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大力掀了帘子跨步下了马车,连管家准备的墩子都没用,脚下生风往那一片灯火走去。在踏上台阶时,他想起什么,生生忍了向前的冲动,缓下了步子,慢慢的,走向祝卿若。他该向她道歉的。
为他这些年的忽视而道歉。
慕如归走过去时这样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开口呢?
就快走到了,慕如归略扬起唇,露了个温和的笑容,“卿...”他的声音在看见持灯人面容时生生断在喉咙里。
面前赫然站着一个眼熟的丫鬟,柳眉凤眼,下巴尖俏,身材圆润风流。
不是祝卿若。
慕如归脸色沉了下来。
小淇终于等到了国师回府,她刚想开口寒暄,就见刚刚在柔和的灯光下还显得温柔的国师忽地敛了那股温润,周身霎时间覆上一层冰霜,阴沉的脸色令她的话堵在了嘴边。
“国...”
慕如归挥开袖子,绕过小淇便往门里走去,在跨过门槛时,他忽然停下,冷漠道:“府内亥时后不许燃烛火,破坏家法,自去佛堂守三夜。”
说完,他便径直离去,衣袖翩飞间带起一片微风,冷冰冰划过去,沉默得仿佛昭示了主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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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如归离开她院子的第四天,他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最不喜管理庶务的人开始关心国师府的开支与人员流动,大有将国师府全权在握的趋势。
这番举措令府中上下都有些惊慌,生怕哪日偷懒惹得国师动怒,更有甚者还找到了南院这,小心询问国师是否要开始整措府邸。
祝卿若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改变,只是大略在脑子里想了想便清楚了慕如归的想法。
打发了几波人后,她坐在桌边轻笑几声,然后让晓晓将她手上所有的账本送到东院去。
正好,她也懒得去管那些账,省得头疼。
没了庶务,祝卿若得了许多空闲时间,她从桌上捡一本简朴的旧书。翻开来,入目就是佛教《心经》,此页字迹工整,一笔一画间有力却隐隐飘于纸上,跟字的主人一般带着悲悯。
这书是她从了缘那讨来的,说好借她三日,算算时间,也快到约定的日期了。
慕如归不许她往宝相寺去,她就没办法还书,只好将书抄完后,让晓晓往宝相寺走一趟还了回去。
想到这里,她沉下心来,将注意凝于笔尖,全神贯注地抄录着佛经。
傍晚的时候,晓晓坐着马车往宝相寺走了一趟。
了缘看着眼前眼熟的小丫鬟,视线落在她手上装订成册的佛经上。
他双手合十,向晓晓道:“阿弥陀佛,祝施主今日未曾前来,是府中忙碌吗?”
晓晓无奈道:“我家夫人这几日不知为何总待在府中佛堂里,我也不敢随便问主子的事,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了缘闻言微微点头,“佛堂也有佛,便不拘于是否来寺庙了,替贫僧转告祝施主,望她多念清心咒,心静自然能远离污垢。”
晓晓了然,“好,我会转告我家夫人的。”
了缘温和一笑,伸手接过晓晓手里的佛经,触手便觉不对,他翻开经文,发现这本并不是他手抄的佛经。
了缘有些奇怪,对晓晓道:“刘施主是否拿错了?这本...并不是贫僧的佛经。”
晓晓狡黠一笑,“没错没错,这就是夫人让我送来的,夫人亲手交给我,怎么会错?”
了缘眼底露出怔愣,“这...可这真的不是贫僧的。”
晓晓见了缘露出呆滞的神情心中好笑,解释道:“夫人说,佛子手抄的经文字里行间都带有佛性,她因为来不了佛寺不能亲身相问,便只能捧着佛子亲手抄录的佛经以探佛理。”
听到这里时,了缘无奈摇头,“都是佛经,哪来贫僧手抄便有佛理一说,祝施主高看贫僧了。”
晓晓接着说:“可是夫人答应了要将佛经还给佛子,却又实在舍不得那佛经,便自己亲手抄录了一份,整合成册送到佛子手中,免得佛子缺了佛经,误了早课。夫人还说,过些日子一定亲上宝相寺,向佛子赔罪。”
了缘下意识看向手中的佛经,里面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规整地行行列列排在纸上,这是祝施主手抄的?
