,你尝尝?”
她脸上盛满关切之情,可看在有琴明月眼里,越发肯定了自己刚才那番猜测,冷冷道:“知道了。”
林燕然听出敷衍之意,忍不住道:“便是你心怀仇恨,也不应当苦了自己的身子,吃些吧,这样伤势才能好得快。”
她出去后,有琴明月盯着桌上的粥和菜,久久未动。
忽然眼前一黑,天摇地晃了起来,她慌忙扶住桌面,摇摇晃晃地坐下。
“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攥紧了指尖,眼中的恨又汹涌起来,指甲钻入肉里都犹自不觉。
*
林燕然提着刚烧好的热水来到柴房,匆匆洗了个澡。
那股汗腻腻的难受感总算没了,再换上干净衣裳,倍觉舒爽。
可是她看着湿漉漉的柴房,犯了愁。
原身也太不会生活了,连专门洗澡的水房都没有,她打量着柴房,这是一整间屋,三分之一的位置堆放着干柴,其余地方都空着。
蓦地,她觑见被她丢弃在这里的那条锁链,顿时联想起来书中记载,有琴明月被囚禁时,因为链子长度有限,每次只能在三更半夜时躲在柴房洗澡,用的水也只有冰凉的井水。
她是尊贵无双的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仆从无数,哪里忍受得了腌臜,所以即便是春寒料峭,她也偷偷打来井水沐浴。
这次她被原身毒打,在地上躺了半天,衣裙和秀发都脏了,昨夜标记完她又出了汗,必是极想沐浴的。
唉。
林燕然叹了口气,出来时,瞧见黑狗正在院中进食。
书中描述的有琴明月残暴嗜杀,杀亲人杀侍卫,可现在她会对一条狗心软,亲自喂狗吃食。
林燕然若有所思,回去正屋翻找银钱。
“只剩下这么点银子?!”
她看着空荡荡的箱底,目瞪口呆。
原身的衣衫都被她扒出来丢在了一边,箱底的一只红漆木盒里,只剩下六小块碎银和几十枚铜钱。
按照这个世界的计量,这些钱加起来,也不过四两银。
“不是吧,我一来,钱就被她赌光了?”林燕然哀叹,“好穷啊!”
幸好她昨天从原身衣袋里找到了五两银子,买了不少粮油米面,如今还剩下三两三钱,那自己现在的家当就是七两三钱。
她揣上少许银钱,出门,恰好碰上正出诊归来的柳蓁蓁。
“林燕然,我有事找你。”
林燕然也正好找她有事,便跟她进院子,孰料柳蓁蓁将院门一栓,解下药箱放在地上,叉起腰身道:“林燕然,你东窗事发了!”
林燕然愣了一下:“什么事?”
她暗自嘀咕,难道原身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勾当?
柳蓁蓁的眼珠子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猛地抬高声音。
“你毒害张真、李清、朱时雨的事,败露了!”
“我劝你立刻坦白交代,不然我将你交到乡堡那里,到时候有的是苦头吃!”
林燕然猛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事啊,这事她就不怕了。
她瞅着柳蓁蓁,这女子双手叉腰,柳眉倒竖,脸颊上隐隐透出一抹红晕来,怎么看都像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有意思。
真要抓自己去见乡堡,便不会专门关起门来质问了,何况看她行事作风,显然对自己那三个狐朋狗友的行径很是看不惯。
她心中大定,脸上堆出震惊、诧异、不解还有懵逼的神色,急切问道:“什么,你说我朋友他们被人毒害了?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我要去报官!”
柳蓁蓁狐疑地打量她:“不是你是谁?我问了她们的坤泽,都说是从你家里吃酒回去后,便昏迷不醒了。”
说着她又凶巴巴起来:“你快点说实话,你是不是给她们下了药,抑或吃了你们从不三不四的地方带出来的药丸,若你将此药交予我保管,我便不追究,不然我就去告诉乡堡。”
噫?
林燕然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柳蓁蓁这一顿恐吓,原来是想要自己做出来的迷药配方。
这也是个对钻研药学痴迷的人。
她可太明白对于这种求知若渴的人来说,一份配方对她们的吸引力有多大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装模作样地思索了片刻,接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噢,柳大夫你想要那种药粉?”
柳蓁蓁瞬间上当,急切地上前一步:“是什么药粉,在你身上吗?快交出来。”
林燕然笑眯眯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失礼,往后退了一步,脸红了起来,轻咳道:“这种药可致人迷幻,你最好交给我保管,不然乡堡那里,定要判你一个毒害他人的罪名!”
林燕然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满不在乎地道:“什么迷幻药,不过是些许催情药罢了,便是你去告官,我也不怕,反正又不是我做的,而是别人送我的。”
柳蓁蓁听见催情药三个字,脸色更红了些,狠狠挖了她一眼,可是心里又被钓的直痒痒,忍不住道:“但你害得张真她们昏迷不醒属实,乡堡若是知道……”
“知道又怎样,那是她们自愿吃的,药也是她们带来的。”林燕然打断她的话。
柳蓁蓁一呆:“药在张真他们那里?”
林燕然道:“她们都喝完了,不过柳大夫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去帮忙打听打听,坊间总有人卖。不过嘛——”
“不过什么?”
“我需要柳大夫的清凉丸。”
“你休想!”
