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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到了外间,他一脸感叹的凑到裴晏身边,“师兄,薛泠也实在奇怪,你可见过她这样的女子?在江湖行医,难道便半点儿不怕死人了吗?”

    裴晏核对名册的手一顿,后又对九思道:“先按这上面的名单核对脚印和不在场证明,看看有哪些人与之匹配”

    九思领命而去,裴晏这才看向宁珏,“此言何意?”

    宁珏嘿笑一声,“随便问问嘛”

    裴晏朝门外看了一眼,“如今他父亲和弟弟皆在书院之中,想来你也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宁珏一听忙道:“那是自然,给小殿下看病的事不会让第四人知道!”

    言毕,他又愁眉苦脸起来,像在为何事焦灼,裴晏看在眼里,却一字也不多问,先转身朝外头学舍楼下行去。

    宁珏慢吞吞跟在后,身边赤霄看不下去,道:“公子,您这上山到底为了何事?这案子一日查不清楚,您便不日不回长安?”

    宁珏轻啧道,“急什么?没见麟州也有邪教?如今这可是我分内之事!”

    赤霄闻言欲言又止,“您可别忘了娘娘的叮嘱。”

    宁珏微愣一瞬,很快打起精神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便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翊儿的血仇……”

    后堂之中,怀夕见姜离把一块块碎骨整整齐齐分开摆成两片,不解道:“姑娘到底在找什么?这骨头上难不成会留下凶器的痕迹?”

    骨渣多为指宽碎块,甚至难辨其部位,可但凡断口稍微齐整些的,姜离便单独摆在一处,如此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已选出来二十多块。

    她幽幽道:“凶器痕迹是其一,其二,我在想凶手定要焚尸,是否还有别的说法,会否是想掩藏尸体上某些特殊痕迹”

    怀夕叹道:“可如今别说皮肉了,连骨头都化了不少,又碎成这般,如何看的出来何处是何处?”

    姜离眉紧拧,“凶手能设下机关,足见其敏锐,能下那后山山洞,足见其身手利落,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刺杀了付怀瑾,并把尸体带出了学舍,还分尸焚尸成功,而二十八那天晚上山上大雨,怎样一个人可以毫无声息地离开又回来呢?”

    怀夕道:“会不会是那些杂役?比如单独住在前门门房的门夫,或者歇在车马房的看守?他们摸到了学舍,骗付怀瑾开门,然后掳人分尸?”

    姜离听得摇头,“那他便是在赌,赌所有人都不会被大雨吵醒,按凶手杀袁焱的筹划,他不可能如此莽撞,而他此前谋害东方嘉树和魏青杨也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更见此人十分缜密,且”

    说至此,姜离忽地微愣,她定定看着掌心躺着的一小片白骨,那白骨一端碎裂,另一端的断口却十分整齐,很快,她又在桌角那片碎骨之中找寻,没多时,捻起一块儿碎骨,将两快骨头放在眼前比对起来。

    怀夕凑过来看,“这两块骨头怎么了?”

    姜离迟疑道,“看这模样,很像是头骨”

    怀夕纳闷,“头骨怎么了?”

    姜离看着那两片头骨道:“浴房的灶孔不小,死者的人头应能塞入,但看这断口,明显凶手连死者人头都劈分过,人头骨极硬,这可不简单。”

    姜离语气平平地说这话,直令怀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无奈道:“可能是为了泄愤呢?又或者害怕大火烧不化呢?姑娘,您能别这般稀松平常吗?这可是人头,人头骨啊,奴婢汗毛都立起来了。”

    姜离想了想,只觉“烧不化”有些道理,遂放下两片碎骨,又看起别的骨渣来,如此前后查验了大半个时辰,只等阴云散去,天边一抹金辉漏出,她方才直起发酸的腰身,“奇怪了……”

    “姑娘可在?该用早膳了姑娘”

    姜离还待再验,张穗儿的声音却在外堂响了起来,姜离只好拍拍手,“先去用膳。”

    待到前堂,张穗儿道:“姑娘回幽篁馆,早膳马上送来。”

    姜离闻言忙道,“不必去幽篁馆,去膳堂便是,方便。”

    张穗儿见状只好作罢,几人便一起往厨房院行去,刚走到半路,便见葛宏带着贺炳志几人把留在校场的箱笼搬了回来

    ,正往学舍一楼最北面的屋子安放,江麒最为瘦弱,只抱着遮雨防水的油布走在最后

    姜离忽然想起一事,上前去道:“葛教头?”

    葛宏闻声回头,“薛姑娘?”

    姜离看着江麒手中油布,问道:“前日袁焱出事之时,葛教头说少了一块儿油布,那油布去了何处?”

    葛宏叹道:“也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怎么了,本来有六大块儿,那天晚上用的时候只剩下了五大块儿,那一块儿谁也不知去了何处。”

    姜离不禁道:“油布放在何处?”

