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眼见着裴舒不搭理他,成野转换思路:“药香型的白酒你听说过吗?”“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裴舒将酒瓶重重放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十二种香型的风味成分表,我能给你倒背如流。”
许是酒喝得太多有些上头,裴舒张口就要背诵,被成野一把拦住:“行行行,我信你还不行吗,你大半夜的在这背课文,属实有些吓人。”
裴舒不耐烦,瞪向成野,问他到底来干什么,有屁快放,自己没心情跟他瞎扯。
“你对我有些耐心好不好。”成野不满地嘟囔。
“大哥,我跟你很熟吗?”放在平时,或许裴舒会跟他多说几句,可眼下她一身烂事,被最信任的人插了一刀,血流不止,怎么可能跟成野闲聊。
“我们确实不熟,但我相信很快就熟了。”成野丝毫没受裴舒恶劣态度的影响,继续说道,“遵义的董酒你知道吧,历史都能追溯到魏晋南北朝。”
“在制曲过程中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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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味本草,小曲配以
90
多味本草入小窖取酒醅,大曲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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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味本草入大窖取香醅,再通过大曲、小曲发酵,双醅串香蒸馏而成。”
而本草佳酿跟董酒同为药香型,用的也是“百草入曲”的技术。
说到这儿,成野本以为裴舒能对自己的酒厂刮目相看,谁知却是劈头盖脸地询问。
“你们什么都学董酒,那为什么最后大家知道的还是董酒,不是本草佳酿?”裴舒毫不客气,丝毫没有顾及对方,“药香型白酒本来就因为独特的口味和较低的认知度,存活艰难,更不会有人买董酒的代餐。”
成野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拿起白酒给自己猛灌一口,许是对高度数白酒不太适应,咳得昏天黑地。
眼见着成野快背过气去,裴舒连忙拍打着他的后背:“有没有事,可别死在这,到时候我可说不清楚。”
终是缓过了劲儿,成野开口道:“这是我爷爷的酒厂。”
他从小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母亲早逝,十二岁之前的人生里,并没有父亲的存在,跟留守儿童没什么区别。
爷爷经营的酒厂,生产药香型白酒,命名“传奇”。他从小跟爷爷屁股后面下车间,无奈成野对酿酒实在没什么天分,爷爷说的那些他都听不懂。
后来因为上学的缘故,他被父亲接到身边,那时他才知道,父亲早就有了新家庭,他还有一个小自己一岁的弟弟。
寄人篱下的日子很不好受,他每天做梦都想回到爷爷身边,可愿望还没实现,爷爷就去世了。
成野的父亲是个无情的商人,对于不赚钱的酒厂没什么好感。酒厂不值钱,可那块地皮值钱,下属早就做好重新规划地皮的方案了,谁知酒厂却被父亲登记在了成野的名下。成野是酒厂的继承者,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父亲三番五次的逼成野放弃酒厂,让他别总婆婆妈妈,被情感左右,这样的性格成不了大事。
为此成野与父亲成日吵架,这是爷爷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发誓要让酒厂活下来!
他迫切地想要找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帮自己将酒厂起死回生。
“对不起,上次见面没有对你说实话,酒厂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成野声音低沉,满是落寞,“要不是在酒会遇见你,喝到小青山,我真的要放弃了。”
成野相信裴舒有这个能力,身为酒体设计师,她足够优秀,有能战胜一切困难,一往无前的力量。
“除了没说实话外,我没有任何欺骗你的地方,我许诺的优厚年薪都是真的!”
成野生怕裴舒不信,连忙做出发誓状,三根手指并排而立,那一脸真诚和青涩,竟然刺痛了她的眼。
如果路恒能多一点真诚和坦白,少一点算计和狠厉,那是不是两人会有不同的结局?
裴舒笑出了声,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想着那个男人!