只是一怔愣,了缘便冲晓晓做了个单掌,“祝施主心诚,只是这手抄的佛经,恕贫僧不敢收。”
晓晓急了,“这有何不敢收?不都是手抄的吗?你抄和夫人抄有何不同?”
了缘垂眸望着手中佛珠,将佛经又递了回去,道:“贫僧是出家人,收藏女子手抄的佛经于理不合。”
晓晓看见又被递到眼前的佛经心中急切,将他的手一把推了回去,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一面往外跑一面道:“东西已经送到,我回府禀告夫人去了!”
话还没落地,眼前便已经没了她的踪影,了缘怔忪地望着空无一人的佛堂,他将目光投向手上的佛经上,刚一接触那工整娟秀的字迹便移开了视线。
他走到佛像前,将佛经合拢放在了他旁边的拜垫上,阖目念起经来,再不往那崭新的书上看一眼。
晓晓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将了缘的话转告给祝卿若听,说完还气呼呼地谴责佛子不通人情。
祝卿若倒是没多大感觉,瞧着面露不满的晓晓露出点点笑意。
她对晓晓道:“佛子悲悯众生,这般做是为我的清誉着想,是为我好。”
她面露思索,又道:“你再往宝相寺走一趟,就说手抄经书是对佛陀的尊敬,男女又有何不同?难道换做一个已成家的男人就可以了吗?送佛经也有我的小心思,想让佛子大人带着我手抄的佛经上早课,就在佛祖面前日日见着,到时候我再将他的换回去,好让我的那本沾染些佛性,令我不至于梦魇。”
晓晓仔细地听着,临了时用力点头,“我这就去。”
她性子急,转身便往门外去,被祝卿若叫住。
祝卿若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你明日日出前去,趁着他们还没开始早课。否则啊,佛子大人就算借佛经做早课,也不会用我那本的。”
晓晓想了想,阿爹今天也累了,她若自己去确实不好。于是她冲祝卿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脆生生道:“好!”
夫人对她好,她喜欢夫人。
祝卿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什么都摆在脸上。
她无奈摇头,视线落在手中的书上,一句一句地读起书来。
等到明天早上,怕是那佛子已纠结了一整晚吧。
祝卿若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很快又平缓下来,安静地坐在窗边借着烛火读书。
第二日晓晓早早便去了宝相寺,赶在宝相寺的早课前将祝卿若的话说给了了缘听。
了缘听后沉默许久,晓晓也不急,就站在一旁等着。在宝相寺后院的钟声敲响三声后,了缘拨动腕上的佛珠,长叹一句:“阿弥陀佛,是贫僧着相了。”
听他这般说话,晓晓就知晓他应该是明白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回府给夫人报信去了。
钟声已敲响了八声,宝相寺的佛门子弟渐渐都到达了大殿。
了觉缓缓走到最前方的了缘身边,将手中两本佛经中的一本递了过去,“给,我这还有一本旧的...”
他的话突然止住了,因为他看见了缘的前方正摆着一本崭新的佛经,他诧异地看向神色宁静的了缘,“不是说被施主借走了吗?你这本是哪来的?”
他盘腿坐在了了缘身边,看得更仔细了些,“还这么新,看上去像是新装订的。”
了缘微微颔首,解释道:“是有位施主见我没有经书,说是借我看几日,正好为这经书加注佛法,让她免于梦魇。”
了觉缓缓点着头,“原来是这样。”他往前探了探,“这字迹...是女施主?”
“...是。”
“师弟还是这么受女子欢迎,连这亲手抄写的经书都借了你。”
“佛祖面前,师兄慎言。”了缘声音忽地严厉了许多,在看见了觉脸上的尴尬时才慢慢缓和下来。
“手抄经书是对佛陀的尊敬,男女又有何不同?难道换做一个已成家的男人就可以了吗?”了缘将祝卿若的原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了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说的也是,是我着相了。”他顿了下,“你那旧经书还没拿回来吗?”