    葛宏道:“放在厨房后面的杂物房里的,江麒,交给我罢,你们去用早膳。”

    葛宏接过江麒手中油布,待几个学子先走一步后才往厨房院去,姜离与他一路同行,等到了院门口,便见十安几人正在给厨房众人比对脚印。

    因刚比了龚嫂的,她一脸惶恐道:“这可不管我的事啊,我昨天晚上用罐子打水,来回跑了好几趟呢,他们都看到的”

    一旁云嫂也更为惶恐,道:“我昨夜也是一起的,来来回回跑了□□趟呢,这脚印虽相差无几,可真的不是我……”

    龚叔见状赞同道:“是啊是啊,我和老齐是打水的,她们都在帮忙,没有谁离开太久过,救火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害人呢?”

    九思安抚道:“你们不必害怕,这只是按照惯例比对,有人证便无嫌疑。”

    如此一说,龚嫂几人才松了口气,这时裴晏大步从厨房中出来,问道:“昨日查问时,龚叔说年后买回来的柴刀共有五把,可适才齐先生说买回来的柴刀共有六把,龚叔,你来与齐先生对一对,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龚叔闻言面色一变,“怎会如此?”

    姜离闻言挑了挑眉,与葛宏一道往厨房之后走去,刚进厨房,葛宏望着锅灶上剩下的早膳道:“终于做到辣灌肺了,可得给我留一碗烫的!”

    龚嫂忙道:“葛教头放心,少不了你的!”

    姜离自锅灶上一扫而过,穿过厨房后门进了东面的小院,便见齐济昌和方青晔都站在杂物房外,齐济昌手中拿着一份账单道:“老龚,你来看,年后采买的账单在此,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柴刀六把,怎可能是五把?”

    龚叔拧眉近前,“不可能啊,当时搬来时我数过就是五把,不可能有错,如今才两月过去,新的旧的都在屋子里,我昨日还清点过!”

    齐济昌无奈,“可这账目不会错,银钱也都花出去了,总不是我自己昧了银钱……”

    二人核对不上数目,齐济昌一把年纪,面上一时青白交加。

    方青晔无奈道:“每年出了正月十五,书院便要下山采买一整年的用度,这些杂物更是一次买个够,当初是齐先生下山采买,回来的时候拉了五大牛车上山,卸货之时这些东西没有核对清楚,但齐先生做账素来仔细,不可能有错,厨房这边,也极少出岔子,如今这对不上,只怕……”

    “只怕在卸货时,新买的柴刀便失窃了。”

    裴晏下了论断,在场之人皆是一惊,裴晏又看向学舍方向,“凶手谋划已久,提前藏下凶器也极有可能,付怀瑾是被分尸,可至今没有找到分尸的凶器,这本就古怪,行了,继续核对今日的线索”

    姜离心间微沉,见大理寺诸人还要忙碌,便自顾自去饭堂用膳。

    一进膳堂,便见贺炳志四人坐在一起,江麒和陶景华二人看着眼前的灌肺汤都是一副食不下咽之状,再看向不远处,学子们三两落座,皆是满脸恹恹之态。

    张穗儿为姜离和怀夕捧来早膳,又低声道:“自从大家知道付怀瑾的尸体是在浴房锅灶之中烧的,这两日厨房的饭菜总是剩下不少。”

    话虽如此,张穗儿和姜离二人坐在一起,却是利落地用起汤食来,怀夕见他一个小孩子半点不忌讳,称奇道:“你不觉害怕?”

    张穗儿吸溜一口热汤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灌肺汤是西南一带的早膳,辛辣温补,滋味极足,老先生那里的饮食因在病中,日日都十分清淡,我就念着这一口呢。”

    怀夕不禁道:“书院的早膳倒是丰足。”

    张穗儿道:“这是老先生的意思,说书院的学子南北皆有,得顾全众人口味,因此龚嫂她们费了不少功夫学做菜呢。”

    姜离不怕辛辣,但如今案子沉沉压在她心头,她用膳的兴致也不高,利落用了半碗汤食之后,姜离先往林牧之厢房而去。

    到了林牧之住处,他正痛得满头冷汗,姜离为他请脉,又查看了断腿伤势,安抚道:“如今没有别的法子止痛,林先生只能忍耐一二。”

    林牧之哑声道:“在下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拜姑娘之恩,在下知足。”

    姜离一默道:“我来是想问问林先生,当初范长佑出事之时,他身上可还有别的印痕?亦或者,他身上可有特殊的骨伤?”

    林牧之有些不解,“印痕?彼时他面上被刻字,尸体发现之上,面目腐败肿胀,几乎认不出人形,眼睛也伤的极重,至于骨伤,只有双腿”

    说到腿伤,林牧之不由往床尾看了一眼,随即惨笑道:“这也算是我的报应了。”

    姜离又道:“你见过范长佑的叔父,他是哪里人?模样如何?”

    “他们一大家子,老家都在麟州长松县,是麟州最偏院的一处小县,他叔父是麟州城一户富足人家的车夫,面色古铜,生得一副老实皮相,身量不高却十分强壮,见到我时哈着腰,十分有礼,我、我是想不到他行凶的模样的”

    听见此言,姜离忍不住道:“那林先生可会想到他们会来找你复仇?”

    林牧之涩然愣住,似不知如何答话,姜离便又问:“关于范长佑的父亲,他当年当真没说过更多的事?先生再仔细想想?”