她望向成野,缓缓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成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连忙附掌上去,清脆的击掌划破夜空。
三天后,裴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山酒厂。
走之前,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如今酒厂运作良好,即使没有她的存在,也依旧可以正常运转,更别说还有路恒在后步步为营。
裴舒将酒厂收益的百分之五十拿走,一部分用作奖金,给曾经为这座酒厂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陪着她从无到有吃尽苦头的陈师傅,王会计,苏晓晓和陈金元。另一部分捐给了青山村村委会,用来帮助建设青山村。
最后剩下的那部分,裴舒一分也没留,全都给了裴代思。虽然姐姐一直没有跟自己开过口,但她知道,裴代思的茶叶生意需要钱。
打点好一切后,她跟着成野踏上前往遵义的旅程。
她与路恒没有告别,只是留了张纸条:这座酒厂本就属于你,你用它实现任何目的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两年的时间,她从一个懵懂大学生一路走到酒厂老板的位置,经验和教训她悉数收下,其他无谓的情感,她要一并抛弃,再也不见。
毕竟,她不必假装坚强,更不用从这段失败的感情里,锻造出能削铁如泥的硬道理。
9853
硬仗
跟在成野身边,裴舒可算是长了见识。
这男人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跟地主家的傻儿子有的一拼。
坐飞机弄丢登机牌,错过飞机改乘下一班,下飞机又弄错接送出租车,都快到目的地了,成野才发觉不对。两人折腾到大半夜,才终于安全抵达本草佳酿。
裴舒只觉自己一定是被神灵护体,吉星高照,不然就靠成野那个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保不准就被人卖到国外噶腰子。
本草佳酿牌匾下,裴舒笑盈盈地望向成野,惊得他一身冷汗。
“那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出这么多状况。”成野紧张地吞咽口水,那日被扫帚痛打的感觉还隐隐作痛。
裴舒踏前一步,双脚站在石头上,与成野平视:“希望你能多转动转动这个脑袋,经营酒厂可没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你必须全力以赴,别让我后悔跟你走。”
“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让酒厂经营不下去,连累我被人质疑能力,那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找到我。”
望着裴舒气势如虹的背影,成野心脏扑通乱跳,这女人可真够变化多端的。时而暴躁,时而温柔,时而勇猛,时而深不可测。
就连威胁的狠话
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即使昨天折腾得那么晚,裴舒依旧准点起床。她沿着小路跑步,将附近的风景尽收眼底。天还未亮,处处飘着酒香。潮湿的空气里有数不尽的躁动因子,这样热闹非凡,充满生机的清晨,让她莫名感动。
她可以想象每一座酒厂里,有多少人在为了酿酒而挥洒汗水,又有多少人为酿出好喝的酒而倾尽心血。
今天是她正式在本草佳酿工作的日子,也是她真正全身心作为酒体设计师开启的新事业。
告别过去,一切从头开始。
新环境并没有让她不安和焦躁,反而因为多家酒厂林立,让裴舒有种心安的感觉。可就在她将摘来的野花插进花瓶里时,成野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她的房间,连拉带拽就要把她往外拖。
她收回有安全感那句话。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裴舒抽回自己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快点跟我走,他们要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裴舒一脸懵地被成野拉着往外跑,等她反应过来时,…
跟在成野身边,裴舒可算是长了见识。
这男人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跟地主家的傻儿子有的一拼。
坐飞机弄丢登机牌,错过飞机改乘下一班,下飞机又弄错接送出租车,都快到目的地了,成野才发觉不对。两人折腾到大半夜,才终于安全抵达本草佳酿。
裴舒只觉自己一定是被神灵护体,吉星高照,不然就靠成野那个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保不准就被人卖到国外噶腰子。
本草佳酿牌匾下,裴舒笑盈盈地望向成野,惊得他一身冷汗。
“那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出这么多状况。”成野紧张地吞咽口水,那日被扫帚痛打的感觉还隐隐作痛。
裴舒踏前一步,双脚站在石头上,与成野平视:“希望你能多转动转动这个脑袋,经营酒厂可没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你必须全力以赴,别让我后悔跟你走。”
“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让酒厂经营不下去,连累我被人质疑能力,那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找到我。”
望着裴舒气势如虹的背影,成野心脏扑通乱跳,这女人可真够变化多端的。时而暴躁,时而温柔,时而勇猛,时而深不可测。
就连威胁的狠话
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即使昨天折腾得那么晚,裴舒依旧准点起床。她沿着小路跑步,将附近的风景尽收眼底。天还未亮,处处飘着酒香。潮湿的空气里有数不尽的躁动因子,这样热闹非凡,充满生机的清晨,让她莫名感动。
她可以想象每一座酒厂里,有多少人在为了酿酒而挥洒汗水,又有多少人为酿出好喝的酒而倾尽心血。
今天是她正式在本草佳酿工作的日子,也是她真正全身心作为酒体设计师开启的新事业。
告别过去,一切从头开始。
新环境并没有让她不安和焦躁,反而因为多家酒厂林立,让裴舒有种心安的感觉。可就在她将摘来的野花插进花瓶里时,成野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她的房间,连拉带拽就要把她往外拖。
她收回有安全感那句话。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裴舒抽回自己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快点跟我走,他们要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裴舒一脸懵地被成野拉着往外跑,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门口了。
“不是,你觉得就我这体格能拉架吗?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裴舒甩开成野的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怒火压下来。
发酵车间里,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在争吵声中,裴舒总算弄明白了事情原委。
酒厂现任酒体设计师吴莹,是酒厂的老员工了,在成野爷爷还在的时候,她就掌管酒厂的勾兑大权。
今天在检查基酒的过程中,吴莹察觉味道不对,当即来到发酵车间查看。如果是正常排查问题,根本犯不上吵架,可问题就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上。发酵车间的王主任是吴莹前夫,两人刚办理完离婚手续。
王主任深觉前妻是在故意找碴,认为对方公报私仇:“你不就是怪我爱上别人吗,我被你净身出户还不够,还要在工作上找碴?”
