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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奚涓看向修泉,修泉没头没尾地问:“涓涓,你睡哪儿?”

    “我就睡你隔壁的客卧。”

    “一直住这儿?”

    奚涓羞赧一笑,倒不好意思起来,“嗯,多亏了他,要不我现在还在看守所。”

    她开始连篇累牍地解释为什么住这里。他心里酸涩不已,解释不是怕他误会,大概是在掩盖着什么。

    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她那一笑恐怕不仅仅包含了感激。

    奚涓接着说:“如果我知道你早醒了,肯定会去找你。他们连檀祁都没说,就是为了防我。”

    檀祁心虚了一下,立刻看向修泉,用眼神警告,只要你敢出卖我,我立刻就出卖你。

    修泉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

    “对了,今天是你生日。”他从皱巴巴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支昙花,“你还记得我们大院里的于老师吗?”

    奚涓感动极了,接过花,笑着回:“记得,他那小院儿种了好多花花草草,还有一只特别胖的奶牛猫,像发福的黑猫警长。小时候我们总偷偷去摘他种的茉莉花,他不但不骂,还乐呵呵让我们多摘。他都退休十多年了吧,那只猫还在吗?”

    “猫都活得比于老师还要老了。我刚才回大院找你,就是于老师告诉我你一直没回来。要走的时候,昙花突然开了,你小时候就说想要摘一朵,可我们从来没遇上过昙花开。我又想着是你的生日,就问于老师要了一朵。”

    奚涓凑近闻了闻,幽香扑鼻,虽然昙花一现,但修泉为她留住了几日美好。她轻声说:“亏你还记得,我都不记得了。”

    一只手伸过来,抢过她手里的花,扔进还余半杯白水的玻璃杯里,冷声冷调地说:“蔫儿成这样,闻多了恶心。赶紧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又扬起下巴对修泉说:“你,明天跟我走。”

    不能由着这个人在他家住,迟早鸠占鹊巢。

    “你带他去哪儿?”奚涓问。

    “这是男人的事,你别操心。”

    奚涓斜眼看他,撇起嘴角极尽嫌弃,“你还没当爹呢,就这么爹味十足。我们明天再商量,你少装相。”

    接着扶起修泉,“走,我带你去客卧。”

    檀祁看着他们离开,只觉得荒唐,这是他的房子,他不仅没话语权,还不敢轰人走。那股窝囊气憋在心里,没法释放,顺手将杯子里的花扔进垃圾桶。

    什么玩意儿,一朵破花还比得上他亲手做的蛋糕?

    ??62

    三角关系III

    第二天奚涓起一大早,为修泉做丰盛早餐。

    她敲响檀祁的卧室,里面说了声进来,她打开门,站在门口说:“拿一套衣服给修泉穿。”

    檀祁正在系领带,看也没看她,淡淡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奚涓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

    他根本不予理会,垂眸只顾手上动作,一大早就扮高贵冷艳,

    “你都小三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成熟的在隔壁,你找他去。”

    她忍着笑,连哄带劝,“我害修泉受伤,好不容易醒了,肯定要多照顾照顾他。当然你才是大善人,要不我跟他都无家可归了。”

    他脸色稍霁,嘴角微微上扬,但仍然是爱答不理。她靠近他,笑脸递到他眼前,非要用自己的笑感化他。

    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脸色柔和下来,笑意更深。两人大眼瞪小眼,傻笑半天。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修泉双手插兜,清清爽爽站那儿看着他两。

    檀祁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穿上西装外套越过他身边,走了出去。

    她让修泉等等,找出一套体恤衫和休闲直筒裤递给他。

    他刚洗完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医院待了四个多月,皮肤白了很多,可以看到太阳穴青色的血管。好像回国后他一直生着病,都是因她而起。

    奚涓心里过意不去,加倍的温柔起来,拍拍他的背,“快去换上。”

    他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

    她很享受这种照顾他的感觉,从前都是他照顾她,如今她不再需要照顾,不被当成弱者,这感觉很好。爱不是单方面的宠爱,爱是相互扶持,彼此成就。

    修泉换好衣服出来,她笑着说:“你怎么把正面穿背后了?”