    林牧之蹙眉道:“真没说过,我问时,说他的父母亲把他教养的这样好,他们一定是极有智慧之人,范长佑先是肯定,后又欲言又止,似有何难言之隐。末了,只说他母亲这些年在家中务农十分辛苦,早年间还去河滩上帮人背砂土,他说他她母亲身量不高,干了几年重活身上伤病不少,已卧床多年,又说他父亲也只是其貌不扬的普通人,但他们二人爱子心切,不辞辛劳供他进学,别的真再未说过什么,我见他色难,想到他出身普通便未再多问。”

    姜离不禁道:“难道他会因为父母是普通百姓而自惭形秽?”

    林牧之连忙道:“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书院内的学子们多有攀比,但他从来简朴,连我赠与的碎银也不要,但、但他尚且年少,多少自尊心强”

    见林牧之为范长佑开解,姜离心底滋味也复杂起来,他尚且痛得厉害,姜离也不再多言,随即告辞离去。

    待出德音楼,怀夕轻声道:“真是可惜了,当初林先生也难护范长佑,他死后也没人给他说个公道话,不然也没有如今的事了。”

    林牧之身份也不高,姜离一时不知是否应该苛责,三人一路往北,过听泉轩返回大讲堂,刚走上前廊,却听见学舍楼上爆发出一声惊呼。

    三人一愣,张穗儿趴在栏杆上往学舍看,“是虞公子和薛公子”

    一听虞梓谦和薛湛都在,姜离也往前走了两步,便见五六人挤在二楼外廊上,虞梓谦高高站在木桌上,正拿了长竹竿往屋檐之下捣弄,地上几人喊叫不停,姜离依稀听到了“中毒”二字。

    她秀眉微扬往学舍方向来,到了楼下,便听楼上语声更甚。

    “死了更好,有什么好查问的”

    “这东西不知偷吃了什么,好端端死了,你能放心?万一偷吃了你们谁的点心,你们的点心又被下了毒呢?”

    “少胡说了!我们和付怀瑾他们可不同!”

    “多事之秋,莫要胡言。”

    几人正说着,姜离快步上了二楼,见几人聚在一起,问道:“出了何事?”

    此声一出,几人忙转过身来,见是她来了,薛湛一脸嫌恶道:“阿姐,没什么,就是一只死老鼠罢了,适才我们闻到这附近有臭味,四处看了半晌,发现是在这屋檐上,就在这檐椽和坐斗缝里卡着,是只老鼠,死了应该有几日了,都发臭了。”

    这是在二楼北面廊道,薛湛指的缝隙,正在虞梓谦房门上首,他东面住着薛湛,西面则是袁焱的房间,几人脚边廊道上,正躺着一只巴掌大的棕黑老鼠,那老鼠口鼻处已开腐烂,离了三尺远,连姜离都闻到一股子臭味。

    虞梓谦有些不好意思,“薛姑娘不必管,我们处置了就行了,这顶板上放过鼠药,只怕是吃了鼠药而亡,月前我们便遇见过这类事。”

    姜离不退反近前,仔细往那死老鼠身上看去,忽见其长耳毛发之上沾了一抹棕褐色之物,若是别的污渍倒也罢了,那污渍虽是干结,却又透着亮光,令姜离觉得古怪。

    她不禁蹲下身来,又掏出丝帕往那死鼠耳朵上拈去

    “阿姐,你做什么!”

    几位贵公子倒吸一口凉气,薛湛惊讶之后,更是一脸嫌弃地后退半步,“阿姐你,这等腌物你也……”

    其他人面面相觑,看着姜离的背影,表情也纷呈起来。

    虞梓谦犹豫一瞬问:“薛姑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姜离已将那污渍捻弄下来,见丝帕上除了污渍还沁出了一抹油光,她眉头顿时拧紧,再仔细嗅了嗅那污物,她愈发觉得怪异,便看向几人道,“谁房中有净水?”

    其他人犹豫不语,虞梓谦立刻道:“我房中有。”

    “请虞公子倒小半盏来”

    姜离话落,虞梓谦立刻进屋,不多时捧着个茶碗走了出来,这是一方白瓷茶盏,里头正盛着少许清水,姜离见之迟疑道:“这之后公子的茶碗只怕不能饮茶了。”

    虞梓谦忙道:“不碍事,姑娘请用便是。”

    姜离见状,小心翼翼地将丝帕上的污物放入了茶碗之中,那污物芝麻粒大小,等落入清水之中,水上立刻飘起了一丝油花。

    姜离眉头越皱越紧,薛湛看看身边几人,面上挂不住道:“阿姐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们说你在帮裴少卿验尸,难不成死鼠你也要验?”

    姜离正为这污渍结块发愁,未想到薛湛如此多嘴,她眉梢一竖,面无表情看向薛湛,薛湛被她神色一慑,结巴道:“我、我是说此物不洁……”

    姜离一边盯着薛湛,一边轻摇茶盏,不多时,那块儿污渍被水泡开,其中一小片儿棕褐色薄皮也随之舒展开来,虽只有针头大小,但其上棕色与褐色的纹路却十分分明。

    姜离定睛细看着,越看面色越是黑沉,很快,她抬头看向发现死鼠之地,不多时,又看向虞梓谦门头,众人见状纷纷退开两步,便见她又看向袁焱门头。

    她视线来回片刻,又疾步往袁焱房中走去,守着的武卫不阻挡她,却将薛湛等人拦了住,不得已,薛湛等人只能挤在门外看她。

    便见姜离进屋后,直奔书案与柜头上的几盏油灯,还未等众人看明白她在做什么,便听她凛声道:“快,去请裴少卿来”

    第161章

    放血死法

    裴晏和宁珏匆匆赶来时,

    薛湛几人还聚在房门之外,他扫过地上的死鼠,大步进门问道,“发现了什么?”