“一颗就行,我可以付银子,只要柳大夫卖给我一颗,我立刻去帮柳大夫打听到那种药丸。”
柳蓁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着脸拎起药箱,林燕然站在院子里等,果然,不多会儿柳蓁蓁便拿着一个白玉瓷瓶出来,满脸不忿地递过来。
林燕然刚要去接,她又抽回去。
“我只剩下最后一颗了,可以送给你,但你须得尽快将那种迷幻药找来。”
“好。”
林燕然接下瓷瓶,心头大定。
想到接下来的打算,她忍不住道:“柳大夫,我如今囊中羞涩,欠你的药费可否延期支付?”
“可以,但你要写欠条。”
“那柳大夫可否借我些银子,我也写欠条。”
柳蓁蓁脸色不善:“你要借多少?”
林燕然想了想道:“五十两,一百两都行。”
这已经不是得寸进尺了,这是得寸进丈!
柳蓁蓁满肚子火顿时爆发出来:“滚!”
第007章
她将林燕然撵了出来,嘭一声关上大门。
林燕然摸了摸差点被撞上的鼻子,有点莫名其妙:“不借就不借,也没必要骂人吧。”
其实她对这个世界的钱财还没什么概念,十两银子已经够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两年,一百两银子,那是妥妥的富户,柳蓁蓁一个孤孤单单的年轻坤泽,在乡镇行医,又能赚得几个银钱?
林燕然转身去了乡堡。
这是凤凰镇最高的建筑,约莫三层楼高,外面是城墙,里面是住宅,城墙上有墩堡和烽火台。
相当于现代的乡镇府和派出所结合体?
老堡头林大海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半白,发髻梳的十分潦草,被风一吹,跟鸡窝似地,不过红光满面,身上衣裳也光鲜的很,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滋润。
“林叔,我找你有事。”
林大海看见她就开始叹气。
“燕然啊,你爹娘走的早,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而今你娶了妻,便要当起一家之主,可莫再赌钱度日了,输光了家产,你羞不羞?”
林燕然蓦地有点拘谨,这老堡头原来是原身的亲戚?
“你今日来,是不是找叔借钱的?我告诉你,一文钱都没有!”
老头子开始还语重心长,说变脸就变脸,弄得林燕然一脸懵逼。
“没钱,走走走。”
老头子像是撵苍蝇似地,令得林燕然倍加受伤,知道原身恶名远扬,可她没想到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柳蓁蓁是个好人了。
“叔,我不是来借钱,是想请你帮忙找人给我修整房屋。”
林燕然说明来意,又表示可以先支付工钱。
谈妥每人工钱三十文,管一餐饭后,老头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立刻招呼了七个壮劳力,连他自己也一并加入队伍。
“走吧。”
林燕然一看,好家伙,七个人里面,两个是林大海的儿子,分别叫林山、林峰,一个是林大海的闺女林翠翠,一个是林大海的侄子林江河,还有一个是林大海妻兄弟的女儿陈小花,再一看老头子杵着个拐杖走的十分起劲。
她真想问一句,您老真不是来混工钱的?
来到家里她先进房间和有琴明月说明了情况,省得她担惊受怕,这才出来指挥。
她计划把柴房改造成水房,隔壁的杂物间改造成茅厕,再在院子里重新搭建一处柴房、一处狗窝,还有一处杂物间,另外厨房的灶台要重砌,民以食为天,向来挑剔的她可以容忍土灶台,但是容忍不了连个洗菜盆、切菜台都没有。
来的人里面,除了林大海和林山是低等级乾元,林翠翠和陈小花是女性中庸,其余人都是男性中庸,正值青壮年。
林大海指挥七人分工明确,拆墙、和泥、砌墙、抹灰、烧灶,每人都干得十分卖力,毕竟工钱固定,早点干完早点休息。
中午林燕然去买了二十张油饼,若干肉包子,加上一大盆蛋花汤。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伙食简陋,没想到大家都赞不绝口。
林大海吃完,抹了抹嘴,招手林燕然到角落里。
“他们是来给你做工,吃些白面馍馍便算极好了,你买那么多油饼作甚?这是逢年过节才吃的好东西!你个败家女,真正是狗窝存不下隔夜粮!”
林燕然一脸懵逼,看了看老头子油滋滋的嘴,暗道您老可是连吃了三个油饼,怎好意思骂我。
林大海瞪她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小时候可没少来我家蹭饭吃,如今我不过吃你几个油饼……”
说着他盯住林燕然手里的红漆食盒,眼睛都直了。
“那是四方客栈的食盒?”
四方客栈是凤凰镇东头唯一一家客栈兼食肆。
林燕然点头:“对啊。”
林大海看她的眼神立刻热络起来,“燕然,叔就知道你孝顺,你这食盒是不是给叔准备的饭菜?快拿来吧,叔还吃得下。”
林燕然赶紧捂住食盒:“林叔,这是我给我娘子准备的。”
她提着食盒就往屋内跑,气得林大海在背后跳脚,戳她脊梁骨:“你个不孝女,娶了媳妇忘了叔!你小时候可没少吃你婶子做的肉馍馍——”
有琴明月从窗缝看见这一幕,眸光微凝。
这个人渣特意去食肆给自己买了吃食?
她记得,前世林燕然吃喝嫖赌,将家中钱财搜刮干净,每次都是醉醺醺归家,好的时候记得带些剩菜剩饭,其余时候就任由自己自生自灭,若非她想办法变卖了唯一的首饰,可能活不到死卫找来。
如今为了保命,倒是舍得下血本。
林燕然提着食盒进来房间,一边往外摆饭菜,一边说道。
“你饿了吧,今日修葺房屋,没法给你做饭,我在外面买了些吃食。”
有琴明月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
林燕然看了眼封面,秋谷堂手扎,医书,专门讲草药的,想必是找柳蓁蓁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