    “是吗?”他揪起衣领,眯着眼凑近了看。

    她察觉不对,问:“你是不是没戴隐形眼镜?”怪不得昨天他看的她眼神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原来只是看不清。

    他说了自己眼睛的情况,奚涓更心疼,轻声说:

    “一会儿我们出去配副眼镜。”

    他轻轻应了声好。

    门忽然被打开,檀祁根本不讲素质,连门也不敲,很有气势地推开门板,仿佛突击查寝的宿管阿姨。

    他来回看两人,用眼睛丈量安全距离,两个人虽面对面站着,但中间距离还能站个人。

    他冷着声,让他们赶紧吃早饭。后面还想加一句,吃完该上班上班,该滚的滚。最终碍于面子没说。

    三个人坐上餐桌,奚涓煮了南瓜小米粥,煎了玉米鸡蛋饼,烤了全麦面包,还有豆浆牛奶鸡蛋水果,摆了满满一桌,

    檀祁漫不经心地问:“你喂猪吗?”

    奚涓夹了一片玉米鸡蛋饼给修泉,看也没看他,低头剥鸡蛋,“不爱吃你去公司吃。”

    他坐下,看着奚涓为修泉鞍前马后,拨鸡蛋削苹果吹凉粥,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扔下调羹,开始催促:“赶紧吃,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我准备请天假,今天不去公司。”

    檀祁皱起眉头,“才去公司就请假,别让人以为你有我这层关系就在工作上消极怠慢。”

    他说得没毛病,可眼下还是修泉的事更重要。她准备今天跟修泉一起回去见修国凛和曾雯,想跟他们说清楚,放下龃龉,一致对外比什么都强。

    沉默期间,修泉说话了,“你去上班吧,我没问题。”

    “可你眼睛怎么办?”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白天比晚上看得清。”

    “我还想跟你一起去见修叔叔曾姨。”

    “见他们干什么。”

    “我想跟他们心平气和聊聊。你应该回去,不要为了我跟家里人决裂。”

    修泉看向她,雾里看花一样,轮廓五官模模糊糊,但一颦一笑总能精准捕捉,仿佛早烙在心里。他有些抑郁,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多不吉利的一对词。耳边传来一声志得意满的轻笑,不止得意,还透着点嘲讽。

    檀祁说:“确实也该见见,你去吧,我跟林奇说你有事,请一天假。”

    奚涓不去计较他的反复无常,擦擦手,回卧室换衣服。

    檀祁靠到椅背上,哂笑着说:“看来不止我一人觉得你留这儿碍眼。”

    修泉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也不止我一个人不想待在这儿。”

    檀祁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稍稍俯下身,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说:“从头到尾,你除了甜言蜜语,没干过一件实事,怎么好意思跟我竞争?”

    “你该感谢那场车祸,要不没你表现的机会。不是你这个人多值得爱,只是运气好。”

    他抓住他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他妈老早就想打你了。”

    修泉轻笑,“怎么忍这么久,是不会还是打不过?”

    檀祁松开手,不中他的激将法,抬步离开。

    奚涓出来的时候,问:“他走了?”

    “嗯。”

    她脸上挂着笑,嘟哝着说这人就是狗脾气,阴晴不定。转过头又对他说:“等你吃了,我们先去配眼镜,再去见你爸妈。”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要回去也该是我自己回去,我不想让你看到他们不堪的一面。”

    奚涓怔住,片刻后叹一声,“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问题,我不想你左右为难。”

    她多聪明,轻易就猜到他们家里一地鸡毛,还为了她的事快反目成仇。

    修泉想问,你是放下了对他们的怨,还是放下了我们曾经的情谊。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站起身说:“你去上班吧,别管我。”

    “真不去?就算为了让我安心。”她下意识打起感情牌。

    “你是想让我走吗?”