    姜离正盯着眼前三盏油灯出神,

    闻言道:“适才薛湛他们在门外的房檐缝隙之中发现了一只死鼠,

    我来看时,

    见那死鼠身上沾了些污渍,还有些油星,我将那污渍除下用水化开,

    便得了此物”

    她拿过白瓷茶盏,便见污渍泡开,针头大的薄皮愈发明显。

    裴晏拧眉道:“这是何物?”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点儿薄皮是蓖麻籽皮。”

    姜离语声发沉,

    不等二人发问,她又道:“生蓖麻籽常被用在麻沸散和迷香之中,用后会使人昏昏欲睡,

    意识不清,

    蓖麻整株都有剧毒,

    尤其汁液与生果实,

    通常蓖麻籽要炒熟方可入药”

    姜离答话完,

    又看向门外地上的死老鼠,

    “这死老鼠至少死了三四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他身上的油星,当是灯油,

    而灯油之中多半混入了生蓖麻籽制成的汁液,这才中了毒。”

    她又指向门口,

    “死鼠尸体在隔壁虞公子和薛湛门头之间,但未听说他们这几日有何时昏昏欲睡过,反倒是袁焱的证词令我想起一处古怪。”

    裴晏认真地望着姜离,姜离定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二十八那天晚上袁焱在雷雨之后没多久先是被吵醒,吵醒后拥着锦被辗转反侧了片刻,后来他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当是太困了,但假如并非他太困,而是灯油中被下了毒呢?当日其他学子,几乎没有一觉到天亮的,唯独他再未醒来,他虽说迷迷糊糊了一阵,可若是中了蓖麻籽之毒,便尤其会意识恍惚不分梦醒……”

    裴晏盯着油灯,“灯油下毒,他屋内有三盏油灯,两盏在书案,一盏在床头,如今可能发现灯盏上的蓖麻籽痕迹?”

    姜离沉沉摇头,“我检查过了,没有痕迹,当日的灯油已经燃烬,灯油换新之后,那毒物便几乎不剩了”

    “那毒物是下在哪里呢?”宁珏迷惑起来,“若下在书案灯盏之中,他夜里温书时,岂不是刚点了灯就要昏昏欲睡?”

    姜离颔首,“不错,因此极可能是下在床头的灯盏之中。”

    宁珏若有所思,“下在床头灯盏里,那必定是与他关系亲近之人才有机会了。”

    裴晏盯着屋内布局道:“凶手早已做好了二十八日夜里杀人的打算,便提前下了毒,让最可能听见动静的袁焱陷入昏睡,但即便如此,他将付怀瑾带出学舍还是动静不小,仍难保证其他人毫无所觉”

    姜离颔首,“不错,凶手还有别的手法我们尚未破解。”

    裴晏这时道:“昨夜的名单我们已经核查完了,在厨房这一侧打水救火的有三十人,对比脚印后,有九人的脚印与竹林里留下的十分相似,这其中也包括龚嫂和云嫂,此外还有药房的何叔和北门的门夫汪大成,学生之中有五人,其中便有胡修文和柳元嘉,他们之中,并无能开三石弓之人”

    姜离眉头紧皱起来,“怎会如此?”

    裴晏道:“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书院内的凶手奈何合伙作案,开弓凿石之人,与昨夜以木笛引开林牧之之人并非同一人,此二人隐藏在书院之中,互相配合,如此来扰乱我们的视线。”

    宁珏立刻道:“说不定还有三个人!”

    姜离摇头,“付宗源和林牧之都见过范长佑的叔父,不可能是他来,极有可能,是范长佑的父亲和堂兄”

    说至此姜离又看向裴晏,道:“东方嘉树二人的案子就一点儿线索也无?”

    凶手为同一人,那此前两命案的线索也当能在此案通用。

    裴晏略作回忆道:“东方嘉树是在半路被劫走,尸体于三日之后被发现,案发现场和被劫走的路上都无明显线索,当地官府查了两月,唯一的疑点,是在案发前半月,书院所在的街上来了一对母子做买卖,案发之后,那对母子消逝无踪了”

    微微一顿,他又道:“魏青杨死在自家的猎场之中,当时正处深秋多雨之时,山上的痕迹被冲散,也无明显线索,官府走访附近山上山下的农户,说是在事发前几日,曾看到有上山打猎的猎户和上山挖草药的少年,但那山上药草飞禽丰足,这样的人不少,官府走访了两个月,也没有找到更多的目击人证。”

    “母子?”宁珏咂舌,“范长佑的堂兄都多大了,怎会有母子?还有那猎户之类的说法更是没有指向性,当地衙门真不知怎么办案的!”