“没有。”
“不是说就借三日?我之前看那女施主还挺面善的,怎么还骗和尚呢?”了觉有些不满。
了缘面色微动,祝施主是好意,他也不可让人误会了她。
“祝施主家中有事,特意让人来告诉我说再多借几日,给了我新的经书,让我能够安心做早课。”了缘向了觉解释着。
了觉面露了然,“原来是这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皱了皱眉,“这新的经书是她给你的?”
了缘拨动佛珠的手顿住,“...是。”
“她亲手抄的?她既然抄了为什么不直接将旧的还给你,为什么要把她亲手抄的给你?这说不通啊。”了觉奇怪地摸着脑袋。
“定是那女施主想要自己手抄的佛经多多接触你,好沾染上你这佛子的佛性,这才借口用自己手抄的佛经换了你的佛经。到时候她再将这佛经拿回去,就相当于还是用的你的佛经。”了觉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你说是不是?”他还用肩膀碰了碰了缘的手臂,询问他的想法。
了缘手指卡在两颗佛珠中间,钟声还在一声一声地敲响,就好像了缘胸口正跳动的心脏。
咚。
咚。
咚。
等钟声敲响到第十八声,了觉还是没能得到回复,此时住持已经进来了,他只好盘腿坐下,与师兄弟一同做起早课。
而在佛像伫立的大殿上,满殿的佛音也没能削去了缘心中罪孽。
他阖起眼眸,重新拨动佛珠,口中低吟佛经。
百字明咒。
消孽障,求忏悔。
===10
第
10
章
“还是卿若厉害”……===
一日下午,慕如归来了南院。
管家手上还拿着账本,冲她笑得满脸灿烂,细看还带着几丝谄媚与担忧。
祝卿若的视线从进门后就不说话的慕如归身上划过,向后径直看向管家。
“这是?”她脸上带了些疑惑。
管家立即接话,“夫人,这账本还是由您来吧,您让我管下人还行,记账这等精细事儿还得夫人来。”
祝卿若轻轻瞥了眼那默不作声的人,心中了解了他的来意。
他这是回过神来了?
于是她垂眸扯出一道包容的笑来,“管家自谦了,往日节庆时节府里都是你主管的,如今不过是照往常一般行事,哪有什么难的?”
管家着急接话,“不不...”
“是我的错。”
管家和祝卿若一起看向慕如归,他刚刚的话令两人都有些诧异,管家是诧异国师竟如此直接,祝卿若是诧异慕如归居然还会向她道歉。
祝卿若只看了慕如归一眼,便迅速收回了视线。她将目光放在眼前抄写的佛经上,似乎只有看着上面的佛咒,才能令她静心。
看着默不作声的祝卿若,慕如归心底忽然起了些波澜。他不该一时兴起就想着帮她分担庶务,就算要分担,也该跟她商量着来。昨日派人从她这拿账本去本是好意,却没想到管家跟他说这样会伤了夫人的心。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越过她这个国师府女主人径直查了账本,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吗?这般做法恐会让她在下人面前好不容易立起的威严崩塌,在府里更加难过。
慕如归淡色的眼眸里染上几抹愧疚,“我不知...”
“无妨。”
慕如归解释的话语被祝卿若淡淡的回应堵在唇边,他望向她,却看不见对面人的神情,只能看见她微垂下的头顶与小巧白皙的耳垂。
她在生气。
慕如归一眼便看出了。
以他的性子,本该放下账本就走,休说解释,连道歉也不会有。可此时他看着面前故作大方的人却起不了转身离开的念头。
本就是他欠她的。
慕如归将管家手里的账本接过来,径直走到了书桌前,坐在了祝卿若的对面。在祝卿若略显凝滞的视线下翻开了账本,他指着上面的一条账目,“此处有些不对。”
祝卿若面色一顿,视线落在了慕如归手指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的管家表情都变了,我的国师诶,让你来解释不是让你来搞事的啊!
