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路恒对着紧闭的房门,自顾自地说道:“我从父亲的遗物里,找到了他的日记本。”裴舒视线锁定在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兴奋:“这里是不是写了……”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打断了裴舒的话。消瘦的老王出现在两人面前,多日未刮的胡子,让他尽显憔悴。
老王侧了个身,让两人进来。
裴舒瞪了眼路恒,有这大招你不赶快放,非要看我翻墙的笑话,成心的吧!
面对裴舒的张牙舞爪,路恒淡淡回了个眼神:我来之前,你就已经在翻墙了。
院内,老王颤抖着双手,捧着笔记本,却始终没有翻开。
太久的沉默,让裴舒没有忍住:“王会计,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回来上班。”
“之前太把您的付出不当回事了。”裴舒将合同递给老王,“只要您答应回来,我会给您发工资。而且等酒厂日后有了盈利,也会给您分成。”
一大通话说下来,老王不为所动,依旧呆呆地捧着笔记本。
裴舒把心一横,从兜里掏出个帕子,不停地擦眼泪,边哭边说自己难,账目算不明白,这酒厂可怎么健康运行下去。
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就差跪在老王面前让他行行好。
路恒嫌弃地看着裴舒,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女人给毒哑。
老王不理她,就连路恒也不待见自己,她还不是为了酒厂,路恒竟然丝毫没有同理心。
她狠狠地瞪了回去:怎么,有意见?
两人的眉眼官司被突然的雨水打断,老王眼疾手快,将笔记本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屋内,将大门重重关上。
冲着老王消失的方向,裴舒在心中呐喊:王石头,你能不能给句准话,我跟账本,到底哪个能活?
屋檐下,裴舒与路恒并肩而立。
细碎的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滴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那日记本上写的什么?”裴舒好奇地问。
路恒瞥了眼裴舒,心里嘀咕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面上却一派平淡:“没看,不知道。”
“你都不看就随便给人?”那可是他父亲的日记本,万一上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岂不是亏大了。
路恒挑了挑眉:“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你!”亏得她刚才还替他担心。
裴舒气得别过头去,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心想怎么还不停,她才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身边这男人,只是看起来人模人样,空有一副皮囊,其实嘴毒得很。
“你喜欢下雨天吗?”路恒幽幽开口。
“原来喜欢。”裴舒伸出手掌,试探着雨点大小,“现在不喜欢。”
她撇过头去,看向路恒,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我最讨厌的就是下雨。”他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莫名让人心疼。她开口询问,为什么不喜欢下雨。
“因为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都发生在雨天。”以至于看到下雨,就感觉会有坏事发生。
又是那种感觉!明明她站在路恒的旁边,却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裴舒抓住路恒的衣袖,脸上扬起明媚笑脸。
她拉着路恒在雨中奔跑,在雨中转圈,她的笑声充斥在薄薄雨雾之中,也直击入他的心脏。
他近距离地感受到裴舒狡黠的笑脸,故意踩到水洼时溅起的星星点点。
细碎的雨滴在脸上,身上,所到之处像是有魔力般,能带走所有的不快乐。
“好的记忆会覆盖坏的记忆。”裴舒握着他的手,雨水从两人的指尖划过,“以后你永远都会记得,在某一个雨天,你在雨里奔跑,感受雨水的温度和力量。”
在他一向最为厌恶的雨天,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帅不过三秒,隔天醒来,路恒感冒了。
裴舒蹲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男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昨天的他还是那么让人心疼,今天就给你来生病这一出,难不成他比自己还像林黛玉?
裴舒又叹气又摇头,让路恒本来就昏沉的脑袋,更疼了。
“没事你就出去吧。”路恒咳嗽两声,换了个姿势。
“你在这很碍眼”这后半句,路恒没说,希望她能自己看懂。
裴舒老气横秋的感叹道:“我妈说得没错。”
她妈说什么他不想知道,现在他只想休息。
“男人啊,花期太短,年龄每长一岁,身体就差上一分。”裴舒戳了戳路恒因生病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倒年轻,可身体却有些差。”
他们一起淋雨,结果只有他病了,明明只比自己大了六岁而已。
路恒咬牙切齿,让裴舒立刻,马上出去。
“你吃了药我就出去。”裴舒笑嘻嘻地伸出手,一颗白色药丸出现在掌心,“快吃吧,万一病死在这里,这房子就会变成凶宅,我们也不好继续住在这儿了。”
到底有没有人,能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给他拖出去!