    裴晏颔首道:“正因如此,那两桩命案皆成了悬案。”

    见姜离愁眉不展,裴晏道:“既有二人行凶,那昨夜得出的名单之中必有其同伙,眼下还是按照名单继续核查,如今又得了灯盏的线索,仍从找二十八那日的目击者入手。”

    姜离颔首,“那蓖麻籽之毒,我去药房走一趟。”

    裴晏应好,先命人查问隔壁的虞梓谦几人,姜离则看一眼几盏油灯转身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看头顶房檐,见斗拱飞椽交杂错落,再想到虞梓谦说的,此前也有死鼠出现,不由怀疑这高阔屋顶中只怕还藏有别的死老鼠,一时心生膈应,加快脚步下了楼,又直奔药房而去。

    “蓖麻籽?”何叔闻言有些意外,“姑娘找这个做什么?此物后山西坡之下长了不少呢,我每年都采好些回来”

    何叔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炒熟的蓖麻籽,“姑娘请看。”

    姜离莞然,“那您这里可有生的蓖麻籽?”

    何叔笑起来,“那自然没有的,野蓖麻如今刚开始结果,还未成熟呢,至少得等下个月才能采摘,何况生的有毒,但凡懂些药理的都知道。”

    姜离心中了然,只好先告辞离开药房。

    出得药房院门,怀夕也发愁道:“姑娘,那一定是凶手自己采摘的了?”

    姜离颔首,“他连那山洞都发现了,自”

    话音刚落,便见青石砖小道上,云嫂和龚嫂迎面走了过来,瞧见姜离二人皆是一愣,龚嫂性情热忱些,连忙笑道:“姑娘怎么在此?”

    姜离道:“去见何叔问了些事情,你们这是”

    龚嫂看一眼云嫂,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和云嫂一身的老毛病了,我是膝盖痛,云嫂是腰痛,昨夜不是救火吗?我二人端着木盆罐子来回跑了好几趟,今日起来,我这膝头便痛得针扎一般,云嫂是腰痛的直不起来,这不,早膳收拾妥当了,我们来老何这里要点儿草药膏贴贴”

    龚嫂说着,右腿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虚弯着,云嫂则佝偻着背脊,显然二人皆是痛极,姜离见状便道:“你们若是不嫌弃,我给你们瞧瞧?”

    龚嫂大喜过往,“当真?那可真是麻烦姑娘了!都说姑娘是长安城名医,若得姑娘看,那可真是我们的福分。”

    云嫂面上赔着笑,也连忙应是。

    姜离便转身再回药房,何叔听闻来由也不禁十分感激,“她们都是老毛病了,我就是个半吊子土大夫,那些药膏都是学别人的方子,自比不上姑娘。”

    药房内有张坐榻,姜离请二人落座,请脉之后,先后为二人检查膝盖与腰,一看之下,果然都是陈年病根,她又问何叔借来银针,各自扎了数针之后,又找来笔墨重新写方子,“龚嫂膝盖关节已有红肿,扪之有热感,压痛明显,当是皮下结节,又观舌质红润,苔黄稍腻,脉滑数,当是风热痹,治以疏风清热,利湿除痹”

    姜离一边说一边写方子,很快便有十味药材跃然纸上。

    可待检查之时,她又看着其中一味药皱起眉头,稍作思忖改了一改,“这味‘威灵仙’不易得,替换成桑枝三钱,凉水煎服,每日一次,服药七日之后关节去肿,疼痛减轻,半月之后当可痊愈个七八分,七八分还不够,最好去苍术加黄柏五钱,继续服用,当可保你两年之内不再犯。”

    龚嫂感激不已,“太好了,我这膝盖每月都要发作两次,到了冬日更是难熬,若真能两年不发,那姑娘可谓是我再世恩人!”

    龚嫂拿着方子不住道谢,姜离又取来一张纸给云嫂写方子,“云嫂腰痛多半已有十年以上,属气血留滞,经络受阻,肝肾不足;我治以活血通络,调补肝肾。”

    她写下四味药材,又道:“用‘地龙散’的方子稍作调整,加麻黄,黄柏,元胡与乌药,水煎服,每日一次,需在用膳之前服下。”

    云嫂应好,姜离想了想接着道:“你的病灶严重,长此以往,只怕要卧病在床了,除了服用的汤液之外我再开两道敷药方,你择其一用。”

    她如此周到,云嫂也感激道:“有劳姑娘了,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姜离取来新纸,“这第一方,取当归、防风、牛膝、桂枝、赤芍、羌活、五加皮、威灵仙与艾叶,将所有药材装入布袋,以水煎煮,温热后直接将布袋敷于患处,每日一次。第二方,取吴茱萸、黑附子、肉桂、干姜、川穹、苍术、独活、羌活、威灵仙、土元、全虫、红花、皂角,研成细末,用生姜汁或酒调成膏状,敷于患处”

    方子写完,姜离蹙眉道:“这里头几味药都不易得,但你的病根太重,非得用不可,何叔,你这里,威灵仙、红花、全虫可足?”

    何叔一听道:“全虫不多,威灵仙与红花都没了。”

    姜离一时头疼起来,“那只能换秦艽、海风藤与赤芍了,效用会减些,但只要日日贴敷,也会好上大半,莫怕麻烦便是。”

    云嫂哪里会怕麻烦,接过药方后几乎对姜离感恩戴德。

    看完了病,姜离便先告辞一步出来,可待出了院子,她脚步又是微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怀夕迷惑道:“怎么了姑娘?”