“王富贵,你少把你那小九九在我面前摆。”吴莹指着王主任劈头盖脸道,“我吴莹要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也不会在厂里一干就是二十几年!”
“这酒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王主任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艰难地挪步到两人中间:“吴老师,那个,要不您先看看我们车间,我敢打包票,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
在裴舒还未留神之际,成野将她给推了出去,展露在众人面前。突然出现的裴舒让场面瞬间安静,她尴尬的杵在人群之中,面上带笑,牙却咬得很紧。
“各位,先停一停,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成野灿烂一笑,丝毫没有被眼前针锋相对的气氛所影响,“这是我为咱们酒厂请来的总工程师裴舒,小青山就是出自她手。”
发酵车间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裴舒这张年轻且陌生的面孔。
裴舒硬着头皮与大家打招呼,客客气气的介绍自己,在此期间,她清楚的看到了众人眼里的震惊、质疑、不解和幸灾乐祸,五花八门的情绪冲击着她的视觉神经。
有一瞬间,她深感自己羊入虎口。这里的复杂程度,比预想的还要严峻。
吴莹推开人群,走到裴舒面前:“既然你是新来的总工程师,那基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你来调查吧。”
说罢,吴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吴莹肯定不高兴了,在厂子里都干了二十几年,谁知竟然被一个小年轻给压了一头。”
“她也挺惨的,王主任前脚刚跟她离婚,后脚就跟厂里新来的女财务结婚了,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来就闹心,现在还……”
“行了行了,都不用干活吗,有时间在这嚼舌根,不如想想怎么把酒酿好!”王主任一声呵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
他小跑着来到成野面前,本来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发现自己有些够不着,只能改拍后背:“阿成啊,你别听吴莹胡说八道,我敢保证我们发酵车间一点问题也没有。”
“关于酿酒上的事,我可搞不懂。”成野笑嘻嘻地指着裴舒,“不然也不能千辛万苦把这尊大佛给请来。”
直到现在,王主任才正色打量起裴舒,他心里涌现许多念头,最多的便是这女人跟成野有什么关系。
什么小青山大青山的,在他看来全都是噱头,他没有亲眼见过,对裴舒的能力并不信服。
裴舒率先开口:“王主任是老前辈,在工作上可要多多提点我呀。”
两人在互相寒暄和试探之中,为交谈画下句点。
一出车间,成野就感受到了裴舒想要杀人的眼神。
“这小子可真能藏事啊,酒厂的状况,可不单单是生产技术的问题吧。”
成野连忙举手投降:“谁想到你来的第一天,就出了这事,本来还想慢慢说给你听。”
员工食堂,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满了迟到的早餐。
据成野介绍,酒厂里有三大刺头,分别是制曲车间的刘主任,发酵车间的王主任,以及酒体设计师吴莹。三人的资历最老,能有今天的位置,靠的都是自己一步步的努力,曾深得成野爷爷的器重。
原先老人家在世时,还能压得住他们三个,眼下换成了成野,状况百出,惨不忍睹。
比如成野在口味上提了自己的见解,吴莹只当是个笑话,还调侃他不是这块料;成野说要控制预算,刘主任说他不懂那些药材的必不可少,还哭天喊地的说他辜负了成野爷爷的良苦用心,想要偷工减料……
就算成野强硬要求,他们即使面上答应,行动也不会有任何表示,阳奉阴违算是被玩明白了。
造成今天这局面,除了他们资历深,经验足外,也有从小看成野长大的原因在。试问,谁愿意听一个自己从穿开裆裤看大的孩子的话呢。
眼下这困局,使得成野一定要拉裴舒入伙。毕竟在专业性上,成野就是个外行,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无从下手。而手腕上,裴舒更是能力挽狂澜的人。
说到激动处,成野倏地握住裴舒的手,可怜巴巴地望向她:“裴舒,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我,我们共同努力,把本草佳酿给盘活。”
“成野!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你这人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裴舒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拿起包子狠狠咬了下去。
包子的味道让她难以忍受,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难吃的包子:“先让后厨把这包子做好吃了再说吧。”
“你是不是太夸张了?”成野不相信的咬了下去,这油腻又无味的口感让他差点吐了出来。
成野硬着头皮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这酒厂是不是没救了,怎么连包子都这么难吃啊!”