    她摇头,“没那意思。”

    他看了她良久,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重复,“我不想回去”

    两人垂着头把心事想了一遍,却死活开不了口。还是奚涓先想明白,并递上台阶:

    “那你就在家待着,中午阿姨来做饭,我让她炖锅鸡汤,你一定要喝。下午无聊就看电视,晚上我带你去配眼镜。”

    他笑着点点头,打趣她拿他当小孩。

    她没去上班,打了个车去修家。

    车子在别墅区门口停下,她下车步行进去。通往修家别墅的路挨着人工湖,初夏的新荷还未开,青绿荷叶一片叠着一片,浩浩荡荡铺展开。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六七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无心看风景,只想着父亲的案子,想着怎么请求他们重新上诉。

    被拒绝后,她一度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还好没那么做,活着才有转机。

    他们家老保姆开的门,做了很多年了,自然认识她。只是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想来没少听曾雯说她。

    她说找曾阿姨修叔叔。老保姆请她进去,冲客厅喊了声太太。曾雯走出来,脸色黯淡憔悴,看见她时惊讶了一下,随即恢复冷漠。

    欲盖弥彰的冷漠,她知道她有多担忧儿子,也知道她有多厌烦她造访。

    她喊了声阿姨,曾雯微微颔首,对老保姆说:“把先生叫醒,说有客人来了。”

    曾雯领着她走进客厅,客客气气请她坐,时刻维持着涵养与疏离。

    修国凛下楼了,刚睡醒,肿眼泡青黄脸,俨然没了往日的精英风度,这一晚上修泉没让他们操碎心。

    奚涓站起身喊了声修叔叔。

    “坐吧,修泉跟你在一起?”

    她点点头,修国凛接着说:“我昨晚一夜没睡好,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养了个不孝子。”

    这句话恐怕不仅说修泉,也在敲打她,大概在他们眼里,修泉的不孝有一半她的功劳。

    可这不是事实,有时候“孝顺”是他们手里的一把枷锁,儿女做了他们理解不了或者不喜欢的事,就拿这给孩子拷上。

    她没明白修泉为何不孝。

    修国凛又说:“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爸的案子能重审是好事,我们都替你高兴。”

    她点点头没吭声。

    “我想你肯定对我有误会,当年你曾姨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只是不想耽误修泉的学业,这是父母的良苦用心而已,不是针对你。你也知道他太实心眼,一直觉得是他让你受了苦。说实话,不是他,不是我们,是张海东。”

    “那你们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他见一面?”

    “他这么跟你说的?我们只是想让他养好伤,从没说过不让你们见面。再说了,你那时也很多事务缠身,没时间探望他。”

    她一噎,想着修国凛阴阳怪气的本领真够强。

    他接着说:“既然你们也见了,你还是劝他回来吧,毕竟他什么都听你的,已经不把我们两个老的放在眼里了,还要断绝关系。”

    “他想什么时候回来是他的事,谁也劝不了。”

    修国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凛若冰霜,末了笑一声,说:“你是不是恨我没给你爸尽力,所以现在要祸害修泉,搞得我们家永无宁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作为一个女孩子,跟檀祁已经不清不楚,搞得他昏头转向,现在又要勾搭另一个傻子,你也忍心,好好想想修泉从小怎么爱护你的。檀祁知道吗?他父母知道吗?”

    说着说着就拿出长辈风范,吹胡子瞪眼地教训起她。就差拿着戒尺打手掌,骂她不知检点,不守妇道。

    “修叔叔,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教育。”

    “那你来干什么?来宣告自己的胜利,来看我们这两个老人的笑话?你做到了,我们修家成了笑话。”

    “不需要把自己说的很无辜吧,当年你本来就没干人事。”

    修国凛瞪大眼睛,怒意骤然而起,还没有哪个小辈敢明目张胆挑衅他。

    “没干人事?当年我可是顶着压力接了你爸爸的案子,证据摆在那儿,各方施压,你以为我好做?你太年轻,根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不跟你计较。”

    奚涓在心里冷笑,既然一开始不看好何必接,接了就好好做,何必后来又不作为。到头来还得感激你们帮助。就跟送一把漏雨的伞慰劳淋雨的人,送一袋过期的面包喂饱挨饿的流浪汉,重点是形式,而并不发自内心。殊不知这最残酷,让她一直抱着虚妄的希望。也是真狡猾,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帮助,她也好另找他人。

    “我能理解你们当年想要避开的做法,让我难过的不是你们做了什么,而是你们的态度。那时我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从来没有被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对待,我是你们朋友的女儿,你们儿子的女朋友,是个会带来麻烦的小东西,所以说赶就赶。可我从来没想过要纠缠你们,是你们瞧不起我,是你们虚伪市侩。”

    曾雯开口了,声音尖锐非常,“不像话,还成我们的不是了,要有骨气,何必收我的钱......”