    姜离感叹道:“奇了,她们二人的方子都得用威灵仙。”

    见怀夕不解,姜离只得将当年为裴晏疗伤之事道来,怀夕听得惊讶,“意思那山崖之上生得有威灵仙?那如今去采可来得及吗?”

    姜离摇头,“山崖下太险,若只缺那一味药去冒险尚且值得,如今缺的多,用药配伍上便不讲求那一味药了,当年裴晏是非那一味药不可。”

    怀夕了然,也只好作罢。

    姜离有心验骨,便又回了讲堂之中,然而百多块骸骨查验完,她心底疑问仍是未解,苦恼片刻后,她出讲堂往浴房而去

    自发现付怀瑾的尸骨在浴房灶膛之中焚烧,这两日浴房外皆有武卫守着,姜离进门后,先看了一眼锅灶上方的腊肉,紧接着,她又蹲下身子往灶膛中看。

    为了刨出所有尸骨,五口大灶的灶膛已被挖的干干净净,便见那灶膛口半尺见方,灶膛内中空更是不小,姜离愈发奇怪,“这样大的灶孔,头颅、胸腹这些地方皆可送入,虽有可能烧不尽,可分尸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露出破绽,书院内四处皆有人,凶手是怎样的心态一点点把尸体分碎?”

    怀夕道:“若是两人一起合伙分尸,岂不简单?”

    “可丢失的柴刀只有一把。”

    姜离自顾自说完,忽然一愣道:“那柴刀是在正月末丢失的……”

    她忽然起身出浴房,目光直直落在学舍一楼闹过虫害的屋子,“虫害是在正月,柴刀也是在正月,凶手从那时开始,便为谋害人做准备,而他们做了这么多,很明显针对的便是付怀瑾和袁焱,他们……”

    “龚叔!能否给我点一支火把!再给我一些火炭灰!”

    姜离正在廊下喃喃自语,忽然,西面厨房院内响起了胡修文的苦喊声,姜离眉头一动快步前去,问道:“胡公子?要火把做什么?”

    胡修文见是姜离来,连忙拱手做礼,“薛姑娘,让姑娘笑话了,是我们那茅房,那茅房里这几日蚊虫腐虫极多,如今去茅厕好似渡劫,真是有伤斯文”

    说这些腌臜之事,胡修文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姜离听得奇怪,“蚊虫腐虫?这几日下了雨,天气也不热,怎么会忽然多出蚊虫腐虫?”

    胡修文纳闷道:“我也不明白啊,是最南面那间,那间地上本就潮湿,大家都不爱去,除非人实在太多,我也多日未去了,适才一进差点呕出来。”

    龚叔这时从厨房内拿出了个火把,又道:“火炭灰我来拿,我与你同去”

    姜离这时问:“那蚊虫之中,可有墨蚊?”

    胡修文摇头,“没有的,书院里闹过虫害,我知道那毒虫的厉害,茅房里的就是常见的蚊蝇,只是实在太多,得灭一灭了。”

    胡修文说着接过火把,姜离犹豫一瞬,“我与你同去。”

    胡修文一愕,“姑娘,那地方”

    书院南侧如今有茅房九间,皆单独开门,平日里堪堪够用,即便如此,那地方脏污恶臭,哪里是薛氏大小姐能去的?

    胡修文欲言又止,姜离一笑道:“无碍,我是医家,什么都见过。”

    胡修文一脸纳闷,但见姜离心意已决,便只好在前带路,二人出了厨房院一路往南行,很快便到了茅房之外,书院的茅房前后虽也是花木幽竹环绕,可到底是腌物处,刚近前便有臭味儿袭来,而越往南走臭味儿越甚。

    “就是这一间了,这边潮湿,本也多蚊虫,大家都不爱来,适才我来时便见里头蚊虫要翻天了,那粪沼里头更是难以直视,姑娘,你”

    胡修文自己想想都要吐,更别说姜离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姜离掩住口鼻,“无碍,进去吧”

    胡修文手执火把先进门,火把一燎,地上便密密麻麻掉落一地蚊蝇尸体,姜离进门看着满地虫尸,眉头越皱越紧,再往那粪沼之中一看,白花花的一片便是连她都忍不住干呕,她疾步出门缓气,怀夕看的迷惑又心疼。

    龚叔在后也一头雾水,只进门将红彤彤的火炭灰倒了进去。

    不多时,胡修文一脸尴尬地出来,“薛姑娘,我就说你别去看嘛,真是不好意思,你要不去歇歇”

    姜离极力压着胃里不适,立刻道:“从前绝不会如此?”

    胡修文忙道:“自然,这粪沼每月底都有杂役清理,其他茅房都是很干净的,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姜离捂着胸口,一转头,便见茅房屋顶之上也有不少蚊虫飞绕,与她第一次来茅房周围查看之时大不一样,她惊声道:“蚊蝇从卵生至羽化至少要五六日时间,这些蚊虫,是在今日忽然爆发出来的”

    胡修文颔首,“对呀,我刚才过来便听见蚊蝇声极大,昨日好像都没有这般动静。”

    姜离眉心拧成“川”字,“不可能平白无故出这样多蚊虫,一定是有什么极易腐败之物被丢入了茅房之中”

    怀夕反应疾快,“难道是尸块?可不对啊,尸块都被烧了,不然,不然奴婢去看看?”