他连连打着眼神试图拉回跑偏的国师。
可惜他的国师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眼神,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理会。
“此处写着每日采买府中所用鸡蛋花费八钱银子,共购进一百枚鸡蛋,算来每枚鸡蛋八文钱,可上京城就算物价起伏,鸡蛋最高也不过四文钱,这多余的四文去了哪?”慕如归将上头的账目说给祝卿若听,不待她回答,他又翻过一页。
“还有这里,上面写明启元二年八月十三,采买购进米粮三百石,不过三日便又购进二百石,且距下一次购进米粮前,府中所食米粮数目只有一百石,那四百石去了何处?”
“这里,启元三年六月初七,账目多出了一笔去路不明的银钱,算来该有二十两,账本上却没有记载,只在最后简单提了一句,那银钱用往何处?”
“这里...”
......
管家瞧着连珠炮似的国师,颤巍巍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是他的错,他不该提醒国师,也不该怂恿国师来南院。
他以为国师是来道歉解释的,谁能想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坐在国师对面的夫人,不等他触及夫人的脸便又深深低下头。
夫人对不起!
在慕如归说完后,书房内忽然沉静了下来,管家在他身后擦虚汗,晓晓站在一旁满头疑惑地咬手指。
这时,女子轻柔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书房内煞是引人注目。
“上京集市的鸡蛋确为四文钱,只是免不得有些损坏消耗,再加上四季之时鸡蛋产量不同,价钱也便不同,
她翻开第二处,“启元二年八月,那时青州府发了大水,上京城涌入许多流民。我命人买了三百石白米,熬成了粥水在城内分发,流民众多,便又买了两百石。”
“这第三处,倒是我的不是了。”祝卿若微敛了敛眸色,“从前身边有个丫头到了年纪被我放出去嫁人,我以娘家人的身份为她添了些嫁妆,因为十分喜爱她,便私心地将那添妆的银钱算作她的私房钱,让她到了婆家手头也能松泛些,便也就没有记入账目。”
“还有后面...”
祝卿若一条一条的将慕如归点出来不对的地方解释清楚,慕如归也听得一脸认真,双目直视着对面正细心讲解的人,半点不耐烦都看不出。
耐心听完祝卿若的话后,慕如归才明白前因后果,他余光瞥向不像刚刚一般疏远的人隐蔽地松了口气,缓缓点头,“原是如此...”
“只是...”他皱起眉,这让祝卿若心头一滞,怎么了?
慕如归没有停顿太久,“这府中采买虚报成风,你既知晓,为何不管束?”
听了他的话,祝卿若才松了那口提起的气,她眼睫动了动,道:“采买本就是肥差,这么多年大家早已习惯了采买得油水的话,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况且,若是人瞒了去。”
慕如归微微眯起眼,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呼...原是如此。”
他罕见地露出一道浅浅的笑来,“还是卿若厉害。”
祝卿若温声道:“国师没有接触过内宅之事,刚开始自然会手生,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还是在推拒?
慕如归将桌上账本往对面推了推,对她道:“我只是一时兴起,后几日我有些忙顾不上这些,没有比卿若更让我放心的了。”
慕如归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面前的女子双颊微微有些发红,“过几日?”
她想了想,又平静下来,问道:“可是陛下的生辰?”
慕如归没有忽略祝卿若的神情变换,这正是他想要的,他点点头道:“是,陛下命我观星测势,我需斋戒数日,府上诸事便都交于你了。”
听到是这等大事,祝卿若冲慕如归颔首,“好。”
慕如归得了满意的答案,转身便带着管家走出了南院。
管家沉默了一路,直到看到了东院的门,他才开口唤道:“国师。”
“嗯?”慕如归好心情地应了一声。
“我记得,启元二年青州府那次大水,国师亲上祭坛祈求风调雨顺,您前些日子还提起今年要再给青州做一次祭祀,怎么刚刚...?”像是完全不知道此事一样。
管家对此不太理解。
慕如归像是没有这段记忆,疑惑地“哦”了一声。
“是吗?”