    奚涓觉得这事再扯下去就扯不清了,都觉得自己有苦衷,都觉得自己不容易,彼此在自己打造的逻辑闭环里不出来,谁也不会理解谁。

    她打断曾雯的叫嚷,“行了,曾阿姨,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抬杠,也不是来落井下石,更不是来翻旧账,我来是为了修泉。”

    曾雯冷哼,“你为了他就彻底跟他断了联系,别再玩弄那傻子的感情。”

    “你们真的了解修泉吗?他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们步步紧逼?你们不仅看轻我,还看轻他。可不可以别那么傲慢,好好听我说,我想跟修泉做真正的朋友,想帮他走出执念,所以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和解,也是我跟从前和解,抛开所有猜忌和怨气,请你们不要再为难修泉,”

    曾雯愣了又愣,脸上有些无所适从,翘起二郎腿,嘟哝道,“嘴皮子可真利索。”

    修国凛眯着眼打量她,“你又在耍什么心眼。”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真跟你们耍心眼,今天就不来了。不仅不来,还撺掇着修泉跟你们断绝关系。可是我想他好,就像你们想他好一样。让他好不是断绝我们往来,更不是操控他的人生,他自己会做选择。”

    “他要是会做选择,就不会跟你死磕到底。”修国凛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只是替他做正确的选择。我告诉你,我跟他妈不可能接受你,我听说过你跟檀祁的故事,可真有你的,把人家耍得团团转,给钱给人,到头来还不给答复,现在又要来打修泉主意。

    ”

    “可不可以别没完没了,车轱辘话来回说。我真的很烦你们非要把我对修泉的感情定义为爱情或者玩弄。你们可不可以让我们自己处理这段关系,我不想我们之间充满遗憾。”

    修国凛皱着眉,不得其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让我们自己处理这段关系,请你们给他喘息的时间,别逼得我们还跟七年前一样,成为彼此解不开的心结。”

    每一字铿锵有力,修国凛惊讶于奚涓的变化,也听出她话里坚决,他不说话了,面无表情,也没看她,各自埋进自己的心事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眼神越过她看向后面,曾雯神情柔和了些,带着点委屈说:“你可算回来了。”

    奚涓回过头,是修泉,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们。

    他走到她身边,带着笑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老老实实去上班。”

    奚涓有些窘迫,他不为难她,又温柔地说:“可以在门口等等我吗?我跟爸妈说两句就来。”

    ??63

    三角关系IV

    她坐在花园椅上,头顶是一座拱形蔷薇花架,蔷薇勾结连环得爬满架子,密密匝匝地交织成遮天蔽日的花墙。

    清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斑驳树影在脚下跳动,一如她纷乱的心绪,纠缠不清,摇摆不定。

    她不知道刚才那番话有没有说动修国凛,抑或换来更为严重的误解与刁难。可她偏要来彰显态度,就是要掌握主动权,去争取与修泉往后的友谊。

    她想得很清楚,并始终坚持如初,往后将终生献给事业,成就自己的野心抱负。

    于修泉于檀祁,她一颗心掰不成两份,那就一视同仁。她主动退出这个看似牢固却脆弱无比的三角关系,不想再承受巨大的情感压力。

    她欠他们太多,还了这个还不了那个。还不如放手,做檀祁的员工,为他事业添砖加瓦,做修泉的朋友,让他走出愧疚的桎梏。

    也许十分理想化,但在感情上怎么做选择?反正她做不了。唯一需要她操心的是如何体面维持与他们的关系,别搞得最后不欢而散。

    她兀自盯着从缝隙泄出的光斑发呆,看它们在手背上跳舞,看久了就忘记等待的苦闷,直到修泉出来,她也没觉得等了很久。

    “走吧。”他脸上挂着释然的笑意,伸出手心,掌纹好干净,智慧线尤为深刻。他本应该一帆风顺,但似乎跟她纠缠开始,就没顺意过。

    她把自己的手送到他手心里,他们紧紧相握,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正好看见你们大眼瞪小眼,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让他们别再逼你。”

    “不会了,说清楚了。”

    “你说了什么?”