路恒看着她掌心的药,太阳穴突突地跳,有种“大郎吃药了”的既视感。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裴舒倒了杯热水放在他的床头,“我还要去酒厂,晚上再来看你。”
要不是路恒因她而病,她才懒得管,竟然还嫌弃自己。
于是裴舒丝毫没有愧疚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高粱入窖后,泥窖中的微生物和酒曲中的微生物争先恐后,你一下我一下地分解淀粉,释放乙醇。
虽说争先恐后,可在人类看来,全是慢动作播放,因为发酵周期极其漫长,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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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绿00 固态发酵只要不低于十五天即为合格,许多酒厂选择三十天内完成发酵,压缩发酵时间可以提高窖池使用率,降低成本。
可裴舒依旧选择将近三个月的发酵时间,这是对传统工艺的坚持和对白酒品质的保证。
在这段时间里,她需要每天过来,记录和观察发酵情况,而她已经总结出六座窖池的特点了。
一号窖池怕热,打量水的时候要多打上一桶。二号窖池容易饿,三号窖池经常上火,四号窖池怕冷,五号窖池……
对于她的用心和用功,陈师傅满意地点了点头。频频让裴舒转变职业方向,别当什么酒体设计师了,跟着他酿酒吧,她是有天赋的。
“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躺着就能把酒厂经营好,陈师傅您有办法吗?”
裴舒的没皮没脸,收获了陈师傅的一个白眼。
伴随着晚风,裴舒回到祖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路恒拖着“破败”的身子,站在树下吹冷风。
她顿时火冒三丈,这男人真想把自己折腾死?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爱惜身体。
三步并作两步,裴舒站定在他面前,怒气冲冲道:“为什么不回屋养病,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你该不会是为了让自己更严重些,好赖上我吧?”
“怎么着,被我的美貌给吸引了?想要……”
裴舒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注意路恒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
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她收住话头,转头望向身后,老王竟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因为刮了胡子,裴舒能清楚地看到老王脸上的变幻莫测。看这架势,他应该已经在这站很久了。
裴舒的整张脸腾的烧了起来,她真的想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喜欢胡说八道这毛病,一定是随了裴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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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
一阵风吹过,树枝适时地晃动两下,打破了尴尬气氛。
裴舒果断戴上笑脸面具:“原来你们有事聊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路恒冲她示意:“等等,他有话跟你说。”
老王的眼神挪到裴舒的脸上:“我明天就去酒厂上班。”
什么?王会计说要回来上班?她没听错吧?
初见老王,只觉他凶神恶煞,相处过后折服于他精通算账,踏实肯干。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悲伤,全都隐藏在那道伤疤之下。
在得知他与路建东的过往后,裴舒除了感慨造化弄人,更多的是心疼老王。
让老王回酒厂,不仅因为她缺一个会计,更是因为裴舒知道,人一旦没了念想,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大半辈子都在等路建东一个回答,如今能给他答案的人早已离开人世,他的恨也好,爱也好全都无处安放。
曾经越美好,如今越刻骨。
在这样的日夜折磨下,他还能坚定地活下去吗?
正当裴舒冥思苦想,怎么劝解老王,让他放下过去时,他竟然出现在面前,告诉自己决定重新生活。
裴舒不敢置信的再三确认:“王会计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回可不能再撂挑子不干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老王将日记本塞到路恒手上,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
这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她看着老王的背影,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忘了把卖身契拿过来,让他签字画押了。”
“你欠我个人情。”路恒一脸傲娇,斜倪着裴舒。
只见她撇了撇嘴,一脸不赞同。路恒这顶多算是歪打正着,他拿出日记本的时候,可没办法未卜先知,知道王石头会答应回来上班。
“想耍无赖?”
路恒冷飕飕的目光瞬间让裴舒屈服,她清了清嗓子:“既然结果是好的,那我就勉为其难,欠你个人情好了。”
路恒这才心满意足,拿起铲子,转身往房子后面走去:“跟我来。”
这黑灯瞎火的他想干什么?埋人吗?
院后的银杏树下,路恒一顿狂铲,泥土下的木头箱子浮出水面。
“你家后院竟然还藏着宝贝,不愧是大户人家。”
路恒给了一个你在想什么的眼神,将箱子打开,一排排的瓷瓶出现在箱内…
一阵风吹过,树枝适时地晃动两下,打破了尴尬气氛。
裴舒果断戴上笑脸面具:“原来你们有事聊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路恒冲她示意:“等等,他有话跟你说。”
老王的眼神挪到裴舒的脸上:“我明天就去酒厂上班。”
什么?王会计说要回来上班?她没听错吧?