管家点点头,“是啊。”他记得清清楚楚。
一片夜色下,慕如归微抬起唇,口上却道:“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地,便到了门口,慕如归抬脚便走了进去,留下满脸困惑的管家站在原地。
他记错了?
管家挠了挠脑袋,那可能真是他记错了吧。
......
祝卿若看着慕如归的背影隐于暗色下,直到只有满院的风声才收回视线,转眼便瞧见一旁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的晓晓。
她脸上没了原先的不舍,对晓晓笑的比刚刚真挚多了,“看我做什么?”
晓晓摸了摸脸颊,“我还记得前年大水的时候,国师不是在摘星台为青州府祭祀了吗?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祝卿若翻开桌上被慕如归以不懂账目为借口还回来的账本,但笑不语。
晓晓又道:“我记得当年国师祭祀时穿的袍子都是夫人一针一线绣的呢,国师怎么能忘了吗?”她嘟着嘴,满脸的气愤。
祝卿若好笑地看了晓晓一眼,安抚道:“国师为了大齐日夜操劳,一时忘了也情有可原。好了,夜深了,快下去歇息吧。”
晓晓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祝卿若随便扯的借口,转身出了书房。
祝卿若合上账本,又将
是啊,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不过是知道了自己对她不起,找个理由将这账本还回来罢了。
只是他在找借口的时候,却忘了她从前对他的关心程度,以至于他谎话一说出口便被她识破。
倒是难为他的巧思了,这般拐着弯,怕是明日府里的风言风语就都会变成对她贤惠能干的夸赞了。
祝卿若冷笑一声。
罢了,正好以此拉进他们二人的距离,过几日就是小皇帝寿宴,她到时候需要慕如归的配合,慕如归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慕如归的,这遭倒令她不用在他面前再装一次。
她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的《韩非子》,阖目深吸一口气,心绪平静地继续捧读。
作者有话要说: 演技大师祝卿若。
===11
第
11
章
他很喜欢没有不喜欢……===
启元四年九月廿七,天子生辰,大赦天下。
上京满城皆喜,人人见面都会互道一句“愿圣上千秋”,不管内心如何想,脸上都洋溢着欣喜,满街的喜气洋洋,让人见之欢愉,一时之间倒也忘却许多烦恼。
祝卿若坐在马车上,掀开一小道帘子望着外边沿途的风景。
慕如归就坐在她对面,眼尖地发现了祝卿若此时不同以往的放松,他透过祝卿若掀开的一点空隙看过去。
来往的行人,卖货郎的叫卖声,吵嚷的街道...
有什么特别的吗?
慕如归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他的视线落在仍旧看着窗外的祝卿若身上。平日冷静沉稳的人,此时像是孩子般扒在那儿,除了她知礼的动作,期盼的眼神竟也别无二致。
看来是在府里闷坏了,慕如归瞥向祝卿若克制地捏着帘子的手指,她以前是这般拘束的吗?
不。
他记得她从前也是个活泼的姑娘,常常出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讨得母亲开怀大笑,她从前与现在是不一样的。
改变她性格的起始,就是元朔二十一年她嫁与他的那一日。
慕如归心底叹了口气,日后要待她再好些,但愿能弥补一二吧。
“喜欢?”他开口问道。
祝卿若扯着帘子的手指顿了顿,车内只有她和慕如归二人,自然知晓这话是谁说的。
她对他微微点头,只淡淡道:“还好。”
慕如归瞧见了祝卿若平淡的回应,他眉间微蹙,她明明很喜欢,眼底都是光,为何如此平静?
他又看了一眼祝卿若,她脸上神色如旧,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难道他想错了?她对府外热闹的日子并不向往?
祝卿若因为不想面对慕如归,所以一直掀起一小片帘子向外看,眼神乱转间正好看见一遭趣事。
有个卖货郎行走吆喝时不小心踩了路过的行人一脚,那路过的人吃痛不已,第一反应就是狠狠踩了回去,卖货郎以为刚刚踩到的只是一个石头,茫然受了行人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