    “还不就是老生常谈,别问了,他们不会逼我了。”

    “不要跟他们断绝关系,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们确实处处为你着想,只是想法方式有问题。我还挺羡慕你跟檀祁,有父母陪伴关爱。”

    他捏了捏她的手,玩笑似地说:“放心吧,他们都什么年纪了,生不动养不动,不敢跟我这独生子断绝关系。”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始终牵着手,走过别墅区。

    阳光微风让他们暂时忘了现世烦恼,仿佛回到大学时,在校园里手牵手,谈一场纯粹无比的恋爱。

    可他们回不去了,她微不可闻地叹一声。

    他问怎么了。她说:“不知道晚上吃什么。”

    修泉轻笑一声,“在家吃吧,我来做。”

    檀祁到家时,看见他两在厨房里有说有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造访小夫妻家的客。

    他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像冤大头,给这两人提供破镜重圆的平台。

    奚涓刚洗完菜,一见着他,笑眯眯地说:“今天吃打边炉,修泉熬了一下午汤底,可香了。”

    他的大度即将告罄,拉过她低声问:“他怎么还在这儿?”

    奚涓笑容垮下来,埋着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你要是不欢迎,我们现在就走。”

    他愣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歹把这顿饭吃了再赶人。”

    檀祁妥协般叹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口硬心软的大好人。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吃饭。”

    檀祁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径直回屋换衣服。

    三黄鸡猪骨汤已经熬好,盛进陶瓦锅里,还买了木炭和泥炉,就图个地道。

    从牛羊肉到鱼片,再到蔬菜菌菇,五花八门摆满一桌。奚涓拿火点碳,很快烧燃,接着便摆上陶瓦锅。

    她还买了米酒,醇香而不浓烈,就为了佐餐,调节气氛。

    汤咕嘟嘟冒起泡,浓香四溢,他们陆续下菜,夹一片吊龙来烫。

    奚涓搅着蘸料,碗里搁了芝麻酱,韭菜花酱,甜面酱和一块腐乳,简直色香味俱全,蘸鞋底都好吃。

    忽然伸过来两双筷子,各夹一片肉,不约而同地落她碗里。

    她垂下头,用笑掩饰尴尬,“你们自己吃,别管我,我有手。”

    他们收回筷子,两片肉还留在碗里,她吃下去,又喝了一杯酒。

    檀祁浅笑,“我说你是酒鬼,怎么自己喝上了。”

    她重新斟满,跟他们喝了一杯,三人杯撞在一起,颇有些桃园三结义的意思。她这么一想就笑了。

    檀祁揶揄她,“没喝多少就醉了。”

    她搁下酒杯,郑重地说:“跟你说件事,我已经跟许俏说好了,还是回她那里住。”

    他一怔,看向修泉,看是不是这位情敌动摇了军心,撺掇她离开。可修泉脸色如常,没看出得意来。

    她接着说:“我明天搬,修泉也回去了。”

    “张海东还没抓到,我不放心。”他自己也说得心虚了,知道是借口,就想留住她。

    “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每天两点一线,安全得很。”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情绪在眼眸背后涌动。这是要跟他划清界线?他不愿意当着修泉的面表现出感情用事的一面,太娘太丢人。

    他没说话,端起酒喝,吞下所有委屈和质问。

    锅里独自沸腾热闹,蒸腾的白烟拢住他们的脸,三人成了云山雾绕的雕像,不动不说话。

    奚涓除了明白自己的心,一点都看不透他们。

    她打破沉默,“我特别感谢你们的帮助,特别是你,”她看向檀祁,很真诚地说:“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收购了公司,张海东也不可能被抓。”

    檀祁淡然笑笑,不说话。

    她自饮一杯,又对修泉说:“要不是我,你不会出车祸,家里也不会闹得鸡飞狗跳。我真心希望你的人生能重回轨道。”

    修泉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她呼出一口气,“你们就不计前嫌,忘了我曾经对你们不安好心,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好不好?”

    两人同时愣住,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所适从。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大概是一厢情愿得要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偏谁。

    他们又用眼神向彼此传递一个信息:你能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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