初见老王,只觉他凶神恶煞,相处过后折服于他精通算账,踏实肯干。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悲伤,全都隐藏在那道伤疤之下。
在得知他与路建东的过往后,裴舒除了感慨造化弄人,更多的是心疼老王。
让老王回酒厂,不仅因为她缺一个会计,更是因为裴舒知道,人一旦没了念想,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大半辈子都在等路建东一个回答,如今能给他答案的人早已离开人世,他的恨也好,爱也好全都无处安放。
曾经越美好,如今越刻骨。
在这样的日夜折磨下,他还能坚定地活下去吗?
正当裴舒冥思苦想,怎么劝解老王,让他放下过去时,他竟然出现在面前,告诉自己决定重新生活。
裴舒不敢置信的再三确认:“王会计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回可不能再撂挑子不干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老王将日记本塞到路恒手上,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
这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她看着老王的背影,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忘了把卖身契拿过来,让他签字画押了。”
“你欠我个人情。”路恒一脸傲娇,斜倪着裴舒。
只见她撇了撇嘴,一脸不赞同。路恒这顶多算是歪打正着,他拿出日记本的时候,可没办法未卜先知,知道王石头会答应回来上班。
“想耍无赖?”
路恒冷飕飕的目光瞬间让裴舒屈服,她清了清嗓子:“既然结果是好的,那我就勉为其难,欠你个人情好了。”
路恒这才心满意足,拿起铲子,转身往房子后面走去:“跟我来。”
这黑灯瞎火的他想干什么?埋人吗?
院后的银杏树下,路恒一顿狂铲,泥土下的木头箱子浮出水面。
“你家后院竟然还藏着宝贝,不愧是大户人家。”
路恒给了一个你在想什么的眼神,将箱子打开,一排排的瓷瓶出现在箱内。
“这是……”仔细看去才发现瓷瓶上印着路家酒坊的标志,裴舒连声惊呼道:“这是你们家的酒!”
自从收到李木匠的酒,她抓肝挠肺,整日研究这酒的配方,甚至在梦里都是调酒的事。无奈样本太少,她一次只能尝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也是满口醇香。
裴舒铺在酒箱旁,眼睛发亮,就像见到肉的野狼。
按时间算,这些酒比她的年龄都大,口感的香浓不是一般白酒可比。
“路恒,你得管它们叫哥哥。”裴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这些全都是哥哥。”
看着裴舒的“出息”模样,他嘴角忍不住的抽。
这酒是路恒从父亲的日记本里看到的,在路建东与妻子结婚后,便埋下了这箱酒,准备留给以后的孩子结婚用。
感受到路恒情绪突然的失落,裴舒晃动着手里酒瓶,豪气的说道:“怎么样,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只见路恒那双深沉黑眸看向裴舒:“是你馋了吧?”
嘿嘿嘿,被发现了。裴舒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的明亮,她一脸讨好地看着路恒:“黄世仁”大人,拜托拜托。
天台,裴代思平时的位置,换成了路恒,裴舒竟然还有点别扭。
五十二度的白酒下肚,她已然上头。
她沉浸在这芬芳的口感上,大脑里不断演练计算这酒水的勾兑,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不别扭。
路恒将笔记本塞到裴舒的手上,打断了她的出神。
“这……”她疑惑地看向路恒,为什么把日记本给她?这不是他父亲的遗物吗?