    怀夕转身要走,姜离一把将她拉住,又对龚叔道:“烦请您去请裴少卿来。”

    想到适才所见,她胃里仍然不适,龚叔应是而去,胡修文与怀夕面面相觑一瞬,忍不住道:“尸、尸块,这应该不可能吧,您别吓我……”

    姜离摇头,“应该不是,凶手没必要分开两处。”

    她面色有些发白,这会儿定了定神,温和道:“没事了,你先去忙吧,许是我多想了也不一定,我在此等裴少卿来便可”

    胡修文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快步离去。

    他们一走,姜离温和的表情迅速地冷了下来,怀夕掩着口鼻道:“姑娘,会不会只是因为这处茅房打扫少了,太脏污了而已?”

    姜离摇头,“不,我可以肯定茅房内被丢了什么”

    “可也不是尸体啊?凶手没道理分开丢尸块。”

    姜离点头,“不错,不是尸块,尸块可以被烧掉,沾血的衣物也可以被烧掉,凶手费力地丢进茅房,一定是火烧不好处置”

    怀夕云里雾里,耳边蚊虫嗡嗡声更令人不适,幸好裴晏和宁珏来的很快,裴晏道:“说这里发现了许多蚊虫?”

    姜离侧了侧下巴,“你进去瞧瞧,这些蚊虫腐虫来的古怪,我怀疑粪沼之中可能被丢了什么污物。”

    裴晏和宁珏快步而入,下一刻,宁珏捂着嘴巴飞奔而出,只跑去远处花圃旁“哇哇”地干呕起来,茅房之中,裴晏沉声道:“来人”

    九思自从跟着裴晏进了大理寺,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打捞粪池,就在他叫苦不迭之时,有武卫轻呼起来

    “大人!捞到了!”

    “好像是一把刀,一把柴刀

    ”

    柴刀被冲洗干净放在众人眼前之时,看着那一道道卷曲的豁口,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宁珏呕了半晌,此刻嫌弃地捏着鼻子道:“这就是那把丢了的柴刀?凶手把沾血的柴刀扔进了茅厕之中,所以生了这么多蚊蝇?呕……”

    宁珏没见过这场面,在场众人也都极力地忍着恶心,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方青晔和齐济昌赶来,齐济昌一看便道:“没错!正月采买的柴刀就是这般式样!”

    虽得了齐济昌肯定,但裴晏目光落在茅房的屋顶上道:“虽然凶器找到了,可只是一把沾血柴刀应当不至如此,必定还有其他东西未发现。”

    九思摊手道:“都捞了一遍,可惜已腐化完了”

    方青晔也背脊发凉道:“所以,凶手当真是用此柴刀分的尸体,可不是说凶手是按照范长佑的死法报仇吗?范长佑没有被分尸啊,凶手如此血腥”

    他感叹未完,一旁的裴晏和姜离面色倏地一变。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开了口

    “放血!”

    “放血!”

    第162章

    勘破谜团

    “放血?!”

    宁珏下巴快掉在地上,

    “这意思是说,凶手在杀付怀瑾之前先放了他的血?如此给范长佑报仇?”

    宁珏此言落定,众人面上都是一白,他又忍不住道:“或者,

    他本就是被这法子杀死的?他是被如此折磨死的?”

    付怀瑾如今尸骨被焚,

    真正的死法和死因已难破解,

    宁珏怀疑不无道理。

    裴晏道:“确有此可能”

    宁珏只觉背脊阵阵发冷,“范长佑被如此谋害,凶手这般报仇倒也不难理解,

    先放血,后分尸,再焚尸,这是把付怀瑾恨到了极处,

    不是说袁焱三人都以付怀瑾为尊吗?说不定当时就是付怀瑾出的主意!”

    裴晏未接此话,只道:“付怀瑾死在二十八夜里,当天夜里凶手完成了杀人分尸,

    不仅分尸体,

    还将付怀瑾之血倒入了茅厕之中,

    这期间所用器具不会少,

    凶手如何提前准备出这些东西?”

    姜离道:“成年男子的全身血液,

    若用大海碗装,

    至少也得装上六七海碗,若用桶装,

    至少也有半桶,这么多人血,

    所用器物一定会留下痕迹。”

    “将这间茅房封起来!”裴晏一声令下,抬步便往厨房走。

    姜离和宁珏连忙跟上,

    待到了厨房,便见龚叔几人面面相觑等着,裴晏问道:“近日厨房可丢过罐子水桶之类的物件?”

    众人面露惶恐,龚叔道:“没丢过什么啊,我们日日做饭,若丢了什么很快便能发觉。”

    龚嫂也在旁道:“是啊,厨房也就这些东西,我们日日用,不会记错。”

    裴晏目光似剑在厨房内一扫而过,又穿过厨房往后院走去,待进了杂物房,裴晏又问:“这屋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丢过?”