“行了行了。”裴舒把牛奶放到成野的手里,安慰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要循序渐进。”
成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话让他感觉自己又可以了!他嘴角扬起笑容,裴舒这人虽然毒舌,可安慰起人来,还是蛮有一套的。
谁知裴舒再次开口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现在本草佳酿,早就被蚂蚁蛀满虫洞,你只要轻轻一碰,它就散了。”
本草佳酿如同被腐朽老建筑一般,摇摇欲坠。这里面的员工充斥着利益和亲属关系,让酒厂变得固执且不可理喻。
裴舒将牛奶一饮而尽,粗催成野道:“赶快吃,吃完了我们就开始干活,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9854
改变
裴舒真挺服气的,成野这小子不仅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做起事来也不靠谱得很。
跟她一起下车间,一马平川也能被绊个狗吃屎,吃饭讲究细嚼慢咽,这都不要紧,他还总喜欢拉着正在工作的员工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居委会下来慰问群众的。
偌大的酒厂里,成野成了最容易挨批评的那个,甚至连坐姿不端正,他都会被裴舒骂。
成野委屈极了,这女人严厉又不近人情,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脾气差劲得很。记得之前几次见面时,裴舒不是这个样子的呀,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副模样。成野恨啊,要是让他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他一定……一定要骂回去!
来到本草佳酿已经月余,酒厂员工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见面还能打个招呼问句你吃了没。
最近几天,裴舒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在吴莹身边晃悠,终于让对方忍无可忍。
“你不是总工程师吗,厂子里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怎么还有时间每天在我身边打转?”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待在你身边啊。”裴舒对吴莹的态度若是被成野看到,一定会吐槽她见人下菜碟。
吴莹放下手中容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舒,不咸不淡道:“我就是个搞勾兑的,每天坐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要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有用信息,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是在白费功夫。”
“因为你不在消息中心,所以王主任出轨小二十岁的酒厂员工,而是你最后一个知道的?”裴舒说这话时毫不客气,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吴莹的反应。
吴莹悲愤交加,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分明:“你有话直说,不必故意刺我。”
“生气就对了。”裴舒点了点桌面,“就怕你没了脾气。”
裴舒可没看起来那么闲,她从杂乱的八卦之中捋出了一条线索,不枉费她蹲了那么长时间的墙角,以及成野的外围调查。
吴莹前夫王富贵,新娶的妻子李梦,是酒厂的财务,而她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酒厂草药供货商的女儿,李老板与制曲车间的刘主任认识四十年,关系极好。
更巧的是,吴莹的亲弟弟,目前在发酵车间工作。
因为层层…
裴舒真挺服气的,成野这小子不仅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做起事来也不靠谱得很。
跟她一起下车间,一马平川也能被绊个狗吃屎,吃饭讲究细嚼慢咽,这都不要紧,他还总喜欢拉着正在工作的员工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居委会下来慰问群众的。
偌大的酒厂里,成野成了最容易挨批评的那个,甚至连坐姿不端正,他都会被裴舒骂。
成野委屈极了,这女人严厉又不近人情,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脾气差劲得很。记得之前几次见面时,裴舒不是这个样子的呀,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副模样。成野恨啊,要是让他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他一定……一定要骂回去!