“这里面记录了一些酿酒的心得,还有窖池的数据。”路恒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东西在我手里没用,但给到你,是它最好的结局。”
“你不是不在乎酒厂吗?可你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裴舒侧过脑袋思考起来,“比如到酒厂帮忙,比如解开老王心结,比如把日记本给我……”
路恒的心骤然一缩,他早已布下了局,可却因裴舒的出现而打破。
看着她对白酒的执着,就像看到了曾经的父亲,以及祖祖辈辈。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放弃把酒厂卖给辉日,转而与裴舒定下两年之约。
当他真正站在酒厂面前,完整地经历了酿酒的全过程时,心底有了微妙变化。为了酿酒,每个步骤必须精心设计,严格操作,分毫不差。作为原料的高粱,要经过几十道工序的千锤百炼。
只有灌注了全部的心血,才能收获清澈白酒。
他好似明白了父亲曾经的执着,路家酒坊能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或许有他存在的道理吧。
于是他有了更强烈的期待,期待这座酒厂能东山再起。
至于自己的那些行为,除了想要酒厂尽快步入正轨之外,还有裴舒的原因。
这个突然闯入自己世界的人,已经调动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因为生病,路恒的声音沙哑又低沉,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许久等不到人回应,路恒转头望了过去。不知何时,裴舒早已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而她的怀里,还抱着日记本,把它当作宝贝一样。
路恒失笑出声,将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身上。
清晨的阳光洒向大地,鸟儿在枝头又唱又跳。
裴舒是被痒醒的,她不停地挠着脸颊,胳膊,小腿。
一个个又红又大的蚊子包,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她刚想骂人,却见一旁的路恒,也没好到哪去。
她跟路恒竟然在阳台上睡了一夜,裴舒拍了拍脑袋,强迫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将身上的外套披在路恒身上,走下了天台。
消失几天后,裴代思突然出现,看到裴舒的惨样,立刻嘲笑起来。
“本来你这长相勉勉强强还能看,现在倒好,满头包。”
在裴代思一连串吐槽中,裴舒的拳头又硬了。
她白了眼裴代思,安慰自己不要跟她置气,拿出花露水往身上涂。
裴代思把花露水扔到一边,这东西见效太慢,她从包里掏出一管药膏,塞给裴舒。
她这几天,雨里来风里去的,全靠着它,这张脸才没毁容。
“你到底去哪了,要是再不回来,我跟咱妈指定得报警。”
消失的三天里,裴代思将位于青山村南边的那座山给走了一遍,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她将茶园实体考察了一番,亲眼见到比想象中更为震撼。
山间的茶园,从山谷铺展向山峰,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微风拂过,茶树沙沙作响,一垄垄茶树,翠绿盎然,蜿蜒盘旋在山间。
那抹绿意,就是茶农的宝藏。
裴代思将背包打开,一堆瓶瓶罐罐被倒了出来。对于茶园裴舒并不好奇,她好奇的是这些瓶瓶罐罐:“这是什么?”
“是样茶。”裴代思将它们一一打开,茶香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顶级的竹叶青,还有蒙顶甘露,龙井,红茶……”裴代思如数家珍,
这些茶她都要一一品尝,记录下来,只有自己完全了解,才能有资格为别人介绍。
这是她向来做事的态度,严谨客观,要做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咱妈呢?”裴代思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裴雪梅的身影。
“跟你一样,神出鬼没的。”裴舒又补充道,“可能又去市里了吧。”
裴代思点了点头,随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这次去茶园,我遇到洪川了。”
这话让裴舒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瓶罐,一眨不眨地盯着裴代思,催促她赶快交代。
“没什么好说的。”她冲了杯茶,递到裴舒面前。
裴舒将茶一饮而尽,既然没故事听,裴舒抱着日记本,钻进了房间。
书桌前,她翻开日记本第一页,路建东的过往也随之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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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我是路家酒坊的少爷路建东,亦是要继承酿酒手艺的人。从我有记忆起,就跟在父亲身边,围着酒坊打转。
高粱的质量怎么样,一斤粮食能出多少酒,怎么判断该不该出窖,如何通过酒醅来确定发酵情况,什么样的温度是窖池最喜欢的……我每天废寝忘食,这些在外人看来可能枯燥无比的知识,我却视若珍宝。
我走路的时候思考制曲,吃饭的时候思考养护窖池,睡觉前思考勾兑。
父亲经常夸奖我,说我既有天赋,又用功刻苦。因为我的缘故,他经常自省,
说自己的疯魔及不上我半分。
因为经常睡在酒窖,我没少挨母亲的责骂。最严重的一次,母亲趁着我呼呼大睡,直接将一盆冰水浇在我的身上。
我正做着蒸馏的梦,将发酵好的高粱糟醅平铺在蒸馏甑中,伴随着蒸汽,酒精冷凝成为液体。
我刚拿着水舀准备品尝新的基酒,却见面前的容器突然破裂,白酒撒了一地。
半梦半醒之际,我猛地站起身来,大喊着让人来救酒。
叫了半天没人理我,身上的阵阵凉意让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场梦。
当初母亲怀孕时,梦见一个酒瓶钻进她的肚子,吓得她半夜起来求神拜佛,让列祖列宗显灵,可千万不要生个酒鬼啊。
“如今看来不是酒鬼,却是个酒痴。”母亲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叹了口气,似妥协地说道:“你这辈子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就是为了路家酒坊而来。”
我嘿嘿傻笑,认为母亲说得没错。
日子照常过,不一样的是,母亲再也没有因为我睡在酒坊而生气。
那天我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再一抬头,忽然发现那个掉进猪圈的王石头,竟然来到了酒厂。
石头的聪明都上过报纸,怎么会来酒厂帮工呢?
我暗暗观察了许久,石头干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却从来没有偷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