    龚叔快步而来,仔细翻看之后道:“没丢,这些大件儿都还能用,我们记得数目。”

    “去浴房看看”

    裴晏抬步而走,龚叔连忙又跟往浴房,浴房内不仅有许多水桶,在后堂沐浴之地,还有许多木盆木桶可用,二人一路入得后堂,龚叔仔细数过所有的盆桶,惶然道:“都在,没有丢过”

    姜离也一路跟了来,与裴晏一同检查屋内木制物件,然而一圈看完,并未发现异常,待出了浴房门,龚叔默了默道:“大人说的罐子水桶,那种残缺不全的可算?”

    裴晏道:“可还能装水?”

    龚叔点头,“有的能,但只能装半桶。”

    裴晏立刻道:“带路”

    龚叔随即又往厨房后的小院走去,进了小院一路往南行,经由南侧山墙绕去了后檐沟之下,裴晏一路跟着,刚转过墙角便见后檐沟之下堆放着许多破损的陶罐木桶竹筐,有的破损过大再不能用,有的则是开口或手柄破损。

    裴晏走近探看,“此处之物可记得数目?”

    龚叔作难起来,“这可记不得了,这些都是弃用的,花房那边有时拿陶罐去培土养花,那些朽了的还会被拿去烧柴火,这么多年一直往这里堆早记不得数目了,不过……最近一次,乃是在两个月前,两只水桶口子被磕坏了,也往这里堆了”

    龚叔说着翻看一番,“似是这只……其他的认不出来了。”

    扔来的是一对,如今龚叔找到的却只有一只,虽说放在檐下风吹日晒,木桶陶器皆生了不少青苔,可近来放置于此的还是不比其他桶盆老旧,裴晏仔细看过剩下的那支木桶,“另一支可能装半桶水?”

    龚叔颔首,“若没被虫蛀便还能”

    宁珏这时凑上前来,“那足够凶手用了!用完之后用柴刀一劈,往灶膛之内一烧,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谁也不会知道丢了一只旧桶。”

    裴晏面色寒峻,姜离此时上前来道:“葛教头说,杂物房里还丢过一张油布,如今搜遍了书院没发现多余的血迹,多半是那油布的功劳。”

    宁珏赞同道:“那便说得通了!否则就算放了血,也很难保证地上没有一点儿血污吧?若有油布垫着,那倒是好收拾多了。”

    说完这话,他扫过这后檐道:“凶手又会利用这些废弃之物,又知道用油布,还悄无声息地把油布偷走了,此人只怕就住在这后平房之中!”

    此言一出龚叔先胆战心惊起来,裴晏吩咐道:“我记得杂役之中,有五人都是最近一年才来书院的,去找方院监拿他们的籍册”

    “最近一年来的,有车马房的马中元,花匠房的何冲,还有门夫宋明远、斋夫姜亮与齐樯,这五人都是长安城外之人,离家脚程不足一日,来了之后一直安分守己,没做错过什么事,和学子们也没生过冲突……”

    方青晔给裴晏翻看着籍册,又道:“这五人虽然有些力气,可除了姜亮与何冲年轻些,另外三人都过了五十,看门巡夜尚可,拉开三石弓实在不易,便是姜亮和何冲,只怕也拉不开弓”

    宁珏摇头道:“凶手有意隐藏,极有可能来书院这么久都未露出真功夫,只是五十岁年纪的实在对不上,三四十的倒还尚可,可这另外二人没住在一起,二十八那天晚上被吵醒之后,有其他人为他们作证。”

    大讲堂之内,数日得来的证供卷宗皆在此,宁珏一边说一边翻看,很快又否定了这般推测,裴晏沉吟道:“不错,凶手可以隐藏功夫,如今最要紧的并非能不能拉开弓,还是要破解凶手是如何把付怀瑾尸体带出房间的,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袁焱和林牧之出事,都是在开阔之地,留下的痕迹也不多,但这密室杀人一定有其缘故。”

    宁珏十分赞同地点头,“是了,凶手会布置机关,那为何不在开阔之地杀死付怀瑾?搞这一处故弄玄虚之术,只怕是有何破绽”

    姜离这时道:“我也在想凶手为何如此,并且,我还在想凶手为何焚尸,能将人血弃至粪池,为何不将尸块一同丢入粪池?届时尸块腐坏,仍然能破坏证据。”

    裴晏和宁珏一同看来,姜离便将早间之疑道出,二人听完,裴晏沉凝道:“毁尸灭迹通常只有一个缘故为了掩藏凶手的作案手法。”

    宁珏不禁道:“可付怀瑾是被放血而死,只要有人发现茅房的异样,应该也能猜出来,丢尸块也同样易被发现,并且,万一只是因为凶手更憎恨付怀瑾呢?”

    裴晏听至此,忽然道:“凶手有没有可能在付怀瑾房内分尸?”

    姜离听得一愣,宁珏不禁失笑道:“在付怀瑾房内分尸?这怎么可能!别说分尸的动静不小,凶手分尸之前,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袭击付怀瑾的?又是如何离开的?他还放了血呢,放血之后提着一桶血和尸块下楼?”

    裴晏道:“付怀瑾屋内地衣之上有印痕,且地砖之上的裂纹乃是重压导致,如今已知的付怀瑾死法之中,只有分尸能令地砖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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