来到本草佳酿已经月余,酒厂员工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见面还能打个招呼问句你吃了没。
最近几天,裴舒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在吴莹身边晃悠,终于让对方忍无可忍。
“你不是总工程师吗,厂子里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怎么还有时间每天在我身边打转?”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待在你身边啊。”裴舒对吴莹的态度若是被成野看到,一定会吐槽她见人下菜碟。
吴莹放下手中容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舒,不咸不淡道:“我就是个搞勾兑的,每天坐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要是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有用信息,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是在白费功夫。”
“因为你不在消息中心,所以王主任出轨小二十岁的酒厂员工,而是你最后一个知道的?”裴舒说这话时毫不客气,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吴莹的反应。
吴莹悲愤交加,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分明:“你有话直说,不必故意刺我。”
“生气就对了。”裴舒点了点桌面,“就怕你没了脾气。”
裴舒可没看起来那么闲,她从杂乱的八卦之中捋出了一条线索,不枉费她蹲了那么长时间的墙角,以及成野的外围调查。
吴莹前夫王富贵,新娶的妻子李梦,是酒厂的财务,而她还有另一层身份,便是酒厂草药供货商的女儿,李老板与制曲车间的刘主任认识四十年,关系极好。
更巧的是,吴莹的亲弟弟,目前在发酵车间工作。
因为层层关系,吴莹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不能在背后说李梦是小三。她被母亲耳提面命,一定要忍下这口气,不能让弟弟被穿小鞋。
她与王富贵的离婚,看似把对方净身出户,其实财产早被转移,吴莹不过是空有一套房子而已,王富贵却落得个仗义的好名声。
明明是他出轨在先,世人却对吴莹格外苛刻,这个世道本就是这样不公,吴莹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我尝过了你在本草佳酿调制出来的所有成酒。”裴舒指着实验室角落里的一排酒,“本草佳酿经典款,传承珍品,传奇系列,一共八种口味。”
这八款酒,代表了吴莹这二十几年的成果,也意味着她的青春全都扑在了这些酒上。
“实话实说,这些酒确实不错,虽说传承珍品销量最好,但我却喜欢传奇系列。”裴舒坐到吴莹旁边,将内心想法娓娓道来,“草本的清新与芬芳,加上酯类的醇厚与浓郁,味道中和的恰到好处,淡淡的甘甜和轻微的苦涩蔓延在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传奇这个名字,也印证了这款酒的意义,将中国草药融入白酒之中,延续到当下,是传奇无疑了。
“可现在传奇的味道却变了。”裴舒话锋一转,“我尝了成野爷爷在世时的传奇,以及现在生产的传奇,其中的差别我想你一定清楚。”
吴莹看向裴舒,没有开口的意思,裴舒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问题不在你的身上。”裴舒伸出右手,微笑看向吴莹,“只要你想改变现状,那请握紧我的手。”
“不仅是为了本草佳酿,也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揉捏搓扁,别人更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吴莹望向裴舒,她察觉到裴舒在说这话时,并不仅仅只针对自己。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伤痛,让她清楚地捕捉到了同类的气息,那是被伤害的人,特有的味道。
自从吴莹大闹发酵车间后,裴舒陆续去过几次制曲车间,对于她的到来,刘主任非常欢迎,亲自陪在她旁边,负责讲解。
车间的工人干活卖力,操作规范,明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她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以及若有似无的防备,让裴舒警觉。
几天后,裴舒拉上成野,夜探制曲车间。
两人拿着手电筒,每一步都走得鬼祟且小心翼翼。
“我好歹也是一厂之主吧,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做贼?”成野心不甘情不愿,一路抱怨。
都不用裴舒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成野就蔫了,嚷嚷着要以裴舒马首是瞻。
一路经过原料处理设备,制曲工具存放处,发酵设施,裴舒来到储存区,她望向成野,示意他开门。
成野一脸无辜,他没有这里的钥匙啊。
“那我带你来是干什么的?旅游吗?”裴舒白了他一眼,气得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别着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成野从兜里掏出别针,对着门把手插了几下,门竟然被打开了。
裴舒满眼惊奇,问成野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技能。
“我后妈总把我关在屋子里,想走出房间,只能自己想办法。”成野语气平平,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裴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进门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小心,不要再被绊倒了。
储存区里原料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货架,肉桂、砂仁、白蔻、丁香、藿香、茵陈、独活、元参、白术、黄柏、马鞭草、防风……
她虽然对草药并不精通,但她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许多原材料,与白天看到的品质截然不同。
“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吧!”成野气地一拍架子,铁板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惊动了屋外的巡逻保安。
保安循声而来,成野与裴舒躲在成堆的草药后面。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他们互相紧贴着彼此,呼吸出的热气打在对方的脸上,为这紧张的气氛平添一抹暧昧。
“难道是我听错了?”保安揉了揉耳朵,转身离开。
危险解除,成野却没有挪身的意思。过近的距离让裴舒感到不适,她伸出右脚,狠狠地踩在成野的脚上。成野疼的上蹿下跳,又要忍着不能出声,只能委屈地盯着裴舒。
裴舒不管他的惨样,脑子里都是药材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刘主任和供应商李老板狼狈为奸,至于王富贵有没有掺和在一起,不得而知。
制曲车间大部分人都是刘主任一手培养的,李老板又是给酒厂供应草药几十年的合作商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酒厂便会停摆。
思考之际,裴舒的手机振动起来。打开屏幕,一条短信映入眼帘,这没来由的信息,让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你过得好吗?”
简短的信息,像极了路恒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